解連環

台灣五○年代的貧困，二戰台籍軍伕客死異地的無奈，怨懷無託的情感，作者巧妙地以北宋詞人周邦彥的一闕《解連環》，回溯歷史的綿綿悲情，並牽繫起一段動人的情緣。
《解連環》的故事，融入現實生活的殘酷與歷史動盪的苦難，反映了一個天翻地覆的時代悲劇，情節鋪排極具巧思，對於人性的善惡、命運的磨難、造化的作弄，描寫深刻而耐人尋味。

李明善對蘅芷執著無悔的感情，如春蠶作繭，愈縛愈深，讀後雋永，餘思裊裊，三日而不絕！
──國學大師 葉嘉瑩

這部小說，猶如一趟穿越戰亂與動盪的時空旅行。……最吸引我的，是閃動在戰爭的暗黑濃霧中，如星熠熠發亮的良善心光。
──台積電文教基金會董事 張淑芬

姚白芳有如武俠小說中的神祕俠女，以絕妙的運字功力，細訴大時代中小兒女的哀歌，招式看似平凡，卻富涵深厚內蘊，展讀時令人忘卻天地時光，仿若置身千年奇花萬年靈芝之境。
──電影導演‧編劇 李崗

姚白芳的《解連環》，除了具有周邦彥的那種「暢懷情義，複雜心緒」的獨到韻味之外，還隱約透露出對歷史的悲愴，對情緣的哀傷，一股幽思寄情，躍然紙上。
──作家 王思熙

姚白芳
 
台北人，銘傳電子計算機系畢業，香港新亞研究所文學碩士，葉嘉瑩教授得意門生。一九九一年曾與陳慧劍創辦《龍樹雜誌》，並協助葉嘉瑩老師整理《清詞選講》（三民）。著有〈末代遺民陳曾壽及其《舊月簃詞》〉、長篇小說《千年畫緣》、《滿江紅》等。

推薦
手解連環，風散雲收
 
作家 王思熙
 
繼《千年畫緣》與《滿江紅》之後，《解連環》是姚白芳的又一力作。遠在《千年畫緣》出版之前，姚白芳的「才女」稱號在親朋好友之間早有所聞。但誰也沒有想到她初展啼聲的《千年畫緣》長篇小說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出版就洛陽紙貴，榮獲當時金石堂周暢銷書排行榜的第一名。不久之後，她的《滿江紅》問世了，同樣也受到讀者的高度青睞，佳評如潮。現在她的另一力作《解連環》又要付梓了，可見「才女」的稱號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她文思泉湧，創意十足，她對小說情節的鋪排，融合了現實與歷史，寫出了經歷與遐思，不僅抒發了自己的情感，也貼近了與讀者之間的距離，讓讀者產生了心靈的共鳴。
 
有一位作家曾經這樣寫道：
 
如果人生是一本書的話，那麼寫這本書的，就會有兩支筆：一支筆寫他人，一支筆寫自己。任何一個人都不能離開他人而獨立，因此，在人生這本書上，應該寫的是自己的影子，自己的奮鬥，自己的情緒與輝煌；也應該寫他人的價值，他人的慷慨，他人的犧牲與奉獻。
 
老實說，對於小說創作，我是門外漢，但對於小說的欣賞，我就特別挑剔。年輕時候，我非世界名著不讀，非名家之著不看，所以我讀的小說不是《雙城記》就是《基督山恩仇記》；不是《簡愛》就是《戰爭與和平》，對於現代的一般尋常小說甚少接觸，更不用說用心閱讀了。
 
話雖如此，但我對中國歷代稗官野史、鄉野傳奇、歷史演義、元明戲曲與各類章回小說，也都有所涉獵，目的是想從中攝取作者當時的內心世界與心理狀態，了解那個時代的社會思潮與生活方式。換句話說，當我大量閱讀中國古代的野史筆記與傳奇小說等古典作品，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研究」，純粹為了研究而閱讀，欣賞擺在其次。
 
其實，近世紀以來，華人文壇傑出作家輩出，出現了不少膾炙人口的長篇佳作。那些作品有些是見證苦難歷史各類人物的悲喜劇，更多的作品是憑空想像，純為虛構的空幻情節，鮮少融入現實生活的殘酷與歷史動盪的苦難，寫出自己的遐想與哲思，這就是世界名著有別於尋常創作的地方。
 
當我閱讀了《千年畫緣》與《滿江紅》兩本長篇小說之後，我發現作者姚白芳小姐確實寫出了世界名著所必須具有的一些元素，她不做無病呻吟之言，不刻畫才子佳人情節，而是在泣訴歷史悲劇中的一幕幕平凡人物的小故事、小細節。所以她小說中的故事情節不失其真，又不失其善，更不失其美，人性的善惡美醜，時代的明暗對錯，字裡行間，情節轉折，耐人尋味，故事鋪排極具巧思。
 
一位西方知名文學家說過：「乏味的藝術，就是把話說盡。」這句話要表達的是：一部傑出的文學創作，就是要讓讀者有想像的空間，讓讀者能夠參與其中，都有各自的詮釋與感受，這就是所謂的「引發共鳴」。
 
記得曹雪芹在《紅樓夢》的太虛幻境節中有副對聯說：「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或許有人會說：「這世界本來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小說之言，何必當真。」但我還是要說：小說的真實或虛構是一回事，但其寫作的本意與創作的源頭又是另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作者想要陳述的哲思與所要表達的意境，這才是文學能夠傳諸後世的關鍵。不論《千年畫緣》、《滿江紅》或現在付梓的《解連環》，都具備了這樣的價值。
 
認識姚白芳小姐數十年，深知她慈悲心重，熱情洋溢，樂於助人，尤其對那些殘疾老苦貧困的弱勢族群，例如泰北老兵的關懷與照顧，泰北偏遠窮困孩子的獎學與鼓勵，都能付出愛心，不遺餘力，而且她耿直的性格與文學的涵養也在在令人敬佩。《解連環》是以二次世界大戰後期，日本無條件投降前後，直到現在為時代背景，以她親身經歷與見聞為寫作題材，用生花妙筆敘說如泣如訴的故事，故事中似乎一支筆在寫自己，一支筆在寫別人，但不管如何，故事中有人性的美善與醜惡，有人與人之間的情義與算計，對愛恨情仇、悲歡離合場景的描述，悲而不憤，哀而不怨，一路寫來溫文婉約，而對人物個性的刻畫，境遇的闡述，娓娓道來，栩栩如生，動人的情節歷歷在目，大有曲雖盡而韻猶存的餘緒。小說書名《解連環》是取自周邦彥《解連環》詞中的涵意。該詞是：
 
怨懷無託，嗟！情人斷絕，信音遼邈。信妙手、能解連環，似風散雨收，霧輕雲薄。燕子樓空，暗塵鎖、一床絃索。想移根換葉，盡是舊時，手種紅藥。
 
汀洲漸生杜若，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謾記得、當日音書，把閒語閒言，待總燒卻。水驛春迴，望寄我、江南梅萼。拚今生、對花對酒，為伊淚落！
 
周邦彥寫「人去樓空」，嘆「情愛念遠」，曲折回盪，情致纏綿，確有其獨特韻味。讀姚白芳的《解連環》，除了具有周邦彥的那種「暢懷情義，複雜心緒」的獨到韻味之外，還隱約透露出對歷史的悲愴，對情緣的哀傷，一股幽思寄情，躍然紙上，僅就這一點就值得推薦了。

他序
敦厚心眼，觀照飄盪年代
 
台積電文教基金會董事 張淑芬
 
展讀白芳女士的這部小說，猶如一趟穿越戰亂與動盪的時空旅行。然而，又不只是戰亂與動盪……
 
它最吸引我的，是閃動在戰爭的暗黑濃霧中，如星熠熠發亮的良善心光。
 
對於我這輩人而言，日據時代是一個「耳聞」的時代，但透過種種影像紀實、文字書寫、歷史檔案，在在可以感知那個未曾經歷的歲月氛圍。台灣，自大清帝國因甲午戰爭失利而割讓給日本後，長達五十年的殖民式統治，所帶來的創痛與悲劇，埋藏在許多人的生命內裡。
 
天倫傾覆、骨肉離散、備受欺壓的屈辱、台日之間的芥蒂、族群的矛盾，這諸多層面的糾結，在這一部小說中，作者並沒有大量著墨，更無聲嘶力竭地控訴。所娓娓道出的，是日據時代一位尋常的台灣女子阿碧，她的一生以及延伸至女兒蘅芷成長後，交織於台灣、日本、中國大陸、美國之間的跨時空境遇。
 
阿碧受過日本教育，嫁給丈夫許乾後，敬奉婆婆，和睦妯娌，是一位謹守本分的好媳婦。由於許乾是當時日軍掌權派的屬下，職司機械修繕，必須隨著戰事的推進不斷移防。七七事變爆發後，阿碧曾隨許乾的兵團移防而住在廣州三年；珍珠港事變發生時，又因許乾的部隊準備攻佔馬來西亞與新加坡，無法攜帶眷屬而被送回台灣。
 
在阿碧的語彙裡，沒有所謂政治、主權，沒有航空艦隊，沒有軍事奇襲計畫，她所有目光的眺望，只是許乾一封封來自戰地的家書。牽繫著丈夫生死安危的戰爭之路，就是阿碧命運的流轉之途。
 
當一九四五年日本全面無條件投降，阿碧欣喜若狂，戰爭總算結束了，不會再有人因而戰死，她企盼著丈夫能很快回來，一家團圓。
 
這時在街市裡，她看到向來與她十分要好的日本太太菊子桑，披頭散髮、衣衫襤褸地坐在路口，當街叫賣全部家當。過去菊子桑經常送日本料理跟甜點給阿碧，這對阿碧一家而言是無上美味，她記著這個恩。此時看到菊子桑淪落如乞丐，阿碧於心不忍，趕緊回家拿了純金戒指跟翡翠戒面送給她。即將被遣回日本的菊子桑落下眼淚，回贈給阿碧的是印有菊花的瓷盤。瓷盤本是一對，菊子桑留下另一個，紀念這段異國的情誼。
 
菊子桑的兒子徵調凶險戰場、先生成為戰犯，阿碧的丈夫生死未卜、音訊渺茫，此刻兩人淚眼相看，真是斷腸人對斷腸人。在森冷的戰爭下，她們沒有國族之分，沒有敵我之別，只有人與人之間，單純的互相體知，溫暖地執手一握，縮影的正是她們在戰亂歲月中，以人性記取了恩義的一個切面。偌大戰局中小小人物的互疼互惜，讀來特別令人動容。
 
在人類的歷史中，每一個時空場域，都有可能不斷發生戰亂，也許是軍事的，也許是經濟的，也許是宗教的，大至國與國，小至群體與群體、個人與個人，甚或是自己與自己，都有可能戰事突起，干戈相向。如果，能在煙硝瀰漫中，留取一面有如「菊花瓷盤」般溫暖的恩義、純淨的情感，以敦厚心眼觀照飄盪，人才能有溫度地繼續存活下去。
 
當然，這部小說中「菊花瓷盤」的意象，並非一個結束，而是埋下了深邃的伏筆。至於這個深遠的因緣，如何牽繫起阿碧與菊子桑的子輩、孫輩發展出一段動人的愛情？這對瓷盤如何在另一個時空中巧妙地重逢？那就有待讀者朋友們深入書頁，細細吟味了。

【推薦序】
 
敦厚心眼，觀照飄盪年代 張淑芬
 
手解連環，風散雲收 王思熙
 
第一部　夢前塵
 
第二部　塚之戀
 
第三部　解連環

今天是昭和十一年（一九三六年）三月十一日，許乾有點緊張，更多的是興奮。從二十歲開始，相親的次數自己都記不清。
 
生於大正一年（一九一二年）今年已經滿二十四歲，公學校畢業後，貧困的家境供不起他再繼續讀書。憑著獎學金，自己續讀兩年的工業技術學校，他生來一雙巧手，從小家裡的時鐘、電燈、插座、汲水馬達??只要一經他的手就煥然一新，可以再用。
 
工業學校畢業後，他不只會修各種大小車輛，連小型的飛機都可以修得起降自如。後來被分發到當時掌權派紅人鈴川大佐的部下，他曾對鈴川大佐的千金梅子小姐有意思，但是梅子早有意中人，她倒不是嫌他的容貌不出眾，或者是台灣籍。
 
許乾的臉龐輪廓分明，挺直的鼻樑，炯炯有神的雙眼甚至顯得有點凌厲，所以很寵愛他的鈴川大佐叫他要戴眼鏡遮一遮，沒想到他竟去買圓形的墨鏡戴，有的小姐認為他太時髦，不敢問津。當然更多的是他看不上人家，所以婚事蹉跎至今。
 
他的寡母阿雲告訴他：「今天相親的是楊舉人後代楊木仲的養女阿碧。」
 
許乾知道只要經過慈誠宮拐進大南路第三戶，一幅藍底金字光緒皇帝敕賜的「文魁」橫匾，高高掛在雕刻細緻繁複龍鳳縭紋的屋簷下，那就是楊木仲的家。
 
阿碧今天真是緊張極了，並不是她生得醜，而是她的個性太靦腆。她有一張像熟透蘋果紅通通的圓臉，連眼睛都是圓圓的杏眼，大小適中的嘴巴，直直的鼻樑，就是山根實在很低。
 
她曾聽算命的說：「山根低的女人夫星不旺。」這句話令她耿耿於懷。
 
她的女紅是一流的，不管是十字繡、雙面繡、?字不斷頭的鎖針繡、絲繡，都讓人嘖嘖稱讚。
 
烏肉年輕時是大稻埕有名的藝伎，一入楊家大門，藝伎的身分就矮人一大截，一點地位也沒有。加上她不能生育，只好去草山種田的張姓人家，抱回來六個月大的女嬰阿碧。一直到十幾年後烏肉一直沒有生，再去抱回來一個男嬰清海，楊木仲視清海如己出，對阿碧只當養女看待。
 
本來烏肉打算要讓阿碧唸完公學校後，再去讀靜修女中，但是楊木仲重男輕女，不准烏肉花錢讓阿碧繼續唸書。
 
結果阿碧去當編織榻榻米框邊的女工，因為每天編織草繩的關係，手心有點磨粗了，但是手的形狀還是非常美，她很怕如果男方要跟她握手，會讓對方感到它的粗糙，因此她常常捏著一條手帕。
 
烏肉開始催她了：「阿碧，妳到底梳妝打扮好了沒？」
 
阿碧急忙回答：「正在穿紅底白圓點的紡綢洋裝，馬上就好了。」這是她唯一一件可以見客穿的衣服。
 
烏肉說：「男方要請我們在新開幕不久的玻麗露餐廳吃西餐，妳可要擦點胭脂水粉，才不會失禮。」
 
阿碧急著回答說：「阿母，知道啦。」
 
這時楊木仲已經穿好了一件藏青色長袍，烏肉也穿了一件褐色的織錦緞旗袍。
 
這間玻麗露餐廳是台灣人廖水來到日本去學習，日本人當時很流行西餐，才回來台灣開的。在這裡吃西餐非常高級，所以不少人選擇在這裡相親。
 
許乾知道今天要付五客西餐的錢，他希望口袋裡的錢夠付。
 
雖然鈴川大佐儘量提拔他，但無論如何台灣人的薪水還是比日本人低很多。
 
他的薪水除了要奉養寡母阿雲外，不長進的弟弟許坤娶老婆生了兩個孩子，還是遊手好閒不務正業，所以許乾的薪水要養許坤一家四口，自己能存下來的錢就很有限。
 
許乾帶著他的寡母阿雲十一點半就到了，這是他第二次來玻麗露餐廳，上次是陪鈴川大佐來這裡應酬，十幾個人，有比大佐更高官階的官員，大家都點牛排，大佐替自己也點了一份，那是生平第一次吃牛排。
 
他知道自己的寡母阿雲平常也沒有什麼機會吃到好料理，所以選擇在這家有名的餐廳相親，也讓自己的母親有機會吃一頓好的。
 
阿碧低垂著頭跟養父母一起走進餐廳，許乾老遠就看到她靦腆的樣子，等她坐下來一看，圓圓的蘋果臉，大小厚薄適中的嘴唇，一看就知道是個老實人；許乾對她的第一印象很好。這時菜開始上了，先是洋蔥湯，接著連甜點一共五道菜。
 
阿碧從來沒吃過這麼豐盛又可口的菜餚；楊家是清末舉人後代，算是大戶人家，大戶人家規矩很多；要讓男人先吃，然後才輪到大嬸婆、二嬸婆、三嬸婆，接著才是烏肉養母，阿碧這個養女，要等大家都吃完了才輪到她，這時所有的碗盤裡都只剩湯湯水水，她只好盛碗白飯攪拌這些湯汁吃。
 
玻麗露這一餐對她來說真是從沒嚐過的好滋味，但是她還是不失常態的一口一口慢嚼細嚥，許乾看她的吃相，對她的印象更好。阿碧看許乾穿著筆挺的西裝，繫上斜條紋領帶，更顯得一副紳士模樣，她想這樣的男人，這門親事是無可挑剔。
 
過了二個月他們結婚，除了新人還有楊木仲、烏肉、阿雲和一對男女花童，以及許乾請的三位男性友人，他們全體在照相館拍了一組照片做紀念。那天中午就在許乾祖厝前的空地，請了三桌酒席。
 
楊木仲沒有給阿碧一件嫁妝，倒是烏肉給她做了兩件新旗袍和買了兩雙新鞋。
 
結婚後，阿碧和婆婆阿雲相處得很好，她的小叔許坤跟弟媳春金比較會挑剔和計較，還好他們兩夫妻常常去賭博，照面的機會不多。許乾的薪水除了給母親外，也留下一些給阿碧當私房錢。
 
過了一年，七七事變爆發，許乾工作量加重很多，常常加班到深夜，通常要過了十二點才回來。這時阿碧就會煮兩碗餛飩湯，她叫醒已先睡覺的婆婆起來吃宵夜，許乾一回來，她趕緊在熱騰騰的餛飩湯上灑上一把芹菜珠子，三個人坐在一起吃熱騰騰的餛飩宵夜。自己只倒一杯熱開水陪他們母子吃。阿雲看不過去，去拿一隻碗分五顆餛飩給阿碧，她總是推推讓讓，連許乾都說：「阿碧妳也吃一些吧。」
 
往後阿碧學聰明了，她也給自己煮一碗三粒的，免得老是和婆婆推推讓讓。阿碧進門前由她弟媳春金當家，每次一煮好飯菜，除了許坤和春金先吃，他們生的兩個小孩，就像風捲殘雲般把飯菜吃得一絲也不剩。
 
阿雲告訴阿碧，她還沒進門前，阿坤的老婆春金根本不把她這個婆婆放在眼裡，從來不想錢是大哥許乾賺的，卻讓自己的孩子跟丈夫先吃飽了才叫婆婆來吃，這時早就盤盤見底，只剩湯汁，阿雲只有盛碗白飯拌醬油吃。
 
阿碧在楊家早就知道這種盤盤皆空，只剩湯汁的滋味，等她進門當家後，每餐都留一大碗最豐盛的飯菜給婆婆吃。阿雲高興的到厝邊鄰居講：「我真是老來好命，娶了一個好媳婦，這麼孝順我。」
 
過了不多久， 有一天許乾面色凝重的對阿碧說：「妳千萬不要跟旁人講，我們部隊整個兵團就要移防到廣州了。」
 
阿碧輕聲問：「是什麼時候？」
 
許乾跟她講：「這是軍事機密，只有鈴川大佐知道。我一有消息就告訴妳。」
 
阿碧憂心的點點頭。
 
一個禮拜後，這天，許乾很晚回來，他跟阿碧說：「後天晚上我們部隊全團坐大軍艦移防到廣州。妳不要擔心，我一到廣州就會寄家書跟薪水換的匯票給妳。」
 
阿碧每天數著日子等許乾的家書，終於在移防後的第四個星期收到他的信，以後每個月初五會收到他的家書，信裡頭一定夾著一張已經換好的匯票，她算一算許乾在廣州領的薪水，比在台灣時高四成。
 
過了半年，許乾又來信在信裡說：「工兵軍伕可以帶家屬到廣東，隔壁巷子的金土也會申請他的妻子秋子來廣東，妳剛好可以跟秋子坐同一艘輪船，彼此也有照應。」
 
臨出遠門的前一天，阿碧滷了一大鍋豬腳，殺了一隻土雞，又煮一鍋蘿蔔排骨湯給婆婆吃，哪知道阿雲看了這麼豐盛的飯菜竟然掉下眼淚。
 
她說：「阿碧，我真捨不得妳去廣東，妳這麼孝順，妳一走，還不知道春金會怎麼對待我？」
 
「阿母您別怕，我已經存了好幾兩金子藏起來，」阿碧靠近婆婆的耳邊跟她說：「金子藏在黑色樟木櫃子裡的夾層。我會叫阿乾直接把匯票用您的名字匯給您，春金的生活費還要跟您拿，想必他們也不敢忤逆您。」
 
阿雲說：「妳講的我都知道，但我捨不得妳這個好媳婦到那麼遠去。可是妳沒去，阿乾沒人照顧，我也擔心。」說著說著，老人家流下眼淚。
 
阿碧看婆婆掉淚，不曉得要怎麼安慰才好，只有夾了一隻雞腿跟滷得很爛的後腿肉請婆婆快吃。
 
阿碧說：「我滷這一鍋豬腿和這隻土雞您可以吃上好幾天，我已經交代春金和她那兩個兒子，別來偷吃阿嬤的菜。」
 
阿雲說：「阿碧，妳真孝順，什麼事都替我準備好了。妳認識字，到廣州要常寫信回來給阿母，方便的話和阿乾去照相館拍照片回來給阿母看。」
 
阿碧一邊回答說好，一邊幫婆婆舀一大碗蘿蔔排骨湯。
 
阿雲一邊流著淚，一邊吃媳婦為她特地做的，比過年還要豐盛的菜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