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家富女卷一

第一章　遇水則衰
要是還有機會，葉眉一定要大力呼籲加強人孔蓋防盜工作！不過是一個錯眼，她就連人帶自行車一起掉進黑暗的下水道中。
耳邊傳來「砰」的一聲，她自己都能聽見自己和自行車一起入水的聲音，身體瞬間被瘋狂湧來的水流包圍，陳腐的味道躥進口鼻當中，整個人被擠壓得幾乎爆炸，身子發冷，恐懼在黑暗中被無限放大。
好冷、好可怕！葉眉的雙手本能地往身邊揮舞。
這時候，葉眉的耳邊卻突然傳來一聲醇厚低沉的男聲，「好熱。」而隨著聲音籠罩葉眉的還有一具溫熱的身體。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間，葉眉明明害怕得幾乎窒息，卻還是忍不住舒服地呻吟了一聲。
「別亂動！」那個聲音的語氣中雖然有些冷，卻讓葉眉覺得心裡一鬆，若是死亡就是這個滋味的話那倒也沒多難受。
只是下一刻，那發熱的手掌巡梭了她全身，一手掐著她的喉嚨，一手粗暴地撕掉她身上衣裳，葉眉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身下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撕裂痛處，就像一柄銳利的劍將她刺穿一樣。
「不！」葉眉想叫，但她的喉嚨被人掐著，怎麼叫也叫不聲音出來，只能死命地掙扎。
「呵，乖乖別動，一會兒就好。對不起，我知道妳不是她，可我忍不住了，妳姓甚名誰？爺會補償妳的……」好聽的男聲隨著他一次比一次更深更重的動作，扎入葉眉的記憶深處，喘息聲也縈繞在她的耳邊。
葉眉只覺得自己的喉嚨被掐得發痛，痛得幾乎立時要死掉一樣！她還年輕，她不想死，做保姆這麼多年，她才剛剛攢夠鄉下地方房子的頭期款，而且她兢兢業業這麼多年，甚至沒有好好看過身邊的風景，也沒有遇到一個疼她、惜她的男朋友，她不能死！
強烈的求生慾望使得她屏住呼吸，用盡全身力氣將壓在身上的男人給推開。
「快了、就快了！」男人似乎感覺到葉眉的掙扎，摁住她脖子的手稍微鬆了鬆，湊到她耳邊，不停低喃、安慰。
「呃……」一聲酣長舒暢的歎息後，葉眉忽然覺得自己的手好像抓住了什麼涼涼的東西，思緒頓時從那綺麗又可怕的一幕中抽離，隨之而來的是落水時那種被腐臭水流擠壓的感覺，哪裡還有什麼溫熱的男人？
葉眉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種情況下還能分清楚夢境和現實，關鍵是，她還能從那夢境中抽離出來並發現自己仍然在水裡。
這裡可是人孔蓋下的下水道啊，她竟然還能作一個這麼真實又可怕的春夢，看來真是年紀大了。葉眉一邊吐糟一邊摸索著壓在身上的東西，幸好，是繩索纏繞著自己，而不是夢境中男人的手。
葉眉還來不及細究這些繩索是從何而來，只是很慶幸繩索捆得不是很緊，擺動了幾下手腳，繩索就鬆動。
這一項發現讓葉眉俐落地掙脫了繩索，她隨後又感覺到身上還壓著東西，但摸來摸去，竟不是和自己一起掉下來的自行車，倒有些像防洪時裝大石頭的竹編筒狀長筐。
隱隱約約中，葉眉好像聽到了人聲喧鬧的聲音，求生意志戰勝了一身的乏力，她蹬著筒狀筐內的孔洞盡量往一端游。很幸運的，她恰巧找到了頂端，立刻奮力地把頭和肩膀從孔洞中鑽出去。不過讓她感到奇怪的是，到了腰腹部的時候，孔洞似乎變得很窄，讓她費了好大一番勁才鑽出去，而因為這番動作，腹部傳來一陣陣的鈍痛，好像有一雙手還是一雙腿在自己的腹中奮力掙扎。
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葉眉終於一躍將頭伸出了水面。
天色昏暗，水珠模糊了她的視線，只能憑著聲音來辨別，她轉頭衝著聲音已經越來越小的人群那端高聲疾呼，「救命，我在這！」
在葉眉的想像中，會有消防員和醫務人員蜂擁而來的場景並沒有出現，然而她卻只聽得四周響起一陣尖叫和喧譁聲，更沒有誰躍入水中的響動傳來。
難道還沒人報警嗎？葉眉伸手抹了一把不停滴落的水珠，深深呼吸兩口分外新鮮的空氣，划動手腳往人群聚集處游過去，一邊游，一邊困惑著遠處為何不見明亮的燈光，只有星星點點的火光閃耀。
「救命，我在這！」終於，葉眉腳底下能夠踩到土地了，她捂著隱隱作痛的小腹，體力不支地撲倒到地上，往人群處再次高喊了一聲。
「太太，這……這怎麼辦？」
岸上，七八個手裡拿著扁擔或是火把的粗壯僕婦，全都驚慌地往更遠處散去，圍攏在一個披著暗紫如意紋披風、梳著高髻的中年女子身邊，盯著水潭邊匍匐前行的葉眉，一個個抖得如風中落葉。
正驚疑不定間，冷不防地從人群後轉出個臉色發白的女人，撲通一下跪在那夫人面前，「太太，上天有好生之德，阿眉沉塘都沒死，這一定是菩薩開眼，太太，妳就行行好，放阿眉一條生路吧，婢妾給妳磕頭了。」
大啟朝的人多信鬼神之說，像葉眉這樣沉塘都快半炷香了，不僅沒死還能爬上來的，想想都有些邪性，讓一干親手將葉眉放到豬籠裡沉塘底的僕婦們心頭不停打鼓，就是這當家夫人心下都有些發慌了，更何況她也並非那狠毒冷血的人，望了望哭倒在地上的婦人，歎了口氣，擺擺手道：「罷了罷了，阿眉是個命大的，先帶回去再說。」
話音剛落，黑黝黝的岸邊草叢中就衝出來一個瘦小的半大少年，一把跳到河裡，把倒在地上的葉眉給扯了起來，「妳沒聽到太太說什麼嗎？趕緊回去！」
從那婦人哭號開始，葉眉就完全懵了！她記得她摔進的下水道口分明是在高樓林立的城市當中，而這裡四面是高低起伏的土包，雖然時間同樣是晚上，但這裡既沒有燈光也沒有嘈雜的車聲，只有一輪彎月高掛在天空，和不遠處星星點點的火把，她身處的地方是一個偌大的水潭，哪還有下水道的影子。
火把映照下，那梳著高髻的威嚴婦人，那些面露驚慌、指指點點的僕婦，那跪在地上嚶嚶哭泣的瘦弱女人，不論是穿著還是打扮，都和電視劇裡的古代沒什麼兩樣，只是沒那麼華麗罷了。
葉眉正迷茫間，手腕上忽地一痛，耳邊便傳來少年變聲期粗嗄的催促聲。偏過頭，眼前是一個十二三歲少年，雖然嘴裡的喝罵聽起來很凶狠，可他滿是水氣的眼中透露的分明就是擔憂，紅腫的眼眶看得出剛才經歷過大哭一場。
這讓本來想甩開他的葉眉不知怎麼地，心裡驀地一痛，順著他的力道站了起來，將全身大部分重量靠在他瘦弱的肩膀上。
「阿遠！」大太太驚呼了一聲，轉頭掃向同樣被驚呆的僕婦們，有些氣急敗壞地道：「我不是讓妳們守著路口嗎？遠少爺是怎麼跟著出來的？都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扶四姨娘起身，帶眉小姐和遠少爺回去。」
「是。」好幾個僕婦暗中鬆了一口氣，扶的扶、揹的揹，很快的，水潭邊上的人便散了個乾乾淨淨，除了地上凌亂的腳印外，什麼都沒留下。

楊柳集是個不大的小鎮，但因為地處官道交通樞紐上，還算是個富足繁華的鎮子。
葉家是楊柳集上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不但在楊柳集的正街上有一棟五進大院子，離楊柳集不遠的黑水潭邊還有個小莊子。
大太太一行人便是帶著面色如土的葉眉回了這莊子，剛剛進門，便有一個眼尾上翹、帶著點媚意的婦人遠遠迎了上來，「成了嗎？」話才剛說出口，她隨即便見著大太太身後低頭擦淚的瘦弱婦人，以及被兩個僕婦架在中間的葉眉。
那婦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問道：「太太怎麼又把她給帶回來了呢？」
「豬籠放到水裡小半個時辰，阿眉她又自己爬上來了。老天爺都不收她，我不把她帶回來還能怎麼辦？」
葉家現今的當家太太便是之前水潭邊最有氣勢的那位婦人，迎出來招呼她的是葉家三姨娘，今日便是三姨娘逼著她要將葉眉沉塘，誰知道塘沒沉下去還害她吹了一夜冷風，大太太能有好臉色才怪。
再受寵也只是姨娘，一聽見這語氣，三姨娘便知道自己表現得太過於急躁了，連忙調整了表情，擠開扶著大太太的兩個僕婦，親自上前扶著，「太太，婢妾也是擔心眉小姐的事情傳出去於葉家聲名有礙，老爺、少爺們面上不好看，還會影響家裡小姐們的親事。」
聞言，大太太臉色變了幾變，眼神落在亦步亦趨地跟著葉眉的葉遠身上，一股氣梗在喉間，不上不下的更是讓人難受，她擺了擺手，冷聲道：「我吹了涼風，頭有些重，先去歇著了，有什麼事情明兒個再說。」說罷，手一揮，示意堵在院子裡的眾人都散開。
「葉眉，要我是妳，現在就該跳水裡淹死，別讓太太為難！」瞧著大太太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門後，三姨娘臉上的擔憂一收，咬牙切齒地在葉眉耳邊嘟囔了一句。
葉眉現在完全是一頭霧水，沒等她反應過來，跟在她身邊的葉遠便擋在她跟前，「三姨娘！佛家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眉姊姊加上她腹中孩子，可是兩條人命。」
啥？！葉眉頓時瞪大了眼睛。事到如今她大概知道自己是穿越了。畢竟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保姆，就算是拿到執照的高級保姆也是一個保姆，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土豪的朋友，不會有人為了整她而花這麼大功夫。
資訊爆棚的二十一世紀，要是不知道「穿越」這個詞絕對就是跟不上流行的。只是她沒想到別人穿越要麼就是皇子公主，實在不濟也能穿到農家，帶領一家人脫貧致富，最後無一例外的抓到一個優質金龜婿，怎麼輪到了自己時就成了懷孕被沉塘的女人？她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的運氣才這麼背啊！
「遠少爺，難道你就不怕有這麼個不要臉的姊姊會影響到你的前程？你可是要考秀才的人啊。」說著，三姨娘微微往後退了半步，斜睨了姊弟倆身後畏畏縮縮的四姨娘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平。
三姨娘再轉頭看向葉眉，眼中就只剩下赤裸裸的嫌惡，「還沒成親的姑娘就做那下作的醜事，大了肚子，咱們楊柳集方圓百里都沒出過妳這麼不要臉的人！活著自己丟臉也就罷了，還要連累遠少爺、連累葉家。」
三姨娘心中有鬼，難聽的話一句跟著一句，打定主意要將性子懦弱沒主見的葉眉說得沒臉見人，最好回頭就抹脖子上吊。
只可惜換了個芯的葉眉雖然不是什麼女強人，但絕對不是之前那懦弱膽小的原主。她靠在僕婦身上，抬頭直視三姨娘，「丟不丟人是我的事，母親都饒我不死了，妳在這裡指手畫腳算什麼？什麼叫『下作的醜事』，繁衍後代下作了嗎？下作妳別做啊！」
眼前的葉眉披頭散髮、渾身濕透，頭上還綴著不少長短不一的水草，上一刻都還面色蒼白、嘴唇發紫、瑟瑟發抖，下一秒就柳眉倒豎，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哪裡還有以前那畏畏縮縮、不敢正眼看人的樣子。
聯想到大家說她是從水底爬起來的，三姨娘立時被嚇得瞪圓了媚眼，指著葉眉的手指抖啊抖的，「妳……妳……是人是鬼？！」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扶著葉眉的兩個僕婦身子也是一顫，看樣子嚇得不輕。
葉眉心裡頭「咯噔」一聲，古人都迷信，要是被人知道自己借屍還魂，弄不好沉塘不成再來個火燒，那她可就死定了！她下意識反手摸了摸臉，順道瞧了自己雞爪子似的手掌和已經磨得起毛邊的袖口一眼，無比肯定地點頭道：「我自然是人了！」
葉眉身前那少年也回頭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三姨娘，眉姊姊腳下有影子吧？而且扶著她的兩位嬤嬤，難道會不清楚她身上是冷是熱？」
「三姊姊，我……我給妳跪下了，求求妳饒過阿眉吧。」葉眉的親娘四姨娘似乎只會哭和磕頭，說著就作勢要給三姨娘跪下了。
不管是三姨娘還是四姨娘，都是葉家老爺的侍妾，周圍還有沒散去的僕婦、下人看著，在葉家尚算受寵的葉遠也在場，三姨娘可不敢大大咧咧受了四姨娘的跪拜，恨恨地一跺腳就讓到了一邊，「真是有病！看明兒個老爺來了怎麼收拾你們。」
「老爺要來？」一聽見這話，四姨娘還愣在地上跪著，一張臉白得跟鬼似的，轉身拉了拉葉遠的袖子，「阿遠，這可怎麼辦？」
見狀，葉眉心想，妳一個大人不想辦法倒反過來問個孩子，還能再不靠譜些嗎？肚子一陣陣的抽痛，身上又發冷，葉眉不得不提醒還堵在前面的母子兩個，「要是我今天再不換件衣裳暖一暖身體，能不能見著明天的太陽還難說。」也不知現在是什麼季節，一陣風過後竟冷得她直哆嗦。
一句話說完，就見葉遠和四姨娘都露出驚詫的目光，相似的圓眼直瞪著她。
葉眉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露出個悲傷的表情，「鬼門關前走一遭，只要還能見著妳和阿遠，我什麼都不怕了。」弄不清楚該稱呼四姨娘什麼，葉眉只好含糊繞了過去。
好在四姨娘正傷心著並沒注意到，起身親自扶著葉眉往裡走，嗚咽道：「姨娘也是這麼想的，只要阿眉留著命，姨娘就還是兒女雙全。」
「要不是……要不是怕四姨娘傷心，我、我才懶得管妳。」葉遠卻是露出個嫌棄的表情，可惜他眼眶還紅著，眼中的擔憂也沒來得及收回去，聽見這話，濃眉像一雙毛毛蟲一樣扭動著，極具喜感。
葉眉沒戳穿他，低著頭跟著四姨娘進了門，門內一個紅著眼睛、約二十來歲的丫鬟驚喜地看著四姨娘母子三個，「四姨娘，眉小姐……眉小姐她……」
「凍死了，還不快去給本少爺盛薑湯來！」葉遠搶先一步坐到房間內一張圓桌旁，一邊拍著桌子叫了一聲。
那二十來歲的丫鬟看了看渾身濕淋淋、白著張小臉的葉眉，又看向坐在桌子邊只濕了衣襬、還在冒汗的葉遠，腳步有些猶豫。
「外面的沒聽見啊！」葉遠又往外喝了一句，卻直視著那二十來歲的丫鬟，對她擺了擺手，「桂花姨幫扶著姨娘點，小心別摔了。」
屋子分為內外兩間，外間可以待客，內間用來休息，說實話，看著內間那巨大的炕床葉眉稍微愣了一下，不過隨即就被四姨娘和桂花兩個聯手幫忙脫掉了身上層層疊疊的衣裳，推到炕上躺著，喝了外面僕婦送給葉遠的薑湯，頭髮也被擦乾了。
吃飽穿暖，讓本來還想探聽點消息的葉眉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在睡著之前，她特別希望醒來後就算不能回到現代，至少也要把原主的記憶交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