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靈河究竟靈在哪裡?靈河的人們又是為了什麼鬱結不安?一向平靜的小鎮竟然接二連三發生凶案,使得人心惶惶,究竟是誰犯下血案?目的何在?靈河上的日子,正像河面的風濤,一個浪緊跟著一個浪,一浪更比一浪猛,接下來,靈河又將會面臨什麼艱鉅的考驗?靈河還靈不靈了?
陪你走過一甲子的感動
司馬中原史詩長篇巨著
儘管歲月流逝,經典永遠經得起考驗
即使時代變遷,感動依然長存於心中
季節就是這樣的輪移著,
一個人的一生,也會很快的在這種自然的輪轉中消逝,
自己真有那種燭洞世情的穎悟麼?
如果說人生是一局棋,
日後的靈河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靈河的名字很美,但靈河實際上並不是一條美麗的河。據說在很久很久之前,靈河還只是一條沒有名字的河川,有兩個帶著家小逃荒的漢子,一個姓荊,一個姓葉,挑著逃荒擔子,一路摸到這條河的岸邊來,在這塊荒野地上安家落戶。兩人央託有學問的人,替那條荒蕩的河川取名為靈河……
一向平靜的小鎮竟然接二連三發生凶案,使得人心惶惶,究竟是誰犯下血案?目的何在?嬌靈和爺爺在河邊開了間小酒鋪,沒想到土匪大肆劫掠,讓一向平靜的日子起了波瀾,荊家屯的護屯師傅柳和集結鎮上的青壯對抗來敵,他們能抵擋得住這股入侵家園的惡賊嗎?靈河又將面臨什麼艱鉅的考驗?
作者簡介
*司馬中原榮譽獎項
1960 第一屆全國青年文藝獎
1967 教育部文學獎
1971 十大傑出青年金手獎
1979 第一屆十大榮民獎
1980 聯合報小說特別貢獻獎
1987 國家文藝獎
1992 金鑰獎文壇貢獻獎
2007 中華文藝協會榮譽文藝獎
2008 世界華文作家終身成就獎
2010 世界文化藝術學院榮譽文學博士學位
目次
第二章 歲月悠悠
第三章 粗獷
第四章 迷離的命案
第五章 寒意襲人
第六章 暗潮
第七章 鐵山與嬌靈
第八章 變故
第九章 禍根
第十章 風起雲湧
第十一章 槍隊對決
第十二章 靈河劫難
第十三章 擒賊擒王
第十四章 謎團難解
第十五章 無法無天
第十六章 圖窮匕現
第十七章 決死一搏
書摘/試閱
第一章
靈河的名字很美,但靈河實際上並不是一條美麗的河。由於上游的水源和水量很不固定,它的河岸彎曲成許多鋸齒形,當它消瘦時,它是和緩清澄的,它在暴怒的時刻,灰沌沌的含沙的激流,像是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直撲而下,彷彿要撕裂荒野,吞噬人畜。而在乾旱高亢的原野上,流水總是有助於萬物滋長的。因而,榛莽在這埋蔓延,林木在兩岸密舉,野蘆野草,綠火燎天,各種獵物,包括飛禽、走獸和水族,都跟著衍繁,而靠水維生的人們為了存活,也逐漸的結聚成村,繁衍成族,並且逐漸適應了依傍著這條蠻野的河川而生活了。
在這種偏僻的荒蠻裏,天是荒的,地是野的,連石塊都是多稜多角的,人們受了野稜稜的風物的感染,不用說也充滿了那種原始的野性,它剛健、正直、暴躁、單純兼而有之,但它也像激流一般的渾沌,在人們原始的心胸裏,由於缺乏文明的教育,在他們遇著紛繁複雜的事象,超越過他們能夠解釋的範圍時,他們就迷茫起來,僅能靠著荒謬的傳說,靠著沉默的自然面貌給他們以啟悟。
無論在什麼樣的環境裏,人,生下來,總要朝前活下去的,這就像山裏洪水積蓄到飽和時,要一路衝撞出來,尋覓它本身的出路一樣,它可以彎曲,可以迂迴,可以形成不同的式樣,但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遏它朝前莽莽的奔流。生命和流水相同,環境,際遇,可以從表面上改變它的生活型式,那只是表面上的變易,不管人生的際遇是平坦的,坎坷的,哀傷的,憤怒的,或是充滿欣悅的,但它的生存的本質,卻從沒有更變過。
什麼是原始?什麼是文明?人們朝前活下去,永遠都在摸索當中,歷史所顯示的過程,只是人類遺留下來的摸索的痕跡罷了,靈河這樣的一條河,從古遠時日就這樣的奔流著,若干世代的,在靈河兩岸存活的人們,都在它的奔流中歸入墳墓,而它仍然流著,在後世人們的眼裏,自然也成為這一角荒天野地上的歷史的象徵,和一般有記載的文明歷史不同之處,是它不需經過史家的代言,只能讓人在天和地的靜默中,直接獲得靈性的參悟,因而,他們的摸索,也很夠艱難。他們的生活型態,正和混沌初開的圖騰社族一樣。
最先被人們一致認定的靈河這個名字,是附屬於一項古老的但仍可以證印的傳說。據說在很久很久之前,靈河還只是一條沒有名字的河川,靈河兩岸,也是野曠無人的荒地,有兩個帶著家小逃荒的漢子,挑著逃荒擔子,一路摸到這條河的岸邊來,一個姓荊,一個姓葉,他們一路逃荒,互相幫助,相處得頗為和洽,兩人都有意思結拜為異姓兄弟,問詢起來,姓荊的年齡較長,便稱為老大,姓葉的年齡略差幾歲,便成了老二,他們插草為香,拜了兄弟之後,便打算在這塊荒野地上安家落戶,搭起窩棚來從事開墾。
開墾要是合在一道兒開,固然在工作上有幫手,但開出來的田地算誰的呢?儘管荊大葉二倆人情同手足,彼此可以不分家,但傳到日後兒孫手上,那就扯不清了,倆人,有了這一層顧慮,便指河為界,荊老大帶著家小,住在河的東岸,葉老二帶著家小,住在河的西岸。
兩人沿河察看過,靈河兩岸的荒地上,全是石筍、石稜,和大大小小的石塊,土地不肥還不講,耕種時,連犁尖部很難插下土去,只有在河中段打彎的地方,現出一塊數里寬長,由流水沖積起來的大荒灘,灘地是細粒黃沙淤積而起,灘上樹林濃覆,蒿草叢生,多的是紅狐、野兔、黃鼠狼和值錢的水獺,既能墾田播種,又是一塊自然的好獵場,他們便各自選了荒灘對面安頓下來了。
那個夏天的夜晚,晴朗的夜空裏,星圖繁密,荊葉兩家人,各自在宅前的砂石場上歇涼,忽然看見天頂上起了流星,那顆流星曳著一串長長的、亮灼灼的光尾,在夜空裏劃了一道眩目的斜弧,直掛下來。
照理說,夏季星圖繁密,在乾亢的大氣裏看見劃空而降的流星,是極尋常的事情,有時逢著流星雨,一剎間能見到天頂四周,此起彼落,紛繁如雨的光弧鼠竄。但這顆流星卻不一樣,它筆直的彷彿朝人的頭頂上落了下來,銀白的光弧越變越大,幻成一片橘色的流火,不甚解事的孩子們都驚惶又喜悅的大聲喊叫著:
「看啊,看啊!斗大的流星燒天啦!」
「它要落到這裏啦!」
喊著喊著的,流星真的落了過來,他們只聽見轟然一聲巨響,使河兩岸的土地都興起輕微的震顫,那塊熔紅了的巨石,果然落到河的西岸邊的荒草地上了,把沿河的荒草點燃起來,燒出一片紅毒毒的大火。
二天火熄後,兩家人都跑去看視那塊從天外落下來的殞石,它像一座房屋那樣的高大,形狀像一隻巨龜,通體光潔黝黑,看著很覺得怪異,因為它是天降的神石,不同於一般人世上的石頭。
荊老大和葉老二倆個,叼著煙桿蹲在那塊石頭面前計議著,兩個人都是沒讀過書進過塾的粗人,知識有限,荊老大認為殞石形狀像龜,龜和鶴是一般人意識裏長命百歲的動物,主壽考的,當然也是主吉祥的。葉老二點頭同意荊老大的看法,認為天下這麼廣闊,流星不朝旁的地方落,偏偏落在他們所擇定的落戶安家的地方,也許這是天落靈異,發為瑞徵,象徵著荊葉兩家人日後子孫興旺,繁衍綿延,既有這種好兆頭,就該豎起一塊石碑來紀念它,讓它接受兩家的香火供奉。
碑石就是這樣豎立起來的,荊老大和葉老二兩個人,跑到遠處去央託有學問的人,替那塊殞石取名為神龜石,替那條荒蕩的河川取名為靈河,意指這宗落石河濱的神蹟,充滿了天降的靈異。
這傳說聽來是荒緲的,但住在靈河兩岸的人們,並不認為它有任何荒緲之處,因為那塊神龜石和石前豎立的石碑,都遺留在河岸的野路邊,足見那是真實的。
只是時間輾轉過去,離開初的日子很久遠了,據說靈河落石之後不久,便有更多的人紛紛匯聚到這裏開荒行獵,如今河的兩岸炊煙不絕,星羅棋布的屯子有好多處,人煙雖不算繁密,但跟當初只有兩家人的光景,已經大下相同了。
河東的荊家屯子和河西的葉家屯子,隔著荒灘,遙遙相對著,每個屯子都有好幾百戶人家,繁盛的光景不亞於遠處的集市,靈河上游近山口,有一處石家老莊,那兒的居民真的是靠山吃山,他們開設鋸木廠,石灰窯,開採條石和石板,有一部分人家雕鑿磨盤,舂舀,碾場舊的石碌碡,靠了石匠手藝,販賣成品維生,下面一些的楊家莊,多半是些獵戶人家,有的追狼,有的逐兔,有的獵取水獺,或是硝製皮毛出售牟利,在荊葉兩座屯子附近,更有不少的散戶人家,他們一樣是就地取材,從事生產,有的種植白柳和觀音柳,編織籮筐、提籃、簸箕等類的物件,有的採取大片的野蘆桿,編成蘆蓆批售;有些製網製獵罟(按:張在陸地上獵獸的巨網通稱為罟。),有些從事漁撈,也有些開闢渡口,結紮成巨型木筏,在靈河上擺渡,接引來往通行的渡客。
沿著渡口附近,也有了麇居的商戶,他們以當地的居民,過往的行商,麇集的獵戶,以及收取皮毛的商賈為對象,開設吃食鋪、茶館、或是做販賣日用品,各式雜貨的生意,像煙絲、燈草、草鞋、麻製車攀、油鹽、碗碟、布疋之類的貨品,都是銷行極旺的,另有一些行業也很應時,諸如搖鼓貨郎、獸醫,從事修蹄釘掌的,看相算命的,巫童和巫婆,僧道之屬的人物,也都點綴其間,彷彿是藥中的甘草。
無論是世代安居在這裏的老戶,還是新移屯來此的人們,無論他們從事哪類行業,但凡住在靈河兩岸的人,都熟知殞星落地的傳說,也都尊重那塊黝黑的神龜石,奉以香火,並且把神石落地的那一天,定為節日,全體居民們都會自動的聚集起來,舉行盛大的祭典。他們是藉著這個隆重的祀祭儀式,表示出他們對於上天的感恩。
大體說來,這裏的人們,一向習慣用荒蠻的野地和傳說來教養他們的子女,河西岸的渡口邊,小賣鋪裏的嬌靈,就是這樣長大的。
嬌靈是個女娃兒,自小長到十多歲,不知道胭脂花粉像什麼樣子?走出門去,瞇起眼迎著風,用風沙洗臉,把她的臉都洗粗洗黑了,除了腦後拖一條壓住脊樑的辮子,跑起來兩邊悠幌,她跟男孩沒有兩樣。
小賣鋪的茅屋蓋成丁字形,座落在河崖的丘頂上,一面朝向渡口,一面臨著河。房舍那樣低矮,簷口常會打著人頭,當然都是高個子男人首當其衝,所以,她每遇著高大的客人進店,就大聲嚷叫著:
「當心碰著頭!」
誰知有些人偏就那麼冒失,走起路來,急急衝衝的朝前撞,彷彿要爭著看什麼熱鬧似的。她一聲還沒喊完,熱鬧就來了,對方已經一頭撞在簷口上,落了一頭草屑,卻讓她搖鈴般的笑著,白撿了一場熱鬧瞧。
有些漢子竟然是那樣粗心又健忘,進門撞了一回,出去時總該記得彎彎腰了罷?嘿,竟然又撞上了門框,這一回門框是硬的,腦門撞得咚咚響,再揉也會腫起一個大疙瘩,嬌靈的笑聲可會惹出被撞的漢子發火了,叱喝說:
「笑?什麼好笑?慣會幸災樂禍的,丫頭片子,小黃毛!只怪妳家屋子蓋得太矮了,有什麼法子叫人不撞著頭,妳說說看?」
「有啊!」嬌靈說:「找把鋸子,把你的腿鋸短一截,包你不會再撞著門框。」
「嬌靈,不許跟客人開這種鬼精靈的玩笑,」這時刻,拖著一把白鬍子的爺爺就會捏著長長的煙桿出來解圍了,他笑得擠出一臉桃核似的皺紋,指著被撞腫額頭的客人說:「人家是福大命大,個頭也大,不慣進出低門矮戶的人家,我老頭兒雖不是看相的,也敢打睹,人家這一輩子,決不會窮困得住進寒窯的。」
爺爺嘴裏的寒窯,只是習慣上的比方,靈河岸不是西北的某些省分,也沒誰真的住過寒窯,只不過唱野戲的經常唱到薛平貴回窯,這兒的人們都曉得窯屋是貧窮人居住的地方。爺爺這麼一說,被撞的人可樂了,臉紅紅的笑著,謙遜的說:
「老爹您真會比方,相府千金住的地方,咱們哪會有那種命咧?只怕想住還住不進去呢!」
客人一走,嬌靈就歪起頭來問:「爺爺,薛平貴回窯,是不是也像剛剛出去那個人一樣,額頭上撞出一個大疙瘩?」
「我怎麼會知道?」爺爺叭噠叭噠的吸著煙說:「就算真有,戲上也不會演出來的!」
「應該加一段,怪笑人的。」
可是爺爺不愛笑,一臉的皺紋,彷彿都是常年悶聲悶氣鬱出來的,由此測得出,平時爺爺當著客人的面,捏著長煙桿,打出響亮的哈哈,都是裝出來使出來的,他心裏並不真的想笑,要不然,為什麼等客人一走,他那張臉立刻就冷了下來?
怕看爺爺悶聲不響的噴得一屋子煙霧,嬌靈就會拔腿跑到屋外去,屋外的天地是開朗遼闊的,荒路邊有一排楊柳椏樹,樹邊留著許多野炊用的糊鍋洞,樹下橫著一排獨木挖成的驢槽。嬌靈總覺得大人們硬把那東西叫「驢」槽,實在太霸道了一點,因為她明明看過那兒也拴過騾子和馬,有時也拴羊和牛隻。
實在的,嬌靈看不慣有幾匹長耳朵的驢子,牠們太不老實,放著槽裏拌妥的麵粉草料不吃,偏要伸長頸子,吱起大牙去啃樹皮,再讓牠們那樣亂啃,楊椏就會被牠們啃枯了!所以她不放心,常要跑出來看看,有沒有那種饞嘴的騷驢偷啃她家的楊椏樹?
這兒過路的客人不多,驢槽經常空著,她便安心的坐在驢槽上,悠蕩著小腿,哼哼唱唱的望著遠方,靈河在流著,灰沌沌的流水波漾波漾的,從不知名遙遠處流過來,又流向不知名的遙遠……
朝下游望過去,平野又渾圓又遼闊,到處鋪著拳大的秒石稜兒,灰白灰白的,像無數大鵝蛋。流水那邊是荒灘,水蘆和旱蘆連成一片,水鳥和陸地上的鳥蟲飛到一起,成天吱吱喳喳的在爭吵著。灘上的林叢密得很,樹梢擠著樹梢,像一柄倒豎的梳齒,獵戶們常搭何禿子的木筏,到灘上去圍獵,隔著河,她當然看不見獵物,但她常常記起年老的爺爺講給她聽的,那些使人神往的,行獵的故事。
爺爺在家時,嬌靈的日子是好的,爺爺喜歡在晚飯時喝上幾盅酒,讓酒暈染紅他蒼老的臉,和他滿頭稀疏的白髮相襯映。帶著幾分酒意的爺爺閒著沒事了,打著飽嗝,拖一條長板凳在門前坐著,長凳的一端,擺著小茶壺和一隻裝煙絲的小扁盒,他總是先捏著煙絲,裝滿一袋煙,打火吸著,一面用蒼老僵涼的嗓子,對她講些奇怪的故事。
其中有一個很恐怖的,爺爺偏偏講了兩三回,他說,早年裏,荊家屯子和這邊的葉家屯子一直相處得很和睦,互婚互市,都算是老親世誼,那年河西葉家屯子族主的第三個兒子葉爾昌,帶著幾捆貴重的皮毛到遠處去販賣,賣得一筆好價錢回程,在經過河東荊家屯子東南角黑松林子的時刻,被人用悶棍打殺了,搜盡了錢財,把葉爾昌的屍體掩埋在黑松林子當中。
葉家人怎會曉得?成天伸長脖子盼望,一等也不來,二等也不到,把眼珠子都急紅了,也沒看見葉爾昌的影子。葉老爹提心吊膽怕出意外,特別差出大兒子葉爾靖,率同幾個槍丁,騎著牲口,乘木筏過河,順著葉爾昌走過的那條道路一路追查過去,路上沒有發現,他們一直追查到縣城裏面。
年富力強的葉爾靖有過多次出遠門的經驗,辦起事來精明幹練,葉家屯子的人都稱他做小族主,他一到縣裏,就查出他家老三落宿在老茂昌客棧,租的是後套房,前後住了五宿。
葉爾靖問店家:「他可帶的皮貨?」
店家想了想說:「不錯,他騎的是一匹大青騾子,帶有兩大捆皮貨,聽說是賣給姓海的大皮毛商了,收的是現大洋,雙馬子揣得鼓鼓囊囊的,……他回程那天,還有人跟他同路呢!我記得他要小二替他牽牲口時說過:有個伴兒也好,錢帶得太多,一個趕路,真怕出岔子。」
「誰跟他同路?您還記得不?」
「看相的呂鐵嘴,」店家說:「說起來您認得他,每年冬頭上,靈河岸開設野集售貨,他常去那兒設相攤子,替人看相。他們同路同到哪兒為止,我就不清楚了,至少,那天早上,倆人是在這裏同時起腳的。」
葉爾靖在城裏找不到呂鐵嘴,多方向人打聽,說是呂鐵嘴若沒去靈河岸,就是去大龍家寨去了,大龍家寨在靈河東七十五里地,除了縣城之外,它算是四鄉最熱鬧的集鎮。
葉爾靖心急如火,牲口沒鬆肚帶,僅僅略加些草料,就連夜趕奔大龍家寨,很容易把呂鐵嘴找到了,問起那天的情形,呂鐵嘴顯出極驚詫的神色說:
「怎麼?葉老三他還沒到家?那可就怪透了,當天我和他一道兒動身是沒錯的,他身上帶了不少現大洋,我也知道,在路上,我還要他留意點兒,銀錢帶多了,一個人趕長路不甚方便,萬一遇著歹毒的人,就不好辦了…… 葉老三根本不理會,他拍拍驢袋囊,說他帶的有短柄火銃,足夠防身的。我們是在晌午前分首的,當時走到三岔路口,我朝東來大龍家寨,他朝西北奔靈河,三岔路口老孟在那兒擺花生攤子,我們坐下歇了一會,臨走時,各人都買了兩捧花生。不信您去問老孟,就知道了,我奇怪的是他沒回到家裏,又會到哪兒去了呢?」
「呂鐵嘴,你說的都是實在話?」
「囉,小族主,」呂鐵嘴苦笑說,「我是在跟什麼人回話?我敢講半個字假話?我是走江湖混飯吃的人,日後還要到靈河兩岸去做生意呢,老孟他會替我做證的。」
「好!我這就去找老孟,問個清楚。」葉爾靖說:「我家老三一天沒回去,你就一天脫不了干係。」
葉爾靖離開大龍家寨時,和同行的幾個槍丁計議過,大家都覺得呂鐵嘴是個瘦得皮包骨頭的傢伙,憑葉爾昌的骨架和身手,一拳能把他打飛兩三丈遠,再說,這多年來,呂鐵嘴常跑靈河岸,有根有絆的一張熟面孔,他也不會見財起意,勾結歹人幹這種劫奪的案子。
對呂鐵嘴最有利的,是三岔路口擺花生攤的老孟,力證當天晌午前,他和葉爾昌確曾在那裏坐了一陣,拴妥牲口,喝了茶水,吃了些炒花生,然後分路的。老孟自己種花生,是個和善誠實的老人家,說話有一句是一句,從來不打謊的。那麼,葉爾昌一定是在三岔路口朝西北,一直到靈河岸邊這段路上失蹤的了。
他們朝回查,查到黑松林子那裏,看見許多烏鴉在林梢飛旋下去,哇哇的噪叫,葉爾靖念頭一轉動了疑,進林子去細察,果然找到一隻鞋子,他一眼認出是他兄弟葉爾昌穿的,一個槍丁發現附近有一堆軟塌塌的新土,他們刨著試試,誰知刨下去沒幾尺,就把葉爾昌的屍首刨出來了。他的臉孔發紫腫大,眉目還算清楚,致命的傷痕是在後腦上面,被人用鈍器打裂了,大青騾子、雙馬子和銀洋全都不見了。
「這宗無頭命案,是許多年來頭一宗。」爺爺嗨嘆著:「打那時起始,靈河就不太平了。葉家屯子的人,認為命案發生的地點,是在荊家屯子的地面上,十有八九是姓荊一族裏的敗類幹的,荊家聽著這種風傳,大為不滿,認為事無憑證,葉家屯的人怎敢血口噴人?……說著說著的,這事業已過去十年了,兩個屯子都還記恨著,而命案也曾訪報過官,葉爾靖也不斷在暗中查過,直到如今還沒有絲毫頭緒,看樣子,葉爾昌算是埋冤啦……」
嬌靈不喜歡聽這個恐怖的故事,爺爺偏偏講了。
爺爺還講了許多和這種命案有關的傳言,據說鄉野上有一種歹人,練就一雙賊眼,即使過路的客商行旅所帶的銀錢不露白,他們單憑一雙眼,遠遠的看上一看,就能知道對方身上有沒有貴重的財物。
「那些歹人判斷客商行旅所攜的財物怎麼看呢?」爺爺說:「首先是看他走路的樣子,假如把頭伸在腳尖前面,一股垂頊喪氣的樣子,這個人即使不是乞丐,定歸是窮愁潦倒的人物,假如腳踢得像馬蹄,一步就是一步,腳尖總超過人的鼻尖,這個人多半是腰懷多金,正合上俗話形容的:腰裏揣著錢鈔,走路胸脯都挺得高些兒!……這只是一般的看法,靈不靈不定十分準確,那些歹人還有大訣竅,那就是看來腳下飛起的沙煙,……如果是個沒錢的,沙煙最多飛昇到腰際就不再上騰了,如果他有些錢,沙煙可以昇到肩胛骨那麼高,如果他懷揣金元寶呢?嘿,沙煙就會飛到他的頭頂上,盤結成一朵朵的黃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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