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記全書

前言
《禮記》，亦稱《小戴禮記》，傳統認為是由西漢時期的禮學博士戴聖編選成書的。全書四十九篇，約九萬字，是一部儒家關於禮學的論文集，記錄孔子和弟子等的問答，記述修身作人的準則等。實際上，《禮記》由多人撰寫，採自多種古籍遺說，內容極為龐雜，篇目編排也較零亂，涉及到政治、法律、道德、哲學、歷史、祭祀、文藝、日常生活、曆法、地理等諸多方面，幾乎包羅萬象，集中表現了先秦儒家的政治、哲學和倫理思想，是研究先秦社會的重要資料。
本書原文以清朝孫希旦的《禮記集解》為底本，注釋和譯文廣泛參閱了近現代各種有影響的研究成果。由於《禮記》內容浩繁駁雜，由業師劉毓慶先生從中節選三十篇，三十篇中有的對整篇內容進行譯注，有的只譯注其中部分內容。譯注內容一般為直譯，實在不宜直譯處稍作變通，但力求做到準確而簡明易懂。南宋理學家朱熹擷取《禮記》中的《大學》、《中庸》兩篇，與《論語》、《孟子》合稱為「四書」，並為其作注，單行已久，因此元明以降，關於《禮記》的注本，多不錄這兩篇，本譯注本也採取此例。
編者由於水平所限，不妥之處在所難免，懇請方家指正。

◎曲禮上

題解
曲，是曲折細微的意思。曲禮，指細小瑣碎的禮儀。即孔穎達《禮記正義》所云：「以其屈曲行事則曰《曲禮》，見於威儀則曰《儀禮》。」《曲禮》記錄了先秦時期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應遵循的禮儀。本為一篇，因字數較多，分成上、下兩篇。

原文
1.《曲禮》曰：毋不敬①，儼若思②，安定辭③，安民哉。
注釋
①敬：恭敬。
②儼：通「嚴」，莊重。
③安：穩妥。　定：規定。　辭：特指王命。
譯文
《曲禮》說：「做事時不可不嚴肅認真，平時神情要莊嚴，若有所思，說話時態度謙和，言辭穩妥，這樣才能讓人信服。」

原文
2.敖不可長①，欲不可從②，志不可滿，樂不可極。
注釋
①敖：通「傲」，傲慢。
②從：通「縱」，放縱。
譯文
傲慢之心不能滋長，欲念不能放縱，意志情感不能自滿，享樂的行為不能做到極限。

原文
3.賢者狎而敬之①，畏而愛之。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積而能散，安安而能遷②。臨財毋苟得，臨難毋苟免，很毋求勝③，分毋求多，疑事毋質④，直而勿有⑤。
注釋
①狎（ㄒㄧㄚˊ）：親近，接近。
②安安：安於。
③很：違逆，不聽從。
④質：評斷。
⑤直：正義，有理。
譯文
對賢能的人要親近而敬重，敬畏而仰慕。對自己喜歡的人要知道他的缺點，對自己憎惡的人要看到他的優點。善於累積財富並且知道如何去分配財富，既能適應安樂的環境，又能適應突然發生改變的環境。對於錢財要有選擇地獲取，遇到艱難困苦不能逃避，對於那些與自己觀點不同的人不能強迫人家去接受自己的觀點。分發東西時，不要貪求多得，對有疑問的事情不要輕易做出評斷，對於有理的事情也不要表現出自以為是的態度來。

原文
4.若夫坐如屍①，立如齊②。禮從宜③，使從俗。
注釋
①屍：古代祭祀時代死者受祭的人。
②齊：通「齋」，古人在祭祀時或舉行其他典禮前清心寡欲，淨身潔食，以示莊敬。
③宜：適當。
譯文
如果坐的話，就要像祭祀時代死者受祭的人那樣端莊，站立要像祭祀前齋戒時那樣莊敬。禮的運用要適合當時的情景，出使別國的使者要遵從當地的風俗人情。

原文
5.夫禮者，所以定親疏，決嫌疑①，別同異，明是非也。禮，不妄說人②，不辭費。禮，不硏節，不侵侮，不好狎③。修身踐言，謂之善行。行修言道，禮之質也。禮，聞取於人④，不聞取人；禮聞來學，不聞往教。
注釋
①嫌疑：疑惑難辨的事理。
②說：通「悅」，取悅。
③狎：戲謔。
④取：通「趨」，趨向。
譯文
禮是用來確定人與人關係親近疏遠，判斷事理，辨別事物的異同，判斷事情正誤的。禮要求不隨便取悅他人，不輕易許諾那些自己做不到的事。不踰越禮節去做事，不欺凌他人，不戲謔他人。自己要修養身心，認真踐行自己說出的話，這可以說是美好的品行了。品行端正，說話符合事理，這是禮的本質。對於禮，只聽說是人主動趨向禮，而沒有聽說是禮趨向人的。只聽說是學禮的人前來主動學習，沒有聽說教禮的人跑到別人那裡去主動傳教。

原文
6.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辨訟，非禮不決；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宦學事師①，非禮不親；班朝治軍，蒞官行法②，非禮威嚴不行；禱祠祭祀③，供給鬼神，非禮不誠不莊。是以君子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④。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夫唯禽獸無禮，故父子聚麀⑤。是故聖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別於禽獸。
注釋
①宦學：指學習做官所需要的各種知識。
②蒞官：到職，居官。
③禱祠：泛指祭祀。
④撙節：抑制、節制。
⑤麀（ㄧㄡ）：雌鹿。
譯文
道德仁義，沒有禮的規範就不能實現；教導訓戒，端正民風，沒有禮就不能完備；是非曲直，沒有禮就不能做出評斷；君臣、父子、兄弟，沒有禮就不能確定相互間的名分關係；外出拜師求學，沒有禮師生間就不能和睦；朝廷官職的排列、軍隊的整治，法令的執行，沒有禮做規範就失去威嚴而無法實施；不管是特別的祭祀還是定期的祭祀，有了禮的約束，才會虔誠莊重。所以君子在日常生活中要態度恭謹、做事要有節制、進退應對等方面都要表現出禮節。鸚鵡即使能學會講話，但始終是禽鳥；猩猩即使能學會講話，但始終是動物。身為人卻沒有禮節，即使能說話，與禽獸的心性又有什麼區別呢？只有禽獸才沒有禮節，所以禽獸中的父子與同一隻雌獸交配。因此，聖人制定禮，並用禮來教育百姓，讓百姓知道禮儀廉恥，知道自己與獸類的本質不同。

原文
7.大上貴德①，其次務施報。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人有禮則安，無禮則危，故曰，禮者不可不學也。夫禮者，自卑而尊人，雖負販者，必有尊也，而況富貴乎？富貴而知好禮，則不驕不淫；貧賤而知好禮，則志不懾②。
注釋
①大：通「太」。即三皇五帝時。
②懾：喪氣。
譯文
上古時期注重人的品德修養，後來才重視施捨和回報。禮崇尚的是人際交往中的有來有往，施加恩惠給人，而受惠的人卻不知道來報答，這是沒有禮的；人前來施加恩惠，而受恩的不前去答謝，這也是沒有禮的。人際交往過程中有禮的存在，社會就會安定和諧，沒有禮的存在社會就會不穩定，所以必須要學習禮。禮，就是要謙卑地看待自己，而尊重他人。即使擔負重物的商販中間也有值得尊敬的，更何況是富貴的人呢？富貴的人知道禮，就能夠不驕奢淫逸；貧窮的人知道禮，就能保持自己遠大的志向而不灰心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