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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你唱了(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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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你唱了(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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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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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張曉風“暖風”系列散文之一《你不能要求簡單的答案》主要收入作家書寫文化、歷史的文章,包括《開卷與掩卷》《初心》等文章。和純粹的抒情文章不同,張曉風的散文兼重知識性和哲理性,從描寫生活瑣事,漸漸轉變為抒寫家國情懷及社會世態。她的散文亦秀亦豪、亦莊亦諧、亦古典亦現代,於凡俗塵世的種種瑣碎中,自然、由衷地發現人性之美、自然之美、生活之美,進一步發現人生的種種有情,人世的種種可愛,生命本身的珍貴無比。

作者簡介

張曉風

中國當代著名散文家,畢業於台灣東吳大學,教授國學及文學創作40餘年。
2009年獲台灣中國文藝協會散文創作榮譽文藝獎章,享譽華人世界的古典文學學者、散文家、戲劇家和評論家。
被讚為“近五十年華語文學溫柔的一支筆”,文章入選九年義務教育語文教材,多次被選作中考現代文閱讀試題。
主要作品有散文集《地毯的那一端》《你還沒有愛過》《這杯咖啡的溫度剛好》《星星都已經到齊了》《送你一個字》《玉想》等,戲劇《武陵人》《和氏璧》等,作品曾獲中山文藝散文獎、吳三連文學獎等多種獎項。

名人/編輯推薦

能寫出這種節奏、這種氣魄、這種胸襟的散文,張曉風不愧是第三代散文家裡腕狹風雷的淋漓健筆。這支筆,能寫景也能敘事,能詠物也能傳人,揚之有豪氣,抑之有秀氣,而即使在柔婉的時候也帶一點剛勁。——余光中

曉風的智能是一種洞悉與悲憫的智能,她的愛是一種執著與堅毅的愛,她的同情是一種無私與綿遠的同情,她的力量,是一種收斂自如的光芒。——席慕蓉

它不只是修辭的勝利,更重要的是意象的勝利。蕞大的成功處是作者能通過散文的詩學,創造出截然不同的審美效果,使散文的“我存在”、“我知道”,變成詩的“我表達”了。——瘂弦

曉風近年來的散文已經達到了這樣的境界,寧靜致遠,淡泊明淨。她的散文裡的敬畏與寧靜,尊嚴與氣度,正是來自長期的釀造,默默的繼續,它並非純然空靈,也不是冷漠無情,更不是畏葸忍辱,而是人世風浪中大徹大悟後留存的精神結晶。這與其說是宗教,不如說是一種歷久常新的中國智慧。——徐學

“椄”這個字
“人活著”,最重要的事就是——“活著”。
這世上,學問之道雖有萬千,但經過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之後,我忽然推翻自己以前的成見,從這一年開始,我認為,活著,才是硬道理。而要活著,第一要務就是吃喝。當然啦,陽光和空氣更重要——好在,那些東西,一般而言,老天爺都可以允許我們不勞而獲。但至於吃的、喝的,卻要我們自己去費點力氣了。任何人,沒吃沒喝一個禮拜,就會從人間消失——所以,農業很重要。而且,剛才說的“喝”,除了人要喝,動物、植物也要喝,真是一番大陣仗啊!
一個人,活一輩子,總要來想想和農業有關的事,因為這是人類非有不可的重要事項。
所以,有一天,我就給一位在宜蘭的農人打了個電話,去詢問有關農藝的事。他原是上班族,也就是俗話說的“吹冷氣的”那種人。幾年前,他毅然決定回故鄉務農,和妻子二人從頭開始,去向土地求取可以生存的恩惠。他決定種“小種西紅柿”,這是台灣在五十年前就努力開發的品種,到了他的農園裡,因土地肥沃、氣候相宜,產品很快就供不應求。我好奇,問他秘方,他也大大方方說了,他說得平平淡淡,好像此事全無可矜誇之處。他把被我視為神秘曲奧的農藝認定為“自有'專人''專技'在焉”——而他,只要按規矩辦事就行了。
原來他用的是嫁接法,此技自古就有,其法是把想種的作物截一小段,去託生在另一株植物的主枝上,而主枝是連著泥土大地的。秦牧的作品中提到,曾有人把檸檬枝嫁“種”在柚子樹上,結果得到一公斤重的檸檬呢!
我就教於這位宜蘭農友的是某種嫁接在茄株上的小西紅柿,茄子在這場行動中有個專有名詞叫“砧木”,有了砧木撐腰,結出來的小西紅柿不知怎的非常細緻、柔韌且甜美。
我以前雖在農藝書上看過這種神奇的藝術,但跟農人兩下對談,並作實際求證,卻是第一次。我還問他:“兩株交嫁,小西紅柿的莖是斜切的嗎?”他卻笑了,說:“不用麻煩,有農業公司,他們把這兩種植物相接好了,我只要買來種就可以了。”
哎,哎,這真是個神奇的科技時代,一切大小事項,全都可以分工合作,手到擒來。萬事萬物,只要依循著道理和歸納出來的成規去做就是了。
嫁接的道理我以前似懂非懂,現在,跟農夫談了半天,依然似懂非懂。這情況,好像有點像《孫文學說》中的“知難行易”。要在生活上使用電燈、電冰箱,只要插上插頭就行了——但要弄懂物理學上的電力傳導,那可要十年以上的功力。好在,這個世界上懵懵懂懂不了解電的人,也都能大剌刺地享受電的好處。
唉!快八十歲了,對農事中的嫁接術,我仍舊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免有幾分慚愧,但我對此事一向是十分嘆服的。我甚至曾經對一個“桉”字大感興趣,且為之神魂顛倒。此字收在近兩千年前許慎的《說文解字》裡,現在已經沒人用了。相較之下,“桉”字跟“接”字很像,讀音也一樣,不過把提手旁換成了木字旁。此字的解釋是“續木”,清代的文字學者段玉裁很詳細地解說了整個續木的過程。原來,為了那個神聖的農業上的嫁接動作,古人還曾創造過一個專用的漢字呢!這一場“天工”加“人力”所完成的植物學上的神秘儀式,真是令我想來想去想破頭也搞不明白啊!
但有一件事讓我想起來就驚喜萬分,其實,我根本無須外求,因為,我自己本身就是一株不折不扣經過嫁接的植物呀!不是嗎?
我的老家在蘇北,是塊貧瘠的土地。我的祖父努力讀書的結果,也只是讓他能在鄰村做幾個農家小孩的塾師。農家戶戶窮,他能賺取的也只是三餐加住宿而已,家人其實是在飢餓的邊緣。
我的父親在民國初年靠著向親戚借貸,去城裡讀了不收學費的師範學校。而我,像柔弱的小西紅柿枝子,出生在抗日戰爭時期的金華戰區,卻有幸接受教育,投身於茄株粗壯而元氣淋漓的主幹。我的平生,是以前人的智慧、前人的學問、前人的風骨為砧木而完成的開花結果的過程。
當然,砧木必須跟大地聯繫得夠深入,它本身也必須夠強壯,夠有生命力,夠有辦法,能去助人一臂,並且,夠有其自家的特色。
什麼是令年輕人的生命和生活提升且碩大豐美的砧木呢?也許是《論語》,也許是《列子》,也許是詩詞,也許是希臘悲劇,也許是韓、柳、歐、甦的文章,也許是所羅門王的《箴言》,也許是《紅樓夢》,也許是莎士比亞,也許是托爾斯泰,也許只是一本教科書和它所引爆的延伸閱讀……
至於人類對知識的學習、記憶和吸收,這些神奇的過渡是怎麼在人腦中悄悄完成的,那是專家才有辦法略知一二的高深科學。至於你我之輩,大概只需知道,如何去找到一塊優秀的砧木來投靠,來吸取那份旺盛的正氣和秀氣,讓自己的佳果滋養人世。說得更白一點,就是去閱讀、去吸收、去轉化,又據為己有,又去分給別人。
更幸運的是,小西紅柿只能在短短的一季中,投身於一種砧木,相較而言,人類卻可以在漫長的一生中,投身於多種砧木,吸收多重資源。而且,說不定,有朝一日,自己也有機會成為一株勁拔的砧木,可以去“化生”別人,去促養某條柔軟的弱枝,讓它也能枝繁葉茂,結實累累。

目次

鞦韆上的女子

初心

開捲和掩卷

鞦韆上的女子

炎方的救贖

萬物夥伴

替古人擔憂

星約

請不要對我說歡迎

動情二章

歸去

星約

描容

待理

回首風煙

她曾教過我

嬌女篇

我聽到你唱了

回首風煙

你不能要求簡單的答案

我知道你是誰

種種可愛

給我一點水

口香糖、梨、便當

衣履篇

種種可愛

花之筆記

大型家家酒

書摘/試閱

年輕人啊,你問我:

“你是怎樣學會寫作的?”

我說:

“你的問題不對,我還沒有'學會'寫作,我仍然在'學'寫作。”

你讓步了,說:

“好吧,請告訴我,你是怎麼學寫作的?”

這一次,你的問題沒有錯誤,我的答案卻仍然遲遲不知如何出手,並非我自秘不宣——但是,請想一想,如果你去問一位老兵:

“請告訴我,你是如何學打仗的?”

——請相信我,你所能獲致的答案絕對和“駕車十要”或“計算機入門”不同。有些事無法作簡單的回答,一個老兵之所以成為老兵,故事很可能要從他十三歲那年和弟弟一齊用門板扛著被日本人炸死的爹娘去埋葬開始,那裡有其一生的悲憤鬱結,有整個中國近代史的沉痛、偉大和荒謬。不,你不能要求簡單的答案,你不能要一個老兵用明白扼要的字眼在你的問卷上做填充題,他不回答則已,如果回答,就必須連著他一生的故事。你必須同時知道他全身的傷疤,知道他的胃潰瘍,知道他五十年來朝朝暮暮的豪情與酸楚……

年輕人啊,你真要問我跟寫作有關的事嗎?我要說的也是:除非我不回答你,要回答,其實也不免要夾上一生啊(雖然一生並未過完),一生的受苦和歡悅,一生的痴意和決絕忍情,一生的有所得和有所舍。寫作這件事無從簡單回答,你等於要求我向你述說一生。

兩歲半,年輕的五姨教我唱歌,唱著唱著,我就哭了,那歌詞是這樣的:

“小白菜呀,地裡黃呀;三兩歲上呀,沒了娘呀……生個弟弟,比我強呀……弟弟吃麵,我喝湯呀……”

我平日少哭,一哭不免驚動媽媽,五姨也慌了,兩人追問之下,我哽咽地說出原因:

“好可憐啊,那小白菜,晚娘只給她喝湯,喝湯怎麼能喝飽呢?”

這事後來成為家族笑話,常常被母親拿來複述,我當日大概因為小,對孤兒處境不甚了然,同情的重點全在弟弟吃麵她喝湯的層面上,但就這一點,後來我細想之下,才發現已是“寫作人”的根本。人人豈能皆成孤兒而後寫孤兒?聽孤兒的故事,便放聲而哭的孩子,也許是比較可以執筆的吧。我當日尚無弟妹,

在家中嬌寵恣縱,就算逃難,也絕對不肯坐人挑筐。挑筐因一個挑夫可挑前後兩籮筐,所以比較便宜。千山迢遞,我卻只肯坐兩人合抬的轎子,也算是一個不乖的小孩了。日後沒有變壞,大概全靠那點善於予人認同的性格。所謂“常抱心頭一點春,須知世上苦人多”的心情,恐怕是比學問、見解更為重要的人之所以為人的本源。當然,它也同時是寫作的本源。

七歲,到了柳州,便在那裡讀小學三年級。讀了些什麼,一概忘了,只記得那是一座多山多水的城,好吃的柚子堆在浮橋的兩側賣。橋在河上,河在美麗的土地上。整個逃離的途程竟像一場旅行。聽爸爸一面算計一面說:“你已經走了大半個中國啦!從前的人,一生一世也走不了這許多路的。”小小年紀當時心中也不免陡生豪情俠義。火車在山間蜿蜒,血紅的山躑躅開得滿眼,小站上有人用小砂甑悶了香腸飯在賣,好吃得令人一世難忘。整個中國的大苦難我並不了然,知道的只是火車穿花而行,輪船破碧疾走,一路懵懵懂懂南行到廣州,彷彿也只為到水畔去看珠江大橋,到中山公園去看大象和成天降下祥雲千朵的木棉樹……

那一番大播遷有多少生離死別,我卻因幼小只見山河的壯闊,千里萬里的異風異俗。某一夜的山月,某一春的桃林,某一女孩的歌聲,某一城垛的黃昏,大人在憂思中不及一見的景緻,我卻一一銘記在心,乃至一飯一蔬一果,竟也多半不忘。古老民間傳說中的天機,每每為童子見到,大約就是因為大人易為思慮所蔽。我當日因為渾然無知,反而直窺入山水的一片清機。山水至今仍是那一硯濃色的墨汁,常容我的筆有所汲飲。

小學三年級,寫日記是一個很痛苦的回憶。用毛筆,握緊了寫(因為母親常繞到我背後偷抽毛筆,如果被抽走了,就算握筆不牢,不合格)。七歲的我,哪有什麼可寫的情節,只好對著墨盒把自己的日子從早到晚一遍遍地再想過。其實,等我長大,真的執筆為文,才發現所寫的散文,基本上也類乎日記。也許不是“日記”而是“生記”,是一生的記錄。一般的人,只有幸“活一生”,而創作的人,卻能“活兩生”。第一度的生活是生活本身;第二度是運用思想再追回它一遍,強迫它復現一遍。萎謝的花不能再艷,磨成粉的石頭不能重堅,寫作者卻能像呼喚亡魂一般把既往的生命喚回,讓它有第二次的演出機緣。人類創造文學,想來,目的也即在此吧?我覺得寫作是一項無限豐盈的事業,彷彿別人的捲筒裡填塞的是一份冰淇淋,而我的,是雙份,是假日里買一送一的雙份冰淇淋,豐盈滿溢。

也許應該感謝小學老師的,當時為了寫日記把日子一寸寸回想再回想的習慣,幫助我有了一個內省的深思人生。而常常偷偷來抽筆的母親,也教會我一件事:不握筆則已,要握,就緊緊地握住,對每一個字負責。

八歲以後,日子變得詭異起來,外婆猝死於心髒病。她一向疼我,但我想起她來卻只記得她拿一根筷子、一片銅製錢,用棉花自己撚線來用。外婆從小出身富貴之家,卻勤儉得像沒隔宿之糧的人。其實五歲那年,我已初識死亡,一向帶我的用人在南京因肺炎而死,不知是幾“七”,家門口鋪上爐灰,等著看他的亡魂回不回來,鋪爐灰是為了檢查他的腳印。我至今幾乎還能記起當時的懼怖,以及午夜時分一聲聲淒厲的狗號。外婆的死,再一次把死亡的劇痛和荒謬呈現給我。我們折著金箔,把它吹成元寶的樣子。火光中,我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麼可以如此徹底地消失了。葬禮的場面奇異詭秘,“死亡”一直是令我恐懼亂怖的主題——我不知該如何面對它。我想,如果沒有意識到死亡,人類不會有文學和藝術。我所說的“死亡”,其實是廣義的,如即聚即散的白雲,旋開旋滅的浪花,一張年頭鮮豔年尾破敗的年畫,或是一支心愛的自來水筆,終成破敝。

文學對我而言,一直是那個挽回的“手勢”。果真能挽回嗎?大概不能吧?但至少那是個依戀的手勢,強烈的手勢,照中國人的說法,則是個天地鬼神亦不免為之愀然色變的手勢。

讀五年級的時候,有個陳老師很奇怪地要我們幾個同學來組織一個“綠野”文藝社。我說“奇怪”,是因為他不知是有意或無意的,竟然絲毫不拿我們當小孩子看待。他要我們編月刊;要我們在運動會上做記者並印發快報;他要我們寫朗誦詩,並且上台表演;他要我們寫劇本,而且自導自演。我們在校運會中掛著記者條子跑來跑去的時候,全然忘了自己是個孩子,滿以為自己真是個記者了,現在回頭去看才覺好笑。我如今也教書,很不容易把學生看作成人,當初陳老師真了不起,他給我們的雖然只是信任而不是讚美,但也夠了。我仍記得白底紅字的油印刊物印出來之後,我們去一一分派的喜悅。

我間接認識一個名叫安娜的女孩,據說她也愛詩。她要過生日的時候,我打算送她一本《徐志摩詩集》。那一年我初三,零用錢是沒有的,錢的來源必須靠“意外”,要買一本十元左右的書因而是件大事。於是我盤算又盤算,決定一物兩用。我打算早一個月買來,小心地讀,讀完了,還可以完好如新地送給她。不料一讀之後就捨不得了,而霸占禮物也說不過去,想來想去,只好動手來抄,把喜歡的詩抄下來。這種事,古人常做,複印機發明以後就漸成絕響了。但不可解的是,抄完詩集以後的我整個和抄書以前的我不一樣了。把書送掉的時候,我竟然覺得送出去的只是形體,一切的精華早為我所吸取,這以後我欲罷不能地抄起書來,例如:從老師處借來的冰心的《寄小讀者》 ,或者其他散文、詩、小說,都小心地抄在活頁紙上。感謝貧窮,感謝匱乏,使我懂得珍惜,我至今仍深信蕞好的文學資源來自雙目,也來自腕底。古代僧人每每刺血抄經,刺血也許不必,但一字一句抄寫的經驗卻是不應該被取代的享受。彷彿玩玉的人,光看玉是不夠的,還要放在手上撫觸,行家叫“盤玉”。中國文字也充滿觸覺性,必須一個個放在紙上重新描摹——如果可能,加上吟哦會更好,它的聽覺和視覺會一時復蘇起來,活力彌彌。當此之際,文字如果寫的是花,則枝枝葉葉芬芳可攀;如果寫的是駿馬,則嘶聲在耳,鞍轡光鮮,真可一躍而去。我的少年時代沒有電視,沒有電動玩具,但我反而因此可以看見希臘神話中賽克公主的絕世美貌,黃河冰川上的千古詩魂……

讀我能藉到的一切書,買我能買到的一切書,抄錄我能抄錄的一切片段。

劉邦、項羽看見秦始皇出遊,便躍躍然有“我也能當皇帝”的念頭,我只是在看到一篇好詩好文的時候有“讓我也試一下”的衝動。這樣一來,只有對不起國文老師了。每每放了學,我穿過密生的大樹,時而停下來看一眼枝丫間亂跳的松鼠,一直跑到國文老師的宿舍,遞上一首新詩或一闋詞,然後懷著等待開獎的心情,第二天再去老師那裡聽講評。我平生頗有“老師緣”,回想起來皆非我善於撒嬌或逢迎, 而在於我老是“ 找老師的麻煩”。我一向是個麻煩特多的孩子,人家兩堂作文課寫一篇五百字感言交差了事,我卻抱著本子從上課寫到下課,寫到放學,寫到回家,寫到天亮,把一個本子全寫完了,寫出一篇小說來。老師雖一再被我煩得要死,卻也對我終生不忘了。少年之可貴,大約便在於膽敢理直氣壯地去麻煩師長,即使有老天爺坐在對面,我也敢連問七八個疑難(經此一番折騰,想來,老天爺也忘不了我),為文之道其實也就是為人之道吧?能坦然求索的人必有所獲,那種渴切直言的探求,任誰都要稍稍感動讓步的吧?(這位老師名叫鐘蓮英,後來她去了板橋藝大教書。)

你在信上問我,老是投稿,而又老是遭人退稿,心都灰了,怎麼辦?

你知道我想怎樣回答你嗎?如果此刻你站在我面前,如果你真肯接受,我蕞誠實蕞直接的回答便是一陣仰天大笑:“啊!哈——哈——哈——哈——哈……”笑什麼呢?其實我可以找到不少“現成話”來塞給你作標準答案,諸如“勿氣餒”啦,“不懈志”啦,“再接再厲”啦,“失敗為成功之母”啦,可是,那不是我想講的。我想講的,其實就只是一陣狂笑!

一陣狂笑是笑什麼呢?笑你的問題離奇荒謬。

投稿,就該投中嗎?天下哪有如此好事?買獎券的人不敢抱怨自己不中,求婚被拒絕的人也不會到處張揚,開工設廠的人也都事先心裡有數,這行業是“可能賠也可能賺”的。為什麼只有年輕的投稿人理直氣壯地要求自己的作品成為鉛字?人生的苦難千重,嚴重得要命的情況也不知要遇上多少次。生意場上、實驗室裡、外交場合,安詳的表面下潛伏著長年的生死之爭。每一類的成功者都有其身經百劫的疤痕,而年輕的你卻為一篇退稿陷入低潮?

記得大一那年,由於沒有錢寄稿(雖然稿件視同印刷品,可以半價——唉,郵局真夠意思,沒發表的稿子他們也視同印刷品呢!——可惜我當時連這半價郵費也付不出啊),於是每天親自送稿,每天把一番心血交給門口警衛以後便很不好意思地悄悄走開——我說每天,並沒有記錯,因為少年的心易感,無一事無一物不可記錄成文,每天一篇毫不困難。胡適當年責備少年人“無病呻吟”,其實少年在呻吟時未必無病,只因生活資歷淺,不知如何把話刪削到只剩下“深刻”,遭人退稿也是活該。我每天送稿,因此每天也就可以很準確地收到兩天前的退稿,日子竟過得非常有規律起來,投稿和退稿對我而言就像有“動脈”就有“靜脈”一般,是合乎自然規律的事情。

那一陣投稿我一無所獲——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大有斬獲,我學會用無所謂的心情接受退稿。那真是“純寫稿”,連發表不發表也不放在心上。

如果看到幾篇稿子回航就令你沮喪消沉——年輕人,請聽我張狂地大笑吧!一個怕退稿的人可怎麼會有衝鋒陷陣的人生呢?退稿的災難只是一滴水一粒塵的災難,人生的災難才叫排山倒海呢!碰到退稿也要沮喪——快別笑死人了!所以說,對我而言,你問我的問題不算“問題”,只算“笑話”,投稿投不中有什麼大不了!如果你連這不算事情的事也發愁,你這一生豈不愁死?

傳統中文系的教育被很多人視為寫作的毒藥,奇怪的是對我而言,它卻給了我一些更堅實的基礎。文字訓詁之學,如果你肯去了解它,其間自有不能不令人動容的中國美學,聲韻學亦然。知識本身雖未必有感性,但那份枯索嚴肅亦如冬日,繁華落盡處自有無限生機。和一些有成就的學者相比,我讀的書不算多,但我自信每讀一書於我皆有增益。讀《論語》,於我竟有不勝低迴之致;讀史書,更覺頁頁行行都該標上驚嘆號。世上既無一本書能教人完全學會寫作,也無一本書完全於寫作無益。就連看一本爛書,也算負面教材,也令我怵然自惕,知道自己以後為文萬不可如此驕矜昏昧,不知所云。

有一天,在別人的車尾上看到“獨身貴族”四個大字,當下失笑,很想在自己車尾上也標上“已婚平民”四個字。其實,人一結婚,便已墮入平民階級,一旦生子,幾乎成了“賤民”,生活中種種煩瑣吃力處,只好一肩擔了。平民是難有閒暇的,我因而不能有充裕的寫作時間,但我也因而了解升斗小民在庸庸碌碌、乏善可陳的生活背後的尊嚴,我因懷胎和乳養的過程,而能確實懷有“彼亦人子也”的認同態度,我甚至很自然地用一種霸道的母性心情去關愛我們的環境和大地。我人格的成熟是由於我當了母親,我的寫作如果日有精進,也是基於同樣的緣故。

你看,你只問了我一個簡單的問題,而我,卻為你講了我的半生。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記得旅行印度的時候,看到有些小女孩在編絲質地毯,解釋者說:必須從幼年就學起,這時她們的指頭細柔,可以打蕞細蕞精緻的結子,有些毯子要花掉一個女孩一生的時間呢!文學的編織也是如此一生一世吧?這世上沒有什麼不是一生一世的,要做英雄、要做學者、要做詩人、要做情人, 所要付出的代價不多不少, 只是一生一世, 只是生死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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