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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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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光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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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 44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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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單可得紅利積點:11 點
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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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內容簡介】
他建造了,建造了一座夢想之屋,
以有形的物體,實現了自己的理想。
然而,這棟房子卻沒有發出團圓的聲音……

日本推理大師橫山秀夫最美的一道謎題
睽違六年全新小說,從真相中找回愛的絕頂落淚之作!
日本讀者譽為年度神作:「《北光》完全超脫了推理小說的定義!」「它在我心中已經得到本屋大賞冠軍。」

★ 2019文春推理小說 第1名
★ 2020本屋大賞TOP 4
★ 2020紀伊國屋書店Best books第3名
★ 2020「這本推理小說很厲害」第2名
★ 西島秀俊、宮澤理惠、北村一輝領銜主演NHK改編日劇
★ 誠品書店選書

「請蓋一間你自己想住的房子。」

對任何一位建築師來說,這都是最奢侈的委託。建築師青瀨在業主吉野夫妻授予的充分自由中,將畢生對於「家」的想像化為現實,蓋了一棟獨一無二的木造房子,坐南朝北,盡情納入北邊的光線。
不料,在愉快交屋之後四個月,他愕然發現,這個理想的「家」竟空無一人,只留下一把德國名設計師布魯諾.陶特的椅子。

早該入住的業主一家人為何會憑空消失,又為何不肯住進他精心設計的屋宅?沮喪失落的青瀨決定追查真相。在此同時,他還協助事務所處理一個美術館的大案子,兩頭奔忙。儘管焦頭爛額,但在整個過程中,他不斷回想起自己獨特的成長經歷、和不同的建築對話,思索家人與家庭真正的意義,不但為美術館完成了動人的設計,還發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秘密……

推理大師橫山秀夫醞釀六年全新力作,以「家」為核心,完美揉合設計、建築與懸疑元素,
一次又一次逆轉的真相,喚起每個人對「家」的念想與眷戀,
從謎團中找回「親情與救贖」,讓人深深沉醉。

房子這種東西,什麼材質都好,無論是木造、混凝土、磚頭或黏土。
我明明能夠生活在任何一種房子。只要有你……

橫山秀夫:「《64》絕對是一本描繪職業的小說,但我大幅提高了關於家庭的比例。而《北光》的家庭故事不能說是寫到滿,但卻是毫不拐彎、從正面出發去探討。創作《北光》也讓我發現,寫『家』的故事,就是寫『家人』的故事。」

★名家熱推
冬陽(推理評論人):「橫山秀夫筆下的人物,總是具有一種奇妙的呼喚感。過往的作品多以警察為主角、警界為舞台,但我認為他的書寫企圖是溢出警察小說框架的,更貼切地說是一個人在獨立個體與階級組織、堅持自我與尋求和諧之間的擺盪和確認,當引發危機的事件降臨時,運用推理手段所要解決的不只是陷入膠著的謎團,同時一併解開複雜難理的人生纏結。在新作《北光》中,我強烈領受到橫山宛如破繭的再一次蛻變,從單向的呼喚轉而讓作者、角色與讀者三方進行一場交心對話,書寫技法還與建築巧藝相呼應,虛構的種種情節盡是譬喻或借代,讓『北光』依作者魔術般的引導前行,溫柔澄澈地照亮心底的幽微──那光竟成抹不掉的烙印,鮮明、迷人又難以忘懷。」

陳浩基(推理作家):「掩卷之際,內心激動無比。在邏輯綿密細緻的推理謎團之上,這更是一個關於家庭、親子、藝術、理念、美學和人生的故事,是每一個曾在生活面對過挫折、遭遇過不幸、對現實感到麻木無力的人都值得一讀的故事。在這紛亂的時代讀到這作品,實在令人產生勇氣。」

喬齊安(推理評論家):「一筆入魂這次勾勒出的是宛如半澤直樹的大和男子漢傳奇。歷經泡沫經濟崩壞,在嚴酷職場與破碎家庭中奮鬥的數位父親身影喚醒了上班族與職人的志氣,令讀者熱血沸騰!將稀有的『建築推理』內涵昇華至藝術與民族精神的境界,更是無愧橫山秀夫一代宗師美名!」

盧建彰(作家):「才知道好家人完勝好人家,謝謝大師用愛為人生解謎。」

★讀者力薦
☆《北光》在我心中已經得到本屋大賞的冠軍。
☆是那種會留在心裡的故事。超脫推理小說的定義了。
☆這絕對是橫山老師的神作。它的深度是讓人想一讀再讀、反覆沉吟玩味的感動。
☆一開始很難理解書名《北光》在傳達什麼,但隨著故事發展就能慢慢理解其意義。「設計自己想住的家」,受到這樣的委託,我想這已經超出設計的範疇了,因為那裡凝聚了設計者自身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讀完感到父親對孩子的愛是那麼地雄壯又悲傷。全篇有許多關於建築的描寫,非常刺激想像力。
☆靜謐又意味深刻的大人風推理小說。所有的謎都藏在陶特的椅子裡。太佩服作者如此精密地設計情節!
☆與其說是推理小說,更像是人性探索故事。
☆前面雲淡風輕,最後卻能看到絕美的景色。我也好想看看小說中的Y宅邸和紀念館……
☆這是一本透過建築講述「親情與救贖」的溫暖推理小說。

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
橫山秀夫
「如果推理小說有諾貝爾獎,就該頒給橫山秀夫。」──德國推理大獎評審

1957年出生於東京。歷經新聞記者與自由撰稿人的工作之後,於1998年以《影子的季節》獲得松本清張獎,並以作家身分出道。2000年以《動機》獲得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之後接連寫下《半自白》《第三時效》《登山者》《看守者之眼》等多部話題暢銷作品。2012年以《64》席捲歐美各大暢銷排行榜,知名度更躍上國際,海外版權授出17國,廣獲歐美重要媒體書評與獎項肯定,並於2016年成為首度入圍英國推理作家協會「國際匕首獎」的日本作家。《明鏡週刊》曾盛讚,橫山秀夫的風格有如卡夫卡遇上史迪格.拉森。歷經六年苦心創作,橫山秀夫又鄭重推出《北光》,是21年作家生涯中,跨出嶄新步伐的長篇大作。

譯者
張智淵
台北人,輔仁大學翻譯學研究所碩士課程修畢,從事翻譯二十餘年,譯有《北光》《登山者》《失樂園》《利休之死》《愛之國》《艾比斯之夢》等六十餘本小說,現為專職譯者。

書摘/試閱

【內容連載】
1
大阪地區的天氣從一早就快要下雨的樣子。
青瀨稔悄聲整理服裝儀容。從屋裡的動靜聽來,客戶夫妻也起床了。昨晚談妥了新建自宅的事宜,客戶夫妻盛情款待知名的吟釀清酒,青瀨想回也回不去,直接在人家的客廳席地而寢。一夜過去,現在連借洗手間也有所顧忌。他朝屋內喊了一聲「我趕時間,先告辭了」,堅持謝絕早餐,低著頭在玄關打開摺傘。
趕時間是真的。從此花區的新市鎮快步走到阪神電鐵的淀川站,要十多分鐘。從那裡到梅田轉乘JR,前往新大阪站,如果搭上九點三十分發車的「希望號」,就能在中午趕回東京。雖然會遲到,但感覺能夠勉強守住跟日向子的約定。
大概因為是星期日,新幹線月台上處處可見攜家帶眷的乘客和情侶的身影。或許還是個好日子,也有一群穿著正式、要去參加婚禮的人;厚重的大衣配上輕盈的禮服,有一種不協調的季節感。天空也是如此。既非寒冬的雨,也不是花季的雨,三月上旬的雨要下不下,令人心情陰鬱。
雖然受委託要設計一戶四千萬圓的住宅,他的心情卻雀躍不起來。「希望您蓋一間和信濃追分一樣的房子。」或許是因為客戶的要求太直接了吧。地理條件和家庭成員不同,怎麼能蓋出一模一樣的房子?而且青瀨也不想拷貝自己的作品,更何況在他心中,信濃追分的案子評價未定。有時候早上醒來會覺得那是一間特別的房子,而在某個漫漫長夜,又會恨不得將親手設計這間房子的事逐出腦海。
廣播聲讓青瀨抬起頭來,展現流體力學之美的七○○系列車身駛入月台。
他在車廂之間的通道打開手機。日向子大概還在家,但是他撥打了行動電話的號碼。電話響幾次之後接通了,他快速地告知「我會遲到一點」,收到「我知道了」的回應,便掛斷了電話。短短嘆了一口氣。一個月一次的父女會面,既期待又令人心焦的時光。
正要放回懷裡的手機響起,他看了螢幕一眼,是從所澤的事務所打來的。
「青瀨,現在方便說話嗎?」
是所長岡嶋昭彥,聲音聽起來有些亢奮。
青瀨靠著關上的車門。
「哇~老闆週日加班啊?」
「彼此彼此吧。你還在大阪?」
「我正要回去,什麼事?」
「你那邊怎麼樣?八字有一撇嗎?」
「客戶爽快地表示OK,說交給我了。」
「真的嗎?可是,連草圖都還沒給吧?」
「全部跳過,直接酒宴款待。」
「太厲害了。不過,欸,總之太好了……辛苦你了。」
每次岡嶋出言慰勞,青瀨都在內心苦笑。他們年紀相同,都四十五歲,也都是一級建築師,而且還是建築系的同班同學,但是一人畢業、一人輟學,所以任誰都能接受一人是所長、一人是受雇員工的差別。
「所以,業主的方案是?」
「土地自有,預算上限是四千。聽說是得到遺產。」
「真是會投胎。要求如何?感覺挑剔嗎?」
講究住家的人,才會找以獨特性為賣點的中小設計事務所,但若是太過講究,也很棘手。
「不挑剔,只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很簡單,他們想要信濃追分的複製品。」
「《二○○選》的Y宅邸?」
「嗯。」青瀨隨口應了一聲。
大型出版社在年初出版的《平成住宅二○○選》,是一本全彩的豪華精裝書,號稱嚴選近十四年日本全國興建的特色住宅;在接近書末的部分,以「Y宅邸」這個簡稱,刊載了信濃追分的那棟房子。
「原來如此。那種書果然厲害啊!」
岡嶋的口吻半揶揄半嫉妒:
「上週從浦和來的夫妻也看了《二○○選》。啊,對了對了,那位太太寄了一封電子郵件來。」
「是喔,寫了什麼?」
「她似乎去了信濃追分一趟。」
對方說想要看實屋,所以青瀨畫了簡單的地圖給她,聽到她真的去了,青瀨有些吃驚。
「她說,裡面好像沒人住。」
「沒人住……?」
「應該有人住吧?」
岡嶋語氣認真地問,青瀨下意識地笑了:
「如果沒有出售的話。」
岡嶋也笑了:
「應該只是不在家吧。不過,那位浦和的太太實際看過,說她越來越中意。說不定會成為業主喔。」
「很難說。她沒有看屋內吧?」
「欸,無論如何,這是好事一樁,Y宅邸就像雨後春筍一樣,浦和跟大阪都有。」
Y宅邸就像雨後春筍一樣……青瀨感到既難為情又有些煩悶,從一早就梗在心裡的疙瘩好像終於找到了源頭。
「可是,岡嶋,這樣真的好嗎?土地在大阪,交通費也不可小覷,若要好好監工,利潤微薄唷。」
「沒關係。如果房子在那邊引起話題,事務所也會出名。早就說過了,我可不打算一輩子就這樣。」
聽到岡嶋的這句口頭禪,青瀨正想掛斷電話,卻被他慌張的語氣制止了:
「我急著找個技術高超的製圖師,你心裡有沒有人選?」
似乎這才是正題。專門畫建築物透視圖的人,被稱為製圖師。透視圖是提案不可或缺的,客戶的接受度會依繪圖的好壞,有一百八十度的差別。
「加藤先生沒空嗎?」
「沒,他一直在忙東京的工作。」
「大宮的小塚呢?」
「不行不行,用他的透視圖鐵定落選。」
落選……?
「你的意思是要競圖?」
「嗯,最近可能會參加。哎呀,不是派出所或公共廁所那種沒水準的案子。所以,我想找到能贏的製圖師。」
「最近可能會參加」這句話令人起疑。從岡嶋口中,不時會冒出「縣政府的人」「保守派的人」等籠統的人物,他說不定是從那些人口中獲得了內部訊息。無論是亢奮的聲音,或者週日加班,感覺他變得相當積極。
「或許能拜託西川先生。」
「咦?!誰?」
「西川隆夫啊。我在赤坂的事務所時,經常請他畫圖。」
「喔,我知道。他的透視圖連看不見的東西都能畫出來,讓人看了就很期待。給我電話,我直接拜託他看看。」
「他們事務所搬家了,我回家後找找看明信片。」
「手機呢?」
「不知道。我和他一起工作時,還沒有手機這種東西。」
或許是青瀨的語氣聽起來很敷衍,岡嶋喝令道:「我很急,今天之內就要告訴我他的聯絡方式!」掛電話時完全變成雇主的口吻,青瀨反而覺得痛快。岡嶋八成是盯上了縣政府或市政府發包的「東西」,但他的野心與我無關。
車窗發出轟轟聲,列車和對向電車交會而過。
青瀨走進車廂,突然感到一陣胸悶,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沒人住……?他折返車廂間的通道,再度打開手機,調出客戶的電話簿,盯著「吉野陶太」,感覺眼睛隱隱作痛。Y宅邸於去年十一月完工,交屋給吉野一家人已過了四個月。青瀨繼續滑電話簿,尋找Y宅邸的室內電話。那瞬間,視野開始模糊。
拇指無意間按下了通話鍵。糟糕!青瀨訝異於自己的恍神,連忙試圖掛斷,但想想又停下了動作。要說有事,他的確有,或許能以「浦和的夫妻想要參觀屋內」為由,造訪Y宅邸。電話轉入答錄機。
那表示沒人在家,但Y宅邸的電話還打得通。青瀨不禁放下心來,吁了一口氣,繼而陷入沉思。
在當地將房子的鑰匙交出後,就沒和吉野一家人有任何往來了。《二○○選》的採訪是在交屋前。而且事務所規定,一旦交屋,除非對方主動聯繫,否則盡量避免接觸,因為很多客戶不喜歡建築師蓋好房子後再來拜訪;有時是擔心客戶對建築師的工作成果有不滿或失望,或是因為建築師常會把「這是我蓋的房子」的態度寫在臉上。有些客戶和施工的營建公司關係較好,那也就算了,有些連房子的事後維修或改建都交給便宜的業者。是否將建築師視為「朋友」、長期往來,全在客戶的一念之間。
吉野在那之後什麼也沒說。無論是實際居住後的感想,或客訴之類的電話,或者寄一張明信片告知「入住了」……什麼都沒有。
但是一開始不是這樣的。吉野來委託設計時,他們的關係就某種層面而言,「比朋友還好」。
「一切交給你,青瀨先生。請蓋一間你自己想住的房子。」
一瞬間,他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醺醺然、陶陶然。並非因為上了雜誌,使得這棟房子特別,而是接受委託時的心情就不一樣。吉野在蓋好房子後的長期沉默,讓Y宅邸成為「從未發生的工作」,令青瀨的心情陰鬱,奪走他的熱情,讓他變得固執。
他看了一眼發出聲音的地方,雨滴打在車門的玻璃窗上,幾道水流滑下。遠方是鉛灰色的天空,被雨淋濕而反光的民宅屋頂,無止境地連綿。
好像沒人住……
青瀨將手機放入懷中。雖然很想找出「不在家」以外的理由,腦海中卻沒有浮現任何可以想像的線索。

2
青瀨做了一個棕耳鵯在呼喚幼鳥的夢。
除了看見雪花霏霏飄落在關原,他完全不記得後來車窗外的風景。過了新橫濱一帶,頭腦才漸漸清晰,微弱的陽光從雲間穿射下來,使大樓群的高樓層閃閃發光。
他從東京車站轉乘中央線,來到四谷。沿著新宿大道,前往皇居方向。時不時變更前進路線,超越信步而行的人群。他看一眼手錶,順勢聞聞自己嘴裡和袖口有無酒臭味。一個人時,他頂多只喝一罐啤酒,日向子應該也察覺到他和沉溺酒精時有所不同了吧。
他加快腳步,進入小巷。對了,要先問期末考的結果,然後再問現在正在學的電子琴曲目,也順道問問上次提到的「那通電話」後來怎樣了。日向子說電話突然不再打來了,究竟會是誰打來的呢……?他穿越公寓擁擠的一帶,在有凸面鏡的十字路口轉彎,到達目的地。
瞥了一眼「法國號咖啡店」的藍色招牌,搖響大門的牛鈴時,他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以薄荷綠為基調、提洛爾風格的清爽內裝迎接著他。不用尋找,日向子一如往常地端坐在內側的雙人座位,知道內情的老闆和老闆娘擠出笑容看著他。
青瀨對兩人輕輕點頭致意,一臉歉然地坐在日向子對面:
「等很久了吧?」
「嗯。等得不耐煩了,正想回去。」
兩人一來一往說著。日向子嘟著小嘴,但是眼角帶笑。她或許只是個普通的十三歲女孩,但是青瀨每次見到她,都有些小驚喜。
「爸爸,你聽我說。我期末考考砸了,說不定升不上二年級。」
青瀨瞇起眼睛,凝視她依然在笑的眼睛:
「那可不妙。」
「不妙,對吧?」
「又是數學嗎?」
「糟透了。我死也不會說考幾分。」
「英文很好吧?」
「也沒很好,所以陷入危機。」
「這樣的確是危機。」
「怎麼辦?」
「嗯,總會有辦法。妳肯努力就做得到。」
「好煩喔~要是被老師說『妳要留級了』,那就完了。」
兩人有點雞同鴨講,他不該說「妳肯努力就做得到」嗎?
「要不要吃點什麼?」
「我吃過才來的。沒關係,爸爸,你吃。」
「我也吃過了,在電車上。」
「是喔。」
日向子微微偏頭盯著青瀨,一臉放過大人的謊言的表情。青瀨心想,她越來越像由佳里了;表情豐富,相對地,省略的話也越來越多。
青瀨點了咖啡歐蕾。日向子的面前放著可可亞的杯子,以及用粉紅色手帕裹住的手機。那是青瀨為了防範壞人,讓她帶在身上的。
「爸爸,你剛才的電話該不會是從電車上打來的?」
「被妳猜中了。因為工作,我剛才是從大阪回來的路上。」
「哇~大阪欸……」
儘管語尾上揚,但她腦海中好像沒有立刻聯想到什麼事物。
「我去了大阪的邊陲,呃,就是日本環球影城、那個有大白鯊和侏羅紀公園的主題樂園附近。」
「爸爸,你去了嗎?」
看到日向子的表情亮了起來,青瀨心裡有些慌:
「沒啊,我只是去附近。」
「是喔,畢竟是工作嘛。」
咖啡歐蕾送上桌。青瀨等到老闆的腳步聲遠去,才鼓起些微勇氣說:「我們下次去吧?」
「嗯……?!」
「日本環球影城。」
日向子的眼神變得黯淡。
青瀨以前常常帶她去百貨公司和游泳池,也曾在她的央求下,跑去迪士尼樂園和三麗鷗彩虹樂園。然而,這兩三年她都不肯出門走走。這代表她長大了嗎?還是擔心由佳里會不高興?
「我會替妳拜託媽媽。」
「可是,很遠吧?」
「搭新幹線一下子就到了。」
「要過夜吧?」
「有什麼關係?住飯店也很有趣呀。」
「嗯,那麼,改天吧。」
「是嗎?欸,如果妳想去的話,告訴我。春假或暑假就可以去了。」
日向子別開視線,微微點頭,彷彿在說「這件事先這樣」。
忽然間,青瀨的目光飄向遠方,斜背在肩上的托兒所背包左右搖晃,像是鴨子一樣輕快走路的背影浮現眼前。他是在那時離婚的,在她還不太會發「ㄙ」的音,疼愛的虎皮鸚鵡口齒還比她流利的時候。第一次的會面日,日向子坐在幼兒椅上,雙腿無聊地晃來晃去,整個人小小的、瘦瘦的,說話時青瀨仍改不掉把她當作嬰兒看待的習慣,但如今……
壁燈柔和的光線在她發育中的胸部一帶形成陰影,身高大幅抽高,連身型都越來越像高䠷的由佳里。不只是外表,日向子的情感也越來越豐富。像這樣持續八年、一個月一次的會面過程中,青瀨甚至感覺,她已經找到和不同姓氏的父親相處的方法。連她毫不羞澀地喊著「爸爸」,青瀨都不覺得是在撒嬌,反而強烈地覺得她是看穿了自己的願望才那麼做的。
她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已經知道父母離婚的理由。可能因為她已經升上國中,母親覺得她已是半個大人,趁機告訴她也不足為奇。從去年起,青瀨就一直掛心這件事。由佳里是怎麼對日向子說的呢?
「對了,那通電話怎麼樣了?」
青瀨像是剛剛才想起來似的提問,他沒有幾個能夠表現得像父親的話題。
「什麼電話?」
「就是妳上上次說的那個,之後還有打來嗎?」
之前日向子難得露出了想找人商量的表情,說有人時常打電話到家裡,後來突然又不再打來了,那表示結束了嗎?「結束」這兩個字的語氣,令青瀨的脖子感到一陣涼意。他忍不住反問,是男孩子打來的電話嗎?日向子搖頭否認。青瀨又問,那麼是朋友嗎?日向子依然沒有點頭。那究竟是誰呢?日向子的表情變得遲疑,之後就不肯再回答。明明是她主動提起的話題,卻又丟下一句「唉,算了」,用燦爛的笑容當屏障,將父親阻隔在外。
「沒再打來了。」
日向子輕描淡寫地回答。這雖然不是她喜歡的話題,但舊話重提,似乎也沒讓她不悅。
「一次也沒有?」
「一次也沒有。」
「從什麼時候開始打來的呢?」
「嗯~一年前左右吧。」
「那麼久之前。」
「不過,只是偶爾。」
偶爾?不是時常嗎?
「不是無聲電話吧?」
「不是,不是那種。」
「是喔,這樣啊……」
是誰打來的電話呢?問題卡在喉嚨,但是一問,大概又會被阻隔在外,青瀨自行推斷著。
「朋友邀請妳加入的是什麼?拼布社?」
「對。可是,幾乎變成了回家社。」
「為什麼?」
「因為大家都要補習,很忙嘛。」
小三的時候,日向子曾莫名其妙在班上被當作「透明人」。
「妳和同學處得好嗎?」
「處得好啊。」
青瀨點了點頭,在桌上十指交合:
「如果有什麼想說的,爸爸願意聽。」
「真的處得很好啦。對了,爸爸……」
日向子正要往下說,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是卡通《海螺小姐》的旋律。那似乎是由佳里專用的來電鈴聲,它一響起,日向子總是露出像是鬆了一口氣,卻又有點嫌煩的表情。
「啊,嗯。他來了。沒關係。」
日向子淘氣地盯著青瀨說。「嗯,好,那我掛了。」講完電話,她滑稽地搖晃肩膀,將身體傾向桌面:
「媽媽問你好不好。」
青瀨笑著當作耳邊風。這種時候,亡父的臉龐會跟日向子重疊。他一喝酒,心情大好,就會吹牛。他喜歡逗家人笑,大家笑說「騙人!」,他就會十分開心地跟著笑。
「剛才妳要說什麼?」
「嗯?」
「妳有什麼說到一半吧?」
「啊,對了對了,我想問你,你的工作是蓋房子吧?」
青瀨有些驚訝,這是日向子第一次問他工作的事。
「是啊,但不是實際蓋房子,因為我不是木工。」
「我知道。你在做設計之類的吧?」
是學校的課題嗎?或者看了最近流行給國、高中生看的職業辭典,而產生了興趣嗎?不,說不定是日向子避免冷場而事先準備的話題。無論理由為何,青瀨都樂意回答。因為對父親的工作感興趣,能夠轉換成對父親的關心。
「我待的設計事務所,有四個擁有一級建築師執照的人,外面的人稱呼我們為建築師,或者設計師。」
「設計師?」
「妳有沒有聽過設計專利登記?簡單來說,就是做設計的人。思考房子的形狀、設計房子的隔間,然後畫設計圖,也要製作模型。接著,和通曉房子構造與設備的人討論,決定細節。」
「構造和……什麼?」
「設備。就算房子設計得很漂亮,如果住起來不方便,或者哪裡容易壞掉,住的人會很困擾吧?」
「嗯,我懂。」
「然後就輪到木工上場。我們會選擇好的營建公司,蓋堅固的房子。這樣才總算能完成夢想的住家。」
「那麼,今天也是這樣?要在大阪蓋房子嗎?」
「是啊。我去見想要蓋房子的人,聽聽他們的要求,這是最重要的工作。等到蓋了之後,對方才說不喜歡,那就太遲了。」
驀地,Y宅邸的影像掠過腦海,但心愛的女兒點頭共鳴的表情,勝過了所有雜念。
「我有一個疑問。」
「什麼疑問?」
「你的公司沒有打廣告吧?」
「沒有沒有,我們是一間小設計事務所。」
「那在很遠的地方,像是大阪這些地方想要蓋房子的人,怎麼會知道你的公司呢?是透過網路嗎?」
「噢,確實,最近透過網路搜尋上門委託的人增加了,但最多的還是口耳相傳吧。」
「咦,口耳相傳是?……不是網路評價嗎?」
日向子好像一下子會意不過來。
「譬如說,有人去我之前蓋的房子玩,對吧?」
「嗯。」
「假設他非常中意,也想住這樣的房子,那麼他蓋房子的時候,就會跑來我的事務所。」
「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另外,也經常有人看到報章雜誌上的房子照片,打電話來詢問。像今天那個大阪的客人就是這樣。」
日向子瞪大雙眼:
「你設計的房子,刊載在書上嗎?」
「啊,嗯。前一陣子。」
「好厲害!」
「還好啦,只是書上許多房子的其中一棟而已。」
「我想看那本書。」
「哎呀,我不知道把它放到哪裡去了……」
「我想看、我想看。」
儘管有些高興,但他也很驚訝日向子會這樣緊咬不放地追問,不禁心想,這也是岡嶋所說的「Y宅邸就像雨後春筍一樣」的擴散效應嗎?感覺有些奇妙。他其實知道《二○○選》在哪裡,只是有點抗拒,不想跟日向子提起Y宅邸的事。
「我找看看。」
「找到之後,下次帶來。一定唷。」
「好。我會仔細找找。」
「那個,我也可以給媽媽看嗎?」
霎時,青瀨為之語塞:
「可以啊……可是,為什麼?」
「媽媽啊,說她不太喜歡住公寓。」
青瀨知道由佳里對房子抱持的想法。
「她有想要搬去哪裡嗎?」
「她沒提過這種事……她說現在的公寓上班很方便,離我的學校也很近。」
「是啊。」
「不過,她偶爾會開玩笑地大叫說:『啊~我想住在地面上啦!』」
日向子模仿得太像,讓青瀨忘了笑。
店內的薄荷綠壁紙忽然存在感大增,讓青瀨想起由佳里一腳踩在梯凳上,一邊皺眉思索一邊發出用色指令的身影。丈夫是建築師,妻子是室內設計師,但兩人卻沒有蓋出「自己的家」……

5
日已西傾。
青瀨走出所澤站西出口的驗票口,走向被稱為「Prope」的鬧區。假日總是人滿為患,他縮攏肩膀地走著,以免和人碰撞,穿越丸井百貨A館和B館之間的商場,來到昭和大道。「岡嶋設計事務所」位於面向大馬路的住商大樓二樓。
事務所的門沒鎖。原本以為岡嶋在,卻不見他的身影,倒是滿臉鬍子的石卷豐面向電腦桌,正使用設計支援系統CAD在研擬隔間的方案。
「你不用陪家人嗎?」青瀨說。
三十八歲、有四個孩子的石卷有點刻意地嘆了一口氣之後,轉過椅子回答:
「當然要,但是屋主在催。」
屋主、客戶、業主,建築師稱呼客人的方式各不相同,通常由一開始任職的事務所而定。
「有趕著完工的理由嗎?」
「屋主高齡八十八歲的母親待在養老院,屋主說想在母親在世時蓋好,接她回來住。」
「哇~真感人。她還能走嗎?」
「聽說從好幾年前就坐輪椅了。」
「既然這樣,不是你最拿手的嗎?」
「嗯,話是這麼說沒錯。」
石卷是滿分的全能建築師,在所有領域中,特別擅長設計無障礙空間住宅,如果有這方面的需求上門,他會將每間房子都設計成「高齡者顧慮對策等級四」以上。自從泡沫經濟瓦解之後,建築業界也不能不兼顧福祉和環境,所以石卷如今是事務所不可或缺的員工。他原本是大型建築工程承包商的設計師,因為預料到會被裁員便獨立門戶。但面對大餅急劇縮小的搶食競爭,他迅速舉白旗投降,在妻子娘家的肥料工廠工作幾年之後,透過親戚的關係,混進了這間事務所。
青瀨也沒有資格說別人,他也一樣是泡沫經濟瓦解的「殘兵」。在赤坂的事務所失去立足之地又離婚後,他自願做非正職員工,輾轉於沒沒無名的設計事務所之間。收入減少至過去的三分之一,但是只要能支付日向子的養育費,其他的一點也不重要。他不挑工作,整天依照指示畫圖,任人驅使。甚至曾替以破壞價格為賣點的不良建商,把基礎工程和隔間完全一樣的七戶房子,設計成七種不同外觀。整個人埋在這些賣弄小聰明的工作中。晚上如果不喝酒,時間便不知如何打發,酩酊大醉到連牢騷都發不出來那種。岡嶋大概是聽到風聲,三年前打電話給他:「別賤賣自己!如果不嫌棄的話,要不要來我的事務所?」
青瀨來事務所就是想看那封郵件。
他坐在靠窗的位子,啟動眾人共用、俗稱「1號機」的電腦。事務所員工,包含負責會計的津村真由美在內,一共五人,但是因為作業需要,九台電腦占據了六張辦公桌。
浦和的依田節子寄給青瀨的電子郵件,埋沒於業者寄來的公務信件中。
「青瀨先生,前幾天在您百忙之中……」
青瀨的目光跳到正題。
「我馬上依照您給我的地圖,來到了信濃追分的Y宅邸。外觀果然很棒!像別墅一樣,但外觀形狀卻非常複雜,我又發現了幾個不同於書上照片的魅力。蓋在有點高的地方也很好!我先生也非常中意,我們聊得很開心。雖然認為這麼做很冒失,但是我們按了門鈴,想請屋主讓我們參觀,可惜屋主不在。不知怎的,總覺得房子好像沒人住。屋主一家人是不是只有週末來,把這裡當作別墅使用呢?我很想參觀屋內的光的世界,能不能請您拜託屋主呢?麻煩您了……」
青瀨皺起眉頭。別墅?吉野從未說過要這樣使用房子。他們一家退掉田端的租屋,應該當天就在信濃追分展開了新生活。
青瀨關掉電腦的電源,靠在椅背上,椅背嘰嘎作響。
腦海中交替浮現吉野夫妻的臉。他們正好是去年這個時候造訪事務所,說是對於青瀨在上尾蓋的兩層樓房子一見鍾情。他們是一對四十歲上下、個頭矮小的夫妻,一開始表情十分緊張,青瀨的應對也有些不起勁。因為上尾的房子相當勉強地蓋在周遭屋舍擁擠、用地狹小、形狀怪異的土地上,儘管他費盡心力、用盡巧思,但是客戶抱怨不休,彼此的關係變得很尷尬,完成的房子也不夠理想。
吉野對那間房子卻讚不絕口,說它的造型美,小歸小,但是存在感驚人。妻子香里江則對於彌補採光不足的頂窗配置、廚房的動線合宜等讚不絕口。那種欣賞態度,像是佩服青瀨的設計,卻沒有將他當大師崇拜的盲目感。聊了一陣子之後,青瀨對於這對性情沉穩、個性契合的夫妻產生了好感。據說他們有兩個讀國中的女兒,以及一個小學一年級的兒子。家庭組成和青瀨的孩提時代一模一樣,讓他內心不禁湧現一股親切感。因為有人打電話來,青瀨中途離席。回來之後,夫妻端正坐姿,彼此點頭示意,接著,吉野作為代表說:
「我們在信濃追分有一塊八十坪的土地,建築資金能夠拿出三千萬圓。一切交給你。青瀨先生,請蓋一間你自己想住的房子。」
青瀨注視吉野的眼睛時,內心深處已經開啟了開關。
自己想住的房子……
眨眼的瞬間,他看見了木造房子。不,並不是看見一間具象的房子,是樹木、樹林、森林、晨霧、鳥語啼囀、輕撫臉頰的風,那些堪稱五感記憶、讓人愉悅的事物,一起匯聚到眼皮底下,恍恍惚惚但又十分確切地向他傳遞著木造房子的畫面。青瀨只覺驚訝,混凝土的外牆默不作聲。一直持續醞釀的那間陽光和陰影連動、刻畫時間的清水模洋樓,並沒有出現在腦海中。隔了幾天仍是一樣。刻畫時間的房子很諷刺地輸給了時間,蒙上厚厚的塵埃,無力地躺臥著,甚至連抬起頭來的動靜都沒有。
青瀨接納了木造房子。他相信那個直覺不同於屈服或對過去的清算,而是一種純真的衝動,為他和由佳里之間的姻緣,披上了新的頭紗。也因為腦海中從未有過要蓋一棟像她老家那種傳統日式房子的想法,他開始平心靜氣地反覆自問,不陷入現有工法的框架,亦不囿於形式之美。「自己真正想住的房子」,究竟是怎樣的房子?
青瀨在吉野陶太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己垂死的身影。那個委託果然是一個魔法。青瀨被賦予了「蓋一間你自己想住的房子」這種暗示,原本形同消失、對建築的熱情,像是獲得新細胞似的迸發。
蓋一間「坐南朝北的房子」,當這個發想蹦出腦海時,青瀨緩緩地緊握雙拳。找到了,他如此確信。信濃追分的土地面向淺間山,位於坡道的頂端,四方開闊,沒有比這個地方更得天獨厚的居住環境了。若在這裡,就能夠盡情開一扇都會禁用的北側窗戶。將北光提拔為採光的主角,其他光線轉為輔助。青瀨的心情雀躍。沒有建築師不曾因光量不足而煩惱,若有的話,他倒想見一見。對於建築設計者來說,南方和東方是神的存在,他要拋棄這個信仰,蓋一間環繞天際,充滿北光的木造房子。不是因為地理條件只能從北面採光才不得已這樣做,而是在能夠從南方和東方獲得大量光線的地方,刻意為之。「終極的逆轉計畫」,這正是一間適合如此稱呼的房子。
青瀨像是著了魔似的畫圖稿,平面圖、立面圖、展開圖、斷面圖,畫了又丟,畫了又改,一再反覆。採光的理念決定了房子的外觀,一間以北面牆為最高屋簷的兩層樓建築,有著北邊盡情拉長、南面豪邁縮窄的梯形一面坡屋頂。製作比例尺二十五分之一的大模型,來斟酌內部光線的照射方式。計算各個季節、各種時間的射入角度,來決定屋內的構造和窗戶的位置、形狀。接著,為了補足還不夠的光量,不,是為了使這間房子變成真正的「北光之家」,他絞盡腦汁,給屋頂加上了「光之煙囪」。
工期整整四個月。青瀨隔不到五天就前往工地監工,持續對細節下達工程指示。目標是經得起大雪的堅固房子,因此大量使用楠木和橡木這種闊葉樹。玄關迴廊和隔間則採用軟木檜木的原木材,讓淡淡香氣和北光的柔與美互相融合。能做的事全都做了。他蓋了一間心滿意足的房子,吉野夫妻也那麼認為。Y宅邸變成吉野宅邸的那一天,夫妻一臉感慨萬千地仰望著房子。進入屋內,置身於充滿清透感的晚秋光線的空間,他們又連聲感嘆:好驚人啊,太棒了。笑容在兩人的臉上漾開,吉野還又哭又笑地說:抱歉,我太感動了。完成時,Y宅邸受到了客戶的祝福,實乃無庸置疑。
已經過了四個月。從結果來說,青瀨徹底遵守了事務所的規定,沒和客戶聯絡。起初那陣子,他滿心盼望著吉野的電話,以為馬上就能夠聽到他們住進去的感想。半個月後,他開始不安。無論外觀和內裝再好,不實際住看看,就不知道房子的好壞。漸漸地,青瀨害怕知道結果,他數度拿起電話又放下。一想到吉野夫妻那天的笑容蒙上陰影,他就鼓不起勇氣,只能假裝忙於累積的工作,放任不安的情緒在心中蔓延。「請自由設計」的奇特委託不可能常有,青瀨一如過往,被拉回了為客戶的任性要求而煩惱的日常中。
那只是鄉愁產生的幻想,那只是一間平凡無奇的房子。青瀨養成了每次Y宅邸掠過腦海,就如此告訴自己的習慣。它既沒有值得客戶特地打電話或寄明信片來的優點,也沒有需要客戶專程跑來事務所抱怨的缺點,就只是一間隨處可見的木造房屋。若不是這樣,那就是青瀨將一間顛倒南北、自以為是的房子,硬塞給了吉野一家人。身為屋主,他們雖有一籮筐想說的話,但因為是全權委託,顧慮到青瀨的心情而保持沉默。吉野夫妻對於創作者的自我感覺良好感到束手無策,嘆息道:「房子不該是這樣。」負面的想像永無止境,而正面的想像在第一步就受挫。無論如何,吉野夫妻不希望和建築師長期往來,他們沒有將青瀨視為朋友。
青瀨對於之前自己一頭熱的日子感到厭惡。《二○○選》寄到事務所,青瀨沒翻幾頁就丟進辦公桌抽屜,彷彿受夠了自己的自命不凡,將之封印起來。但是……
沒來由地總覺得,房子好像沒人住。
假如這是真的,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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