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

「李子芃帶來了光，章立便給他一個家。」

一六年冬季，長相可愛的深櫃上班族章立偶然在學生廣播電台聽到了令他心動的聲音，廣播主持人說：最近街頭有小蜜蜂在倡議支持婚姻平權，有空可以看看。聖誕夜那天，他走在台北街頭遇到了DJ李子芃。從經歷修改民法九七二、十一月二十四日的公投，再到五月十七的七四八施行法。
一段在街頭轉角遇到愛的戀愛故事，有笑有淚，就此展開！

僅以此作，獻給在街頭受過傷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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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平凡的故事。」

Lii，鏡文學網站作家。
著有作品《絮絮》、《走凡》、《汪汪與喵》


設計介紹
一木工作室，出版設計工作室。
溫柔對待每一部作品。透過裝幀，讓讀者可以從書封的撫觸與翻閱間再次體驗故事。

一九年五月十七日，我從立法院外帶回一身雨水和感動，之後開始想將這段過程記錄下來，遂而變成這篇故事。「絮絮」它是廣播裡DJ的絮絮、父母的絮絮叨叨、戀人的絮絮低語，更是社會中如棉絮擾人的話語。很謝謝朋友們接受訪問，使當中的許多情侶、人物成為真實存在。他們的可愛與受過的傷不及故事裡的千分之一，和我們一樣平凡，和我們一樣在台灣這塊土地生活。

至於子芃、章立、刈恩、溫與晶晶，他們並不像訪問對象是特定的誰，可能是我們遇過的某個人、又或許是也和他們碰過一樣的事。

這篇故事跟先前創作的其他故事比，相對紀實，事件帶著人物跑。一開始想寫我所看到關於爭取平權在街頭上的樣貌，期間一度擔心自己寫不下去，中間也因為挹注太多自我情緒讓劇情失控，但慶幸整體上沒有背離初衷，最後也完成了它，感謝一路有人陪伴！

因為記憶亡佚，寫作過程常去翻新聞、熱線粉專、平權起義、甚至是風向新聞與下福盟粉專，很窩心有他們五位角色陪我回看這些事，也在反送中最痛苦的期間給予我一點點安慰，香港加油。

謝謝友人在寫作時的陪伴與建議，也謝謝連載期間閱讀《絮絮》的你們，謝謝陪著他們五人走到這裡！感謝Earp的校對，讓我在實體出版前能重新審視這部作品，謝謝一木工作室，謝謝阿本的美好設計。另外，我想感謝噢水，因為你溫柔及細心的漫畫改編，讓我有機會跟主角們以另一種形式見面。
最後，雖然故事結束了，但關於平權與台灣主權，他們還是會繼續努力。


Lii 二二年九月


＊作者後記

正文
番外〈致四年後的你〉、〈我們的故事〉、〈喵喵喵，喵喵！〉、〈無與倫比的章立〉、〈居家防疫〉、〈執香〉、〈暖床的貓〉、〈續續〉

試閱一

「民法不是說改就改太倉促，婚姻的定義需要全民決定！」

隨著沙啞如鴨子的乾癟音調，章立一團火從胸腔竄出，像食道逆流的灼熱感，弄得沒吃早餐的他一陣不適。雖然這樣講起來很自私，但他不關心不代表不會受傷。場內的發言持續播送，講的是為尋求社會共識，大家可以坐下來和緩溝通。
包裹成善意的歧視，並不比路邊的變態兩字清高。章立退出直播介面，他向下一滑看到李子芃早上拍攝立法院外的照片。你們在場外，有什麼用嗎？
這次，這個問題他想自己去看看。

謝過了Amy的午餐邀約，章立在超商隨便買個便當，吃完後撈了幾瓶飲料結帳帶走。公司的地點近善導寺，走不到十分鐘就能到達青島東路。明明是十二月卻異常暖和，陽光讓章立涔出薄汗，還沒到目的地就聽見人群攢動的鼓譟。
路的末端架起舞台，台上的人激昂澎湃口沫橫飛。章立見眼前一片六色斑斕，覺得自己置身雲端。工作多年，青島東路他走過很多次，卻是第一次看到這裡被擠得水洩不通，但也是第一次，情緒並非帶著上班的疲累，而是如今日冬陽的暖煦。
「親愛的讓讓，這裡是緊急通道。」
一個穿著白色短T，五分刷破牛仔褲的人高聲叫喊，擴音器擋住整張臉，正邁開長腿朝章立的方向走來。手持擴音器阻隔視線，章立卻一秒認出眼前那個身材精實的人。
太熟悉的聲音，太Drama的巧合。
「歹勢。」章立跳開一步，險些踩到身後的情侶。
「欸？我記得你！」錯身而過時李子芃轉頭，眼瞼下的彩虹彩繪因為汗水暈開，原本緊繃的表情燦出一抹笑容，右頰的酒窩又跑了出來，「聖誕夜見過對吧？哇，我沒想到你會來。」
是啊，我也沒想到，章立心裡回答。

少了羽絨衣的包覆，李子芃的好身材便攤在陽光下無所遁形。今天的李子芃看起來更有活力，彩虹絲帶繫在好看的二頭肌上，下著也貼滿關於婚姻平權的貼紙，一張標語略微露骨的還黏在屁股上。對方眨了眨眼打量章立，隨後扯下手臂上的絲帶，折好後擺在手心：「你要嗎？這個給你。」
「哦……好謝謝你。」話語從耳朵鑽進胸腔，章立一陣麻癢再度當機。
「幫你繫，一樣手臂OK嗎？」
鼻腔傳進李子芃身上的味道，不知道是香水還是沐浴乳的氣味，章立覺得自己有點變態，視線不自覺移向因為汗水而半透在對方身上的白衣。繫到一半，章立正準備吞下一口口水，周圍的人們突然大吼，此起彼落、毫無章法的叫喊高聲響起。聲音太過龐雜，除了幾個單詞什麼也聽不清。這下換李子芃一愣，他盯著離身旁最近的章立，比了個沒鳥用的噓，試圖聽清楚周圍在說什麼。
「幹、進政黨協商了，幹幹幹！」
「出委員會了！」
「尤美女委員我愛妳──」

幹！李子芃一聲大吼，過近的距離讓章立將對方的興奮與感動收入眼底。
「初審過了，我的老天鵝、過了！！」李子芃整個人閃閃發亮，章立從他單眼皮下的眼睛裡看到一束光。
或許共同經歷的喜訊會讓人與人建築起來的防備弱化，此時此刻李子芃正對著可以稱作陌生人的章立喋喋不休，講著什麼他老師的護家萌，靠我真的好爽；下一秒又說太好了，我可以去吃朋友的喜酒，這次不能再失禮遲到。
章立再開口才察覺自己也有些激動，像是被周遭的歡騰喜悅勺了一匙糖放進胸腔，僅管裝不滿空落已久的心，但終於不再毫無生氣。
「對啊，太好了！」章立也回以微笑。

路邊的人擁抱、接吻，李子芃又蹦跳了幾下轉瞬一秒跑向他人。章立沒漏看李子芃離去前眼角的淚光，他視線追逐著對方，見那人與他的朋友抱在一起放聲大叫。







試閱二

「我叫李子芃，二十四歲，高三那年發現我是同志。」好聽的嗓音溫柔和緩，「這句開頭應該是這幾年大家常聽到的話。有時候啊，我覺得我們同志就像議題，不得不把故事當成籌碼，讓最痛、最私密的情緒公諸於世。」
「而這些副作用會跟著我們一輩子。」

嬉鬧聲減緩，刈恩哼了聲咬唇，推開熱炒店老闆的安慰。他起身抱住章立，搓亂了對方的頭髮蹭著撒嬌；溫和晶晶聽完後相視不語，卻同時聳肩苦笑，眼神流露出相同的情緒。
就像李子芃所說，儘管時已至今，大概有些傷痛還是不可能被修補，而是靠一點點遇到的快樂覆蓋。像粉刷油漆，歷經一路斑斕，回過身成為了彩虹。

「但很幸運我們走到、也看到了今天。」李子芃笑著，神情露出淡淡的懷念與可惜：「只不過在場外時，我除了計畫晚上要去哪狂歡，也想到來不及等到今天的一群朋友──那些把傷剝給眾人嘲笑，卻沒收穫平等的前輩們。」
李子芃一頓，閉上眼對空氣點了頭，像是在對誰致上敬意，「我參與平權運動可能只有幾年，但那些人卻投身了十幾年、幾十年。一直以來，同志婚姻並不是像某些人說的是倉促行事和貿然決定，更不是不等大家的共識。我們是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到今天。」
刈恩吹了聲口哨，拍手叫好。
「我突然想到，之前和男友在公投後看了〈我們的青春在台灣〉，導演傅榆在金馬獎時說過：『很多人以為電影是在講政治，但它其實更多是在講青春。』」
「而爭取婚姻平權的路之於我，我想更多的是追求平權。」李子芃吞了口口水，「我們可以結婚了，但我們離真正的平等還有一段路要走。」

眾人安靜聽著李子芃清嗓，後者似講完話卻沒有切掉麥克風。李子芃緩緩開口，聲音與章立初遇時相同，一樣令人心動，「你們要說什麼話嗎？」
「沒有，」章立不知道他的父母會不會看到這支影片，但這一刻他已經想不了那麼多，「都被我男友說完了。」
「換我換我！」刈恩甩著頭髮，臉頰因為醉意而紅潤。他以酒瓶作麥克風，赤腳站在桌上俯視眾人，「如果有一天也有人把我們的故事記錄下來──那本質就是愛吧 ?」
身為老闆的溫沒有阻止，她只是笑著也爬到桌上，捏了捏刈恩的臉。
「刈恩恩談了戀愛果然不一樣，」晶晶湊到麥克風前也說了幾句話：「恭喜大家都能結婚了，我愛花好月圓！」
「都說了本仙女還是單身！」
晶晶充耳不聞，走到電腦前放出影片，阻止被戀愛貶下凡間的仙女口是心非。她把音量調至最大，畫面是立法院外，大家屏氣凝神地等待三讀通過。李子芃拿回麥克風，在一片歡呼的背景音中高聲紀錄。

「二一九年五月十七日，三點二十八分，台灣成為了亞洲第一個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國家。」
影片中，三讀條文宣讀完畢，確定無文字修正意見。主席敲下了議事槌，決議〈司法院釋字第七四八解釋施行法〉草案修正通過。

「今天也是國際不再恐同日，我希望未來的每一天都是，就像我有了男友，情人節每天都過。」
眾人大笑，一旁的溫和晶晶哼起了歌，刈恩高喊著性解放的make love宣言，章立的笑聲與附和也被錄了進去。

love is love and we make love.
婚姻平權，亞洲第一！

「平權路上，感謝有你。謝謝你的收聽，我們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