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楚先生。兩位要是有其他事可以先去忙，有結果我會第一時間通知兩位。」
賀喬宴與秦以悅離開會議室，誰都沒有先開口，氣氛一時間有些僵硬。
兩人走到電梯前，賀喬宴按下電梯按鈕之後，說道：「去公司還是回家？」
「我會自己回去，今天黃老說的那件事你有什麼想法？」
「楚縝遇到的事情仔細查下去可以解釋得通，透過科技改變人的聽覺、視覺、嗅覺，讓人以為自己來到了真實的世界，實際上只是光影聲色的作用。最關鍵的是他們是在晚上，晚上能做的事情太多了，有大量的佈景可以幫助他們實現這一點。但妳遇到大哥大嫂的情況不一樣，當時的光線很亮而且妳又跟他們有近距離接觸。目前的魔術還無法達到這一點。魔術只是一種障眼法，不具有真實性。」
「你是認為楚縝遇到了一起大型的魔術表演。」
賀喬宴說道：「匯興路跟妳遇到大哥大嫂的地方很接近，從楚縝說的那家店的後門出來看到的就是那個夜光大鐘。」
「他們把酒吧一條街投射到那裡，就是想讓楚縝陷入輿論的風波？這樣的話未免太小題大作，直接把楚縝約到酒吧一條街不就行了？」
「這一點我也很疑惑。只是陷害楚縝不需要這麼複雜，而且也沒對他產生什麼實質性的影響。如果是針對妳和程江雪，妳們兩個受到的影響相對大，但也不是無法面對的。」
秦以悅看著電梯慢慢上升的數字，「他們這麼做會不會是在提醒我們什麼？就像剛才黃老說的那樣，是給我們提供大哥大嫂車禍的一個突破口。」
「黃老所說的突破口也只是那個夜光大鐘，具體能查到什麼還不能下定論。他們的存在只是給我多了幾條線索。」
「今天線索就足夠了，比如那個魔術團體，他們的背景是什麼？他們是否知道當年的事情？」
賀喬宴笑了笑後，說道：「老婆，妳對大哥大嫂的事還真上心。」
秦以悅臉上的表情一僵，瞪了賀喬宴一眼，然後走進電梯內。
在賀喬宴進來之前，她就把電梯給關上了。
賀喬宴站在外面，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直到電梯的門完全關上。

秦以悅見電梯裡只有她一個人，才難受的摀住了胸口。
想到剛才看到的那串寧放家的門牌號碼，她就無法抑制的顫抖起來。
她對那串門牌號碼也印象深刻，在跟寧放去城郊的別墅時，她不止一次的看到那一串數字。
當時她以為那是寧放特別鍾愛的數字，沒想到那串數字背後藏著那麼深刻的恨意。
如果她在生日當天晚上沒有答應寧放交往的請求，她會遭遇什麼？
寧放會不會殺了她？
她再次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秦以悅從酒店出來，叫了一輛計程車，報了寧放的別墅地址。
再次看到那棟別墅和花園裡那些花，秦以悅的心情跟上一次完全不同。
她下車，站在花園外面看著花園裡那些嬌艷欲滴的花，心裡一片悵然。
這一刻秦以悅才發現自己對人性的瞭解太少了，她總是看到別人展現給她的那一面，沒有試圖扒開表象去看心裡深處隱藏的東西。
秦以悅知道自己並非真的沒有不設防，是她跟寧放認識得太久。
如果她剛認識寧放的時候，就知道她和寧放的關係，她不會將寧放當成朋友，更不會將他當成近乎大哥般的親人。
那時候的寧放是不是已經知道他的家人是因為她而死的？
秦以悅抹了把臉，真的有種破罐子破摔、不想愛誰的衝動了。
人生簡單一點不行嗎？
直接一點不行嗎？
非得這麼藏著掖著？
喜歡一個人就直接說，不喜歡就面對面地打一架，打完之後各走各的。
為什麼非得這麼複雜？
一輩子就短短幾十年，非得繞著轉過才叫過日子。
寧放當年要是一看到她就橫挑鼻子、豎挑眼，他們之間肯定輕鬆多了。
就像她和賀喬宴，說結婚就結婚，說離婚就直接離婚，結婚和離婚都鬧得滿城風雨，太他媽……爽了。
秦以悅想到這裡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也許是賀喬宴這段時間的舉動，也或者是賀喬宴在他們三年後的第一次見面就跟她說他們沒離婚的緣故。
她對賀喬宴的厭惡程度低了不少，至少沒有之前那麼想掐死他了。
秦以悅想到這裡，居然詭異地精神了不少。
她正要轉頭，餘光瞥見一個坐著輪椅的男人。
秦以悅轉頭看過去，那男人也正好看過來。
他蒼白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朝秦以悅點了點頭。
秦以悅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但又一時想不起來。
賀喬年開口道：「這裡是你家？」
「是我朋友家。」
「朋友？」
「對。」
「這些花種得真好。」賀喬年笑道，然後含笑地看著秦以悅，「一個姑娘家還是少來這種沒有人煙的地方，不安全。」
賀喬年說完，按動了輪椅上的按鈕，輪椅往前緩緩地前進。
秦以悅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顫聲叫道：「你是大哥？」
難怪她會覺得熟悉，他的眉眼和賀喬宴、小寶都很像。
只不過賀喬年瘦得脫型了，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賀喬年朝她笑了笑，「妳好，初次見面。」
賀喬年嘴角含笑，目光卻看向隱藏在花園前，伺機而動的人。
這家的主人還真是瞭解他弟媳，算準了她會過來，他要是再晚一點出現，他弟媳就該說再見了。
到時賀喬宴那小子又得跟他耍性子、發瘋。

五分鐘後，秦以悅和賀喬年坐在房車內。
秦以悅打量了賀喬年許久，才問道：「大哥，你還活著的事賀喬宴知道嗎？」
賀喬年眨了眨眼，「還沒有。我不太想讓他知道。」
「為什麼？」
賀喬年臉上閃過慍怒，「他從小離經叛道，我們賀家的人都能忍。賀家立族四百餘年，賀家當家人從沒有離婚的先例，這小子居然這麼做，作為他大哥我無法原諒一個背棄祖宗遺訓的人。他一個人把家族幾百年的傳統都給破壞了，丟盡了賀家人的臉！」
秦以悅轉頭望向窗外，對此她真的沒有發言權，而且很尷尬。
她居然很下意識地叫賀喬年大哥，能不尷尬嗎？
賀喬年喝了杯水，放軟了聲音問道：「妳是不是覺得那小子不靠譜才踹了他？」
秦以悅扯了扯嘴角，改了稱呼，「賀先生，我和賀董的事新聞上有，您有時間可以多看看。」
說完之後，她又說道：「在面前的路口停車吧，這裡叫車比較方便。」
賀喬年沒說什麼，通過內線給司機說了。
司機把車子靠邊停下，秦以悅拿著包起身，快下車的時候轉頭說道：「賀先生，賀喬宴對你挺好的。他現在都還在查當年的事，他要是知道你還在世，一定會很高興的。」
說完後，秦以悅便離開了。
賀喬年挑挑眉，讓司機繼續開車。

秦以悅叫車回公司處理公事了，一直忙到下午下班，她才想起要去接小傢伙放學。
秦以悅拿起一下午沒碰過的手機，解鎖之後看到了賀喬宴給她發的信息，說已經接了小傢伙，正在來她公司的路上。
秦以悅看了看賀喬宴發訊息的時間，是四十多分鐘前。
小傢伙的學校離她公司的車程也差不多是四十分鐘。
秦以悅看了看今天處理的公事，確定沒有什麼問題，才收拾東西下班。
下到公司所屬大樓的大廳時，就看到一大一小坐在沙發裡腦袋挨著腦袋在說著什麼，小傢伙笑得很歡樂。
秦以悅從電梯出來，小傢伙就軟軟地叫了一聲，「媽咪。」
然後滑下沙發，跑向秦以悅，「我和爸爸來接妳下班哦。」
跟秦以悅乘坐同一部電梯的人紛紛以羨慕的目光看向秦以悅，秦以悅彎腰牽著小傢伙軟軟的小手，「今天上學好玩嗎？」
「好玩。」
「那就好。」
賀喬宴含笑地看著秦以悅，朝母子倆走過來，西裝革履，眉眼如畫，嘴含笑意，儼然是所有女人中最理想的男人。
看著這樣的賀喬宴，秦以悅的心不可抑制的顫了顫，她有多久沒有好好地看看這個男人了？她有多久沒有感受過他的溫暖與呵護了？她有多久沒有放任自己去想他了？
秦以悅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
她第一次想認真聽聽賀喬宴當年必須要跟她離婚卻又遲遲不辦理離婚手續的理由。
賀喬宴見秦以悅那副迷路小獸般的茫然表情，心疼不已，他又無意中傷害了他媳婦。
賀喬宴一手抱起小傢伙，一手攬住秦以悅的腰，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上車離開。
他們去了園林餐廳。
小傢伙是第一次來這裡，一進來就兩眼放光地四處看著。
賀唯非已經在那裡等著了，小傢伙一見他就掙扎著下地朝他跑過去。
賀喬宴說道：「小寶，帶著弟弟四處逛逛。」
「好。」賀唯非牽著小傢伙的手，帶他去別的餐廳花園了。
侍者給他們上了茶和幾樣小糕點後，就離開了。
偌大的餐廳裡，只剩下兩人。
賀喬宴把秦以悅喜歡吃的小糕點放到她面前，自己則喝起了茶。
秦以悅看著離自己最近的那盤蛋塔和其他幾樣小糕點。
這些糕點都是她愛吃的，蛋塔又是其中她特愛的。
她很喜歡吃蛋塔，但不是所有的蛋塔都好吃。這家餐廳的蛋塔是她在秦城吃過的這麼多蛋塔中她最愛的一家。
賀喬宴剛才那下意識的動作，完全是習慣性動作，沒有絲毫作假的成分。
秦以悅看著窗外，小寶和小傢伙正在草地跑著。
小傢伙咧著幾顆小白牙歪歪扭扭地跑，一邊跑還一邊尖叫。
秦以悅啞聲道：「賀喬宴，你有沒有想過，你大哥其實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賀喬宴轉頭訝異地看著她，「妳說什麼？」
他老婆怎麼就得出這個結論來了？
「我今天看到他了，他還活著，坐在輪椅上，人也很瘦。」
「在哪裡？」
「在寧放城郊的別墅外面。」
「他去那裡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秦以悅緩緩搖頭，「你找了十年的大哥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你可以放心了。」
賀喬宴激動得想過去抱住對面的小女人，又怕自己的行為把她嚇到了。
他老婆還說不愛他，看到他大哥後就想著告訴他，這還不是愛他是什麼？
秦以悅看到賀喬宴激動得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的表情，嘴角露出了苦笑，「我問你兩個問題，請你務必回答我。」
「你問。」
「小寶是你的孩子還是你大哥？」
「大哥的。」
「妳當年為什麼跟我離婚？」
賀喬宴頓了頓，沒想到秦以悅居然會這麼簡單粗暴地問這個問題。
從她的語氣裡他可以知道，要是他撒謊，她會直接踹了他。
他以後再裝可憐，她也不會理他了。
「三年前周敏找到我，說她有我大哥的消息，給我看了我大哥當時治療的影片，她的要求是跟我在一起。」
秦以悅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最後一臉木然地看著賀喬宴，「她在你大哥出車禍的六年之後跟你說這個？」
「嗯。要是只有她這個說詞，我不會信。我在跟妳提出離婚的前三天曾去找過周子揚。」
「你找他做什麼？」
「找他瞭解一點事，在離開的時候突然發現周子揚所做的事跟當年大哥的行事手法一樣。我才知道他曾經見過大哥，大哥向他求救，他在賀家沁的要求下，沒有把大哥的消息傳遞給我。」
「賀家沁？賀家沁跟周子揚是什麼關係？他為什麼要聽賀家沁的話？」
「賀家沁是他的親生母親。」
秦以悅難以置信地看著賀家宴，以為自己聽錯了。
賀喬宴被她這個表情給逗笑了，「賀家沁是他的親生母親，賀家沁跟你親生母親是姐妹。這就是為什麼你們不能在一起的真正原因，不是他有意騙妳的出國名額，也不是他刻意騙妳的錢，而是他不能愛妳。」
秦以悅愣在當場，怎麼也不會想到這麼狗血的故事居然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她抹了抹臉，「他出現在我身邊是賀家沁指使的？賀家沁這麼多年不管他，他為什麼要聽賀家沁的話？」
說到這裡，秦以悅都要怒了。
她之前聽周子揚說他沒有父母，他能讀大學都是因為成績優異和打各種臨時工。
她當年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就經常陪他出去打工。
她當年把出國名額讓給他之後，還願意把那張銀行卡送給他，就是不想他出國留學還要花大量的時間打工。
而周子揚一出國就把她一腳踹了，她才那麼難受，很長時間都走不出來。
如果普通的戀愛，分手就分手了，最多就難受幾個月。幾個月之後都不一定能反應過來世上還有個叫周子揚的渣男。
那段感情她付出的感情、真誠與物質比很多女人都要多，搭上前途和現金的感情，誰能很快釋然？
她萬萬沒想到周子揚跟她分開是因為他們有血緣關係，她真是連呵呵都呵不出來了。
「他跟妳分手的時候，差不多就是他知道他跟妳之間關係的時候。」賀喬宴心疼地把對面的小女人抱到膝上，已經過去很久的事還拿出來讓她傷心。
秦以悅倒也真沒有因為這件事傷心，純粹只是感慨一下。
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坐在賀喬宴的腿上，她立刻掙扎起來，「放開！」
「不放，妳不知道我有多想抱著妳。」賀喬宴說著把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下。
溫熱的鼻息噴在秦以悅頸部的皮膚上，麻麻癢癢的。
秦以悅極力克制住要顫抖的衝動，平聲問道：「周敏來找妳，妳就信了？」
「妳沒發現周子揚、周敏同姓嗎？」
秦以悅確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畢竟周子揚已經消失在她的生活圈裡太久了。
賀喬宴說道：「周子揚和周敏的關係比較複雜，用妳能理解的說法就是兩人被同一個人收養了，周子揚擺脫了他的養父，而周敏沒有。周敏的養父帶走了大哥，但卻不醫治他，只用最基本的醫療手段維持他的生命。周敏的養父在三年前死了，周敏便找到我給我看大哥治療的情形，然後要我娶她。」
秦以悅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她跟周敏接觸過一次，似乎是有點異想天開的女人。她會做這些事並不奇怪。
只是有一點讓秦以悅很疑惑，「你們當年應該是看到屍體了才對，沒有覺得疑惑嗎？」
「當年我不在國內，家裡當時太亂了，我回來的時候大哥大嫂的屍身已經被火化了。」
「後來你是怎麼懷疑他們的車禍有問題的？」
「因為小寶，我之後去查大哥當時開的車子的行車記錄器裡只有妳出現的那一段，沒有車禍前後的事，醫院裡也沒有妳送小寶過去的監視影像。」
「這個之前聽你提起過。」
賀喬宴摸了摸她柔軟馨香的髮絲，說道：「我在幾個月前確定了他被關的地方，把他轉移了出來，現在在一家私人療養院療養，身體比以前好多了。但因為被耽誤了快十年，他能再站起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需要漫長而痛苦的復健。」
賀喬宴的身體緊繃，眼裡迸發出陣陣的恨意。
秦以悅感受到他的情緒，心裡很不是滋味，輕聲道：「你別自責，這件事你做得已經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