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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的名媛(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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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的名媛(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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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我們聽過太多情話,但最終都是謊話!
抱歉,我是校花、是女王!
我要的愛情是顏值爆表,是乾脆俐落,是命中註定,是天作之合!

一本給女孩的青春時尚小說!打造《緋聞女孩》閱讀模式!
我愛你安安靜靜無人知,我愛你轟轟烈烈在我心。


名媛們的東西總是惹人覬覦,高跟鞋、皮包、服裝、配飾,包括男人。
名媛們的八卦永遠都不會消停,A和C、B和D,吵架、變心或者背叛,親吻、擁抱、等等,當八卦成為潮流,她們難逃各種鏡頭的捕捉。
什麼是名媛?僅僅是富二代嗎?幾個紙醉金迷的白富美嗎?不,這本書將告訴你,名媛是一種態度,是一種人生,是不管命運眷顧與否都能含笑春風。

作者簡介

童央,希望永遠懷抱著一顆童心面對這個泱泱世界。80後青春文學寫手,作品常見於各類校園、青春雜誌,文風清新,以情節出奇見長。代表作《絕望的名媛》。

目次

Chapter 01 未成年少女打工記
Chapter 02 女皇的新衣
Chapter 03 那一夜花開時
Chapter 04 人人都愛玩劈腿
Chapter 05 秘密在發酵
Chapter 06 聖誕狂歡季
Chapter 07 尋找暖冬
Chapter 08 我們都沒錯

 

書摘/試閱

Chapter 01 未成年少女打工記
郊區的天空總是清澈得能看見每一片雲層的脈絡,即便忽然揚起一陣大風也沒有沙塵鋪天蓋地。即便二環路上現在堵得水泄不通,這個被尤優稱為鄉下的大學城裡安靜舒適得像個世外桃源。
這幾天是新學年的開始,也是新生報到的時間。剛入學的新生們帶著新鮮好奇的目光幾乎想把這座傳說中帶著無數光環的大學城在幾天之內都逛個遍。他們還背著雙肩書包、穿著五分褲或者七分褲,腳上是白得耀眼的棉襪子和各式各樣的球鞋、運動鞋、帆布鞋。
尤優喜歡以一種君臨天下的目光站在公寓的視窗睥睨眾生,然後用她充滿傲氣的聲音輕歎:“唉,又來了一群小菜鳥。”同時,她會蹬著十釐米的高跟鞋在窗邊走兩步,變換著姿勢展現她女皇般的高貴和美麗,只是苦於下面沒有群臣景仰。
坐在窗邊籐椅上喝茶的蘇裴眼皮也沒抬一下,輕描淡寫地說:“在丹妮回來之前找到人,不然她會殺了我們。”
尤優若有所思地回頭望了一圈她們花高價租下的精裝公寓。歐式皮沙發上堆滿了她暑假從香港採購回來的衣服,茶几旁邊是五大箱子行李,被翻得慘不忍睹。門口的鞋盒像打亂了的麻將牌,昂貴的鞋子們混在一起,分不清哪只和哪只是一雙。廚房裡攢了兩天的碟碟碗碗似乎有點要散發出異味的跡象。
尤優皺著一雙描得毫無瑕疵的眉毛抱怨:“我打電話給小林子了,她竟然不接我電話。”
蘇裴像是從古時畫卷中走出來的女子,眉目如畫,不笑不語的時候總帶著一股江南水鄉孕育出來的獨特氣質。她擺弄完了茶具,儼然古代少奶奶一樣的做派,半倚著扶手懶洋洋地說:“人都辭職了,你還想使喚她?”
尤優用她鑲了水晶的指甲狠狠掐著擺在窗臺上那棵吊蘭的葉子:“辭職也需要交接工作的吧?現在的菜鳥越來越不懂規矩了!”
“那我們怎麼辦?”蘇裴望了眼擺在茶几上的那張紙,確切來說那是一張招聘廣告。
尤優毫不猶豫地指著蘇裴:“你去!”
“為什麼是我?”蘇裴冷眼斜著她,“某個人花兩小時化了妝,難道不打算出門?”
尤優又指著自己的臉:“今天三十七攝氏度,我一出去妝會花的!而且學校那麼遠,計程車也不讓進去,難道要我走進去?”
“拜託,你那五千塊的鞋子不是用來穿著走路的嗎?”
“當然不是!”尤優犀利的目光堅決地投向蘇裴的雙腳,“你那雙才是走路的鞋。”蘇裴腳下是一雙低跟小羊皮拖鞋,乳白色的羊皮上佈滿了透氣孔,腳尖都包住了,露出腳踝和後跟。尤優又補充了一句,“而且你可以讓徐明朗來接你。”
蘇裴認為和尤優爭吵是一件很沒素質的事情,所以她妥協了,拿出手機打給徐明朗。蘇裴和徐明朗的對話總是不溫不火的,你一句我一句,不會搶話茬、也不會冷場。徐明朗答應半個小時以後來接她,蘇裴輕輕哦了一聲,連一聲拜拜都沒有就掛了電話。
尤優對他們這一段畸形的戀情已經習以為常了,只不過覺得徐明朗這樣財貌雙全的人沒有成群的女生糾纏真是稀奇。
 
一輛銀色賓士CLK準時停在了公寓門口,同時,蘇裴穿著寬鬆的棉麻襯衣和長裙從公寓裡出來,手裡拎著一隻古怪的紮染布包。
駕駛座上的徐明朗皺了一下眉,但又很快舒展開了,範思哲的眼鏡後面那雙眼睛總是平靜得令人察覺不出他的情緒。蘇裴一上車就抱怨空調太冷,徐明朗調高了溫度,然後從後座上拿過來一隻袋子給蘇裴:“送給你的。”
蘇裴打開看了一眼,是高田賢三的皮質手袋,很鮮豔的粉色,金屬鑲邊。她不喜歡金屬質感的東西,太冷了。不過她還是欣然接受了,笑著對徐明朗說:“謝謝。”
“是我要謝謝你,我爸現在對我完全放心了。”
“因為那天晚上我在你房間裡過夜嗎?”
徐明朗一邊倒車一邊皮笑肉不笑地說:“家長就是這麼奇怪,什麼年代了還要搞家族聯姻這一套封建的規矩。”
蘇裴聽出來了他話裡的意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蘇家算是書香門第,曾祖父在清末中過三甲,祖父是二十世紀著名的書法家,父親是如今正紅的作家兼編劇,叔伯也大多是文學藝術圈裡的人。可是在徐明朗看來,蘇家是迂腐和封建的代名詞。
徐明朗家往上數四代是富甲一方的晉商,現在家族企業已經成了上市集團。殷實的家境曾經令他成為許多狂蜂浪蝶的目標,於是徐父替他做主選了世交蘇家的千金蘇裴當作自己兒媳的最佳候選人。徐明朗不能拒絕,不然的話信用卡會被凍結,蘇裴也一樣,所以兩個態度冷淡的人湊在一起扮情侶扮了一年多。
徐明朗精緻的眼鏡上泛著光,視線若有若無地掠過蘇裴手上那張紙,問:“為什麼你們每次請的人都做不夠半年?”
蘇裴想了想說:“現在的女生都不能吃苦,想賺錢就要做事,各個拿了錢還嫌累。”
“挑人的時候注意一點,別找城裡的女生,嬌生慣養的。也別挑愛打扮的女生,太虛榮。漂亮的女生更不能要,盲目自信,不好馴服。”
看徐明朗一副深藏不露的樣子,蘇裴忍不住反問:“你是在說我們幾個嬌生慣養、虛榮、盲目自信嗎?”
徐明朗悶悶地笑了兩聲:“你幹嗎急著對號入座?”
蘇裴也不氣不惱,微笑著打量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大男孩,他完全沒有同齡人的活力和激情,在人多的場合彬彬有禮,私下裡悶不吭聲,心情好的時候會多說幾句話,但是仍然算惜字如金那一類。
蘇裴覺得如果他跟誰連續對話超過十句,那個人一定是他很親近的人了。
車停在了X大第一食堂外面的公告欄前,午餐時間,食堂外面人來人往,對於這輛突兀駕臨的豪車紛紛投去驚奇的目光。
蘇裴下了車,旁若無人地直奔公告欄,貼上招聘廣告,然後又在炙熱的風中飄逸地回到了車上。這一個來回不超過一分鐘,但是她留下的廣告像一枚炸彈將不少人平靜的午餐時光轟炸了。
“剛才那個是蘇裴吧?”
“呃,她們又要請女傭。”
“這次月薪開到五千元了,天!”
“一群資本家吸血鬼生出來的蛀蟲,有什麼好顯擺的。”
“誰會為了那點錢去伺候她們?”
雖然冷言冷語沒有停歇的跡象,但是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不少人也偷偷記下了電話。
週邊,一個瘦小的女生捧著飯盒使勁跳了幾下,仍然看不見裡面到底有什麼新奇東西讓大家這麼感興趣。她急得大聲喊已經擠進去的同學:“丁丁,是什麼呀?”
那位叫丁丁的同學沒有回答,倒是旁邊有人好心告訴她:“是女皇在招聘女傭。”
“招聘啊?能賺多少錢?”
“五千元。”
“一年?”
“……”
“一個學期?”
“一個月!”
“天哪!”女生蒼白的臉和顫抖的唇都彰顯出她對於此項工作具有極大的熱忱。瘦小的身軀頂著烈日汗流浹背,毫不猶豫地舉手大喊,“我要去當女傭!”
 
尤優穿了一條安娜蘇紫色蕾絲連衣裙,誇張地瞪著站在她們面前這個身板平平的瘦小女生大喊:“哦!裴裴,我們要雇一個未成年少女嗎?”
“我下個月就十八歲了。”女生的目光充滿了對於那五千月薪的堅定和饑渴。
在經歷過幾層篩選之後,這是剩下的唯一一個敢和尤優直視的種子選手。尋常人都在尤優蔑視和刻薄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蘇裴坐在落地窗邊的貴妃座上喝茶,好像旁觀者一樣。這個人是她按照徐明朗的標準選出來的,至於要不要用還得看女皇殿下滿不滿意。
尤優用她紫色緞面的菲拉格慕高跟涼鞋蹂躪著地毯,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廳裡也能保持女皇的姿態,高抬著下巴問:“你是新生吧?可能要花很長時間來瞭解我們這裡的規矩。”
“什麼規矩?”
“比如我們的喜好、習慣,還有我們討厭的各種東西。最重要的是你要把課程表交給我們,然後你的課餘時間全部由我們來支配。”
女生傻愣愣地望了眼一直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蘇裴,小心翼翼地問:“你們兩個人?”
“我們三個人,還有一個明天中午到,你能在明天中午以前把這裡全部收拾乾淨嗎?”
“沒問題!”
“哦,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尤優終於想起來要禮貌地問一下對方的姓名。
女生用響亮的聲音答:“姚金花!”
尤優繃緊的臉終於挺不住了,嘴角抽了幾下之後爆發出一陣笑聲。蘇裴本來想維持自己的淡定,不過也憋不住低頭笑了。
穿著白T恤牛仔褲的姚金花同學頂著一頭短髮像不諳世事的小村姑,很茫然地看著她們,又很好心地補了一句:“如果你們覺得名字拗口,可以叫我小花,我家人都這麼叫我。”
尤優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指著姚金花說:“我說,你別逗我行嗎?會長皺紋的!姚金花、小花,你是不是從八十年代穿越過來的啊?”
蘇裴擔心尤優再刻薄一點會把這朵天真的小花嚇跑,趕緊起來拉著小花在屋子裡轉了一圈,說:“你現在就開始收拾吧,晚上可以把你的東西搬過來,我們這裡四個臥室,你住北邊那個。”
姚金花像受了驚嚇一樣捂住胸口大叫:“我也可以住這裡嗎?”這裡可是大學城裡最高級的公寓樓,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坐四壁光滑如鏡的電梯,第一次看見那麼多豪華轎車進進出出,也是第一次看見像她們這樣的傳說中的名媛。
蘇裴不緊不慢地說:“如果第二天早上有課可以回自己宿舍睡,我們也一樣,畢竟這裡離學校有點遠。啊,對了,你看沙發上還有床上地上那些衣服,沒標籤的衣服都是我的,有標籤的是她的。那邊的陽臺上有洗衣機,但是只用來洗家紡,我們所有衣服都要手洗或者乾洗。還有,我吃不慣食堂裡的飯,太鹹了。你說過你會做飯吧?我們餐桌上最重要的規矩是,不能浪費,你記住我們每個人的食量,如果做多了,你就自己解決掉。”
小花弱弱地反問:“做多了不能留到下一頓吃嗎?”
蘇裴面帶微笑,語氣生硬回答:“我們不吃剩飯。”
“哦。”姚金花同學似乎預料到了這月薪五千元並不容易拿,瘦巴巴的小臉皺了起來。
 
晚上,姚金花在剛住了幾天的宿舍裡收拾東西準備搬進名媛們的豪華公寓,其他幾個舍友眼巴巴地望著她,說不清是羡慕還是同情。丁媛是姚金花的老鄉,兩個人住上下鋪,她出於好心到處打聽了一圈,氣喘吁吁跑回來通風報信:“小花,你還是別去了,我怕你被她們欺負!”
姚金花眼前冒出一遝鈔票的畫面,吞了吞口水說:“不會吧,我看她們人還蠻好的。”
丁媛心有戚戚地說:“你知道那個尤優多恐怖嗎?得罪了她的人都很慘的!”
“多慘?”
“以前有個女生公然追求尤優的男朋友,尤優人脈廣,號召力強,把那個女生整得沒臉在這個學校待下去,退學了。”
“我又不會搶她男朋友。”姚金花如此安慰自己說。
“那個蘇裴,跟座冰山似的,你根本捉摸不透她在想什麼。剛從她們那裡辭職的學姐說不怕尤優刻薄,最怕蘇裴沉默。”
“她今天跟我講了很多話呢,好像還挺親切的。”姚金花繼續安慰自己。
“還有一個叫孟丹妮,是蟬聯兩屆的校花,去年入伍當義務兵去了,這幾天要回來。聽說她的脾氣和身材一樣火辣,無比暴力,軍訓的時候和教官對打把教官打到醫院裡去了。”
姚金花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身板,喃喃自語:“女強人應該是鋤強扶弱的吧,我屬於很弱很弱的那一類。”
丁媛垂頭喪氣說:“看來你是被那五千塊錢迷暈了,我拯救不了你。小花,多多保重。”
小花以一種英勇就義的姿態背著書包走出了宿舍,然後莫名其妙打了個寒戰。這……是不祥的預兆吧?
 
“這個鄉下地方,連一家像樣的商場都沒有!”
“怎麼回事?這件老土的衣服怎麼會出現在我的衣櫃裡?”
“哦!我說過我不喜歡這種熏香!”
“這是什麼東西?不會是長壽麵吧?”
姚金花在豪華公寓度過的第一個早晨是從尤優的抱怨開始,昨晚只睡兩個小時,把這套公寓裡裡外外收拾了一遍,現在看上去煥然一新,不過女皇似乎不太滿意。尤其是對於眼前的早餐,尤優揮舞著筷子沖剛起床的蘇裴大喊:“快看哪,居然有人把意粉做成這樣!”
“意粉?”姚金花頓時蒙了,小聲解釋說,“我從櫥櫃裡找出來的,看上去就跟我們平時吃的麵條差不多呀。”
蘇裴披了一件白棉開衫晃晃悠悠坐在餐椅上,朦朧的目光掃了一眼這碗用意粉煮出來的雞蛋肉絲麵,揉著太陽穴說:“九點準時出發去機場接丹妮,最好能快點吃完早餐。”
“我才不吃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尤優厭惡地將面碗推開,自己去冰箱裡拿三明治用微波爐熱了一下。蘇裴拾起筷子夾了一根麵條十分優雅地吃完了,然後放下筷子對愣在餐桌旁邊的小花說,“我飽了,記住我們的規矩,杜絕浪費。”
小花低著頭把尤優那碗面端到自己面前,心想:還好只煮兩碗面,勉強可以解決掉。
 
當蘇裴還在找衣服搭配的時候,尤優已經整裝待發,拎著安娜蘇的花色小手袋出現在她房門口,將搭在手臂上的淺灰條紋襯衫扔給她:“你的,小花放我櫃子裡了。”
“哦,就找它了。”蘇裴把尤優趕出去,關門換了睡衣,隔著門問,“齊麟去不去啊?”
“誰知道呢,不管他。反正有徐明朗的車就夠了。”
“一個暑假你們都沒機會見面,你倒是沉得住氣。”
尤優冷哼了一聲,臉上的表情不自然地僵硬起來。齊麟這個人是她的生活圈子當中最沒品的一個,她喜歡他什麼自己也弄不清,反正一黏上他就糾纏了六年。尤優的iPhone在手袋裡歡暢地響起了鈴聲,那鈴聲很特殊,蘇裴一聽也知道是齊麟打過來的。尤優匆忙而略顯激動地翻找手機,飛快地接起來,劈頭蓋臉問:“你還活著嗎?”
“親愛的,今天去接機是吧?”
“還記得啊?”
“女皇陛下的話就是聖旨。”齊麟在電話那頭油腔滑調地說著,“我看見徐明朗的車了,他去接你們的話我就不去了吧,除非你想我想得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尤優恨他恨得牙癢癢,咬牙切齒說:“你先去機場!”
蘇裴打開門走出來,一身低調的灰白搭配,頭髮鬆散地挽起來用簪子別住,臉上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表情。八卦謠傳她外表是不食人間煙火清心寡欲的道姑,其實陰險得很,諸如周芷若之類的。
剛認識的時候,尤優也不喜歡蘇裴,因為蘇裴身上有三個令尤優反感的特徵,第一,假清高;第二,裝深沉;第三,素顏。尤其是第三點,素顏的肌膚上找不出瑕疵,這令尤優嫉妒得發狂,就像她嫉妒孟丹妮的D罩杯一樣。後來因為找到了共同愛好——打麻將,尤優勉強和蘇裴成了朋友。
蘇裴剛換上鞋跨出門,手機螢幕上閃現出“徐明朗”三個字,果斷拒接,然後對尤優說:“他到了。”
尤優伸手按電梯,忍不住嘀咕:“你們真有默契,時間都算得差不多。”
蘇裴不置可否。
左邊的電梯一直停在十八樓沒動靜,而右邊的則在一樓和十八樓之間升降。她們剛好住在十九樓,怎麼按也指揮不動電梯。尤優忍不住朝電梯門縫大吼:“樓下的,幹嗎呢?”
電梯的升降空間裡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不好意思啊妞兒,這裡正搬東西呢。”
尤優胳膊上泛起一陣雞皮疙瘩,惱羞成怒:“滾,誰是你妞兒!”
那男生大概是想了很久,憋出一句:“那……小姐,對不起了。”
尤優的臉即使撲了香奈兒細白的粉還是能看出來惱怒的漲紅,就在這時,電梯從十八樓攀到了十九樓,“叮”的一聲開了。電梯裡站著一個穿了身阿迪的高大男生,濃眉大眼直愣愣地看著尤優。
那傢伙頭髮上全是汗,看著就不乾淨。尤優皺了下眉,憋一肚子火蹬著紫色的高跟鞋踏入電梯,不客氣地說:“有多少東西要搬,占著兩台電梯?”
“以為這個時間都在上課呢,不好意思。”他隨手拽起T恤擦了把臉,樂呵呵地望著尤優搭訕,“你們住十九樓啊?出去逛街?”
尤優沒正眼看他,鼻子裡嗯了聲。
男生卻沒眼色,對著尤優大獻殷勤:“外面很熱,要去哪裡,我送你們吧?”
“有車。”尤優昂著頭,眼睛一直盯著顯示幕上的數字。
從十九樓到一樓,狹窄的電梯裡各種香水混雜汗水的味道對尤優來說簡直是煎熬。電梯門緩緩打開,她拽著蘇裴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公寓樓外,赫然停著一輛嶄新的海藍色寶馬Z4。尤優眼前一亮,剛才的不愉快一掃而光,一邊歡快地跑出樓口一邊大聲問蘇裴:“呀!徐明朗換車了?”
蘇裴搖頭,指著寶馬後面的銀色賓士:“在那兒呢。”
寶馬車的報警器響了兩聲,穿著一身阿迪的男生從尤優身後走出來,咧著嘴笑說:“這是我的車。”
尤優滿臉驚喜的神情頓時煙消雲散了,繃著臉轉身朝賓士走去。
蘇裴緊跟著走上去逗她:“那傢伙花癡啊,一看見你就笑得跟天上的太陽一樣燦爛。”
尤優緊緊攥著手袋,鄙夷地翻了個白眼:“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暴發戶的味道。”
“你不能歧視開寶馬的人。”
“那你別歧視開雪弗蘭的行不?”
“不是一個性質。”蘇裴一本正經地解釋,“你歧視寶馬是因為你的階級觀念,我歧視雪弗蘭僅僅是因為它LOGO的形狀。”
徐明朗正好打開車門聽見了她們的對話,說:“等會兒到機場,你們好好歧視一下齊大少吧。”
尤優問:“他換車了?”
“把他叔叔的車開來了。”
“悍馬?”尤優揪著手袋大叫,“哦!他明知道我討厭那個像怪物一樣的車。我的衣服、包包、鞋子和髮型,沒一樣和那輛車相配!徐明朗,等會兒回去我還坐你的車!”
“OK啊,我的四座跑車就是為女士們準備的。”
徐明朗換上茶色太陽鏡,駕車揚長而去。那輛寶馬Z4的暴發戶主人神思恍惚,眼前還飄蕩著剛才那道紫色的魅影。
 
機場大廳,國內到達的出口處人頭攢動。
舉著牌子的、捧著鮮花的、揮著旅行社的小旗幟的人們將出口圍得水泄不通。
正對出口的巨大液晶屏下站著四個醒目的年輕男女,一對各自站成雕塑沒有交流,一對久別重逢正打情罵俏。每一個都像機場書店裡那些時尚雜誌上的模特,或者某些品牌廣告宣傳片的男女主角。
穿了條迷彩緊身裙的孟丹妮拖著LV的行李箱,腳下踩了雙黑色的平跟羅馬鞋風風火火地沖了出來,裸露的手臂和長腿上每一寸肌膚都曬成了麥色,像動作電影裡充滿野性之美的女主角。
尤優揮著兩條細細的小手臂一扭一擺地跑過去,興奮地大呼:“丹妮!”
“嘿,美人兒!”孟丹妮迎面給了尤優一個熱辣辣的飛吻,一雙天生的媚眼瞟向緊挨著尤優的齊麟,“你怎麼還沒把這個賤男人甩了?”
齊麟雙手插在牛仔褲裡,像痞子一樣歪著嘴笑說:“人‘賤’人愛。”
孟丹妮又看著一直保持著半米距離的蘇裴和徐明朗鄙夷地嗤笑:“你們還沒分手啊?貌合神離有意思嗎?”
“有意思啊,練演技。”徐明朗總是這麼言簡意賅,喜怒不形於色。
孟丹妮甩給他一個白眼:“我不坐你悶騷的小奔奔,齊麟,開車了沒?”
“走著啊!”齊麟從孟丹妮手裡把行李箱拖過來,一隻手搭上尤優的肩膀,“親愛的,別吃醋,一起去試試我的新歡。”
孟丹妮饒有興致問:“哎?買新車了?”
“我叔叔的車,和他換兩個月開開。”
一行人說說笑笑從機場大廳出來,卻突然被兩個穿白襯衣黑西褲的男人擋住了去路。其中一個毫不客氣地從齊麟手裡把行李箱奪過去,另一個主動幫孟丹妮把肩上的背包卸了下來。
熱情洋溢的孟丹妮頓時變了個人,像一個黑黝黝的巫婆用陰森的語調說:“我說了先回學校,誰讓你們來的?”
“孟小姐,老先生在等你。”
“我會給他打電話的,你們回去吧。”
兩個男人一動不動。
孟丹妮抬頭望天,悲慘地念了一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尤優十分同情地抱了抱孟丹妮,說:“去吧,乖乖,我們等你回來。”而當孟丹妮被兩個保鏢帶走之後,尤優又十分八卦地貼著蘇裴問,“你說丹妮是因為什麼被部隊退回來了?”
“估計孟老爺子才知道。”
“那我是不是不能直接問丹妮?”
“她想說的話就會告訴我們了。”
“會不會在她檔案裡留下不良記錄啊?”
“你就別操心了,孟老爺子一個電話的事。”
“也對。”尤優若有所思望著從停車場開出來的奧迪A8,隱約看見車窗裡的孟丹妮在揮手,她惆悵地抬起胳膊來也揮了兩下,然後又精神抖擻地吩咐徐明朗,“把預定的座位改到晚上吧,我們晚上再替丹妮接風。”
徐明朗問:“那現在呢?”
“反正都出來了,我想回趟家。齊麟,你送我回去。”女皇下令,齊麟俯首稱是。
蘇裴和徐明朗對視一眼,也只好打道回府。
 
悍馬車上,尤優舉著小鏡子用紙巾擦嘴唇。
齊麟插上車鑰匙,打開冷氣,說:“去你家來回一趟要三個小時,你這是閑得發慌?”
“去我家只是藉口而已。”尤優擦完了嘴,將紙巾扔在腳下,以惡狼撲虎的姿勢朝齊麟撲了過去,一邊親吻一邊聲色俱厲問,“說,整整兩個月你幹嗎去了!”
“跟我爸去了海南談生意。”
“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你還沒消氣,我敢打嗎?”
“接你電話的女人是誰?”
“是我爸新認識的小明星。”
尤優仔細想了一下,齊元昌的緋聞總是跟那些大大小小的明星有關,最近一個跟他傳出緋聞的是剛有點名氣的演員胡莉莉。尤優露出鄙夷的神情,嘖嘖道:“就是那個整容整成錐子臉的女人?”
“對,她整個夏天都和我爸在一起。”齊麟每次說到關於他爸爸的問題都會帶著一種自嘲和譏諷的語氣。尤優難免心軟,不再追問下去。
尤優認識齊麟的時候,他父母剛剛離婚。他媽媽因為不堪忍受丈夫一樁接一樁的緋聞和每天的夜不歸宿,寧願放棄一切淨身出戶,齊元昌也順著她的意思,一分錢沒給她。後來那個很有尊嚴和骨氣的女人在出租屋裡煤氣中毒去世了。當時這件事造成的轟動很大,至少在那個圈子裡齊元昌的名聲不太好了。
那時尤優才十四歲,不過已經有了公主的做派,跟她的家人一起參加商業聚會遇見了叛逆不羈的齊麟。齊元昌發表講話的時候,齊麟在下面用椅子砸核桃砸得嘭嘭響,破壞了整個會場的氣氛。
事後,齊麟在露臺上躲著抽煙,尤優隔著窗玻璃看他,鬼使神差地喜歡上了這個頹廢的少年。她走過去問他:“嘿,我能抽一口嗎?”
齊麟把嘴裡的香煙取下來遞給驕傲得像公主一樣的尤優,並輕蔑地看著她。
尤優毫不猶豫接過來嘬了一口,然後嗆得眼淚直流。在淚眼蒙矓中看見那個少年放肆地大笑,仿佛黑夜裡猝然綻放的妖冶的花。
於是一向目中無人的尤優第一次把一個人看在眼裡,即使他對她一點都不好,即使跟她交往以後還四處拈花惹草。她稍微長大一些讀了張愛玲和胡蘭成的故事,便在自己照片背面寫下那句話送給齊麟——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可惜齊麟甚至不如胡蘭成,連一句回應也沒有。那張尤優十六歲的照片不知道被棄在哪個角落裡,而他繼續揮霍、墮落、醉生夢死。
尤優曾想,他多少有點喜歡她的,所以不管在外面如何花天酒地都還會回到她身邊。她也是喜歡他的,所以也不會主動離開。就這樣糾纏下去也好。
 
一棟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老樓,紅磚白瓦,連著屋基一圈貼的花色大理石。青藤爬滿了一樓的窗戶,並有朝二樓陽臺侵略的跡象。
這是孟家的祖宅,七十年代曾被收了充公,後來又歸還了孟家。現在晚輩們都出去發展了,也各自有了小家,往年熱鬧的宅子越來越冷清,最後只剩孟老先生一個人住。孟丹妮在外面是脫韁的野馬,可是一被拉回祖宅就變了個人似的,在爺爺面前唯唯諾諾的樣子經常被兄弟姐妹取笑。
她看著自己的行李箱和書包被保鏢徑直拖回了她以前的臥室,心想這回完蛋了。沿著老舊的旋木梯上樓,躡手躡腳走到書房門口,低著頭喊:“爺爺。”
書桌前正對著電腦螢幕發呆的老人拄著拐杖站起來。雖然年逾花甲,但站立的時候仍然是很標準的軍姿。
“幸好那裡的劉政委是我老部下的兒子,看在我的面子上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的人生還沒有留下污點。”
孟丹妮本來就理虧,這會兒不敢吱聲。
“你爸媽的單位都很忙,沒時間管你,在你最關鍵的成長時期缺乏關心和照顧,這次的事我沒告訴他們,以後就住在這裡,我管你。”
孟丹妮倒吸了口氣:“爺爺,我要上課的,這裡離學校好遠。”
“週一至週五住校,週五晚上回來,週一早上再返校,放心,我安排車接送你,絕不會耽誤你的學習。”
“這樣來回跑多浪費油錢啊……不環保。”
“那你可以坐地鐵。”
“……”
“怎麼?不願意和爺爺住在一起?”
孟丹妮幻想自己是一個女英雄,身穿盔甲手舉長矛反抗,可是這個女英雄被牢牢困在了身體裡,她只能老老實實說:“沒有啦……那就聽爺爺的安排。”
 
孟丹妮太過叛逆和張揚,自由散漫慣了,突然被老爺子一手安排進了部隊當義務兵,苦不堪言。可惜她沒有如老爺子所願成為一個鋼鐵戰士,而是被部隊踢了出來。雖然過程不光彩,不過幸好瞞得及時,她也沒給老爺子丟太大的臉。
孟丹妮無精打采地從書房出來,拖拖拉拉回到自己的房間,行李箱和書包都整齊地放在床邊,這房裡的佈置和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連玩具和娃娃的位置都沒有移動過。想起在這裡生活的那幾年其實也很開心的,每天有一大堆兄弟姐妹在一起瘋,早上由老爺子帶著鍛煉身體,站軍姿、喊口令,晚上都圍在客廳的壁爐旁邊聽老爺子講戰場上的故事,到九點半準時回屋睡覺。
一年接一年,大家都陸續搬走了,現在再看這座宅子就有種蒼涼孤寂之感。
孟丹妮四仰八叉地躺在柔軟的小床上,突然掏出手機來發了一條資訊,發完之後一直盯著螢幕看,可是沒有收到資訊已發送的報告,她失望地用被子蒙住頭。
 
晚上的接風無疑是一通胡吃海喝。
尤優一向是個酒品很差的人,從內環回到大學城的路上強吻了孟丹妮和徐明朗各一次,並且在強吻完徐明朗之後理直氣壯地教訓蘇裴:“你不吃醋啊?不吃醋的女人不是好女人!”
只有蘇裴沒喝酒,所以她負責開車。悍馬她不會開,只好五個人擠徐明朗的小跑。以蘇裴的技術能把車平安開回去就算萬事大吉,因此她現在高度緊張,完全沒工夫理會尤優在幹嗎,反而副駕駛座上的徐明朗沉著冷靜地說:“我吃醋。”
“你吃什麼醋?”
“你強吻我就算了,為什麼還強吻孟丹妮?”
“哈哈哈……徐明朗你這個悶騷男,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尤優的大笑聲就跟葫蘆娃裡面的蛇精一樣,笑得人毛骨悚然。
齊麟和孟丹妮深受其害,各自捂著耳朵蜷曲在女皇的左右兩側。
蘇裴則充耳不聞,專心致志開車。這輛龜速的車跑了半個小時以後,半醉半醒的孟丹妮皺著眉看了眼窗外,居然還沒出內環!她探頭往前看儀錶盤,頓時火冒三丈,隨手抄起靠枕朝蘇裴腦袋上砸了一下:“少奶奶,你就開四十碼!你想讓我們都在馬路上過夜嗎?”
蘇裴遭遇突襲毫無防備,“嗷”地叫了一聲,方向盤一滑,眼看著車頭轉向人行道,徐明朗及時伸手把住方向盤,低聲說:“注意點。”
蘇裴松了口氣,瞟了後視鏡裡的孟丹妮一眼,什麼也沒說。蘇裴沉默的時候代表她已經生氣了,而且她一定會選擇時機報復回來。徐明朗深知這一點,推推眼鏡想了句可能消減蘇裴心中怒氣的話,說:“安全第一。”
蘇裴果然很安全地把徐明朗和齊麟送回了公寓,不過這時候已經是深夜十一點。途中她一直保持四十碼的速度,這讓徐明朗都難以忍受了。齊麟喝得爛醉,徐明朗架著他下了車,跟蘇裴說:“明天早上我去你那兒取車,順便把你們送學校去。”
蘇裴點點頭,一言不發地開車走了。徐明朗有預感,孟丹妮要倒楣了。
 
都市的繁華燈火將夜空映成了昏昏的淡紅色,各種路燈、景觀燈徹夜不息,即使在郊區也看不見深藍的夜空和滿天繁星,那是已經消失在城市裡的景色。一棟棟拔地而起的高樓公寓燈火闌珊,入住率與停車位上的車是大致等同的。
停好車以後,蘇裴按了兩下喇叭,後座上熟睡的尤優尖叫著彈了起來,同時她的尖叫把孟丹妮嚇醒了。
蘇裴回頭沖她們倆微笑:“到了,下車。”
孟丹妮遺傳了軍人世家的酒量,睡一覺就清醒得差不多了,像拖屍體一樣把尤優拖下了車。尤優已經過了發酒瘋的階段,迷迷糊糊像八爪魚一樣攀著孟丹妮不撒手。孟丹妮左思右想該怎麼把她弄上去,架著還是抬著?
“裴裴,你說……”孟丹妮想徵求蘇裴的意見,一抬頭,看見白衣飄飄的蘇裴已經進了電梯。孟丹妮義憤填膺地大叫,“丫的,真沒義氣!”她只能一步三顫地架著勉強還能站起來的尤優艱難前行。足足走了十分鐘才好不容易走到電梯前,她卻空不出手來,鬱悶得用腦門去頂那個按鈕。
忽然,一隻手越過她的腦門按亮了向上的按鈕,孟丹妮窘迫地回頭道謝,然後發現這個幫了她的忙穿了一身阿迪的男生虎視眈眈地盯著她懷裡醉酒的美人兒。孟丹妮心裡湧起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這夜深人靜、月黑風高夜,電梯裡的惡魔……
“要幫忙嗎?”電梯門開了,男生也突兀地開口說話了。
孟丹妮狂搖頭,等男生進去之後她再吃力地摟著尤優跌跌撞撞地走進去。
男生很禮貌地退到角落裡把空間讓給她們,不過那雙眼睛就是不放過尤優,並且連樓層都不按,也不知道他住在幾樓。孟丹妮沒辦法,硬著頭皮按下“19”,心裡越來越忐忑不安,一邊咒駡沒義氣的蘇裴。
尤優背靠著牆角,頭枕著孟丹妮的肩膀,看上去睡得很香甜。可突然之間她又不知道抽了什麼風,揮著手臂往前一撲,嘴裡大喊:“一畢業我們就結婚吧!”
孟丹妮情急之下用胳膊撈了一把,不過支撐不住尤優整個身體的重量,被牽連得一起摔倒在電梯裡。孟丹妮撞了頭,疼得發蒙,而此時此刻她正好從電梯側面的大理石牆上看見角落裡被驚嚇過度的男生和拜倒在他腳下雙手拽著一條阿迪運動褲的尤優。
看來這電梯裡的惡魔是尤優,雖然她摔下去的時候出於本能抓住觸手可及的物體,於是湊巧抓住了別人的褲子。但先說“我們結婚吧”再直接扒掉對方的褲子實在是彪悍至極的一件事。孟丹妮也不知道怎麼處理這樣尷尬的場面,只好以不變應萬變,閉著眼睛躺在地上裝死。
電梯“叮”的一聲響,到了十九樓,可是孟丹妮不敢輕舉妄動,只聽見旁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男生很緊張地拍打孟丹妮的背:“喂,你醒一下,不會腦震盪吧?我要不要打120啊?”
孟丹妮哼哼唧唧地睜開眼,裝作很無辜的樣子:“哎喲……怎麼回事啊?”
“你們摔倒了。”男生好心地把孟丹妮扶起來,再去扶尤優,“我送你們進屋吧。”
“那……麻煩你了。”孟丹妮覺得自家姐妹把人家非禮了多少有點不好意思,而且看他剛才那受驚嚇的程度簡直就是小白兔,不具備任何作案的膽量,所以放心地把尤優扔給他,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去開門。
蘇裴正躺在貴妃座上敷面膜,看見孟丹妮回來了並且拉長了一張臉,後面還跟進來那個阿迪男生扶著不省人事的尤優。
她趕緊蓋上空調被,氣若遊絲地說:“哦,你們回來了。”
孟丹妮讓男生把尤優安置在沙發上,委婉地下了逐客令,男生依依不捨地走了,那小眼神還是在尤優身上瞟來瞟去。孟丹妮關上門之後,轉身瞪著蘇裴磨拳霍霍。
蘇裴捂著肚子呻吟:“我大姨媽來了,急著回來處理,你們怎麼那麼慢啊……”
孟丹妮的怒火被蘇裴的大姨媽滅了一大半,她想,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於是沒爆粗口也沒運用暴力的她,只能很委屈地叫喊:“你知不知道你的大姨媽害得尤優晚節不保!”
晚節不保?蘇裴張大了嘴。
孟丹妮覺得她在情緒激動之下用錯了成語,不過就算她超水準發揮也未必能用對成語,皺著眉想了會兒說:“身敗名裂?還是聲名狼藉?不對,是丟人現眼!”
蘇裴繼續保持酷似林黛玉的病態姿勢,哼哼著:“你還是直接跟我說事吧。”
孟丹妮指手畫腳把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描述了一遍,蘇裴聽到尤優把阿迪的褲子扒了的時候直接坐了起來,濕嗒嗒的面膜“啪”地掉地上。孟丹妮等待蘇裴發表看法,蘇裴卻瞪著眼睛問:“那你看見了嗎?”
“看見什麼?”
“浮雲。”
孟丹妮會意,白了蘇裴一眼:“我當時忙著裝死,哪裡還敢亂看!”
蘇裴深沉地歎氣說:“這事別告訴尤優,她會受刺激的。”
“我也覺得不能讓她知道,女皇陛下失節這種事會要人命的。”孟丹妮一邊脫衣服一邊往浴室走。
浴室的門敞開著,鏡前的燈也沒關。孟丹妮正想諷刺一向提倡環保節能的蘇裴忘了關燈時,驚悚地發現一個人趴在馬桶邊上。她大叫一聲從浴室裡跑出來咆哮:“裴裴!這裡怎麼會有男人?”
蘇裴無語地望著從浴室裡怯生生走出來的姚金花,她穿著背心和短褲,身板平平,頭髮短短的,不看臉的話真以為是個男生。
“對不起,我在刷馬桶。”姚金花很真誠地向孟丹妮道歉,同時也打量著這個傳說中暴力野蠻的校花。
孟丹妮身上脫得只剩內衣了,即使聽對方的聲音充滿了女性嗓音的特徵,可是她在姚金花同學好奇的目光下還是怒不可遏地捂住了胸部大吼:“看什麼看?你自己沒有啊?”
蘇裴覺得孟丹妮不該怪姚金花,誰讓她身材那麼火辣,連女人都忍不住多看兩眼。可是她自身難保的情況下不好幫小花說話,只好繼續捂著肚子裝痛經。
姚金花低頭看了眼,又抬頭說:“還沒長大。”
孟丹妮慘叫:“啊……你們從哪兒找來這個未成年少女?”
“我下個月就十八歲了。”
“十八歲的太平公主!”孟丹妮發洩完驚恐過度的情緒之後飛奔回屋去套了件睡衣,再出來凶巴巴地問姚金花,“你叫什麼名字?”
“姚金花。”
“能不能穿點女生的衣服啊,嚇死我了。還有,現在快十二點了,你刷馬桶?”
“尤優說每天都要刷馬桶的,我做夢的時候想起來今天馬桶還沒刷,就趁你們還沒回來趕緊起來刷了。”
孟丹妮的情緒一下子又恢復正常了,斜了眼沙發上毫無睡相的尤優,語重心長道:“她是資產階級、極端分子、暴君,你別聽她的,去睡覺吧。”
姚金花乖乖地點頭,對孟丹妮笑了笑,露出右上方一顆小虎牙。她要面對的最後一個人已經出現了,其實完全沒有傳說中那麼暴力野蠻嘛,也就是說話喜歡用咆哮體而已。姚金花心滿意足回去接著做夢了。
 
蘇裴是一個自命清高的人,不過即使她每天鄙夷尤優的小資和狂傲,都不能抵消她對尤優某一方面的佩服,那就是每時每刻保持著精緻的妝容和高調的姿態。
隨便她幾點起床,出現在她面前的尤優永遠都那麼容光煥發、完美無瑕。隨便她多晚睡覺,都看不見尤優卸妝之後的樣子。她們在一起住了兩年,蘇裴都沒見過她的素顏,跟別提外人了,所以這天早上的突發事件顯得很嚴重。
在沙發上躺了一晚上的尤優睜眼醒來的時候快十點了,屋裡只剩一個人的時候總是顯得很安靜很自在。她錯過了早上的兩節課,並且也沒打算去,於是晃晃悠悠到浴室裡洗澡。洗完澡做了個面膜,然後懶洋洋地盤膝坐在餐廳裡吃起了早餐。
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從她身邊飄過,飄進廚房,打開冰箱拿牛奶,然後回頭沖尤優笑著打招呼:“早啊。”
尤優手裡的三明治跌在餐桌上,她傻愣愣地瞪著眼前笑得天真無邪的姚金花問:“你怎麼沒去上課?”
“我們新生還沒安排課程,正在準備軍訓。”
尤優的嘴角抽了幾下,一張洗盡鉛華的臉都扭曲了,從餐廳一路驚聲尖叫著跑回了臥室。
姚金花不知道尤優突然見鬼了似的反應是什麼意思,不過就是很鬱悶地看著她丟下的三明治小聲嘀咕:“這不是我做的,不歸我解決。”
 
尤優站在電梯門口舉著手機柳眉倒豎地低吼:“憑什麼?憑什麼被她看見了!連齊麟都沒見過我十八歲以後的素顏,憑什麼是那個村姑?天啊,她會不會到處宣揚?會不會一傳十十傳百,然後所有人都知道我臉上有道疤?”
那頭的孟丹妮正在上課,躲在桌子底下小聲說:“拜託,你臉上那個疤痕淡得顏色都看不見了,只有你自己那麼在意。”
尤優又氣又委屈,跺著腳說:“我晚節不保了!”
孟丹妮想,你昨晚就已經不保了。
掛了電話以後,尤優臉上掛著苦大深仇的表情走進電梯,不料一抬頭又撞見了那個阿迪男。不過他今天穿了件阿迪的黑T恤和一條破洞的牛仔褲,手裡拎把吉他,成了一文藝小青年。尤優皺緊了眉頭轉身用背向著他,渾然不知昨晚被她扒了褲子的阿迪男臉紅得像柿子一樣。
 
一出公寓樓,九月的烈日烤得人渾身灼熱。尤優痛恨這樣的天氣,戴上太陽鏡,舉著安娜蘇的小洋傘走了幾步,忽然又收住腳步,轉身朝那輛深海藍的寶馬走過去,逕自打開車門問:“你要去哪裡?”
阿迪男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答:“C大。”
“我能搭個便車嗎?”
“當然。”
“那麻煩你送我去X大。”尤優一邊上車一邊下命令,仿佛這就是她家的司機,根本不用客氣。
被當作司機使喚的阿迪男心想,C大和X大不是一個方向啊, 那這個便車的邏輯是怎麼來的?不過看樣子這妞兒似乎完全不記得昨晚電梯裡的事,於是司機同學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一路上沒有交談,沉默中冷氣颼颼地吹。
尤優原本打算好了在校門口下車,不過她的臨時司機很自覺地開進了學校,問她去哪裡。她有些意外,答去圖書館,又問:“你認識我們學校裡的路?”
司機傻呵呵笑了笑說:“我也是X大的。”
尤優白了他一眼:“那你去C大幹嗎?”
“找同學玩。”
“玩吉他?”
“是啊,我有個樂隊。”
尤優輕蔑地笑,暴發戶樂隊吧。
可能是被安娜蘇的香水味道迷暈了頭,司機壯著膽子問:“學姐,怎麼稱呼?”
尤優想起那天等電梯的時候他給了她三個稱呼,“妞兒”、“小姐”、“美女”,這次又叫“學姐”,暴發戶就是暴發戶,連叫個人都這麼土。於是她又高傲地抬起下巴,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司機同學吃了閉門羹,不敢多話了。
 
尤優如約來到學校圖書館樓下休閒區的咖啡館,一進門就看見孟丹妮在吧台那邊和服務生熱絡地聊著她在部隊裡受的苦和對於學校的懷念。
服務生叫小凡,不知道姓什麼,反正大家都這麼叫。他總是微笑著聆聽各種各樣的美女或醜女的傾訴,大學城的BBS上有人專門給他蓋了高高的樓,無論從哪個角度偷拍的照片,他的微笑如堅持四項基本原則一樣貫徹始終。
尤優不想再聽見孟丹妮講關於部隊的任何一個字,於是果斷朝她們的固定座位走過去。蘇裴已經開始吃午餐了,在透過蕾絲窗簾灑進來的淡淡陽光下一口一口細嚼慢嚥,嚼東西的時候嘴巴緊閉著,一點聲音也沒有。這就是蘇裴引以為豪的名媛風範。
鑒於她的食量小得驚人,尤優總是只點一份沙拉,然後毫不客氣地和蘇裴共用一份午餐。至於孟丹妮,一個人頂她們倆,不過再怎麼吃也能保持一尺八的腰,尤優說她的東西都吃到胸器上去了,蘇裴表示認同。
“這麼急叫我來幹嗎?”尤優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問蘇裴,“丹妮說十萬火急的事情是什麼啊?自己還在那調戲小凡。”
蘇裴慢騰騰咽下食物,喝口水,然後才說:“可能就是調戲小凡吧。”
尤優懶得管孟丹妮了,抓著蘇裴的手激動地說:“裴裴,我跟你說一件驚恐的事!”
“是早上被小花看見你洗完澡卸了妝的樣子吧?”蘇裴用餐巾擦擦嘴,很想說不如我告訴你一件更加驚恐的事,昨天晚上在電梯裡……
“你知道啦?”尤優憤憤不平地說,“真是神出鬼沒的,誰知道這幾天新生沒課啊,氣死我了!”
“他們要準備軍訓啊,現在還沒開課,就是時不時開個班會或者搞什麼競選。”蘇裴從包裡掏出隨身攜帶的一套餐具放到尤優面前,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說,“哦,對了,丹妮被選進了教官隊,要去給新生當教官。”
“咦……”尤優面露嫌棄,“當菜鳥的教官,那不是菜鳥教官?”
蘇裴也哧哧地笑了,壓低嗓音說:“你不知道,BBS上已經瘋了,外校的人都想組團來看X大校花當教官的樣子,一定是X大史上最性感的教官。”
尤優不由自主地朝吧台看過去,這個角度看穿著工字背心和低腰牛仔褲的孟丹妮就像美國大片裡的性感女殺手。尤優酸溜溜地說:“現在的男生越來越膚淺。”
孟丹妮甩著馬尾興沖沖回到座位上伸手摸了把尤優的下巴:“美人兒,你來了。有緊急事件才把你叫來的,別給我擺臭臉啊。”
“什麼緊急事件?看你調戲小凡嗎?”尤優覺得自己被小花看見了素顏才是本年度最嚴重的事,因此對於孟丹妮不屑一顧。
孟丹妮笑得眼睛彎成一輪月牙,曖昧地蹭了蹭尤優的胳膊:“介紹個人給你們認識呀。”
蘇裴頓時來了興趣,腰背挺得筆直:“男人?”
孟丹妮詭秘一笑,嗲聲嗲氣說:“一會兒就來了,二位姐姐可得給我面子啊。”
尤優大吃一驚,尖叫:“還真是男人?你當兵當了一年拐了個兵哥哥回來?”
“什麼叫拐啊,我是女神,救他於水深火熱之中。”
蘇裴若有所思:“於是……你是在深山老林裡看上個兵哥哥,然後動用各種關係把他給調上來了?”
孟丹妮笑而不語。
尤優不假思索對孟丹妮進行了批判:“你這個敗類,以權謀私!難怪老爺子把你給抓回來了,他可是比包青天還青天,怎麼能容忍你幹這樣的事!”
“喂,我一沒殺人放火、二沒姦淫擄掠,至於把我說得十惡不赦嗎?”
“所以你被部隊退回來是因為一個男人啊?”蘇裴很果斷地挖出了爆點,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八卦,X大校花談戀愛了,這得令多少奔著孟丹妮考進來的少年們黯然神傷。
孟丹妮辯解道:“他是中級士官,最近家裡情況不太好,他父母都不在了,還有個爺爺在老家。現在老人生病了沒人照顧,他就申請調回原籍。這種調動是正常的,但是他在部隊裡得罪過高官子弟,所以一直不給調。我也就是看在他的一片孝心上幫個忙。”
尤優冷嘲熱諷:“喲,女神灑向人間的都是愛啊!”
“嘿,你現在愛說什麼都行,等人來了給我閉嘴。”孟丹妮被曬得黝黑的臉上一雙眼睛顯得格外明亮,笑起來露出牙齒也白得耀眼。
 
咖啡館門上的鈴鐺輕微地響起來,勤工儉學的服務生有些疲倦地鞠躬說著歡迎光臨,抬頭一看見正走進來的客人渾身打了個激靈,就好似打了一針強心劑,雙眼發光盯著對方問:“您好,幾位啊?”
“約人了。”說話的是一個戴墨鏡的男人,渾身的皮膚曬成了巧克力色,油黑發亮,迷彩T恤緊貼著身體,胸肌、腹肌、肱二頭肌……服務生看得有些眩暈,據說那是種幸福的眩暈感。咖啡館裡所有的雌性生物也都紛紛投去了癡迷的目光,包括窩在門後的一隻貓。
于一片萬籟俱寂中,孟丹妮站起來揮手大喊:“這兒!”
男人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走過去,一雙鐵臂將孟丹妮緊緊箍住,兩人不避諱地在大庭廣眾之下來了個見面吻。孟丹妮由於興奮,兩頰泛起微紅,向著一臉震驚的尤優和強裝鎮定的蘇裴介紹:“就是他了,葛虔誠。”
葛虔誠摘下墨鏡,薄得只剩一線的嘴唇扯出一個微笑的弧度,嗓音不高不低充滿磁性地說:“嘿,等久了嗎?我經常聽丹妮說起你們,尤優,蘇裴。”他在念蘇裴這兩個字的時候語速慢了一下,臉上浮現出類似回味的笑意。
只不過除了蘇裴,誰也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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