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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人生,我們都是毫無準備的大人:命運很賤,但我不想忘記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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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人生,我們都是毫無準備的大人:命運很賤,但我不想忘記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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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美國亞馬遜好評5顆星
★20世紀福斯買下電影改編版權

獻給不知道自己他馬的在做什麼的大人——
也許你正好跟我一樣:
被癌症痛擊(是我老公啦,喔還有我老爸),
面對人生爛事,帶著鮮活敞開的傷口(順帶一提,我還流產了),
雖然沒那麼簡單,我會盡全力好起來。

█存好心,說蠢話,做傻事
成熟大人的對話練習

■情境:安慰因為腦瘤開刀而剃光頭髮的男友。
「反正你早晚會禿。」

■情境:參加新郎得了腦瘤的婚禮,對新娘的祝福。
「我朋友的老公得了一模一樣的癌症。他死了。」

■情境:參加葬禮,對遺孀的關懷。
「不要擔心,妳還年輕。妳會找到其他人的。」

「妳還好嗎?」
「呃,笨蛋,我的老公才剛過世。」

「妳好噁。」
「嗯,好吧,也去你馬的,幹。」

我們旁觀他人的痛苦,束手無策,滿口蠢話。我們自身的悲慟總潛伏在日常生活,冷不防偷襲,成為永遠的傷口。好事壞事就這麼發生,我們有權利邊做邊錯邊學(並且再做再錯再學)。不需憂慮還沒到的未來,當個大人就是在準備好之前就挺身應戰。不用再企圖苦思正確得體的應對,笑出來粗乃也沒關係,哭到淚流內牛滿面也很好。別再質疑自己(畢竟有時候內心的聲音就是個白癡)。

悲劇經歷了時間(與幾打玫瑰紅酒)就會成為喜劇,狀似悲慘的經歷,談起來都帶著點黑色幽默,比如:跟男友約會時他突然痙攣、結果是顆腦瘤、最後發現是腦癌;老公在與腦瘤對抗時,老爸先因癌症末期而離世;在老爸與老公相繼過世之前,還經歷一次流產。

這是本書作者諾拉的真實經歷。但她並非要藉此傳授度過傷痛的秘訣,更非討拍搏取同情。在(很賤的)命運面前, 笑出來也沒關係,哭出來也很好,沒人知道該如何得體合宜面對生命裡的烏煙瘴氣。所以她記錄自己的故事:獲知男友病況的震驚、短暫三年婚姻的滿滿收穫(包括一個兩歲的小男孩雷夫)、瘋癲家庭給予的支持與安慰(偶爾互相傷害)、那些荒謬的安慰(「妳還年輕,會找到其他人的」)……她的故事公諸於眾,她與丈夫亞倫的愛情感動許多讀者,也讓許多人笑到尿褲子(她自己也是)。但在她幽默風趣的肖婆形象下,是誠實犀利的心靈,指出人類的愚蠢古怪,見不得別人受苦掙扎,所以應對時總錯漏百出,甚至逃避面對。她貌似輕鬆掌控全局,同時卻也道出深深的、無人能解的痛苦,以及寂寞的哀慟。

我們的人生都沒有說明書,沒人告訴我們該做些什麼、說些什麼。我們只能走自己的路,並且邊向前走,邊從無到有的製作屬於自己的地圖——這是膽識,也或許是愚蠢盲目。WHO CARES?

天翻地覆過後,我們都會好起來,我們都會他馬的好起來。

作者簡介

作者
諾拉・麥肯納利・普莫(Nora McInerny Purmort)
報喜天主教學校(Annunciation Catholic School)一九九八年畢業班票選最佳幽默獎。之後的人生多半是走下坡,不過跟亞倫・約瑟夫・普莫(又稱蜘蛛人)結婚後的確度過了三年美麗輝煌的日子。柯夢波丹(Cosmopolitan.com)、美麗佳人(Elle.com)、赫芬頓郵報(Huffington Post)和明星論壇報(Star Tribune)都可以看到她的作品。她和兒子雷夫住在明尼蘇達州的明尼亞波利斯市。他們非常喜歡那裡。

譯者
馬新嵐
台灣高雄人,現居桃園。此刻的夢想是鯨魚數量暴增,好讓 2286 年的時候不用回到過去尋找鯨魚來拯救地球。」

目次

目錄

序言


1. 放過我吧,瑪莉
2. 現在
3. 故事
4. 兄弟得要擁抱
5. 送信給加西亞
6. 我的大綱在哪裡?
7. iPhone療程
8. 我那八〇年代情境喜劇作風的父親
9. 家人(關於Juggalo的故事,不是我真的家人,抱歉啦,手足們)
10. 我為了一個男孩搬到紐約,為了一個男孩離開


11. 老爸老媽浪漫史
12. 請讓我得到我想要的
13. 發現心愛的人得到腦癌(或者其他癌症)該做什麼
14. 也與你同在
15. 抱歉你跟我交往過
16. 蕩婦
17. 獵豔遊戲
18. 我前男友的前女友
19. 你該跟誰結婚?
20. 地球上最神奇的地方


21. 年輕辣寡婦俱樂部
22. 給我丈夫死後一個月寄聘僱信來的人
23. 我丈夫死後我做的生活計劃
24. 安靜點,蘇珊
25. 瑪姬
26. 這是個秘密,噓
27. 聖母無染原罪
28. 給新手媽媽的貼心建議
29. 每個人都覺得他們的小孩最棒,但我的小孩真的是
30. 囤積症
31. 你做得很好
32. 愛情成人片
33. 一個有點想要親吻某人的酷寡婦
34. 在廂型車裡熱吻


35. 你是怎麼辦到的
36. 請喜歡我
37. 我不想要看起來很容易
38. 不要
39. 同時,世界繼續運轉
40. 他很快就會死掉嗎?
41. 「這個男孩是我的」
42. 歡迎來到灰色花園
43. 輕微犯罪
44. 挺身而進
45. 就放棄吧
46. 一切都會好起來(我覺得)

致謝

書摘/試閱

【內文摘錄】

1.序言
你手上這本書來自另一個年輕的白人女子,她原本擁有非常快樂的人生,但第二胎流產後沒幾週,她的父親和丈夫死於癌症。真相就是:二○一四年爛透了,除此之外我的人生多半過得很順遂。我有三個兄弟姊妹,而且我們近來都保持聯繫。高中時,我曾獲選為最有可能主持脫口秀。儘管我爸叫我美麗纖細的媽媽大瑪姬,他們多數的時間都很相愛且彼此尊重。我祖父母過世時已經很老了,我雖然難過但還可以接受。我從幼稚園到大學都念私立學校,不過沒有就學貸款要還。說真的,你現在有多恨我?
雖然一切順利,但不曉得為什麼,我很確定自己在浪費時間,一切就這樣從我指縫溜走,在這瘋狂而寶貴的一生中,我永遠無法成就任何事。我一直等著其他人告訴我該怎麼做。除了我之外,大家看起來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這是怎麼辦到的?他們怎麼知道該跟誰結婚?如何申請車貸?報稅時該填多少扣除額,父母才不需要在小孩「成人」的第一年支付他們的所得稅?人生的課程大綱在哪裡,我是怎麼錯過這堂課的?
現在我是三十二歲的寡婦與母親,我沒有時間擔心自己做得對不對,因為我知道我僅此唯一瘋狂而寶貴的生命確實正在從我手中溜走。如果想要做重大而且重要的事,我必須在五點前完成,因為托嬰照顧對接送時間非常計較。我不再那麼憂慮,因為現在我懂沒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沒人知道壞事發生的時候自己該做什麼,或者該怎麼面對別人。我們邊做邊補救,有時候我們強大寬厚,有時候我們渺小可悲。我們說錯話,而且我們經常沉溺在自己是怎麼錯的,還有其他人怎麼做錯的。我唯一肯定的是:不知道也沒有關係,只要是為了變得更好,人生就該去嘗試、去犯錯,有時候甚至是去搞砸。
雖然某些部分的確是不怎麼開心,但我寫這本書不是為了要讓你沮喪。我指的是我爸死了、我老公死了,還有我流產的那些部分。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我自己就有一大堆,我用這些編了某個老人的悲傷故事,我在公車站牌看到他獨自一人。我寫下這些故事是因為,壞事就跟好事一樣:總是會發生。
人們總期待巨大的生命事件會讓自己更成熟而且有智慧,它們是能。我現在有了信念!我一點也不在乎其他人在網路上說我什麼!說起來,我擺脫這些事的方式,跟其他人差不多:有那麼多人抱怨感冒和流感盛行,就好像他們被確診出第五期的腦癌那樣,令我有點惱怒,除此之外,我從小就有點介意自己的屁股看起來那麼扁。
我寫的書就是關於這些——好事與爛事——因為我知道我並不特別。這發生在每個人身上。我對哀悼或養育子女不怎麼內行,寫作也是(也許我用Google搜尋《如何寫書》,也許沒有;你說呢?)我只是其中一個例子:在網路上有個部落格、在家中收藏了一些高中時代身為普通運動員拿到的最佳進步獎,然後每天都試著讓生命更好。不是每個人生課題都來自死亡和悲劇:有時候也可能發生在對著高中校長比中指,因為他違規行駛在高乘載專用道上。
如果你自己正在經歷——或者看過某人經歷——這些狗屎事;如果你不確定自己是否說了,或者做了正確的事情(你沒有,不過沒人做得到);如果你生活天翻地覆,剛學著這樣生活下去;如果你會不小心在葬禮上笑出來,或是在超市莫名流淚,這本書是給你的。這本書也是寫給每個懷疑自己,到底該如何度過這瘋狂而寶貴的一生的人。我其實沒有答案,但如果你搞清楚了,你會傳簡訊告訴我嗎?

2. 現在
「我不想得癌症,」他輕聲說。我們正蜷縮在他的病床上,試著在我們身處其中的平行時空裡入睡。今天早上醒來,我們只是一對普通的年輕情侶,約會一年之後秘密同居。但這天他突然痙攣發作,最後進了醫院,得知自己在不知不覺間長了腦瘤。
「你沒得癌症,」我告訴他,因為他沒有。他有個腫瘤。在醫生還沒打開他的腦袋把那個東西拿出來之前,那個腫瘤可能是任何東西:一個在出生時吸收到他頭骨中的連體雙胞胎、一枚銀幣、一把棉花糖。
但那不是癌症。因為我不會允許,在我出生以來的二十八年中,我變得極為習慣得到任何我想要的。我第一個男朋友、在高二的美國歷史課上拿A,雖然我應得的是B、我第一份工作,還有我右邊臉頰上的酒窩。這些不過是我靠意志力達成的部分事例。
無論護士給了亞倫什麼,幾分鐘前開始起作用了,我可以感覺到他的身體漸漸在我旁邊放鬆。我問了是否也可以給我一點睡眠輔助,但護士尼爾只是笑著簽完名,「我懂」。留下我清醒的待在我男友心臟監測儀螢幕所散發的光線中。我保持著手放在他頭上、頭擺在他心臟上的姿勢,在我們新夜燈的映照下,命令宇宙繼續照我的方式運作。
接著我就站在他的墳墓旁,乘著光速從現在抵達了最糟的情境。神父在亞倫的屍體上方擺動著香爐,我和他母親一起跪在教堂長椅前,在他閃亮的像台凱迪拉克的棺木上,撒下一把潮濕的土。
我們年輕而且相愛,但我的男朋友快要死了。
他會死,我知道,我還去過那裡,雖然我不該那麼做。人類的想像力為了預想切膚之痛所作的準備少得可憐,但無論如何我設法慢慢緩和疼痛,試著在自己甚至沒有受傷前先結痂。
十一月永遠是最殘酷的月份。十一月灰暗又荒涼,每一天越來越短、越來越短,直到十二月讓我們陷入完全的黑暗。十一月帶走了我叔叔和我奶奶,我們安葬好他們的許多年後,這個月的刺痛終於變成隱隱的鈍痛,而現在十一月試圖帶走亞倫。
小時候的我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快樂小孩,從來沒有焦慮問題,所以我總是擔心,要是我不睡在家裡父母就會死掉。
在外過夜很少發生,因為我父親非常嚴格而且老派,他認為小孩就該待在她自己的床上,而不是在明尼亞波利斯市某個未完工地下室的地板上,邊看輔導級電影,邊拿她的牙齒矯正頭套鬧著玩,但這確實發生過;那些晚上我總是失眠,想像著雙親逝世與即將來臨的孤兒生涯。
一個接著一個,我的朋友漸漸入睡,我清醒的躺在他們中間,幻想著隔天我夾著睡袋走進家門,模仿過世的母親發出「唷呼!」的聲音呼喚家人時,我姊姊會告訴我這個消息。我想像了那個畫面:兄弟姐妹和我在教堂前面排成一列,跪在父母的靈柩前,我們全都穿著黑色的衣服。我哥哥會給我手帕擦眼淚。我哥應該有帶著手帕吧。
當然會有一場監護權大戰。好把我們分配給教父母。教父母就是這種用途的吧?在你的父母死於在外過夜相關的意外時接手——這就是我們一家人的結局。全都是因為我需要睡在凱瑟琳家,跟陌生人在網路上聊天。
我的父母從來沒有真的死掉(或者,我爸死了,那是後來的事,而且是因為癌症, 不是我的錯,我沒有在外頭過夜),但我整個童年都在重複播放這些場景,透過這種方法嘗試那些還用不上——在接下來的好幾年也沒用到——的感受和情境。
但是這不一樣。這他馬的不對。
我不應該試圖體驗虛擬的憂傷,尤其是亞倫睡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把自己拽出想像的地獄,回到橫在眼前的現實,悄悄溜下我們的床鋪去洗臉;病房附帶的小洗手間貼著膚色磁磚,我用冷水洗過自己熱燙而且被淚水浸濕的臉,在日光燈的光線下,看著自己疲憊的眼睛。洗手間放了兩小塊肥皂,你知道它們立刻就能把皮膚變得跟砂紙一樣粗, 還有普通的牙刷,刷毛軟得像用嬰兒頭髮刷牙,以及一小罐聞起來類似汽油的乳液。要是想像力非常豐富,並且根本不知道住在飯店該是什麼感覺,你幾乎可以假裝自己在廉價汽車旅館裡,雖然就算是廉價汽車旅館也不會在馬桶旁邊安裝緊急呼叫用的鏈繩。
亞倫還在我離開他時的地方,睡在醫院單人病床上的一邊,幫我留了空位。妳不能再那樣,我對自己說。妳不能在妳愛的男人還活著的時候就埋葬他。
於是我不那麼做了。我對抗著自己想要在發生前就先感受的衝動,改成試著去體會實際上真正發生的事。這叫做「活在當下」或者「享受生命」,對我來說是個很新奇的概念,就跟發現《美女與野獸》的盧米亞是《法網遊龍》的傑瑞·奧巴赫、德瑞克(Drake)是《狄格西》(Degrassi)中的吉米一樣,讓我非常震撼。亞倫動了腦部手術, 出院之後我們跟平常一樣去逛塔吉特超市。他確診罹患腦癌後,我們大概是立刻決定結婚,癌症去死吧!我們沒花很多時間閱讀腦瘤的資料,或者擔心統計數據,因為管他呢,我們有那麼多HBO影集要看,沒剩下多少時間來憂慮。我們那麼擅長活在此刻,我甚至覺得身邊很多人忘記亞倫生病這件事。事實上,我覺得我們有時候也忘記他生病了,無法治癒的癌症意味著不可能到來的未來。不過誰需要未來?我們早上六點起床去做核磁共振前、或者見到他的腫瘤科醫生前,我們不過是一對普通的年輕情侶,只是碗櫥裡的化療藥物比食物多,而且跟放射科的人很熟。
我們婚禮的前一天,我在右手腕內側刺了一個小小的草寫字。這是我為婚禮準備的「某樣新東西」 ,也是提醒自己,時光旅行沒什麼好處。
這只是一個很小的字,卻幫助我做到生命裡的大事,像是結婚、買房子、懷孕,或者在三十二歲的時候穿耳洞。我每天看著它,隨時提醒自己就是:現在。

3.兄弟得要擁抱
有三個手足有其缺點,像是妳快要拉在褲子上的時候,妳的姊姊還在浴室裡整理她的爆炸頭,或者跟弟弟為了搶遙控器進行摔角,結果他弄斷了妳的尾椎,結果妳因為講了那個ㄍ開頭的字回房間關禁閉。但也有優點。比方妳的丈夫被送進臨終病房時,有三個最好的朋友會照顧妳,而且你們幾週前全都失去了父親。
我最指望梅根,梅根對我來說就像媽媽。她比我大八歲,這沒有讓她真的大到可以成為我的母親,但是在八〇年代,社會上普遍接受這個概念:當我爸媽在忙,照顧我的責任主要落在她頭上。除了她忙著跟隔壁的男孩調情,結果我跟著嬰兒學步車一起掉下水泥台階的那次之外,她做得非常好。
身為最年長的孩子,梅根總為我們照亮前方的道路,特別是我。她是第一個搬出去住的小孩(十七歲,有個全職工作,和她自己的公寓)。第一個在身上刺青、把頭髮染成粉紅色、出書、結婚、生小孩,並且成為明尼亞波利斯商界的著名人物。從很多方面來看,我基本上就是梅根的冒牌版本。不過我比較高。
當我們發現肚子裡的小孩死掉,梅根是我第一個打電話的人。我不需要說任何事:她從我叫她名字的方式就知道了。她一大早來接我,跟我們的弟妹一起陪我坐在等待室裡,握著我的手直到他們帶我去把寶寶刮出來。我從用藥後的迷霧中醒來時,我告訴她我想去大賣場買新的小褲褲。我恨那個詞,但我一直說,堅持我需要新的小褲褲,我們必須去大賣場買新的小褲褲。護士對她搖頭,用嘴型說不,但她跟我說,「好。」到家後她把我塞到床上,躺在亞倫旁邊,接著把信用卡遞給我,我馬上下單買了三十條新內褲,因為類人工流產會讓妳進入一個詭異的狀態。「諾諾,我愛妳,」她說完後親了我,就像我是她唯一的小孩。亞倫進臨終病房的時候她也在,沒完沒了地幫我整理廚房、照顧小孩,並且在晚上給我健康劑量的白酒好讓我入睡。
我對派翠克也有很多期望。他年紀最小,只比我小兩歲,所以我認為他是「我的」弟弟。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就像奧斯汀和梅根。在他二十九歲的身體裡面。派翠克有著所有年長男性才有的怪僻。他「收集」車子,我的意思是他的車道上停滿了各種功能的車輛。他「非常著迷於鐘錶」。當你需要一扇古董冰箱門或者要建一個新的屋外甲板,他總「認識某個人」。他的怪僻不是研讀或者受到什麼影響。真要說起來,更像是那種純粹的古怪,終究會出現在都會服飾 目錄中的某一頁裡。還有八字鬍、舊式錄音帶和男士髮髻這些東西。他是那種在上唇內側刺著嘲諷的刺青,但也花很多時間獵鳥當作休閒娛樂的人。
派翠克和亞倫的關係很特別。他們都愛看漫畫和超級英雄電影,還喜歡取笑我住過紐約。「噢!」他們會對彼此說。「你知道諾拉曾經住過紐約嗎?!我是說,哇喔。」我總是期望我愛的人像我一樣愛著我的家人。亞倫和派翠克愛著彼此,或許比他們愛我還多,這點我完全沒有意見。
不過我沒有那麼期待我哥哥奧斯汀。奧斯汀比我大七歲,他一直是梅根的弟弟。大你很多歲的姊姊會像媽媽一樣照顧妳,但大妳很多歲的哥哥會要求妳別再到地下室打擾他玩龍與地下城,否則他就要在你頭上放屁。
我爸爸一直認為奧斯汀是我們母親最愛的小孩,因為他最像她。我認爲他是她的最愛,因為他就是個零。他不太給,你必須要從他那邊拖出來,或者直接趁他去上學的時候去翻他的衣櫃抽屜。他很安靜、經常陷入沈思、右撇子,還是常春藤名校畢業。在這個滿是吵鬧又討人厭的左撇子的家庭裡,這會讓你格格不入。
奧斯汀的不可捉摸讓我對他更加著迷,我跟著他到處轉,比小狗還煩人,他年復一年把我趕開。有幾年我們都在東岸,我們搭火車去找對方,週末一起抽大麻,一起看《費城永遠陽光普照》,每次我讓他笑。我都想著,我那個很酷的哥哥終於愛我了!!!然後還要表現出不動聲色的樣子。但他搬去西雅圖後,時間和距離再度讓我們漸行漸遠。
亞倫進安寧病房的那晚,奧斯汀丟下他的太太和小孩,跑來我們家,一整晚都待在我的沙發上。他暫時請假,每天都待在這裡。奧斯汀才剛搬回明尼亞波利斯市,他和亞倫幾乎不認識,但他出現了。是真正在場的那種,比起只有形式上待在這裡重要多了。有尊嚴的死去很難,因為死亡的過程會盡可能的、一天一天的從你身上剝奪它。我做了我自己做得到的事,但亞倫知道我需要幫手。我問他誰可以看到他這樣,誰可以幫我做這些非常私人的事?「只有你和我的兄弟們,」他用衰弱沙啞的聲音跟我說。派翠克和亞倫從見面那天就稱呼彼此為「兄弟」,但奧斯汀是在最要緊的時候變成亞倫的兄弟。而且他們一起確保亞倫盡可能體面的死去,讓他穿著鈕釦式襯衫,因為他喜歡看起來像個真正的紳士。
派翠克會大聲唸漫畫給亞倫聽,奧斯汀則是花上幾個小時坐在那個我們拿來當辦公室的房間裡,握著他的手。我難以捉摸的哥哥就在那兒,每天都在。對我來說他不再是難解的謎題,而是面對死亡和失去時不變的慰藉。我起床時,他在我的廚房裡。我上床睡覺時,我聽到他對亞倫說晚安。「沒關係的,兄弟,」他告訴他。「我會照顧他們。你做得很棒了。你做得真的很好。」
我們一邊長大一邊學習,對自己愛的人本身,也對他們愛著我們的方式,我們學著心懷感激。我明白我爸永遠不可能變成丹尼・譚納,我還是喜愛他能夠表達愛的方式,雖然那偶爾有點太諷刺,超過小孩的理解範圍。我母親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有時候我甚至想殺了她,但我可以體會她那種獨一無二的愛法。派翠克和梅根總是用我愛著他們的方式愛我:響亮大聲、強而有力。尖叫著打起來,或者笑到尿褲子,對我們來說完全正常。偶爾還會在一頓晚餐中同時發生。
奧斯汀一向安靜而沉默,當我們的天塌了的時候,他的愛永遠是我們最穩定可靠的力量。或許他一直是這樣。我母親很愛提起我的嬰兒時期,放學回家的奧斯汀是怎麼摸進我的嬰兒房,他會帶我下樓,並且宣佈我已經醒了,這樣一來他就可以跟我玩。也是奧斯汀鼓勵我去國外念大學,去探索世界,不要害怕丟下我的男朋友。其實這可能是我爸講的,但我記得奧斯汀跑進鄰居家拿剪刀,因為我的鞋帶捲進腳踏車的齒輪裡面,這表示他曾經帶著他的妹妹去騎腳踏車。因為他喜歡我,至少有一點喜歡。他甚至可能是愛我的,用他那種安靜的方式,我只是太吵鬧又討人厭所以沒能發現。
我知道我不用追著奧斯汀到處轉。只要我需要他,他就會在我身邊,只要我保證不會再亂翻他的抽屜。用約翰・萊利和威爾・法洛在備受批評的奧斯卡金獎電影《爛兄爛弟》裡面話來說:
「我們剛變成最好的朋友了嗎?」
「對呀!」

4.
「你是怎麼保持愉快並正面思考?」大家都這麼問我。我的意思是,他們老是這麼問。他們這麼問,是因為他們正在經歷丈夫長了腦瘤這類重大的生命事件;他們這麼問,也因為他們即使正在經歷生活中的小事,依舊無法感受其中蘊含著幸福的火花。他們這樣問,是因為瀏覽我的Instagram照片或者跟我去吃早午餐,想想發生過的一切,我看起來似乎是處理得很好。我沖澡(每週至少會有幾次),我擦口紅(通常是CoverGirl這個牌子)。我微笑。
我不知道該跟他們說什麼,於是我試著告訴他們我刪減過的故事。關於我不總是這樣,關於我觀察亞倫學到的。他的幸福快樂是天生的,但我不是。我的是我自己做的選擇,是個我每天都想去拜訪的花園。如果你曾經看過我的庭院,你會知道我多不擅園藝,我要說的是,這是個大工程。我不是醒來就這樣的。
有些人的問題真的很嚴重,絕對該找個專業醫生,或許還要吃藥。可能我也是,但說實話,我認為自己花了二十八年當個不知道如何生活的人,不知道幸福不是別人會拿給你的東西,而是每一天你自己都需要去參與創造的事情。這比每天早上起來就磨豆子煮咖啡難多了,但就是個日常儀式。至少對我來說。我的意思不是在社群網路上看到的那種方式,大家喜歡上傳「幸福是選擇」之類的訊息,好像治療憂鬱的普遍方式就只是……不要覺得憂鬱?因為才不是這樣。不過我不憂鬱。我很難過。我很痛苦。
亞倫已經死去四個月了。我知道這個疼痛只是暫時,但我並不急著度過。我有個朋友,她在半年內失去了哥哥和父親,其中一個非常突然,另一個非常緩慢,兩者的形式不同,但都是令人非常難過的損失。她送走他們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但有天晚上她寄電子郵件給我,那時我心中的疼痛非常鋒利,她告訴我這將會隨著時間變鈍。她知道我會懂,但我知道我可能有天會因此懷念嗎?這份疼痛意味著我父親和亞倫仍然那麼近,雖著時間流逝,我會逐漸遠離這些憂傷,也會遠離他們倆。越來越難想起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難讓他們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最近跟朋友吃午餐的時候,我沒由來地哭了起來,只因為太陽很閃耀而且他充滿生命力,亞倫也曾經這麼活生生的。「妳知道,」他抱了抱我之後說,「妳感覺到的是真正的疼痛。那並不是壞事。」
我發現(叫Google給我個萬事通博士學位)這是個學院派的思維。有所謂純潔的痛苦,來自於實際發生的事情(例如:你丈夫悲劇地死了),還有不潔的痛苦,就是那種你給自己的。負面的感受(我好糟糕,為什麼我還沒死?)、投射(我會孤獨地死去),以及所有的焦慮(我該在下雪的時候開車嗎?我可能會出車禍然後死掉)。我已經活到這把年紀,我明白所謂不潔的痛苦。我明白沒來由地痛恨自己是怎麼回事。我明白這些執念和焦慮,沒有將我唯一寶貴的人生活過得充實的罪惡感,不管這見鬼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亞倫把我從這些強加給自己、自我建構的牢房裡面解放出來。他讓我做自己,就算我沒有每次用完東西就把蓋子蓋回去,他還是愛我。
我的悲慟以許多方式公之於眾,但這份疼痛,這個純潔的痛苦,是我獨有。我不會把它放上Instagram,或者寫進網誌裡面,或者發表相關的推特。我把它保留給自己,保留給深夜裡喝完一瓶紅酒的床上。保留給自己開車經過我跟亞倫共有的家的時刻。保留給將鑰匙丟在餐廳櫃子上,知道不用大叫「我們回來了!」的時刻。我想把我的手放在這把火上,因為有一天它會燒盡,我只能用這些疤痕記得它。
我埋葬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我流產了,我被一連串悲慟的急流拖離岸邊,但我生命中第一次覺得自己不會就此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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