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文學光榮榜：紙人（簡體書）

本書是殷健靈創作的長篇小說。以亦真亦幻的寫作手法，講述了處於青春期的蘇了了，在紙人丹妮的引領下，體悟成長過程中的傷與痛，艱難而美麗地泅渡青春之河的成長歷程。作者細膩地描繪了少女在成長過程中的心理變化，散發著青春的神秘與美感，充滿獨到的人生發現。作者似乎掌握了一支“魔筆”，讓讀者身不由己深陷其中，與書中人物一起感動與思索，從中破譯成長路途中的密碼。

殷健靈

兒童文學作家。18歲開始發表作品，迄今出版長篇小說《紙人》《野芒坡》《月亮茶館裡的童年》《輪子上的麥小麥》《橘子魚》《蜻蜓，蜻蜓》《鏡子裡的房間》《千萬個明天》《風中之櫻》《甜心小米》等，散文集《愛——外婆和我》《致未來的你——給女孩的十五封信》《致成長中的你——十五封青春書簡》《訪問童年》及詩集、評論等，逾四百萬字。

曾獲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冰心圖書獎大獎、2015年度“中國好書”、臺灣地區“好書大家讀”最佳少年兒童讀物獎、冰心散文獎、上海幼兒文學獎一等獎等。

部分作品翻譯成英文、日文、韓文、法文、瑞典文、西班牙文、越南文、阿拉伯文等。

• 新中國成立70周年獻禮！“兒童文學光榮榜”書系是對新中國70年兒童文學原創作品的系統梳理、評價與總結。具經典性、歷史性、可讀性！
• 由束沛德、金波、樊發稼、張之路、王泉根、高洪波、曹文軒、朱永新、李巖、臧永清等多位專業選編顧問組成的選編團隊，為孩子精心選編著名兒童文學作家的代表性作品，可謂優中選優、佳中擇佳。
• 薈萃了五代百位著名兒童文學作家的精品力作。題材廣泛，涵蓋小說、童話、散文、詩歌、科幻、寓言等兒童文學全文體品種。有小讀者和家長喜愛的口碑作品，也有各項文學大獎力推的精品，更有影響數代孩子成長的經典。
• 貼合學校閱讀推薦，多部作品入選新課標與部編版語文指定必讀書目。
• 關注孩子閱讀感受，裝幀精致，采用裸脊精裝，全書頁面可平展打開，給兒童舒適的閱讀體驗。選取護眼的紙張，采用環保大豆油墨印刷，呵護兒童健康。

 時間從指縫裡無聲流逝，為了永遠年輕，我們回憶和追索。

當我早已與少女時代揮別，它從時間的深處發出耀眼的光芒，

提醒我：那是你無法擺脫的迷戀。

我已經28歲了，很長的時期我無法正視自己的年齡，因為我覺得自己依然活在過去，那個充滿了夢想和靛藍的天空的年代。時間的花瓣在我的身邊不斷的凋謝和盛開，記憶卻始終像含露的早晨那樣新鮮和芬芳，我不能阻擋許多人純真的眼睛在歲月的風霜中漸漸枯萎（總有一天我也會那樣），但至少我可以讓自己在盡可能單純的日子裡久久停駐。

5年前，我成了一家生活雜志的編輯，我開始接觸生活的庸常、婚姻的瑣碎和在平凡人生中掙扎的人們的無望。我和各種各樣的女人交往，她們中有我的讀者和作者，還有的是我的采訪對像。她們有的魅力四射，有的卻被歲月磨蝕得黯然無光。她們的聲音如同秋天枯黃的樹葉蝴蝶一般地翻飛，在我的心裡鳴響。我不希望這些聲音成為永恒，因為它們會催我迅速老去。我更留戀於在紙上和少男少女們對話，這是絕好的凈化心靈的方式。這部小說自然也是寫給少女們看的。

動筆寫這部小說的前兩個月，我的身邊連續發生了幾件蹊蹺的事情。

首先是天氣變得詭異多端，6月的上海連續兩個星期暴雨滂沱，雨點大如蠶豆，敲打在路面和玻璃上如同萬馬急行。雨下得沒有間隙，雨聲密集得令人窒息，到了深夜，大雨便猙獰得像肆無忌憚的怪物席卷一切吞噬一切。從沒見過這樣的大雨，我85歲的老外婆說。每天，我打著傘走到雨裡（我特意挑了把最堅固的傘，傘面是那種星夜的藍，上面布滿夢幻的碎花圖案），不堪一擊如同被打蔫的衰草。

這天傍晚，我拿了傘出門，我知道此行路途艱難。我必須轉乘三輛車，花上將近兩個小時，縱越整個城市，到達一個青少年心理咨詢門診。我是那裡的“青春熱線”主持人，今天是星期五，我當班。我特意挑了一條緊身的藏青色褲子，免得累贅。可當我毫不容易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那條褲子還是被雨浸得變了顏色，濕漉漉地粘在身上。

門診設在市青少年活動中心，這是一幢新蓋的大廈，半年前才竣工。心理門診因為不是什麼贏利機構，便被安排在底樓緊貼中央空調管道的屋子裡，“嗡嗡”的噪聲像一群看不見的蒼蠅盤旋在四周，弄得你心煩意亂。隔壁的音像書店裡顧客寥寥，樓上的保齡球館的生意今天也似乎特別蕭條。大廳裡只有一個保安在走動，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照出他寂寞的人影。

今天可能碰不上一個求詢者，我想。

然而熱線依然忙碌，這樣的雨天是人的心事泛濫的季節。我一連接了三個電話，都是中學女生打來的，其中有兩個只是為了聊天，我們早已成了未謀面的朋友，每逢我值班，她們都會來電傾訴。她們說她們缺少可以說話的對像，覺得自己像空氣中自由的分子，卻很少有激烈的碰撞。我和她們對話時，常有如魚得水的松弛感。這與我平時的工作大不相同，盡管在這裡我完全是義務的，但是我很樂意。

接第四個電話的時候，我遇上了一點麻煩。“喂”了好幾聲，對方才像剛從墳墓裡蘇醒過來一樣發了聲，這是一個讓我辨不清性別的聲音，低沉、粗啞得像個中年男人，可他卻自我介紹說是一個高中女生。她說的是青春期的生理困惑，用詞暴露，甚至有些不堪入耳，直覺提醒我這或許是一個拙劣的惡作劇，因為偶爾會有一些壓抑和失常的人借熱線電話發泄鬱悶。我正琢磨著如何婉轉地打發他，身後的玻璃門響了。

門的響聲很輕微，仿佛是氣流擠壓時發出的呻吟。

從門縫裡探出一張蠟黃的臉來，她的半個身子掩在透明的門後，一束燈光恰好打在她的身上，有一種光怪陸離的視覺效果。她被雨水打濕的頭發緊貼在臉上，這使她的臉看上去更為瘦削。她的手裡拿著一個厚厚的筆記本，眼神怔怔地盯著我。

一個神秘的大雨之夜，一個奇怪的求詢者。

我和善地請她進來，讓她在轉椅上坐下，順手給她遞了杯茉莉花茶。

也許你更習慣喝飲料，可我這裡只有茶。我說。我一直覺得茶是成年人的專利，茶的沉穩和內斂不太適合少男少女。乘她喝茶的片刻，我凝神注視了她幾秒鐘。然後我在心裡大致勾勒出她的輪廓——

十七八歲的高中生，靦腆、內向，不很合群，功課不會太好，缺乏自信，尤其是對自己的相貌。

見我微笑著看她，她不好意思地放下杯子，不等我開口便非常配合地開始了自述。她的鼻尖上爬滿了細密的汗珠，手指始終緊張地拽著裙邊，她穿著天藍色的棉布裙，有些舊了。

我從五年前就開始到處求詢了。她說。我知道自己患有“強迫癥”，一到晚上我就害怕，我總是睡不好，因為即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也會感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往上提、往上提，弄得我好累好累。哪怕是在白天，我的思想常常會情不自禁地滯留在某個念頭上，比如放學後，我會反復回想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遺漏在教室裡了；我長時間地照鏡子，研究自己的皮膚是否又粗糙了……類似的問題困擾我，無法排遣。我的思想好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過不去，又退不回來，懸在半空中，我的身體仿佛也被抽空了。我偷偷去醫院看心理醫生，按照醫生的要求練習放松，最後卻發現無濟於事。我還是被卡住了，卡住了……

她的話晦澀難懂，她重復著“卡住了”三個字，這是她獨特的語言。

你和同學們相處得怎樣？我問她。

我基本不與人往來，只和一個女同學關係不錯。

你最害怕什麼？

害怕？她將食指頂在嘴唇上，露出驚恐的神色。我害怕別人知道我的秘密，有時我甚至覺得他們已窺破了我的秘密……

說著，她更用力地拽自己的裙子，將那裡弄成皺巴巴的一團。

我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用“卡住了”這樣的象征語言，表達她對前途無望的深層心理，想“退回去”則表明了一種逃避成長的心態。但這僅是表面理解，直覺告訴我在她的敘述背後還有更大的隱情。

按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說，所有的心理異常和精神疾病無外乎兩大成因，其一是人格結構中“本我、自我、超我 ”彼此不和造成心理衝突，衝突不能緩解被壓抑在潛意識中，長期積累形成問題；其二是因幼年時個性心理發展不順利所形成的痛苦經驗。幼年的痛苦經驗雖然在成年後不復記憶，卻被深深烙刻在潛意識中。而精神分析治療的主要目的，就是經由對案主的心理分析，將壓抑在內心深處的衝突和痛苦釋放出來。它是一座活的橋梁，將你引渡到解脫的彼岸。

我試圖誘導她說出她顯然不願提及的往事，她猶豫著，垂下頭，露出發根後白白的脖頸。片刻，她忽然揚起頭，用一種異樣的眼神望著我，那眼神裡閃爍著某種我熟悉的東西，仿佛是我留在時間深處的記憶的鱗片，它模糊著，遠遠地飄蕩，卻不能清晰地憶起。

就在我沉思的時候，她慢慢地站起來，衝我笑了笑，說，謝謝你能理解我，其實我已經對“求詢”上了癮，我喜歡通過這種方式獲得關注和同情，這樣，我就滿足了。她的聲音變得輕細和虛幻，然後，她拉開門走了出去。臨走前，她回過頭對我說了最後一句話：你是第十個和我交談的心理醫生。

我仍舊坐在電話邊發呆。我不是專業的心理醫生，之所以和青春期的孩子打交道，是因為我長期沉溺於對那個時期的興趣和思索裡面。這個求詢者是我遇到的最棘手的一個，隨著玻璃門的響動，我感覺一股冷風從我的腳底泛起，逝去的青春歲月如同浸在藥水裡的底片漸漸清晰和凸現。

成長真的是一部布滿了懸念的書啊，有的人被它嚇成了畸變的細胞，就像那個離去的求詢少女；有的人卻把它當作了光芒覆蓋的生活，在明媚的光線裡羽化成蝶。

我是什麼？是蝴蝶還是細胞？

那個求詢少女是困擾我的問題。以後幾天，她的蠟黃的臉色始終在我眼前閃閃爍爍，我預感她還會來找我。

這件事的影子尚未褪去，我的身邊便發生了第二件事。

一個星期以後，我去新落成的S美術館看畫展。據說那是一家小型的美術館，專門舉辦個人畫展，就在N大橋附近。票是夾在信封裡寄過來的，沒有落款，而且只有一張。N大橋是我下班畢經之處，我打算抽空過去看看。

下午的太陽像鏡子一樣耀眼，出租車沿著N大橋盤旋而下，司機抱歉說，S美術館坐落在大橋公園裡，車子沒法進去。我說沒關係，大橋公園是我小時候常去的地方，我閉著眼都能找到 。

盡管這麼說，其實這裡我已好多年不來了。大橋公園曾經是我少女時的樂園，也是我的秘密，沒有人知道，包括我的母親。

公園裡的確已面目全非，建了大面積的草坪，還有抽象雕塑，遊人三三兩兩，很少見孩子，他們也許更熱中於遊戲機房之類熱鬧的所在。

從踏進公園的那一刻起，仿佛就有一個神秘的聲音在招呼我，它變成一只無形的柔軟的小手將我的衣角又拉又拽。那是一個熟悉的圓潤的女聲，將我引向S美術館的方向，我的內心因她的牽引而起潮汐，隨之而來的是狂潮般涌上心頭的回憶！我知道，一定是灰樓在呼喚我。

我站在了S美術館前面，在它堂皇的貼面下， 我還是窺見了它原來斑駁灰暗的面貌。許多年前，它曾經是一棟結構精巧卻被人拋棄的建筑物，它安靜地矗立於公園一隅，人們甚至忘了該將它粉刷一番，誰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它像一個鄙陋的棄兒，在歲月的風霜裡靜立了十多年。

如今它已更換面貌，它的靈魂是否還依然存在？我走進了美術館光可鑒人的大廳，一行醒目的柳體字躍入眼簾——

褪鉛華 趙映煥作品展

畫家介紹中說，這是位旅居海外的女畫家，曾在世界各地舉辦畫展。有一段畫家的自述頗打動我，她說：

從此，我堅持寫生/因為我在寫生的時候/得到了心靈的安慰/精神上的愉悅/同時也寄托了我對故鄉的思念。

旁邊是一幀小小的精致的照片，畫家洗盡鉛華，樸素端莊，讓你感到一份天然的默契。畫展中展出的多是植物寫生作品，枯荷敗葉，雨中的藤蔓，秋天的葡萄和開了紫花的豆莢，它們本是多見的景象，在畫家的筆下卻蒙上了一層霧一般鬼魅的色調。都是秋天的顏色，枝葉的經絡隱在霧中，看不分明。所有的畫作上都彌漫著憂鬱的氣息，傳遞給觀者淡淡的哀傷。

我在畫廊裡走了一圈，覺得有些憋悶，便想去盥洗室洗手，順便整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

推開展室的邊門竟是一條長長的走道，一股冷風從走道盡頭拂來。我沿著標矢朝前走，在女用盥洗室前停下，推門，門有些緊，費了一點力氣才推開。

我驚詫地發現，緊貼著門後竟還有一道白色的門。那門詭異地立著，讓我莫名地著慌。不過我還是鼓足勇氣推開了它。

又是一道門！

這時，我感到了恐懼，正欲轉身往回走，一個溫潤的女聲從我的頭頂飄過來，像一個美麗纖弱的幽靈，蘇了了～～她拖長了聲音叫我，蘇了了，你不該忘記我吧？你好嗎？你長得這麼大了呀～～

是丹妮的聲音！失蹤了8年的丹妮！

空氣中隱隱浮現出一雙深邃的滿含淚水的眼睛，那曾經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眼睛，在銀白的月色下投射出紙一樣脆薄而凄美的光澤。它已經消失在時間的深處。而此刻，那雙眼睛的目光又開始凝視我、撫摩我，它撥動我的記憶之樹，那些靜止的卻沒有睡著的葉片又嘩啦啦地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