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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騎士(全2冊)(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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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騎士(全2冊)(簡體書)

商品資訊

人民幣定價:59.8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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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既然選擇做你的騎士,就算付出生命也要保護你。
只要你有危險,我一定第一時間出現在你面前。

一個兇悍又天真的女特種兵,一個孱弱又霸道的總裁,上演一段玫瑰與騎士的錯位愛情。
溫暖、治癒、反套路,浪漫、爆笑、正能量,男女主角拿錯劇本,2020最顛覆的情侶組合洶湧來襲。
暢銷都市情感女王蘇小懶2020年情感大作。

上海戲劇學院教授何雁、第十九屆白玉蘭最佳男主角獎獲得者洪彬聯袂推薦,
上海影視、天瑞影業聯合優酷打造,同名影視劇即將甜蜜上線。

魏嵐,被認為是個商業天才。
但在他看來,所謂天才, 不過是高度自律和專注的集合體。
不要管別人在朋友圈裡說 什麼、曬什麼,
那些真正厲害的人, 都在你不知道的線下隱蔽地成長著,他是暗夜中的騎士。
直到遇到魏嵐生命中那個奇怪的女人洪星星。
初遇時是個短髮女孩,臉龐英氣俊美,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身上穿著藍色T恤胸前印著超人標誌,如同救世主般擋住了刺眼的烈日。
緊接著就被一個利落的過肩摔放倒,鞋底踩在他臉上。
逆光中,魏嵐發現,自己才是那朵帶刺的玫瑰。
而那個威風凜凜的騎士正把他踩在腳下。

作者簡介

蘇小懶

作家、編劇,曾任《讀者》原創版主編。文字風格以輕靈幽默、鬼馬爆笑見長,擅長捕捉生活各個細節,以小見大。已出版:《全世愛》《不懂浪漫的男朋友》《你可不可以喜歡我》《今天比昨天更喜歡你》等。

名人/編輯推薦

星星女特種兵的人設好帶感啊,和霸道總裁魏嵐擦出了不一樣的火花,很久沒有看到過這麼不落俗套的故事啦。——讀者小蘭

“互相成全,彼此成長”,魏嵐和星星的愛情令人無比動容與嚮往。——讀者蘇蘇

目次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書摘/試閱

第一章
雨林低窪處,十幾個穿著迷彩服,用樹枝掩飾自己,臉上塗滿野戰油彩的特種兵正在匍匐前進。領頭的教官是悍勇的洪大軍,他的女兒洪星星動作敏捷地緊隨其後。
借著地勢的掩護,洪大軍舉起望遠鏡看向不遠處的高地上聳立的小工廠,四面制高點上沒有哨兵,只有兩個閒散的暴徒在門口走來走去。他迅速對洪星星打出幾個手勢。洪星星會意,示意狙擊手原地準備,她隨洪大軍帶人從十二點鐘方向強攻,其他人從三點鐘、九點鐘方向進行包抄。
一間破破爛爛的倉庫,十幾個暴徒拎著土槍,暴躁地走來走去,不時用槍托毆打蹲在地上的被困人員。幾具被困人員的屍體旁,魏嵐臉色潮紅、嘴唇乾燥,渙散的眼神顯示他已瀕臨極限,一旁的隨從正焦急地看著他。
外面一聲槍響,持槍的暴徒僵住,旋即往門口聚攏。
就是此刻!
洪星星和戰友破窗而入,倉庫內亂成一團,暴徒甚至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眉心中彈。或許是因為虛弱易於控制,因高燒而視線模糊的魏嵐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便被暴徒擋在胸前,成了人肉盾牌。
千鈞一髮之際,洪星星扣動扳機對著暴徒就是一槍,成功命中其手腕,暴徒手中的匕首松落掉地,她一個箭步沖上去抓過魏嵐,順手將他推到一張可以藏身的桌下。
混亂之中,手腕中彈的暴徒咬開一個手雷扔到洪星星腳邊。她見狀,轉身將桌下的兩人踹出一米多遠,自己的後背卻徹底暴露在了手雷前。
爆炸聲響起,火光刺眼,讓人耳鳴腦暈,四周塵土飛揚,模模糊糊中,她感覺似乎有人將自己撲倒護在了身下。

 

洪星星終於從夢中醒來。
她記不清這是多少次做這樣的夢了。同樣被冷汗打濕,同樣希望它真的只是夢。與洪大軍最後一次並肩戰鬥,是她幾乎每天都會做的噩夢。
就是在那次爆炸中,洪大軍為救她而失去了一條胳膊,之後便因傷退役。為了照顧生活不便的父親,她也一併回到了老家。
她翻身下床,一如既往地把被子疊成豆腐塊,走出臥室。
她的小屋整潔又簡單,沒有多餘的裝飾,儘管已經退伍,但多年在部隊養成的習慣早已成為自己的一部分,她無法捨棄。
洪大軍的目光停留在她前額濕透的頭髮上,他垂下眼睛,迅速換上輕鬆愉悅的口吻:“又做噩夢啦?”
“沒,天熱。”洪星星看著他空蕩蕩的袖管,別過頭。
“那快點兒吃飯吧,吃完上班去。”
“您先吃,我洗個澡。”她轉身走進了浴室。
鏡子裡,洪星星早已習慣了自己後背上那道猙獰的傷疤。她想起剛才洪大軍端著小鍋的樣子,不禁悲從中來。也只有在這間緊緊關著門的小小浴室裡,她才允許自己毫不掩飾地發洩滿心的悲傷,也只能是一會兒,時間長了,老頭兒會擔心。
洪大軍那空蕩蕩的袖管提醒她,過去那個悍勇的特種兵父親現在已經是個普通的老頭兒。他開始像所有上了年紀的父親一樣,買菜、做飯、遛彎兒、鍛煉、操心女兒的婚姻大事。前幾日,洪星星路過晨跑的公園,看見他拿著她的照片在托人給她介紹對象。
“膚白貌美大長腿,最重要的是,跟我女兒在一起特別有安全感。”
洪星星還是第一次見到老頭兒這麼委婉地表達自己的女兒是特種兵。
能沒有安全感嗎?
“彩禮什麼的,都可以商量。”
彩禮?哪兒跟哪兒呀?
“對對對,特別知書達理。和諧社會嘛,以理服人。我女兒常說,能動手解決的問題,就別吵架。”
……
老頭兒到底想不想把她嫁出去?
洪星星有點兒蒙。
老頭兒一向不善言辭。
看著周遭的老頭兒、老太太臉上尷尬的表情,洪星星一點兒攔著的欲望都沒有。
讓他折騰去吧,總得有點兒事幹不是?

 

裝修考究的公寓內,客廳顯得格外高挑。
灰色偏米白的壁紙下,是同色系的木質地板。長長的灰色系沙發上只有幾個東倒西歪的抱枕。正對著沙發的是大理石茶几,質樸的白色瓷瓶裡插著一束菟葵。深綠色的葉子襯著青綠色的花骨朵兒隱藏在花間。
菟葵冷靜、理智的花語,誠如這所公寓的男主人。只是或許因為缺乏安全感,魏嵐睡覺的姿勢有些奇特,他總是把頭埋在幾個枕頭中間,像是圍成一個堅不可摧的城堡。鬧鐘響後,他抱著被子猶豫了幾秒,便飛快地起床,穿好西裝,戴上腕表和領帶,準備出門。
在鏡中打量了自己一會兒,魏嵐的心情非常好。
如果說他有遺憾的話,那應該是早上的夢了。差一點兒,他就見到救命恩人的樣子了。自從上次在非洲分廠被救之後,他就常常夢到她。這次的她同以前一樣,仍是只留給了他一個背影,火光沖天的爆炸聲中,是那堅毅的後背,她會有怎樣一張臉呢?
他們會不會在人群中相遇卻不相識?
她留給自己的永遠是那個背影。
作為本地最知名的藥企,潤世集團的辦公大樓儼然已經成為城市的地標性建築之一,高聳的玻璃幕牆上映照出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街景。
魏嵐的跑車剛在公司樓下停住,孫秘書和幾個身穿黑西裝的職員就已經站在門口迎接他了。場面還挺隆重,他暗笑。這是他通過考察期,成功轉為董事長的第一天,周亦霖接替他原來的職務,升任QW1項目總監,由他直接領導。
他著實有喜有憂。憂的是,從上至下,老頭子算是老謀深算,全盤掌控。喜的是,還好是周亦霖,這個對他來說亦兄亦友的傢伙,雖然經常瘋瘋癲癲的,可多少也有點兒良心,總比派個新人過來需要他重新適應強。
“怎麼,不開心?你現在可是董事長了,我這個項目總監都要聽你的了,你還有什麼不開心的?”周亦霖打來電話時,語氣酸溜溜的。
“雖然我現在是董事長,可在我爸眼裡,還是不懂事呢。”
哈哈哈,魏嵐默默地給自己點了個贊。
他覺得自己不但長得帥,還會玩諧音“梗”。
但周亦霖並沒接住這個“梗”:“行了,不說這個,我給你帶了禮物,現在去公司找……”
沒等他說完,魏嵐就掛斷電話,向辦公室走去。

 

不管是在學生時代,還是工作時期,只要有新人,大家都會跟著興奮一陣,如果對方還長得特別帥的話,光是那張好看的臉,就已算得上福利了,平日裡那些感冒發燒的小毛病都不捨得請假。
至少孫秘書是這麼認為的。
更何況這還是集帥氣與才華于一身的董事長正式升職後的第一天上班。
董事長辦公室,他們一早就忙著收拾,誓以專業、整潔、高效、完美的精神面貌來迎接新董事長的到來。公司“三美一男”更是為了迎接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擺放桌椅、整理書桌、插好鮮花,但並沒有忘記八卦。
“一個月讓咱們公司實現40%的利潤增長,所有資料、策劃案和帳目,倒背如流,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我倒不是看在獎金加了那麼多的分兒上說咱們魏總帥,嘻嘻嘻,就說除了他,誰還能做到吧?”小薑明顯有點兒花癡。
小趙說得更直接一些:“膚淺!我跟你就完全不一樣了,看在錢的分兒上,魏總天下第一帥,愛咋地咋地。”
“你說,咱魏總每天在朋友圈都曬吃吃喝喝、四處玩的照片,是怎麼做到這業績的?”
“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天才和超人吧。”
“哎,小點兒聲,新官上任三把火,咱們凡人還是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
三人八卦得正火熱,魏嵐一行人已經大跨步走來。
大家眼睛一亮:精緻的手工皮鞋、暗紋提花西裝襪、縫線嚴謹的褲邊……利落的腳步聲每一記都踏在大家的心口。
果然是董事長了,魏總今天的氣場都不一樣了呢。
作為“三美一男”小團體中唯一的男性,蔡蔡因女孩們的花癡而生起了酸意,眼角向上,一臉不服。
魏嵐走到眾人面前正想打招呼,大家齊刷刷地彎下了腰,亮出兩排後腦勺,發出一陣振聾發聵的聲音:“歡迎魏總,魏總早上好!”
魏嵐微笑著跟大家打招呼:“大家早上好。”
他猶豫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再多說幾句,可說什麼似乎都有點兒多餘。眾人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安靜等待老闆的訓導,卻久久不見下文,一時現場氣氛有點兒尷尬。
孫秘書趕緊打圓場:“為了慶祝魏總您上任,我聽說他們還專門為您準備了一個節目。”孫秘書說完,扭頭沖“三美”使眼色。
小趙沒反應過來:“節目?什麼……節目?”
小薑反應快:“對,節目,經過我們的一致商討,我們決定為魏總獻歌一首。”
魏嵐眉毛一動,頗有興趣地盯著大家:“可以,那大家要唱什麼呢?”
“三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結結巴巴地回答道—
小趙:“走進新時代!”
小薑:“告白氣球!”
小方:“水泊梁山!”
……
尷尬的氣氛持續升級。魏嵐想,當董事長可真難,員工不懂事,只能指望自己懂事了。當下他大手一揮:“心意很別致嘛。孫秘書,給董事長辦公室的各位一人訂一份茶點,謝謝大家的熱情,大家辛苦啦。”
說完,他瀟灑地走向了董事長辦公室。

天才?
寬敞的辦公室內,魏嵐一邊打量這間魏寶豐待了多年的辦公室,一邊看向窗外坐在格子間裡的員工。
這世上哪兒有那麼多的超人和天才呢?他們只不過是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刷手機的時間、玩遊戲的時間、八卦的時間、旅行的時間……都用在了工作上。
所謂天才,不過是高度自律和專注的集合體。想到這裡,魏嵐腦海中浮現出無數個不眠不休的夜晚,看方案、背資料、瞭解競爭企業、關注行業動態……成就自己的分明是這些時間以分鐘為單位,把二十四個小時都用到極致的日子。所以不要管別人在朋友圈裡說什麼、曬什麼,那些真正厲害的人,都在你不知道的線下隱蔽地成長著。

孫秘書敲門進來,把一塊金光閃閃的寫著“董事長”的牌子遞到魏嵐面前。
“魏總,您看這牌子做得還滿意嗎?”
“挺好。”魏嵐看了一眼,把桌上寫著“代理董事長”的牌子拿起來,做了個投籃的動作,牌子準確無誤地落進了桌前的垃圾桶。
孫秘書趕緊識相地把寫著“董事長”的牌子放上去。
“這些新換的桌椅您還滿意嗎?”她接著問道。
“桌椅沒問題,只是……”魏嵐示意孫秘書看向面前屏幕上潤世集團的宣傳片。
畫面正播放到魏寶豐出場,旁邊打著一行字幕“董事長魏寶豐”,魏嵐按下遙控器,屏幕畫面暫停在魏寶豐憨態可掬的笑臉上。
“宣傳片也換下吧,更何況老爺子這拍得也太老套了。”
“好的,我馬上叫人撤下,新的宣傳片您希望怎麼拍呢?”
“這個嘛……”

魏嵐用骨節分明的手解開脖子上的領帶,輕輕一扯,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孫秘書看得一呆。
“宣傳片要既符合高大上的公司形象,又能充分體現出我的英姿和力量感。”
孫秘書和緊急趕來的宣傳部經理點頭表示贊同。
“你們可以這樣拍,”魏嵐開始了他的頭腦風暴,“脖頸上要浮著一層薄薄的汗珠,被汗打濕的運動T恤緊貼在身上,胸肌若隱若現。還有,一定要抓拍我喝水的動作,注意喉結滾動,細節,細節懂嗎?”
宣傳部經理比了個“OK”的手勢。
“然後要有我身手矯健的鏡頭,就用跆拳道來展現吧。還是細節,最後一定要有一個漂亮的下劈,木板啪的一聲碎裂成兩半那種。”
孫秘書迅速記錄著。
“潤世藥業集團,我為自己代言!”魏嵐雙腿劈叉,給自己做了一個漂亮的結束動作。
“我說清楚了嗎?”
“清楚,非常清楚。”
孫秘書和宣傳部經理等著魏嵐的下一道指令,卻見他露出痛苦的表情,咧著嘴,眉頭緊皺,頗為痛苦的樣子。
“既然明白了,還不趕快把我拉起來?我的……肌肉,好、像、好像拉傷了。”
孫秘書想笑又不敢笑,急忙沖過去拉他:“剛才劈得太開了吧,唉,魏總,您沒事吧?我馬上叫車去醫院。”
魏嵐瞥了她一眼,疼得說不出話。

 

洪星星穿著一件寬大的帽衫,裡面套著一件超人T恤準備出門。
“等等,先吃個蘋果再走。”洪大軍拎著刀在廚房喊。
“不吃了,爸,我趕時間。”
“那就吃半個。”洪大軍舉起刀想把蘋果劈成兩半,結果手一滑,蘋果飛了出去,洪星星一個大步過去,穩穩接住蘋果。
洪大軍察覺到她黯然的目光,調侃道:“嘖嘖,少俠好身手!”
“爸,都是因為我……”
洪大軍要是不這麼說,她還好受一些,他越這樣,她越愧疚。老頭兒為了保護她,炸飛了一條胳膊,卻怕女兒內疚,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臉色。
洪大軍怕她難過,怕她內疚,怕她有壓力。世人都說父愛如山,是的,洪大軍永遠是她的山,沉默的高高聳立的永遠給予她無限支持的,甚至連生命也不惜捨棄的山。
這座“大山”看到女兒難過,又開始開導她:“我最討厭人家提以前了,我這右手好用得很,剛才就是個意外。”
洪星星拿起整個蘋果啃了一口說:“那我就吃它一整個。”
洪大軍又囑咐:“別忘了去醫院打個破傷風的針,被生銹的鐵絲紮可不能不當回事。”
“知道了,爸,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
關上門,洪星星便再也笑不出來,銀行卡裡只剩兩萬多元,這點兒錢夠幹什麼呢?她正懊惱時,洪大軍又發了微信過來,叮囑她務必去打破傷風針,也許知道她壓根兒不會去,老頭兒強行要求她打完後拍個針眼兒的照片。
得,這破傷風針她還真得打。
洪星星收起手機,快步向站牌走去。

還好只是扭傷了腳。
醫生一邊給魏嵐抹藥,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體質本來就弱,下次一定要多注意。”
周亦霖得到消息後沖進來,看到這場面,呆了一會兒:“哎喲,這都腫啦?骨頭沒斷吧?”說著,他就要伸手去捏魏嵐的腳腕。
魏嵐一咬牙,用手使勁拍他:“疼,疼,疼,滾滾滾!”
“肌肉拉傷,沒有傷及骨頭,回去別活動,躺幾天就好了。”醫生似乎見慣了這樣的場面,淡淡地說道。
“您確定不需要住院嗎?這腳腫得跟個大豬蹄子似的。醫生,該輸液就輸液,該開刀就開刀,您可千萬別客氣。哦,”周亦霖換上一副沉痛的表情繼續說道,“該截肢就截肢,如果需要安裝義肢什麼的,您儘管直說!魏總,他……”
周亦霖戲精上身,繼續沉痛地說道:“魏總他挺得住!”
魏嵐氣得恨不得扔刀子:“滾!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醫生哭笑不得:“不用,就是傷到筋了。他的身體比一般人弱,所以恢復起來也更需要時間。”
“那可真是太遺……”見魏嵐幾乎要跳起來揍自己,周亦霖趕緊改口,“太好了,太好了。”
魏嵐懶得同他計較:“廢話少說,扶我起來回公司。”
周亦霖熟練地攙起魏嵐:“關鍵時刻是不是還得靠兄弟?”
魏嵐翻了個白眼。

周亦霖扶著魏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坐下,從背包裡拿出一個紙盒。
他打開紙盒,一支“短槍”映入眼簾。
這“槍”做得十分精緻,其實是打火機。魏嵐打量了一會兒,沒說話。
周亦霖故作深沉地道:“哥們兒對你夠意思吧?你都當董事長了,對下屬總得有點兒威懾力。這可是我精心為你挑選的。”
魏嵐翻了個白眼:“留著你自己用吧,你比我更需要。畢竟,對下屬的威懾力,靠我的美貌,不不不,帥氣就可以。而你就不行了……”
周亦霖鄙夷地瞪了魏嵐一臉:“我呸,不要臉。”他將手槍對著魏嵐,便欲扣動扳機。
魏嵐不為所動,伴隨著周亦霖嘴裡發出砰的一聲,槍口出現一縷火苗。
“怎麼樣,帥不帥?霸不霸道?這玩意兒在手,開會時誰還敢不聽你指揮?”
魏嵐盯著他:“幼稚。直說吧,我爸這次派你來,到底想幹什麼?”
周亦霖被盯得背後發毛,終於承認:“好吧,上周你見了三個相親對象,都沒下文,魏叔可急壞了。讓我來問問。”
“很遺憾,麻煩回去告訴老爺子,讓他別操這份閒心了,只要是他安排的,我都覺得不合適。”
第一個楊小姐,萬誠化工董事長的女兒,看上去倒是妥妥的“白富美”,可比起相親,她似乎更喜歡炫富。
第二個好像是一名三線演員?看起來是才貌兼備、學歷最高的演員,魏嵐沒看過她的劇,但兩人坐下來沒聊幾分鐘,她便開始大聊特聊劇組八卦,聽得魏嵐目瞪口呆。
第三個與前面兩個完全不一樣,特別優秀,閱歷也廣,幾句話聊下來,他就很中意,兩人一拍即合,魏嵐更是當機立斷—開出雙倍年薪,將她挖到潤世做市場部經理。
周亦霖聽完魏嵐的講述,笑得捂肚子:“牛,相親能相到挖人跳槽的,你也是古今中外第一人了。”
魏嵐連忙擺手:“哪裡,哪裡。我的心裡只有工作,工作就是我的對象。”
“要我說你就是沒遇到那個人,我等你打臉的那一天。不過話說回來,那你也夠狠的,直接把魏叔趕去歐洲,贏了不許他回來,輸了你立刻就走,我要是魏叔,早就罵你這個不孝子了。”
魏嵐冷笑一聲:“他想讓我接班,就得做好徹底休息的準備。”
“魏叔說了,讓我打聽出來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兒,他照著樣子給你找。說吧,我得交差呀!”周亦霖追問。
魏嵐不置可否。
“你要是嫌煩,我只能幫你編了。”接著,周亦霖掏出小本本,在上面邊寫邊念,“膚白貌美,長髮飄飄,三圍黃金比例……”
“停停停!”魏嵐打斷他,“你這麼寫:皮膚要黑,越黑越好。頭髮要短,不能過耳。三圍……平板吧,平出胸肌的那種。和你們凡人不同,我就喜歡這樣的。”
周亦霖失笑:“你怎麼不再加個肱二頭肌?”
魏嵐抬起胳膊做了個發動肱二頭肌的動作:“對,補上,補上。而且必須明顯。還要比我壯,比我能打,能夠保護我,不然沒資格當我女朋友!”
“能保護你?!你乾脆找個女保鏢當老婆得了。學歷呢,本科?”
魏嵐搖搖頭。
周亦霖問:“專科?”
魏嵐抿嘴笑笑:“像‘小岳嶽’一樣,讀過小學就行。”
周亦霖大笑:“行。我都給少爺您記下來。”
魏嵐腦海中閃過一幅畫面。透過迷蒙的眼簾,依稀看到一道周身蒙著光圈的高大身影,逆光而立,對他舉起槍,接著一聲槍響。
想到這兒,魏嵐補充道:“我忘記說了,最重要的是槍法好。”
“槍……槍法好是個什麼鬼,你還真按照保鏢的標準找?”
“你管我呢?反正我就這些條件,你一字不落地報給老頭子,讓他去找!”
周亦霖把手中的筆記本記滿的一頁撕下,折好放在前胸處的口袋裡:“魏叔要是真按這些條件給你找個女朋友,看你怎麼辦!”
“他要能找到,我就接受。”
魏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後站起來,微跛了一下,周亦霖趕緊站起來扶著他走。
“魏叔給你的這一個月考驗期,你都沒怎麼睡覺吧?”
魏嵐默默往前走。
周亦霖又自顧自地說:“飯肯定也沒好好吃。你昨兒發的朋友圈說去了什麼日式小酒館,那是咱們去年的舊照片,你也就騙騙別人。”
魏嵐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周亦霖立刻表態:“明白!我作為魏少爺完美形象維持會的終身會長,絕對保守秘密。”
魏嵐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壓根兒就沒有偷懶的命。
魏嵐跟著導師做QW1抗癌藥研發的那幾年,拼命努力就是怕萬一被淘汰,會被逼著回來繼承公司。沒想到,他好不容易做到研發總監了,不知從哪裡提前聽到風聲的老頭子把整個項目強行買到了潤世集團旗下。他不忍放棄自己的心血,只好黑著臉回來。
周亦霖隱約猜到了他的想法,安慰道:“好在你回來了,不然QW1就被關停了,犧牲還是值得的。”
“老頭子拿關停項目來威脅我回來,我就要用QW1的上市生產來打他的臉。潤世在我的帶領下成功生產出平價抗癌藥物,這樣的戰績足夠讓所有人忘記他魏寶豐,只會記得我魏嵐。到時候沒人會跟我說魏寶豐是我爸,大家只會跟他說,你兒子是魏嵐!”
魏嵐終於發洩完畢,他打算趁著老頭兒得意忘形之際,迅速撂挑子走人,只要QW1項目開花結果,這個潤世董事長,誰愛幹誰幹。
反正周亦霖接下來就會轉告老頭兒,魏嵐索性一股腦兒地把氣話都說給他聽。

 

孫秘書從藥房回來,小臉紅撲撲的。
周亦霖打趣道:“看你這含羞帶怯的樣子,該不會是遇見白馬王子了吧?”
她快步走到魏嵐面前,扶起他的另一條胳膊,歎氣著道:“可惜沒看見臉,但背影真的超有型,超迷人,愛上了。”
她正要詳細描述見到那人的場景時,手機鈴聲響起,她看了一眼後,急忙按下拒接鍵。電話再一次打來。
魏嵐沖她仰仰頭,示意她接聽。
孫秘書緊張的神情有些許放鬆,挪動著小碎步離開了。
周亦霖坐得無聊,跑去不遠處的自動售貨機買飲料。
長長的樓道裡人來人往,魏嵐正要伸懶腰,突然瞥見馬路邊有個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一輛車旁邊做什麼。那人賊眉鼠眼的,他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待魏嵐看清楚是自己的車時,那人已經從半開著的車窗處伸進一個長長的鉤子,試圖把車座上的包鉤出來。
“住手!”
魏嵐邊喊,邊拖著一條行動不便的腿跑去,剛要伸手去抓小偷的肩膀,小偷回身拽住他的領子,撕開他的襯衫露出半邊肩膀,他兜裡的車鑰匙掉在了地上。
小偷手疾眼快,撿起車鑰匙一按,只聽嘀一聲,車內系統聯通,開啟了無鑰匙啟動。
“哎喲,天助我也。”小偷一臉得意地看了眼魏嵐,接著把車內的三個包全拿了出來。
從醫院出來的洪星星見此,大喊一聲:“你,站住!”
魏嵐試圖把包搶回來,卻抓了個空。
小偷著急逃跑,看見魏嵐腳上貼著膏藥,便一腳踹去,魏嵐悶哼一聲,摔倒在地。小偷繼而甩下一個手包砸在魏嵐身上,大吼一聲:“兄弟拿好,咱們老地方會合!”接著,他挑釁似的沖著洪星星拋了個媚眼,帶著另外兩個包跑了。
狼狽倒地的魏嵐忍痛睜開眼睛,面前的短髮女孩兒英氣俊美的臉上,正掛著淡淡的微笑,她身上的藍色T恤胸前印著超人標誌,她救世主一般擋住了刺眼的烈日。
透過迷蒙的眼簾,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周身蒙著光圈的高大身影,逆光而立,對他舉起槍。激昂的音樂幾乎震破鼓膜,他向眼前的女孩兒緩緩伸出左手,就在兩隻手握住的那個瞬間,心中的天神女孩兒猛然發力把他拉了起來,然後馬步一蹲,給了他一個利落的過肩摔。
伴隨著輕微的骨裂聲,魏嵐發出難以置信的尖叫聲。天神女孩兒的鞋底直接踩在他的臉上,用怒不可遏的語氣質問他:“說,你同夥去哪兒了?”
魏嵐艱難地發聲:“把你的腳從我高貴的臉上拿開!”
他試圖伸手去夠落在旁邊的手包,剛碰到手包,洪星星彎下腰,一把將手包奪了過來。
“現在的小偷真是膽大包天,人贓並獲了還死不承認。”
“神經病吧你,包是我的!”
“編!你怎麼不說這跑車也是你的?”
“本來就是我的!我有證件!”魏嵐已近暴怒。
洪星星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雖然襯衫破爛,但精緻的袖扣和皮鞋一看就價格不菲,覺得哪裡不太對,急忙拉開手包的拉鍊,果然在裡面翻出了一張身份證。
“魏、嵐。”她一字一頓地讀道,又狐疑地看看身份證上的照片,再看看地上的魏嵐。
“長得也不一樣!”
“廢話,那是我八年前拍的,你看我駕照!”
洪星星鑽到車裡把駕照拿了出來,對著魏嵐一比:“還真是一模一樣。”
魏嵐扭過頭冷漠地看著她。
她嘴角抽動,尷尬地笑:“對不起,對不起,那人是不是搶了你兩個包?”
魏嵐點點頭。
“那你沒事吧?”她越發心虛了。
“我骨頭……好像裂了。”他疼得咧嘴。
“那我幫你把包追回來,就當將功補過了……行不行?”
“你以為你是超人?”他已經不抱一點兒希望。
洪星星脫下寬大的帽衫給魏嵐披上,遮住了他肩膀上襯衫的破口,然後彎腰一個公主抱,把他塞進了副駕駛座。
他反應過來時,駕駛座上的洪星星已經利落地扣上安全帶,並按下了車門鎖。
他正要開口,她一腳踩了油門:“走!我先帶你追人!”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頭頂的扶手:“你你你,你居然……”
洪星星直接打斷他:“閉嘴,不要影響我開車。”
他被吼得呆住,竟真的閉緊了嘴巴。

孫秘書打完電話剛走到醫院門口,就看見跑車正絕塵而去。
她踩著高跟鞋狂奔到馬路邊上,對著停在後面的保姆車狂拍,正在打盹兒的司機這才驚醒。
“董事長讓你跟著少爺,你怎麼幹活兒的?”
“人、人呢?”司機一臉蒙地胡亂張望。
孫秘書一把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座,指著前方:“快追!”
周亦霖拿著兩瓶礦泉水回到醫院門口,發現門口的兩輛車都沒了,疑惑地左右張望。

小偷以為成功將魏嵐擺脫了,正騎在摩托車上,一腳支地,翻著搶來的兩個手包,翻到了孫秘書和周亦霖的工牌,看了看名字,隨手扔掉,又接著一通狂翻,卻沒翻到魏嵐的工牌。此時跑車從後面追上來,隱約覺得大事不妙的小偷迅速啟動摩托車離開。
車內,魏嵐緊緊抓著副駕駛座上方的扶手,偷偷看洪星星嚴肅又霸氣的側臉。黑色的保姆車緊隨其後,洪星星不禁眉頭緊鎖:“後面有車跟著我們。”
“後面是……”還沒等魏嵐說完,洪星星猛地一扭方向盤,一個甩尾追著小偷拐進小巷子,順便把體積過大的保姆車落在了後面。
小巷內,小偷七拐八拐,洪星星憑著高超的車技緊隨其後。魏嵐心驚膽戰地緊緊拉著副駕駛座車頂的把手,死命盯著她開車,同時又不得不用另一隻手捋著胸口,按捺著要到嗓子眼兒的吐意。
孫秘書焦急地催促著保姆車快追。三車互不相讓,猶如生死時速。魏嵐完全沒有說話的機會,洪星星又一個急轉彎,他的整張臉便直接貼到了她的肩膀上;接著又是一個反方向急轉彎,他向車窗倒去,後腦撞在了車窗上。前方又是一個急轉彎,她伸手順著他的胸膛往斜上方摸了摸。
“你、你、你要幹什麼,男女、男女什麼來著—授受不親。”
她白了他一眼,沒說話,摸到安全帶,唰的一下替他扣上。
他的臉更紅了:“那個,後面,是我公司的車。”
“你確定?”
“確定。”
“那我就專心抓賊了。”
洪星星一腳油門踩下去,魏嵐向後仰去,隨著路況變化全程驚恐,只能抓緊車頂的扶手。摩托車和跑車一前一後地在道路上飛馳,眼看到了一個十字路口,摩托車闖紅燈溜走,一輛卡車從他們面前開過。
“要撞上了!停停停!”他覺得自己快瘋了。
洪星星一腳刹車踩下去,魏嵐向前倒去,眼看他就要撞上車玻璃了,她的右手及時擋在了他的額前。“謝……”他的“謝”字剛出口,紅燈變綠。她又是一腳油門踩下去,他的後腦又栽向窗戶。
摩托車駛進小路,洪星星快速地在導航上操作了一下,放大前路視圖,緊追不捨。
“我想吐。”魏嵐捂著嘴說,生怕自己一張口就馬上吐出來。
“忍!”
小偷在慌亂之中把車開進了死胡同,正要掉頭,洪星星一個漂移把跑車橫過來擋住出路。本來就想吐的魏嵐被這麼一甩,又被安全帶一勒,胃中翻湧,滿臉痛苦地一手捂嘴,一手摸向雜物箱裡的垃圾袋。
小偷扔下摩托車想往外跑,跳上魏嵐座駕的車頂,洪星星也一躍而上,在車頂與小偷交手,最後一腳把小偷踹倒在地。接著,她熟練地把小偷的褲腰帶抽下來,把他的手腳捆住,撿起地上掉落的兩個包。

車內,魏嵐坐在副駕駛座上,埋首於背心式的車載垃圾袋,正在大吐特吐。
“魏先生?”洪星星走到車邊。
“你別過來!”他狼狽地遮住臉。
她從車裡拿出紙巾和一支筆,寫下自己的姓名和聯繫方式,塞到他的手裡:“魏先生,我留了電話,如果你需要我賠償損失,我……我會儘量。我……走了。”
魏嵐抬頭,確定她真的離開了,這才展開手中皺巴巴的字條,默念:“洪星星。”
保姆車終於趕至,在不遠處停下,孫秘書急忙跳下車來。
“魏總,你沒事吧?”看到地上那個被綁起來的小偷,孫秘書又驚奇地問,“這是?”
魏嵐苦笑著說:“小偷。”
“魏總,你抓到小偷了!太厲害了!”孫秘書驚呼著拍手。
他裝作沒聽到。

 

洪星星急匆匆地趕到超能少兒培訓班,正遇見培訓班的雷老闆送一對黑著臉的父母出門,他們身邊還跟著一個正在哇哇大哭的男孩子。一家人走下臺階,與洪星星擦肩而過時,男孩兒的父母惡狠狠地看向她,搞得她一頭霧水。
她幾步邁上臺階,蹦到雷老闆面前,氣喘吁吁地道歉:“對不起!我遲到了,雷老闆。”
雷老闆示意她在桌子對面坐下,拿出一個薄薄的信封。
“這是從上個月到今天的課時費,下午這節取消了的課,錢也算進去了。星星,以後你就不用來帶課了。”
“什麼意思?”洪星星不解,“我哪裡做得不好,您說,我一定改正。”
“咱們這個少兒武術培訓班,就是讓孩子們強身健體的。說白了,蹦躂蹦躂,比畫兩下,耍耍酷就行了。你是特種兵出身,讓你教他們武術,委屈你了。”
“您的意思是……”
“剛才出去的那個男孩兒,看見了嗎?”
她點點頭。
“在咱們這兒上課的小姑娘錢梅梅跟他是鄰居。那孩子欺負錢梅梅,錢梅梅就用你教的防身術把那孩子的手腕掰傷了,這不,剛才來要賠償來了。”
“呃……實在是……”她十分愧疚地道。
“我不是怪你。只可惜你是尊大佛,我們這兒就是個小廟,你應該去更適合你的崗位,這樣才能發光發熱。”
她知道無法挽回,只得點點頭:“雷老闆,您最後幫我個忙,我失業的事先別告訴我爸,工服我回頭給您送回來。”
“穿著吧,讓你爸瞅見放心,你就當留個紀念。”
洪星星喪氣地往回走,心裡湧起陣陣失落,這已經是她丟掉的第多少份工作了?每次被辭退時,老闆都相當客氣,理由都是小廟養不起她這大菩薩。一開始她還覺得是真話,可聽的次數多了,反而覺得是種諷刺。
想想自己也是槍林彈雨走出來的,怎麼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呢?

 

高松蹺腳在辦公桌上抽雪茄,蔡蔡垂手站在他面前。
“偷個工牌也能被抓,是魏嵐的人太強,還是你找的人太弱?”
“高總,我找的那人號稱‘城南第一手’,專業偷竊好幾年,是小魏總身邊的人太強了,您看看,就是這人抓了咱們請的小偷。”
蔡蔡點開手機視頻遞給高松,內容正播放到洪星星把魏嵐按在地上摩擦。
高松很是詫異:“這是……”
“這是一開始咱們跟著的人拍到的,後面抓小偷的部分沒拍到,但可以確認是這個女人帶著小魏總追上了小偷。”蔡蔡解釋。
“哈哈哈,”高松笑著說道,“這視頻看著怎麼那麼解氣呢?”
“是的是的,小魏總太狠了,剛接手公司就開除了好幾個咱們的人!真怕往後大家沒有好日子過。”
“有我呢,你怕什麼?魏嵐是坐上了董事長的位置,可股權的大頭還在他爹手裡。他充其量就是個剛上位的太子爺。”
“是是是,您是我們的主心骨。”蔡蔡一臉諂媚地附和道。
高松沉思了幾秒鐘,說道:“把視頻發到網上,刷刷熱度,幫咱們的小魏總擴大一下知名度。”
蔡蔡愣住,很快領會了領導的意圖:“好嘞。您瞧好吧。”

 

醫生看看手中的X光片,又看看病床上的魏嵐:“才兩個小時,我們就又見面了。”
魏嵐不僅腳腕包著繃帶,胳膊上也纏上了紗布,臉上貼著創可貼,臉色蒼白。
“我們魏總剛才英勇地抓了個小偷才負傷的。”孫秘書十分驕傲,好像比她親手抓到小偷還光榮。
魏嵐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斜了她一眼。
“請問我的傷嚴重嗎?多久可以痊癒?”
“從片子上來看沒有大問題,背部有大面積挫傷,腳踝軟組織挫傷和韌帶拉傷比較嚴重,其他就是一些小的擦傷。但考慮到你的身體情況,我的建議是留院觀察兩天。”
留院?不要了吧?
“抓緊去辦住院手續,我要去查房了。”醫生離開了診室。
魏嵐目送醫生離開診室,轉頭問孫秘書:“送到警察局的那個小偷傷得怎麼樣?”
孫秘書笑眯眯地說:“小偷傷得特別重,骨頭都斷了兩根。”
骨、骨頭斷了兩根?
他倒抽一口涼氣,看來自己還不是最慘的。
只是,他怎麼隱約覺得,這個洪星星有點兒像在非洲時的那位恩人女俠呢?
糊塗!
他趕緊打消這個念頭。那個粗魯的、沒有腦子的男人婆怎麼配跟他的恩人比!
對,死男人婆,別侮辱我恩人。

 

董事長辦公室,大家一如既往地忙碌著,有人的手機響了一聲。
“天哪,快看這個視頻!”率先看到視頻的小薑驚叫著。
大家立刻都湊過來,視頻裡正是洪星星把魏嵐從地上拉起來,給了他一個過肩摔,又踩在他臉上的片段。
標題赫然寫著:猛女當街暴揍小偷!
“天哪,還真是個猛女!”蔡蔡搶先說道。
大家跟著激烈地討論起來。
“這身手也太帥了吧?”
“依我看,要麼是從小練武的,要麼就當過兵。厲害。”
“等等,這個小偷有點兒眼熟。”小薑終於發現了奧妙。
“有點兒像……魏總?”
“開什麼玩笑,魏總剛取消例會去視察實驗室了,怎麼會被……”
“看!”小薑指著背景,是魏嵐的跑車。
“天哪!真的是……”
隨著小趙的哀鳴,視頻被放大。
魏嵐被踩在地上的扭曲表情填滿了整個屏幕,仿佛死不瞑目。


【玫瑰騎士】
這一刻,他隱隱約約明白了父親之于自己的意義,那些他拼命與之對抗的,不過是想要以另一種方式獲得父親的認同。
所謂父親,就是那個我們時刻想要超越、想要做給他看、以求獲得他認可的人。他們生來似乎就站在了孩子的對立面,以此來激勵他們做得更好、走得更遠、爬得更高,每個男孩兒心中都有一個想要戰勝的父親。

 

第二章

互聯網自媒體時代,網絡傳播的速度和廣度難以預測,苦心經營的完美人設就這樣崩塌了,魏嵐一想到所有跟潤世有關的人,不管是員工還是員工的七大姑八大姨、小學同學、中學初戀、現任同事都有可能在以自己為談資,就暴躁得想把周亦霖單獨拎出來,找個藉口罵一罵。
偏偏周亦霖這個不識相的和孫秘書一邊津津有味地看著視頻,一邊毫不掩飾地在他面前討論。
“嘖嘖,瞧這一腳,帥呆了,帥呆了。”孫秘書忍不住鼓掌。
周亦霖也笑:“我要有這身手,還在這兒幹?早去當武打明星了。到時候,請叫我‘成龍接班人’。”
是不是自己平時脾氣太好,這兩人連最基本的立場都沒有了?
“成龍接班人,你是不是忘記誰給你開工資了?”魏嵐沖上去勒住周亦霖的脖子,“要不然我現在就送你去橫店試試?”
“疼疼疼……”他大叫。
魏嵐鬆開手,想想不解氣,又給了他一記栗暴,怒道:“你倒是知道疼了,怎麼不想想視頻裡的我當時有多疼?”
他討好地給魏嵐捶背:“別別別,我這不是苦中作樂嗎?再說,錄下來並不代表就是真的呀,也許它本身就是一場表演……”
“表演?”
魏嵐心一動。
對,為什麼不能是表演呢?
人都是有弱點的。
魏嵐想:只要找到她,找到她的弱點,自然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洪星星一接到魏嵐的電話便迅速趕到了醫院。彼時孫秘書正在樓道的長椅上坐著休息,看到她後,不由得一呆。
世界這麼小嗎?孫秘書有生以來第一次,因見到女士心中的小鹿狂跳不止,她便是在醫院偶遇的女士,沒想到還能再見到。
“您是洪小姐?”孫秘書笑得非常開心。
洪星星猶豫了一下:“是。”
“魏總說您到了以後可以直接進去找他。”孫秘書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她點點頭。
賠錢是吧?
來吧,多少錢她都認了。誰讓她主觀判斷失誤,闖下了禍呢,生活不就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嗎?再說,對方看著文質彬彬的,應該是個講理的人。
她輕輕敲了幾下門,沒人回應。她等了幾秒,擰開把手直接走進去,病房裡卻空無一人。印有“某某醫院”的被子歪七扭八地斜放在病床上,一邊的床頭櫃上放滿了鮮花和水果。半開著門的衛生間裡不斷傳出水流聲,門縫裡正有水慢慢溢出來。
“魏先生?”她又喊了幾聲,依舊沒人回應。
她一把推開衛生間的門,魏嵐躺在淋浴間的地上已經失去知覺,渾身被花灑噴出來的水澆得濕漉漉的。
她半跪下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和脖側,把他抱起來放到病床上,剛按下床邊的呼叫鈴,孫秘書便進來了,見到這一幕嚇得手足無措。
洪星星瞥了她一眼:“趕緊叫醫生。”
孫秘書急忙跑出去,邊跑邊喊:“醫生!醫生!”整個樓道裡響徹著她尖銳的聲音。
恍恍惚惚中,魏嵐感覺自己在冰冷的海水中一直向下沉,巨大的浪花席捲著一切,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他四肢無力,宛若全身被點了穴位般一動也不能動……既然如此,那就,那就這樣吧,他徒勞地閉上眼。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輕輕將他抱起,帶著他越過海底的無數氣泡,把他推上蔚藍的海面。
這溫暖、踏實的懷抱真舒服。
他的頭在那人懷裡拱了拱,他還沒有細細回味,那人便迅速放開了他。
等他緩慢地睜開眼睛:“洪、洪星星?”這下他徹底醒了。
“幸好是夢,是夢。”
魏嵐輕輕地拍了拍胸口,頭一歪,待發現洪星星居然真的在時,嚇得坐了起來。
“怎麼哪兒都有你?”他立刻做出防禦狀,臂肘夾角90度,雙手一前一後地擋在額前。
“要是我不在這兒,你就沒命了。”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雙手上,諷刺道,“花拳繡腿。”
“你還沒解釋你為什麼會在這兒。”好漢不吃眼前虧,花拳繡腿就花拳繡腿,他不反駁。
護士和孫秘書一路小跑著進來。
護士按著魏嵐,檢查了一番,又給魏嵐測了血壓、心電圖:“應該沒什麼大礙,估計是低血糖,還沒吃飯吧?”
魏嵐點點頭。
“先吃點兒東西,等會兒醫生過來後,再做個詳細的檢查。”
洪星星見護士出去了,這才說道:“看來魏總貴人多忘事,您忘了,是您讓……這位……這位……”
孫秘書微笑:“孫秘書。”
“對,是您讓這位孫秘書通知我來的……”
孫秘書幫著解釋:“對,洪小姐還救了……昏倒在……浴室的……您。”
洪星星悄悄拉過孫秘書,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他自己安排的事都能忘,要不要做一下檢查,是不是這裡出了問題?”
這個漂亮的秘書小姐看上去可比老闆好相處多了,洪星星對她的好感度直線攀升。
“你腦子才有毛病。”魏嵐氣得臉色發青,想起了什麼似的沖孫秘書努努嘴。
孫秘書不明所以:“您……口渴了?我給您倒杯水?”
魏嵐大吼:“出去。”
孫秘書雞啄米似的點點頭,退了出去。
呵,這脾氣,洪星星在心裡默念:一會兒賠償可千萬少要點兒。哦,對了,伸手不打笑臉人,她馬上嘴角上揚,笑眯眯地看著魏嵐。
“什麼事這麼高興,該不會覺得之前誤傷了我,剛才又救了我,咱們就兩清了吧?”
“可以嗎?”她繼續假笑。
他白了她一眼:“想得美。”
她從兜裡掏出一遝零錢:“這是我兜裡所有的錢,雖然不多,但……都賠給你,行了吧?如果還不夠,我可以分期……”怕他不信,她把口袋也翻了過來。
“我不要錢。”他嫌棄地看了一眼她手裡的零錢。
“那你要什麼?”
“我,要,你—”他一字一頓地說著,“你”的字音剛落,伴隨著一句“流氓”,她的巴掌已經揮了過來。
“幫我圓謊。”這四個字他是麻著臉說完的,除了麻,當然也有疼,他拿出枕頭底下的小鏡子,果然,臉上已經有了非常醒目的紅手印。
他齜著牙打量著鏡中的自己:“你每次打人,都是這麼讓人沒有一點點防備,你也沒有一絲顧慮?”
“大男人用什麼小鏡子?”她雖理虧,可實在看不慣,只能小聲嘀咕著。
“你說什麼?”
“那個,那個……我是說,對不起,”她忙不迭地道歉,態度非常誠懇,“誤會,誤會,對不起,對不起,魏總,是我錯了,我還以為你要對我圖謀不軌呢。”
圖謀不軌?
什麼樣的女人會動不動覺得他人要對自己圖謀不軌?你有那資本嗎?
他的目光落在洪星星的短髮以及平坦的胸部上,他嫌棄地撇撇嘴:“你放心,就算天底下的女人死光了,我都不會對你圖謀不軌。”
她拍拍胸口,並沒有聽出他語氣裡的嘲諷:“算你識相。那你就直說吧,要我幫你圓什麼謊?”
也是,算了算了,畢竟他也有事求她!一切為了臉面!
他摸著自己火辣辣的臉,強壓住怒火,拿出手機給她展示網上的那段視頻。
“這誰錄的?”她大笑一聲,還挺解氣。
“你!”他氣結,忍了又忍,“不知道。我叫你來就是為了處理這件事。你會格鬥對吧?”
她點點頭:“我是個少兒武術老師,對,曾經是。”
“很好,你要做的是,如果有任何媒體或者任何人問起視頻裡的事情,你就說,你是我的武術指導。”
“什麼?”她遲疑了幾秒,問道,“你擔心視頻會影響你們公司的形象?”
“也非常影響我的形象!”
“嘁,就您這小身板,還有什麼形象可言,還不是一拎就起來?”
“你說什麼?”
“噢,那什麼,我是說,您這高大帥氣的形象,那個視頻確實需要處理。”
“算你識相。”他很滿意,不打算再跟她計較剛才的那一巴掌。
洪星星見他神色緩和,趕緊趁熱打鐵地說道:“我答應你,對外說這一段只是演練,那咱們之前的事就一筆勾銷了是吧?”
“行是行,不過還有一件事,”他勉強站到床邊,“你對我用的這一系列動作,你得教給我,以免被問起來的時候露餡兒。”
“動作倒是不難,但你這胳膊腿……”她擔憂地上下掃視了一遍。
“你大概教我一下。”魏嵐努力站定。
“你先這樣,把對方拉過來。”她說著,便拉起了他的手腕。
他怔住:“疼疼疼。”
“我哪兒用勁了,就這體格,”她皺皺眉,“到底學不學?”
“學,學。”他怕她再下重手,回答得毫無底氣。
“然後手抓這裡,身體下沉,用力,就這麼摔過來了。”
洪星星抓著他的手腕,比畫了一番。
他照著比畫了一遍:“這樣,然後這樣,對嗎?”
“對—”她點點頭,見他正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不由得多了一絲警惕。
有仇不報非君子,洪星星,教會徒弟,打死師傅,現在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此刻,在他的幻想裡,他正利用剛才的招數,一個猛力把她抓起,重重地把她仰面摔在自己的病床上,然後迅速翻身上床,腳噌噌地從她的臉邊從左至右踩過,再大笑三聲:“洪星星,咱們這才算兩清。”
……
洪星星被盯得頭皮發麻,伸手在魏嵐眼前晃了晃:“魏先生?”
他依然保持著若有所思的樣子盯著她,嘴角露出微笑。
這傢伙不會真的腦子有問題吧?
就在她糾結著是否要繼續喚醒他時,他不知何時反應過來了,迅速擺好姿勢,猛地拉起她的手腕,對,就是這麼這麼,過肩摔!
說時遲那時快,她想也沒想,一招擒拿手反剪住他的雙臂,屈膝壓緊他的右腿,他一個狗啃泥重重地摔在病床上,臉緊貼著床面。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魏嵐人生中第一次覺得委屈得想哭。
在他的印象中,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他八歲時,被幾個攔路打劫的小混混胖揍了一頓。彼時的他全身上下都是土,連書包都沒有拿,一路哭著回家撲到媽媽懷裡。
……
她發現似乎哪裡有點兒不對,想扶他起來,卻遭到了非常野蠻的拒絕。
“別碰我,滾遠點兒!”
她訕訕地後退了兩步:“那個,不好意思魏先生,我手重,您沒事吧?”
他不想說話。
這個女人,這個……這個容易讓他受傷的女人!他為什麼要跟她有交集?她是誰?憑什麼?她為什麼要反復出現在他面前,動不動就揍他一頓……他寧可被老魏揍。
什麼鬼,難道他在懷念老魏打他嗎?還是被她打神經了?
……
“魏先生?”見他遲遲不說話,洪星星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閉嘴!”他恨不得她立刻消失。
她識趣地閉嘴。

像進行了一場慢動作表演似的,魏嵐終於艱難地在床上躺平,他長舒一口氣,眼神和歎息裡都飽含著劫後餘生的唏噓。洪星星看他好像不氣了的樣子,伸手幫他把被子拉到了脖頸下,像哄孩子一樣順手拍了拍。
“魏先生還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
他覺得自己已經有點兒認命了:“咱倆第一次見面時,你就給我來了一個過肩摔,你到這個病房不到五分鐘,我就被你抽了一巴掌,剛才又被你來了一個反擒拿。你如果真想幫忙的話,我希望五秒鐘之內,你能在我眼前消失。”
孫秘書敲門進來,帶來了魏寶豐的指示。老頭兒覺得司機玩忽職守,堅決要換掉。這倒是老頭兒一貫的作風,發生在魏嵐身上的事情,老頭兒派來的奸細收集的情報,比魏嵐自己知道得都詳細。
孫秘書小心地看著魏嵐的臉色,遲疑著道:“魏老說,司機配不上您給他開的三十六萬年薪。”
三十六萬!
洪星星耳朵裡立刻響起了錢幣輪轉的聲音,他在她眼裡變成了一座金光閃閃的小金人。她知道他是有錢人,沒想到人家請個司機都給這麼多錢。她在心裡給他默默地蓋了一個大大的土豪章。
當著她的面,魏嵐懶得說什麼:“說得也是。換吧,你去挑人。”
孫秘書幹脆利落地給老魏總覆命去了。
洪星星遲疑地望著魏嵐,思考著怎麼開口:“魏先生,您的司機真的年薪三十六萬嗎?”
“想讓我雇你?”魏嵐挑著眉,瞬間看穿她的心思。
“那我就直來直去了,我可是老司機,開車技術超級好,跑車、裝甲車、飛機……我都能開。”
這語氣可真殷勤,剛才打人的時候怎麼沒這麼殷勤呢。
“謝謝,我已經領教過你的速度與激情了。”他陰陽怪氣地說道。
她嘿嘿乾笑著:“當時不是為了抓小偷嗎?平時我也可以開慢些。你也不用給我開年薪三十六萬,三十萬就行。”
看他臉色不好,她急忙改口:“要不二十五萬?二十萬,真的不能再低了。”
他無動於衷。
“十五萬,真的是跳樓價了,算我交你這個朋友!”
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謝謝厚愛,你覺得我很缺朋友?還是以為這是在菜市場買菜,可以隨便討價還價?”
不能跟錢過不去。她在心裡給自己打氣,看在錢的面子上,忍!她依然好言好語地道:“那,你缺助理或者秘書嗎?”
“助理和秘書都是一家公司的門面……”魏嵐覺得自己終於能報仇了,“要不,你照照鏡子?”
她對自己當不成“門面”並不介意,直接把這當成是對自己的肯定,反正她也從來沒想過要靠臉吃飯。只是一想到那麼多錢,雖然還沒掙到,但已經像失去了一般,心都在滴血。
“健身教練呢?您體質這麼差,又容易受傷……這個您肯定缺!讓我給您當教練,您考慮一下……”
他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他上輩子造了什麼孽,認識了這麼一個奇女子。看著她信口開河,他確定自己的臉色已經足夠鐵青,目光足夠冷冽,即便再神經大條的人,也能察覺到他的憤怒。
偏偏這個人,不但自來熟,而且不會看人臉色。有她自己的一套“歪理邪說”,他還不能簡單粗暴地跟她解決問題,否則吃虧的一定是他。
“門在那兒。”他指了指門口。
她急了:“魏先生,我能教你健身!真的,我還可以教你防身術!我會關心你、保護你,幫你改善體質,讓你越來越強。”她擼起袖子做了一個展示肌肉的動作,胳膊上頓時隆起一塊肌肉。
他趕緊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洪小姐,咱們兩清的意思是,你幫我保守秘密,我不向你索賠,除此之外,為了我的人身安全著想,我不想跟你這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有任何交集。請你跟我保持距離,不要妄想接近我!”
她咬牙切齒地盯著他,雙手相握,關節嘎嘎作響:“你說誰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魏先生,你可以不聘用我,但不可以侮辱我。”
有殺氣!
他往後縮了縮,問道:“你,該不會……是想打我吧?”
她嘴角抽動,搖了搖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我不輕易打男人。”
這話聽著著實彆扭,他打算自動忽略:“好了,我要休息了,你走吧,希望再也不見。”
她有些氣餒。早知道他這麼不通情理,剛才就應該狠狠地把他往床上一摔,何必還“憐香惜玉”呢?她拿起一旁椅子上的外套,垂頭喪氣地向外走。
魏嵐並不知道自己被人“憐香惜玉”過,此刻猝然坐起:“等等,那是怎麼回事?”他指了指椅子上的襯衫。
“怎麼了?”她回頭。
“它是怎麼被脫下來的?”他質問完,又摸了摸身上的那件,漲紅著臉說,“還有,誰給我換的衣服?”
“哦,你昏倒在浴室裡,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是護工給你換的。”
他轉頭看向牆上,上面掛著每日值班護士的信息:胡大壯。那是一個滿臉鬍鬚的男護工。
“當然,我也搭了把手。”她補充道。
“這麼說……你全看到了?”
“什麼?”
他拉開被子看了一眼,抬起頭又斟酌了一下:“我的……我的……肌肉。”
“肌肉?你得先有,我才能看呀!”她一臉嘲諷地說道。
魏嵐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滾!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她慢慢走到床邊,凝視著他。
他嚇得裹了裹被子:“你,你要幹什麼?”
“等你學會說‘走’這個字時,我再走。來,跟我學,z—ou,走!”
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只得咬咬牙,擠出一個字:“走。”
她給了他一個非常燦爛的笑容:“乖。”說罷,她便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出了病房。

 

那個夢又來了。
弗洛伊德說,夢是對現實生活的達成。那些日日夜夜出現在我們夢裡的人、夢裡的事,都是我們心底最深的愛、恐懼和遺憾。
洪星星深以為然。洪大軍一天裝不上最先進的義肢,她就一天無法睡個踏實覺。
或者,即便安上,也同樣如此。
一陣刺耳的響聲將她從夢中驚醒,她麻利地翻身下床,廚房的灶臺上放著冒著氣的小鍋,瓷碗的碎片崩得到處都是,洪大軍正蹲在地上用僅剩的右手收拾著殘局。
“唉,把你吵醒了。本來想給你做個雞蛋湯,現在雞飛蛋打了。”看她進來,他故作輕鬆地調侃著。
洪星星默默地蹲下來幫著父親一起撿。
“不用你,我能行。快去洗個澡吃飯,別耽誤上班。”洪大軍攔住她。
她點點頭,走進浴室。打開花灑,任憑水流沖過她的頭頂,澆濕整張臉。她曾在電腦上搜索到一款高科技義肢,戴上後可以連接殘餘神經,把電極控制器植入肌肉,創建觸覺信號傳入大腦,屆時人就可以正常生活,這是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高科技義肢。她對此嚮往不已,但它的價格並不美麗—“Price:$120000”(標價:$120000)。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仰面沖澡。

 

魏嵐躺在病床上看資料,病床上吃飯用的小桌板也被他當成了工作臺,平整地支在面前,上面整齊地擺放著幾摞資料。
“魏總,老魏總……來了。”孫秘書打斷他,把病房的門開到最大。
魏寶豐精神矍鑠地站在門口,戴著一頂爵士帽,身後是跟隨他多年的管家康叔。
魏嵐臉色大變,把頭一轉,開啟工作狀態。魏寶豐也不介意,笑呵呵地在病床旁坐下。
“讓你當一回董事長,你在醫院裡待的時間比在公司都長。”
“不用你管。”魏嵐態度冷淡地說道。
“給你找個能文能武的高級助理有什麼不好?”
“不需要!”
“你身體不好,需要保護。”
“那是你以為,我說不要就不要。還有,您回來是為什麼,忘記咱們的賭約了嗎?”
“我看看你就回去。”魏寶豐伸出手,剛挨著他的頭,他就不動聲色地閃向一旁。
魏寶豐尷尬地笑笑,坐回椅子上。
這孩子從小到大軟硬不吃,他就這麼一根獨苗,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你語氣輕了,他裝聽不懂,語氣重了,他拼死跟你叫板。這孩子還是小時候可愛,跟在他身後跑著,奶聲奶氣地追著他叫“爸爸”。
現在?
現在他恨不得管魏嵐叫爸爸。
魏嵐當然不知道親爹此刻在想什麼,他只知道,親爹一開口,他的耳朵就開始嗡嗡作響。他雙手扶頭,晃動著頭部。魏寶豐見狀,有些緊張,想幫他揉揉,剛伸手就被他的吼聲驚得縮了回來。
“別碰我!你又想派探子來盯著我是吧?我告訴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魏嵐此刻正處於防禦狀態。
魏寶豐不明白,為什麼只要自己一說話,他就奓毛。看來今天同往常一樣,他們沒辦法好好溝通。
“以為自己翅膀硬了?不找助理,你就看著我讓你怎麼下臺。”
“隨你怎麼想吧。”
魏寶豐一把抓過頭頂的帽子,見他依然是一副攻擊姿態,氣得將帽子擲在地上,摔門而去。
魏嵐不為所動。

 

洪星星剛找的奶茶店工作,才幹一天就丟了。為了保護客人不被掉下來的東西砸到,而不小心將餐盤裡的奶茶澆到另外一個顧客的身上,的確是她不對。可說好的試用期一個月呢,才一天就讓走人,現在的店家真是不厚道。
她垂頭喪氣地在街上溜達著。攢夠給老洪買義肢的錢遙遙無期,都怪自己不爭氣,要是能認識些土豪朋友就好了,她這麼想著時,腦海中竟然閃現出病房裡魏嵐帶著虛偽笑容的臉。
那個魏嵐,給員工開那麼高的薪水,到底是什麼土豪?早知道昨天就該厚著臉皮再求求他了。
她掰著手算來算去,眉頭皺成一團。
不經意間,她發現玻璃櫥窗裡有個大熊玩偶正鬼鬼祟祟地跟著自己。
就這水平,還敢跟本姑娘玩跟蹤?
本姑娘今天就給你好好上一課。
她迅速躲到商場的一處拐角,想著等大熊玩偶跟上來時,猛衝出去抓個現行,卻沒想到,“大熊”被她嚇了一跳,向後跌去,她想拉時反被帶倒。
“跟了我兩條街,我現在告你尾隨美女企圖不軌,想公了還是私了?”她翻身騎在“大熊”身上。
“公了怎麼說?私了又怎麼說?”“大熊”開口。
“公了送派出所,私了就是給錢,也不多,你就隨便賠我個三五百萬就行了。”洪星星覺得他的聲音有些奇怪,一把薅下他的頭套。
“淩聽?”
頭套下面是個可愛的鬈髮少年的臉,少年正對著她,可憐巴巴地眨著一雙小狗眼。
“星姐,你到底是有多缺錢呀?”少年露出一口白牙。
兩人在街道的角落坐下。
“你不是在美國讀大學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因為聽說姐姐退役了,所以回來陪你。”淩聽嬉皮笑臉地說道。
她在他腦袋上輕輕地拍了一巴掌:“跟誰學的油嘴滑舌!”
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說:“死讀書太無趣,讀得沒有目標,就辦了一年休學,想回國找份實習工作,再想想自己到底想做什麼。”
“不錯嘛,知道規劃前途了。想去哪家公司實習?”
“還沒想好,慢慢找吧。姐姐你呢?”
“我……”工作接連受挫,她竟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聽洪叔說你在教少兒武術?”
“那是以前,現在黃了。”
“哦,所以你上街打劫?”他調侃道。
“什麼打劫?我那是除暴安良,誰讓你那麼鬼鬼祟祟。”
“除暴安良?哈哈。好吧,看來要是不幫你找到一份工作,你就該變成女版蝙蝠俠了。”他拿出手機,飛快地按著按鍵。
“你在幹嗎?”
“我用招聘網站幫你篩選最適合你的工作……”他停頓了幾秒,繼續說道,“哎,這個不錯。”說罷,他把手機遞給她:“潤世集團董事長高級助理,薪水出得最高。”
“這麼快?”她驚呼,“可以,不過董事長高級助理需要做什麼?”
“會開車,會英語,會專業防身術,最好當過保鏢,受過專業訓練,技術過硬。會使用辦公軟件處理文字工作。最重要的是,退伍軍人優先,年薪六十萬。”
她高興得舉起手來:“我可以!我太可以了。”
她迅速把微信裡的簡歷傳給他:“發簡歷發簡歷,快!”
“好,我能確保你的簡歷排在第一個。”他現場寫了一段侵入程序,按了發送鍵。
她大喜:“幹得好!姐姐請你吃飯!”
“算了,還是我請你吧,剛才也不知道誰差點兒訛上我。”他蹲在她膝蓋旁,乖巧極了,“我勤工儉學有錢的。”
她也笑:“走,吃串去,我請你。給你接風,下次輪到你。”
“成交。”
兩人並肩直奔燒烤店。
一別多年,淩聽好像又長個了,高出洪星星一個頭。他脫去了一身的稚氣,也變得紳士了,一直走在她的左邊,滔滔不絕地講著趣聞。
洪星星忍不住感慨:“我剛入伍的時候,你才這麼高,還是個啥也不懂的小屁孩兒,沒想到現在變得這麼成熟了。”她比了比耳朵的位置。
“那當然,我是大人了,在有些方面比你經驗豐富。”他一臉驕傲。
“比如?” 
“比如談戀愛。我……我可是……有一票前女友的人,你……是不是還單著呢?”他說得結結巴巴的,耳朵動了動。
“你怎麼知道我單著?”
“哪個有男朋友的姑娘半夜三更一個人在外邊瞎逛呀?”
她沒說話。
“是嗎?到底是不是?”他追問。
“是是是!”她想用膠帶把他的嘴巴封上。
聽她承認沒有男朋友,他面露喜色,一蹦一跳地跟在她身後。
她回頭看了一下他的姿勢,鄙夷地道:“剛誇你幾句,就現了原形。哪個大人像你這麼走路?你剛才說,有一票前女友?‘一票’是幾個?都是什麼類型的?有照片嗎?”
“嘻嘻嘻嘻,騙你的。我哪有什麼前女友?雖然追求我的人排成行,但我心裡只牽掛姐姐一人……”
她白了他一眼:“編,你接著編。你爸媽花那麼多錢送你出去讀書,是讓你跟人學油嘴滑舌的?”
說罷,她照著他的頭就是一記栗暴。
“學習我絕對沒落下,我可是我們全校第一……”
“得得得,”她再次打斷他,“不說這個了。哎,我還記得我當年入伍的時候你才這麼高,天天賴著我讓我保護你。”
“洪星星,你可別把我當小孩兒。”
她淡定一笑,握住他的手指微微一擰,他立刻疼得齜牙咧嘴,雙膝一軟。
“剛才叫我什麼?”她問。
“星星姐!”
他迅速服軟。
年輕真好,洪星星想。
自己明明比他大不了多少,卻仿佛歷經人世百態。

 

潤世集團的員工幾乎都知道,1號實驗室的保密級別目前是整個集團實驗室裡面最高的。QW1項目的整個研發過程都將在此完成,室內全是白色佈置的無菌裝備,每個人都穿著太空服一樣的白色無菌實驗服,幾處桌子上放著裝有實驗用小白鼠的盒子。
魏寶豐神情嚴肅地視察實驗室,只由項目總監周亦霖一人引領並解說項目的進展情況,康叔在外面的茶水間喝茶等候。
“按照這個進度,QW1進展到臨床試驗階段需要多久?”魏寶豐問。
周亦霖思索了幾秒:“保守地說,一年內吧。”
“追加投資呢?”魏寶豐顯然對這個答覆不滿意。
“不是錢的問題,咱們面對的是技術瓶頸,”周亦霖說,“即使追加投資,也只能稍微加快進度。而且從動物實驗到人體實驗,本來就需要時間。我們最樂觀地估計,也要八個月。”
時間已經很緊迫了。
魏寶豐走出實驗室,到外間的茶水間與正在泡茶的康叔聊天。
“你催著點兒,讓魏嵐把助理選定了,他身邊多點兒人我也安心。那家想收購QW1的旺達集團,背景比想像中還要複雜。”
康叔點點頭:“選了幾個不錯的,回頭讓魏嵐自己挑。”
QW1作為新型抗癌藥物利益巨大,老魏總一直擔心有人對魏嵐下手。舐犢之情嘛,他跟在老魏總身邊多年,最能理解老魏總的心情。他想起昨晚看到的簡歷,會不會這次真的撿到寶了?
—女生,當過特種兵,說不定她還會成為那個開鎖的人。

室內,一個密封實驗儀器一直在安靜地運轉著,魏寶豐嗅了嗅,察覺味道不對。
“你聞沒聞到什麼味兒?”他問康叔。
康叔環顧了一下左右:“沒有呀。”
魏寶豐起身,循著味道來到實驗儀器旁,儀器突然砰的一聲炸開。康叔手疾眼快地把他撲倒在地。
“老爺,老爺,你沒事吧?”康叔慌忙起身。
魏寶豐用手撐著身子慢慢地爬起來,接著劇烈地咳嗽起來,雙腿一軟,倒在了康叔的懷裡。

孫秘書拿著一封信走進來,魏嵐正忙著看文件,沒說話,用下巴示意她放在旁邊。
“老頭子去公司了?”他問。
“去了,悄悄去的,沒有驚動旁人,只是去QW1項目實驗室視察了一下工作。”
他點點頭,孫秘書悄悄走出去。
“QW1項目被收購了,收購方是一家中國公司,他說他是你父親,並且要我代為轉達一句話……項目人員都要遷往中國公司總部,你是跟著項目一起回國,還是想退出項目……”
時至今日,他回想起導師跟他說這段話時的情境,依然有些憤怒。
那封信就放在眼前,他煩躁地打開,一顆染血的子彈殼從信封裡滑出來,他愕然地張大嘴,還沒回過神,孫秘書惶急地推開門:“老魏總出事了!”

周亦霖和康叔坐在手術室門口,手術室的門緊閉,“手術中”三個字醒目又刺眼。魏嵐和孫秘書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醫生怎麼說?”魏嵐的腿有些發軟,一個趔趄,周亦霖急忙上前扶住他。
“老魏總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周亦霖安慰道。
魏嵐的手心不斷地冒著汗,很多年前,他也有過這樣心慌窒息的時刻。一個電話打過來,母親便成了一張黑白照片。那漫長得仿佛永遠也不會等到天亮的夜,是他心中永恆難解的結。
“爸爸有個特別重要的會,開完就回來。”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門門功課第一,你怎麼會成績差成這樣子?”
“能完美地避開我所有優秀的基因也是一種本事,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兒子!”
……
過去那個無情的、忙碌的、苛責的、天神一樣不可忤逆,上一刻還在醫院與自己爭吵的父親,怎麼此刻就變成了一個肉眼凡胎、脆弱普通、隨時都有可能輸給死神的老頭兒了呢?魏嵐腦中亂成一團。擔心?害怕?哭泣?原諒?一時間無數種情緒湧上他的心頭。
這一刻,他隱隱約約明白了父親之于自己的意義,那些他拼命與之對抗的,不過是想要以另一種方式獲得父親的認同。
所謂父親,就是那個我們時刻想要超越、想要做給他看、以求獲得他認可的人。他們似乎一直站在孩子的對立面,以此來激勵孩子做得更好、走得更遠、爬得更高,每個男孩心中都有一個想要戰勝的父親。
……
手術很順利,魏寶豐從手術室出來時,戴著呼吸機。魏嵐紅著眼睛,一路跟隨,小跑著進了病房。醫生交代幾句後,匆匆離去。
“你爸沒有生命危險就是萬幸。”康叔最瞭解魏嵐,知道這小子嘴上不說,心裡早就慌成了一團。
果不其然。
“說這些做什麼,我才不擔心他。”魏嵐嘴硬地起身坐到離病床最遠的沙發上。
康叔笑著坐到他身邊的沙發上,拿起他帶來的子彈殼仔細端詳。
“不像惡作劇,恐怕是正式的威脅。”
“直接寄到醫院前臺,前臺又拿給孫秘書,知道我在哪間病房,肯定是內鬼,但目前我沒什麼頭緒。”
“報警?”
“不了吧。報警容易打草驚蛇,不如坐等毒蛇出洞。”他接過子彈,拿在手裡把玩。
康叔道:“你爸出事之前還交代,要在你身邊安排個貼身助理,好像早有預感要出事。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總要做好防身準備,不然他躺在病床上也不安心。”
他皺皺眉,沒有反駁。
康叔遞給他一個檔案袋。
“這些都是我給你挑出來的,你選一個。”
僵持幾秒後,他看也沒看就抽出了檔案袋裡的第一張。
“就第一個吧。”他把檔案袋還給了康叔,起身走人。
康叔抽出第一份簡歷,看著洪星星的名字,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這些年既當爹又當媽地把女兒撫養成人,洪大軍這個北方漢子實際上並不像看上去那麼粗心,他那細膩的心思都被一臉的憨直遮住了而已。女兒不回來,他怎麼敢輕易去睡?在外人眼裡,女兒是個厲害的人物,保護起自己來遊刃有餘,但在他的眼裡,她依然只是個需要他操心的小姑娘,囑咐她吃好、吃乾淨、穿暖和。
洪大軍盯著牆上的鐘錶,電視只是個背景音而已。
“一身酒味,跟誰喝的?”洪星星一進家,他猛地站起來。
洪星星摟住他的脖子撒嬌:“淩聽回來了,跟他喝了點兒,就一瓶。”
“以後不許跟淩聽喝酒了,剛聽你說追他的女孩兒排成排,我心裡就不得勁,這些小白臉後生都靠不住。”
父女倆把之前淩聽說的話都當了真。
直到手機的郵件提醒聲打斷了父女倆的拌嘴。
最近在找工作,洪星星把郵件提醒音設置成了鳴笛聲,這提示音太響,大晚上的,兩人著實嚇了一跳。
居然,真的被錄取了?淩聽那小子真有一手。
洪星星開心得想要飛起來。
此時的淩聽正趴在床上翻看著自己跟洪星星的童年合影,手機微信響了一下,是洪星星截屏發給他的錄取通知。
有了“天大的好消息”,她當然要及時分享給淩聽。
“我被錄取了,明天上班,我爸樂瘋了,非要開酒慶祝我出了部隊後再次事業逢春!”
“恭喜恭喜!別喝多了!一切順利!”
淩聽回完,開始在電腦上查潤世集團及其周圍五百米所有公司的實習崗位招募信息。
總算為她做了點兒事情,洪星星的新開始,也是他的新開始。他想。
總要鼓起勇氣慢慢走向她,以前是她保護他,現在輪到他保護她了。

私人病房內光線昏暗,魏寶豐已經換下了病號服,他正用雙手系著襯衫的扣子,康叔把外套遞給他。
“實驗室的監控錄像都處理好了吧?”魏寶豐問。
“您放心,都處理好了,大家都認為您是在爆炸中受傷昏迷的。”
“好。以我的身體,幫不了魏嵐多久。放出我重傷昏迷的煙幕彈,也讓牛鬼蛇神現現原形。”他披上大衣。
“明白。還有,魏嵐的助理選好了,還是他親自選的,叫洪星星,小姑娘有點兒意思。”
“是個女孩兒?”魏寶豐詫異地問,接過康叔遞過來的資料,就著窗邊的亮光看了看洪星星的資料和附著的照片。
“這人選得好,分明就是臭小子的理想型。”他也很滿意。
康叔撥開百葉窗的扇葉看了看窗外:“魏嵐要走了。”
魏寶豐走到窗邊撥開百葉窗的扇葉,百葉窗的陰影打在他的臉上,他靜靜地望著魏嵐在周亦霖的陪同下上車,直到消失。

 

潤世集團公司壁掛的大屏幕上已經換上了新的宣傳片,蔚藍的天空下,正是魏嵐高大的身影。穿著一身西裝的他如偶像劇男主角一般,氣定神閑地走在大道上。
背景音樂鬥志昂揚。
洪星星並沒有注意到大屏幕上魏嵐的身影,報到第一天就被淋成了落湯雞,心情自是十分鬱悶。潤世大廈很好找,到人事部報到後,她直奔董事長辦公室,順手捋了把濕漉漉的頭髮,把劉海向後抹去,正在工位上的員工紛紛抬起頭來,她帥氣的臉龐讓所有女員工倒吸一口冷氣。
“你們好,我是來報到的董事長高級助理,我叫洪星星。”她自我介紹道。
“洪助理是吧?你、你好,你可以叫我‘小趙’!”小趙第一個奔了過來,洪星星熱情地與她握手。
“魏總還沒來呢,頂樓健身房有吹風機,我帶你去吹一下?”小趙花癡得有些語無倫次。
“好的。”她眉眼彎彎。
健身房空無一人,小趙領著她直接走進去。
“就是這裡。浴室裡都有吹風機。需要我等你嗎?”小趙殷勤地說。
她急忙擺手:“謝謝,不用等我,我吹幹就回去等魏總。”
“不用謝,”小趙說,“那我先回去工作了。”
她扭開門把手走進一間屋子,卻沒注意到門把手上刻著“貴賓室”。無比豪華的洗手間裡,一面是洗手台,一面是櫃子,往裡有扇門應該是浴室。洗手台旁有烘乾機和電吹風。
大公司就是氣派,東西準備得真齊全。
她長舒一口氣,把褲子和上衣都脫下來塞進烘乾機,只穿著背心和短褲,拿起洗手臺上的電吹風開始吹頭髮。
裡面的魏嵐正舒舒服服地泡在湯池裡,不時自己給自己撩點兒水花。
這才是愜意的人生嘛,只要一站起來就又是悲慘的老闆,起得比雞早,睡得比賊晚,寒暑假日無休……
鬧鈴聲打斷了他的碎碎念,他無奈地伸手把鬧鐘關掉。
洪星星吹著頭髮,隱約聽到了鬧鐘響,側耳一聽,那聲音又沒了。
不會是自己緊張得都出現幻覺了吧?
深吸一口氣後,她大喊道:“第一天上班,你要鎮定。加油!”
總要適時給自己做些心理建設。
他一驚,這聲音太像洪星星的聲音了,最近她陰魂不散,他一定是被她整得出了幻覺。直到外面又傳來電吹風的聲音,他起身朝外間走去。
難道真的有人?
外面的房間裡,洪星星已經吹幹頭髮,正把T恤往頭上套。她沒注意到面前的鏡中,那扇通往浴室的門大開著,有人正穿著寬鬆的浴袍從裡面走出來。
“啊!”她剛把頭伸出T恤領口,一眼便撞見了鏡中同樣目瞪口呆的魏嵐,驚得大叫一聲。


【玫瑰騎士】
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的姑娘,她們從不吝惜自己的能量,不矯情,不造作,只是單純正直地跟隨自己的內心行事,會就說會,不會就說不會,從不試圖去展示自己並不具有的能力,願意去做更難的事情,不癡迷於賺更容易的錢,願意相信努力的力量。
或許她們從來沒有像公主一樣活在夢幻般的粉色泡泡裡,但心底有著足夠的愛,那是一種精神上的不被放低,是一種真正的富養。

 

第三章

洪星星看著鏡中的魏嵐,身體一僵,穿T恤的動作頓時頓住了。
魏嵐的反應已經不能用“嚇一跳”來形容了。是他之前被她打出幻覺了,所以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決定給他點兒福利?是,這裸露著的半截纖腰,確實有點兒性感,但還算不上福利,腹肌那麼好的女生算福利嗎,只能讓他……讓他有點兒自卑。
等等,他晃晃頭,這……這不是重點好嗎?這個人為什麼會在這裡?這兒是我的私人浴室。魏嵐想抓住她問個究竟,眼睛卻又不知該往哪兒放,眼前都是洪星星纖細的腰、修長的腿和那張呆住的臉。
仍然是洪星星先回過神。她猛地揮手,啪的一聲扇了魏嵐一巴掌,他的臉上立刻出現了一道鮮紅的手掌印。
“臭小子,往哪兒看呢?”
魏嵐摸著熱辣辣的臉,這下踏實了,果然不是幻覺:“你是我的敵人專門派來整我的吧?我怎麼在哪兒都能看到你?”
“……我衣服淋濕了,需要烘乾,同事領我進來的不行嗎?”洪星星一把撈過洗手臺上的褲子穿上。
同事?胡編吧,還真有這麼不講道理的人。
“這兒是我的專屬浴室,你跑來這裡脫光衣服,還說我耍流氓?怎麼著,你去銀行搶劫,還得賴銀行錢太多,銀行勾引的你唄?”
“你……私……私人的?那……”洪星星心虛,這事確實自己理虧,“抱歉,是我不對,我給你道歉。剛才真不是故意的……”
魏嵐難得見到她態度這麼好,氣消了一大半:“洪星星小姐,我這輩子受過的傷加一起,都沒有這幾天您給我的多,我覺得您現在還能站在這裡同我講話,已經是我對您最大的寬容了。”
小時候老魏打他,至少會通知一下,他多少能有點兒防備,所以那些打在身體上的雞毛撣子、小木棍、巴掌、戒尺……常常是看著陣仗大,其實不怎麼疼。
“還不是因為你眼神不老實……”洪星星回道。
“我眼神不老實?你自己脫成那樣,你怪別人不老實?這麼完美、精緻的一張臉,要是毀了,你負得起責任嗎?你對它使用暴力,就是對美的犯罪。”
洪星星冷哼一聲:“懂了,原來你是靠臉吃飯的。”
“跟你聊不到一塊兒去。你老實回答,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跟蹤我?”
“呵呵。”
“這麼大的健身房,你偏偏走進我的專用浴室,怎麼解釋?”
“……我哪知道這是你的專用浴室?要真知道,就算你給我一百萬,我也……”
“怎樣?”魏嵐問。
一百萬呢,跟土豪談到錢時千萬不能扭扭捏捏的,沒準兒你跟人打個賭,抵得上別人辛苦工作十年。想到這兒,洪星星笑眯眯的,語氣非常真誠地繼續說道:“你要是給我一百萬,我就……我就勉強忍著噁心,進來看上一看。”
魏嵐諷刺地笑了兩聲:“所以洪大小姐這是改了策略,不對我進行肉體傷害,改為精神攻擊了?”
這座城市擁有近千萬人口,根據概率論,其中兩個陌生男女認識的概率是六百萬分之一,而其中一個女人走進另一個男人浴室的概率更是不到千萬分之一。至於那個女人還正好是在衣衫不整的情況下讓男人發現,概率則約等於零。這麼低概率的事都能讓魏嵐碰到,所以真相只有一個—
他一步步逼近洪星星:“你!想!色!誘!我!”
“什麼?”洪星星愣了幾秒,伸手想摸摸魏嵐的額頭,想確認一下他腦袋裡是不是裝了熱得快,這麼一會兒就燒得神志不清了。
“我?洪星星?偵察連出身的特種兵、少尉,三年全國散打冠軍紀錄保持者,色誘你?”
不與傻瓜論短長,她抓起背包準備離開。
魏嵐看她伸手,誤以為她又要打自己,嚇得連連倒退了幾步,繼而說道:“福爾摩斯說過,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聽到這句話,洪星星索性把包先放下:“你接著說。”
“被我說中了是吧?”他越發得意了,“要知道,想色誘我的女人很多,你不是第一個,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都怪我太優秀。”他自戀地歎口氣:“身高一米八四,體重七十五公斤,每一寸肌肉都經過專業健身教練指點雕塑而出,紋理分明,線條緊致,纖穠合度,綜合美感堪稱千里挑一……你身邊的男性,幾個能有這樣的身材?”
戰友們訓練時的完美身材在洪星星腦中一閃而過:“見過不少,但像你這麼弱的,倒真沒有!”
她用看“智障”的眼神看著他:“……你是不是除了自戀,一個優點都沒有?要不改天我帶你去我們部隊轉轉,治治你這毛病?”說罷,她為難地搖搖頭,“哦,不行不行,萬一你去了後自卑了呢?我還得給你治病。不行不行,你知道,我很窮的。”
“你!”魏嵐氣結。
“讓開,我可沒工夫聽你在這兒胡說八道,我還要上班呢!”洪星星轉身要走,魏嵐下意識地伸手去攔,剛好把手覆在了她拉門把手的手背上,才開了條縫的門又被推上了。
“把話說清楚再走。”魏嵐故作強勢地道。
她的視線落在魏嵐按著自己的那只手上,他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立刻把手拿開。
“我、要、去、上、班!”她瞪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行,找到工作了還來色誘我,你們老闆知道嗎?”魏嵐還在不知死活地挑釁她。
“你確定不鬆開?”一大早就和這個神經病糾纏不清,讓她已經不爽到了極點。
“你今天不把話說明白,我就不讓你走。”
“都說了我愛好和平,別總逼我使用暴力。”
“啊……你你你……住、住……我我我……”
……
五分鐘後,洪星星推門出來,門後是鼻青臉腫的魏嵐。
“太暴力了!太暴力了!你是哪個部門的,上司是誰?我要投訴你。”魏嵐護著臉,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著的洪星星回了下頭:“反正不是你。”

 

鼻青臉腫的魏嵐眼睜睜地看著洪星星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兩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幾秒。
“竟然是……我?”
“呃……是不是……是不是哪裡有誤會?”洪星星覺得自己提前慶祝找到這份工作,實在有點兒草率。
“我來前查過,潤世集團的董事長,是一位名叫……叫魏……對,叫魏寶豐的企業家。”
“那可真是對不起了,魏寶豐正是我爸。我已經正式接替了他的位置,現在……”魏嵐掃了一眼辦公桌前的名牌,示意洪星星去看。
想起這幾天自己受過的種種屈辱和傷害,魏嵐笑得非常開心。
老天有眼。
洪星星呀洪星星,你也有落到我手裡的這一天。
他一直在笑,這讓洪星星心裡直發毛。
“我宣佈,你被開除了。”
對,就這麼簡單粗暴。
魏嵐覺得自己是在公報私仇。
哈哈哈,有權力的感覺真爽。
只可惜洪星星並不認為自己是在案板上的魚,清了清嗓子,說道:“我來之前收到了你們公司人事部發來的錄取通知書。”
那是六十萬年薪的工作嗎?不,那是我的命。
想到這裡,洪星星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他們的關係已經不可能修復了,她揚了揚眉毛,正色道:“今天一早我已經簽了電子合同,一切符合正規程序,我是在職員工,沒有正規理由不能解雇我,不然就是違反勞動法。”
魏嵐點點頭,小丫頭果然有一套,果然簡單的開除糊弄不了她。
再說人事部,那幫人真是有毛病,平時讓他們招聘,效率低得似蝸牛,恨不得宰了他們。眼下他需要他們慢點兒吧,又坐了火箭似的,他人都還沒見著,簽什麼合同?
有貓膩,絕對有貓膩。
他當著洪星星的面,直接打電話給人事部的負責人,怒氣衝衝地說道:“董事長高級助理的人選就算是我定的,也需要我親自確認過才能由人事部辦理入職手續,為什麼我還沒見到人,入職手續就已經辦完了?”
“這是……呃……老魏總的意思。”對方的回答十分簡短。
“難道已經卸任的前董事長的權力要大過現任的我嗎?我以現任董事長的身份,要求你開除她。”
對方不為所動:“老魏總早就猜到你會這麼說,他吩咐過,你可以開除這個人,但開除之後,你的董事長一職也會被取消。”
“老頭子瘋了?”魏嵐大怒。
“老魏總還留了話給你:你和那個女人現在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與其互相爭鬥,不如同舟共濟,這樣才……”
魏嵐啪地掛斷了電話,轉頭看著洪星星:“想做我的助理是吧?”
洪星星重重地點點頭。
“我的助理必須能文能武,你入伍前只讀到專科……”
“服役期間我讀完了本科,連續三年獲得全國散打冠軍。”她打斷他,從檔案袋裡掏出軍校本科畢業證和三本全國散打冠軍獲獎證書。
魏嵐咽下口水,繼續說道:“還必須敏銳過人,頭腦一流,你……”
“我出身特種偵察連,拿過軍功章。”她亮出一枚軍功章。
“行,算你狠!”他眉頭一緊,“忠誠度高,道德品質好,你……”
“我在部隊連續三年獲得標兵獎,並已經宣誓成為光榮的共產黨員。”她亮出三份標兵獎狀和黨員證。
“個人能力卓越,並有一定的領導能力,你……”老實講,他覺得自己有點兒氣餒了。
“我曾任特種部隊偵察連排長,軍銜少尉,手下三十六人。”
“我的助理還必須口齒伶俐,你……”
“八百標兵奔北坡,炮兵並排北邊跑,炮兵怕把標兵碰,標兵怕碰炮兵炮……”幸虧我在部隊學過,洪星星笑。
“這樣都行?好吧,我承認你很優秀!但是,就沖你竟敢三番五次對老闆動手,我就不能留你。”
“真沒的談?”
“沒的談。”他堅定地點點頭。
洪星星只好默默地亮出手機上魏嵐被暴打的視頻:“這樣也不行嗎?”
“這?你?呃……”
好漢不吃眼前虧,他立刻一臉假笑地說道:“事情也沒……也沒有那麼絕對,能談,能談。”

 

自尊和錢,你會選擇哪個?
如果換成以前,洪星星肯定選擇前者。
但現在不一樣。一條義肢的價格差不多是一年的年薪,如果真的能留下來,老洪的義肢就可以裝上。能找到這種高薪工作的概率就像中彩票,好不容易遇見了,這點兒委屈又算得了什麼?為了洪大軍,她願意忍受任何一種生活,而不會再像年輕時那樣把自尊、面子掛在嘴上。如果上天能夠給老洪一條新的胳膊,哪怕讓她跪著、爬著,她都願意。
自尊值幾塊錢?
想通這一切的洪星星正趴在工位上胡思亂想,孫秘書拿來兩本潤世集團的宣傳冊,見她眉頭緊鎖,安慰道:“放心啦。你是老魏總和康管家都認可的人選,魏總人很好,嘴硬心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她感激地笑笑,對孫秘書的好感又多了幾分。嗯,既來之則安之,只要不出什麼大差錯,一年還不能堅持下來嗎?只要能給洪大軍安上義肢,要她做什麼都認了。她隨手翻了翻宣傳冊,發現都是對醫藥產品和生產線的介紹。
但顯然,魏嵐可不這麼想。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周亦霖聽完他的講述,來了精神:“你是說,那個打了你、踩了你,還罵了你的女人,現在成了你的助理?”
他點頭。
“這等奇人我必須看看!”周亦霖剛要站起來,就被他一把按在了椅子上。
“呵呵,這樣的女人有什麼好看的?城府深得很,十有八九是老頭子派來的眼線。先是演了一出不打不相識的戲,又借著和解的機會求著我把她招進公司。剛才在健身房碰面,又來了一招欲擒故縱,把一切做得像偶遇,其實就是借此機會接近我,真是太有心機了。”
“那你是怎麼答應選她的?之前沒見過真人嗎?”周亦霖抓住了重點。
他閉著眼睛回憶,康叔把一個檔案袋遞給他,他看也沒看就隨機選了最上面的那個。沒錯,這就是個圈套!康叔料定了他不會認真看資料,所以那個檔案袋裡只有她的簡歷。不論他抽誰,都會是她。
老狐狸。
周亦霖忍不住咋舌:“但你如果不接受,會不會有下一個?”
“如果接受了,恐怕我一天上八次洗手間的事都會有人報告。”
“什麼?你一天上八次廁所?”周亦霖啞然。
“我呸。重點是我從此就失去自由了好嗎?”
“行吧,那就挑個毛病把她趕走。”
哪有這麼簡單?
他開啟了全景快進吐槽模式,光速講完了剛才與洪星星的交談。
“無懈可擊,這麼好的人,換我也捨不得開……”周亦霖稱讚不已。
“注意抓重點,怎麼趕人!”
“人家都用勞動法保護自己了,大不了多給點兒賠償。主要問題還是你爸那裡……”
魏嵐喪氣地往座椅上一靠:“我就不信了,我把她開除了,我爸真能馬上撤了我?嚇唬小孩兒呢?”
“其實,拋卻老頭兒這一關,她確實也是個人才,趕走是不是可惜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留下她,策反她?”
周亦霖壞笑:“一個年輕女孩兒,以你魏總的魅力,分分鐘搞定她,那這個行走的殺器就完全屬�你了!”
“也對。”他想了想,這個方案倒是靠譜。
“怎麼策反?”
周亦霖站到白板前唰唰一通寫,頂端一行大標題:策反戰略討論。
“戰略第一條,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飯。先徹徹底底地佔有她的身體,把她變成……”
魏嵐覺得,自己果然高看了周亦霖:“我呸!斃掉,下一條。”
“好吧,我們還可以運用法律武器,把她變成你魏嵐的人。比如重新簽合同,讓她只為你服務,違規操作直接解雇,任何人無權置喙!”
看魏嵐面露欣賞之色,他繼續說道:“第二步,從體力和精神上打壓和消耗她的士氣,俗稱下馬威。”
這次魏嵐直點頭:“詳細點兒!”
“你要狠狠地為難她。一個女孩子,肯定受不了苦和累,等她的意志力薄弱下去,你就突然轉變態度,徹底拯救她!”
“是不是太奸詐了,有損我光明正大的形象?”
“聽你的描述,這個女人野蠻、暴力、貪財,心機深重,還跟你玩欲擒故縱的下流手段……”
他打斷周亦霖的複述,毅然決然地說:“必須奸詐!不能讓她好過!”

辦公室內,魏嵐又開始了新的幻想:昏暗的室內,洪星星一臉惶恐地跪在他的腳下。
“老闆,請賜給我一份工作!”
“我可以賞賜你工作機會,但你要和我單獨簽署一份服務合同,承諾履行上面的所有條款,身心都完全屬�我一個人。”
“您像神一樣,給了絕望的我希望。”她膝行至魏嵐的膝邊,不斷親吻。
他卻轉動老闆椅,極其流暢地轉過身來,把桌角花瓶中裝著的玫瑰取出來,遞給她,憂鬱而深情地說道:“有一天,也許你會成為很成功的人,也許有一天,我會請求你的幫助。但是我希望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你能記住,我才是你唯一的老闆。”
他向她伸出一隻手。
……
洪星星坐在魏嵐對面,好奇地看著他。他依然沉浸在幻想之中。
“魏總?”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被她的聲音拉回現實,受驚之下,胳膊肘碰到了桌邊的花瓶。千鈞一髮之際,她一個箭步上前,蹲在辦公桌邊,一手接住花瓶,一手接住掉出的玫瑰。
他瞪大眼睛,俯視著洪星星。他被這一系列麻利又帥氣的動作震驚了,玫瑰梗與花瓶底相擊的聲音,在魏嵐的耳中像是有人在他的心裡敲小鼓。
砰砰砰。
鼓聲快且急,又轉瞬即逝。
見了鬼了。
他回過神,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文件:“現在需要你重簽一下,服務主體從潤世集團董事長變成我個人,從此你只是‘我的’個人助理。原來的合同作廢。”
“為什麼?”她不解。
“年薪六十萬元再加每年十萬元生活補助,員工本人和其直系親屬每年有定額十五萬元的醫療報銷補助。愛簽不簽。”他面無表情地一口氣說完。
這麼多?
她恨不得馬上簽字,但黃鼠狼給雞拜年……好端端的,這人抽什麼風?有錢人的世界真難懂。
“醫療儀器,比如義肢能否報銷?”
他沖著她勾勾手,她自覺地走近幾步。
“你哪裡需要義肢?”
“我爸需要。”
他用指節叩了叩桌子:“如果你表現良好,一年後可以考慮報銷。”
“成交!”她激動地握住他的手,手在他的掌中發出嘎的一聲響。
他默默地抽回手,臉部肌肉疼得微微抽搐,但又要為了面子裝作若無其事,直到她在合同的最後一頁簽下名字。

 

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的姑娘,她們從不吝惜自己的能量,不矯情,不造作,只是單純正直地跟隨自己的內心行事,會就說會,不會就說不會,從不試圖去展示自己並不具有的能力,願意去做更難的事情,不癡迷於賺更容易的錢,願意相信努力的力量。
或許她們從來沒有像公主一樣活在夢幻般的粉色泡泡裡,但心底有著足夠的愛,那是一種精神上的不被放低,是一種真正的富養。
洪星星就是這樣的女孩子。
小而雜亂的儲藏室內,四周貨架上的灰塵足足有一指多厚,地上的雜物堆積如山,紙屑像雪花似的,落得到處都是,這間儲藏室少說也有一年沒用過了。管它呢,洪星星不顧孫秘書詫異的眼神,開始熱火朝天地往外搬雜物,收拾起自己的小辦公室。
六十萬元年薪,還有十萬元生活補助,還要什麼自行車?
別說是儲藏室,就是狗窩,她也願意住。瞧見了吧,抹一下桌子,一百塊就進了口袋。
整理書桌、清理雜貨……按小時折算成工資,就是八百塊!
洪星星充滿了鬥志。
讓活兒來得更多一些吧!

蔡蔡偷偷來到高松的辦公室,見高鬆手裡正捧著一本書,臉被擋得嚴嚴實實,腳高高地放在辦公桌上,桌上攤著剛吃完的外賣的盒子。
“有什麼新動靜?”高松口齒不清地問道。
“來報到的洪助理,就是之前幫魏嵐抓小偷的女人,是特種兵出身。魏嵐好像很信任她,安排她坐單間,而且見完她就立刻見了周總監,好像有什麼大計劃。”蔡蔡說。
“好不容易老皇帝進了醫院,太子居然又找來熟人當幫手。這魏家老小,怎麼讓人那麼不省心呢?”高松語氣裡滿是不悅。
“再不省心也防不住高總您哪!”蔡蔡諂媚地道,“歷朝歷代有多少皇帝死在大奸臣手上,勝利一定是屬�您……”
“滾!”高松抓起書照著他的頭便打,“你才是大奸臣,你全家都是大奸臣。”
他躲也不敢躲,書打在頭上倒是不疼,只是有些委屈罷了。
他已經使出渾身解數來拍馬屁了,怎麼每次拍的位置似乎都不太對?一定是高總的問題。
心虛的人忌諱也多。
一定是。

 

終於收拾乾淨了,洪星星滿意地欣賞著打掃好的屋子,室內光潔如新,四壁閃亮,牆邊還有個小櫃子,可以放隨身攜帶的包包,還能放零食、文件什麼的。
孫秘書從門外探頭進來,看了看屋裡,摸著牆邊的小櫃子問:“打掃得好乾淨哇!這是哪裡的?”
“屋裡原來就有,落滿了灰,不起眼兒,我擦了擦。”
“屋子還挺大。”
“對了,我得申請一套桌椅板凳。”
“魏總說要勤儉節約,讓你先用桌子,凳子過幾天有多餘的立刻補給你。”明明是老闆的吩咐,孫秘書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說。
“沒事,挺好的,那給我佈置工作吧。”她不以為意。
孫秘書從背後拿出一本厚厚的《魏嵐日常愛好習慣筆記》,像當初周亦霖交給她時那樣,鄭重地交給了洪星星:“背下來,越快越好!加油哦。”
她目瞪口呆,轉眼想到六十萬年薪,沒問題,沒問題,別說日常愛好習慣,要她數他的腿毛都沒問題。工作嘛,要對得起老闆付的每一分錢。
只是這薪水,看來很大程度包括了忍住對老闆的不滿、噁心、鄙夷和痛駡。
洪星星覺得魏嵐這個一無是處的超級自戀狂倒是值這個價。
那邊的魏嵐站在百葉窗邊,撥開百葉偷窺外面,看著女員工正一個個輪流出入儲藏室,心情很好的樣子。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覺中,也好奇地走到了儲藏室門口,往裡一看,頓時被裡面的情景驚呆了。
洪星星居然瀟灑地坐在桌子上,後背靠牆,背後墊著粉色天使靠墊,臀下墊著碎花坐墊,脖子上套著一看就是女孩兒用的卡通圈枕,看起來無比愜意。
見到他,她居然還能沒心沒肺地打招呼:“魏總好,椅子再晚幾天給我也行,我不著急。”
她適應得極好。
他怒氣衝衝地回了辦公室,又想起了周亦霖提出的戰略步驟。
“下馬威的奧義就是要刁難她,等到她受不了,你就開始施恩,如此恩威並施,就會讓她從內心生出敬畏之心。一步步來,先給她點兒小恩小惠,看起來是奶,其實是毒,一點點腐蝕她。”
沒錯,下一步,恩威並施。

洪星星正在仔細閱讀《魏嵐日常愛好習慣筆記》,一邊翻白眼,一邊強迫嘴裡念念有詞。孫秘書推來一把椅子,外觀無比豪華。
“感覺像坐在雲彩上!”洪星星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轉了一圈。
“這是魏總讓我找出來給你的,你喜歡就好。”孫秘書臉上有點兒愧疚的神色,但一閃即逝。
“喜歡喜歡,現在單間也有了,椅子還這麼舒服。”
孫秘書在她背後露出同情的表情,耳邊迴響起魏嵐的吩咐:“把老爺子坐過的椅子拿給洪星星。那麼軟,會把腰坐彎的,老年人坐坐就算了,給我這種青年才俊坐就是謀害。”
她有點兒糾結,猶豫著要不要告訴洪星星,想了又想,覺得還是不要告訴的好。做秘書最關鍵的就是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再說,這椅子看上去……還真的挺舒服的,八成是魏總自己的問題。

特護病房內,魏寶豐的精神和心情看上去都還不錯,他正笑眯眯地和康叔下著圍棋。
“聽說,魏嵐銷了人事部跟洪星星的合同。”康叔邊看著手中的棋子邊說。
“知道,重新簽了一份私人的,‘私人的’哦。”魏寶豐嬉笑著強調道。
倆老頭兒心照不宣地笑。

 

魏嵐路過儲藏室,發現裡面沒人,鬼使神差地竟然想進去看看。整個儲藏室煥然一新。他走到角落伸手摸了摸架子的上層,沒有一絲灰塵。他又坐到洪星星的椅子上,陷進去,舒服地轉了個圈。
“便宜你了,最好坐成駝背趕緊走人。”
洪星星一手拿著“習慣筆記”,一手拿著剛洗好的蘋果進了門,剛咬了一大口,抬眼看到魏嵐,嚇得倒退兩步,哢嗒一聲關上了半掩著的門。
“魏總,你不聲不響地來我這裡幹嗎?”
“我……我來這兒考察下屬,看你們有沒有認真工作。你看你,好好的一個儲藏室,你偏要按辦公室的風格打造,結果讓它既失去了儲藏的功能,又沒能擁有辦公的神韻。哎呀,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一分鐘都不想在這裡待。”他裝模作樣地打量著,說了一大堆,搖了搖頭,走到門口扭了幾下門把手,門卻打不開。
“我來吧。”她上前。
他退到一邊,斜靠在牆上:“三年散打冠軍紀錄保持者,一切就靠你了哦。”
她同樣扭不開。
他轉怒為喜,得意地看著她。
她不是很瞭解他的心路歷程:“您出不去很開心嗎?”
他愣了幾秒,也對,現在要解決的是出去的問題,而不是私人恩怨。
門鎖哢哢哢地響了半天,就是打不開,外面的人不明所以,忍不住駐足觀看。
“上午不還好好的嗎,這下咋出不來了?”董事長辦公室的幾個人在外面嘰嘰喳喳地議論。
“裡面不會還有別人吧?”小趙問。
“剛才魏總好像進去了。”孫秘書被小趙拉到了儲藏室門外,小姜、小方、蔡蔡也在。
“魏總,魏總你在裡面嗎?”孫秘書焦急地拍著門。
“魏總在,門鎖好像壞了。”洪星星在裡面回她。
“開鎖公司的人一會兒就到,”孫秘書說道,“洪助理,你照顧好魏總。”
洪星星望著門板,孫秘書的反應似乎有些奇怪。
“孫秘書好像很緊張你呢……你怎麼了?”她轉頭問他。
他低低地說了一句:“沒事。”
這聲音聽上去還算鎮定,他整個人卻已經縮在了牆邊,低著頭往角落蹭,很是焦慮。她剛要邁近幾步,就被他伸出一隻胳膊攔住了。
“魏總?”
“離我遠點兒!退到半米外!馬上!”他嫌惡地揮著手。
她只好退了幾步:“您的狀態好像不太好,不舒服嗎?”
他扶著牆發抖,額頭開始滲出冷汗:“閉嘴……問問開鎖的人還要多久能來……”
“開鎖的人還要多久?”她拍著門大喊。
“還要二十分鐘!讓魏總再撐一會兒!”孫秘書撲在門上大聲吼著。
眾人疑惑地看著焦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的孫秘書。
“完了完了……要不要打120?”
周亦霖從門外疾步趕來,看到孫秘書在儲藏室門前打轉,整個人也直接貼在了儲藏室門上。
“魏嵐,你別難受,我在外面呢,門很快就能打開,你撐住!洪星星,你離魏嵐遠點兒,你聽到沒?”
一旁的蔡蔡十分不解。孫秘書和周亦霖太誇張了,不就是被關在儲藏室了嗎?鬧得跟進了敵人的包圍圈似的。
洪星星只覺得外面非常嘈雜,再看魏嵐,整個人紮在牆角,她越想越覺得不對,躡手躡腳地想要湊近他,只走了兩步就再次被他察覺。
“站住!別再靠近我!”他臉色蒼白,喘著粗氣。
她想起那本《魏嵐日常愛好習慣筆記》:“不喜歡跟人挨得太近,尤其在陌生的密閉空間裡,不能獨自坐電梯……”
“你有幽閉恐懼症?”她再次試探著走近他,高舉雙手,“我不靠近,你冷靜點兒,我知道一套呼吸方法,能讓你舒服很多。你跟著我做,五秒吸氣,五秒屏息,五秒呼氣……”
他後背一僵,這次沒有排斥,真的試著按她教的方式調息,吸氣、屏息、呼氣,吸氣……喘息逐漸穩定下來。
“好一些了嗎?”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點了點頭。
見他狀態好了一些,她走到門邊,上下摸索門扇上的合頁,又從貨架底下撈出一把螺絲刀,蹲下卸門扇下方的螺絲釘,卻卸不動,乾脆麻利地站上桌子,想要擰下門扇上方合頁上的螺絲釘。
他往她的方向瞄了兩眼,試著扶牆朝她走去。
“你在幹什麼?”他問。
“把合頁拆開能把門卸開。上面的已經拆了,就差下面的了,但螺絲鏽了,擰不動。”她繼續悶頭擰螺絲。
“把門踹開吧。站高一點兒,好踹。杠杆原理你不懂嗎?”他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我這不是想儘量保護好公司的財產嗎,哪怕是門。既然你不介意,我當然可以。”
她拍了兩下門,讓外面的人躲開,狠狠踹了一腳門,門發出一聲巨響,動了動,但沒有開。她又踹了一次,還是沒開。
“我能感覺到就差一點兒就能踹開,就差一點兒。”她有點兒洩氣。
他閉著眼睛安靜地試著吸氣、屏息、呼氣……他的喘息越來越穩定。
“我數一二三,咱們就一起?”她看著他。
“好。”
“一、二、三!”
轟隆一聲巨響,木門應聲而倒,她迅速用胳膊擋在魏嵐的後背,旁邊的桌子因為震動栽倒下去,剛好壓在她的手上,疼得她哼了一聲。
外面的眾人被驚得安靜了下來。
周亦霖最先沖過去扶魏嵐起來,孫秘書跟上。
“沒事吧?”周亦霖和孫秘書異口同聲地問魏嵐。
他沒說話,自覺有些丟臉,黑著臉甩開周亦霖的手。
“這次算你救了我,暫時……暫時……”他看了看洪星星,嘴唇動了動,卻沒再說話。
洪星星咧著嘴活動了一下胳膊,像是聽見了,又像是沒聽見。

有人說在成年之後的許多問題,都可以在童年找到病因。魏嵐腦海中浮現出小時候的畫面,記不清多少次了,只要他不聽話,魏寶豐就會把他關進老舊的文件櫃:“好好反省一下,想不明白哪兒錯了,就不許出來。”
或許這就是他患有幽閉恐懼症的最初原因吧。
從儲藏室出來後,魏嵐辦了兩件事。他先讓孫秘書給洪星星換了個工位,又拿了一張百夫長黑金卡,讓孫秘書帶給魏寶豐。
畢竟這是他的一點兒心意。
畢竟沒有以前的魏寶豐,就沒今天的魏嵐。

洪星星穿上外套準備下班,扭頭看到魏嵐的辦公室還亮著燈,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有事?”他問。
“我要走了,看看您還有什麼吩咐。”
“哦。”魏嵐看著她,卻想不起到底該吩咐些什麼,“那什麼,儲藏室的事,謝謝你。”
“不客氣。”她回答得不卑不亢。
“手……沒事……”他不知道要怎麼繼續問。
“還行,有點兒紅。”她回答得爽快利落。
“為什麼替我擋那麼一下?”
“聽實話?”洪星星問。
“實話。”
“雖然你這人很討厭,但畢竟你身子骨單薄,萬一被砸傷,誰給我發工資?我皮厚,結實,挨一下無妨。”
他沒有說話。
“沒別的事了?”
“下班吧,明天可以晚點兒上班。”
“‘晚點兒’是多晚?具體是幾點?”她認真地問。
“……十點吧,十一點前都行。”他顯然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
“那我先走了,魏總您也早點兒休息。”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他竟莫名地有點兒失落,想要喊住她,嘴巴張了張,又艱難地閉上了。

 

一個穿著連帽衫用帽子套住頭的人,從剛剛下班的洪星星背後偷偷走近,剛要伸手蒙住她的眼睛,就被早感到背後有人的她的拳風嚇得抱頭蹲下。
她抓住他頭頂的帽子一個大輪轉拎住,掃堂腿蹚過去,一個小擒拿手把對方反手扣在手裡。
連帽衫的帽子掉下來,露出淩聽那張乖巧的臉。
“臭小子,又是你!”
“疼疼疼,星星姐,胳膊要斷了!我專門等你下班,就是想給你個驚喜。”他笑著求饒。
她放開他。
“星星姐你太暴力了,這樣可不好。”
“在部隊裡套招套多了,出任務也要動手,都是下意識的反應,你這細胳膊細腿,最好別從背後接近我。”她邊說邊輕快地往前走。
“我很強壯的好嗎?我剛回國就辦了健身卡。”他舉起胳膊顯擺。
她撲哧一笑,想到魏嵐的話:“每一寸肌肉都經過專業健身教練指點雕塑而出,紋理分明,線條緊致,纖穠合度,綜合美感堪稱千里挑一……你身邊的男性,幾個能有這樣的身材?”男人是不是都有些自戀,尤其對自己的身材盲目自信?
她用嘲弄的語氣說道:“那你以後可以多試幾次。”
他認輸:“我才不要作死!”
他一邊說著,還一邊往一旁挪了挪。她手疾眼快,拽著他的衣領與一位騎著摩托車的外賣小哥擦身而過。
“小心點兒!”
“星星姐!”淩聽看著她,“謝謝你。”
“幹嗎突然這麼客氣?”她一頭霧水。
“沒事,就是想到小時候,別人欺負我,每次都是你幫我解圍的。”
就是在那個窄窄的巷口,淩聽一直記得,那時他才六歲,一群熊孩子圍著他,非要他穿上小花的連衣裙。
“女孩子!小女生!淩聽最愛哭……”熊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嘲笑他。
彼時的洪星星還是個小胖妞,舉著個雞腿就沖了過來:“誰欺負淩聽呢,看我不坐死你們!”
熊孩子們作鳥獸散。
想到這兒,淩聽大手一揮:“星星姐,走,去吃炸雞。”
不知道是不是受韓劇的影響,周圍的炸雞店如雨後春筍,兩人選來選去,選了人最多的一家。
“果然還是食客多的比較靠譜。”他抓起一個雞腿,大快朵頤。
她卻還在翻看那本厚厚的《魏嵐日常愛好習慣筆記》。
“在看什麼?”
“工作文件,得抓緊背下來!”她仰頭喝下半杯啤酒。
他繼續找話題:“上班第一天感覺怎麼樣?”
她沒有聽到這句話,卻驀地想起魏嵐被關在儲藏室時的窘態,下意識地笑了。
魏嵐說什麼來著,哦,“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麼能三番五次對我動手動腳”。
見她不說話,淩聽又問了一遍。
“挺好的,老闆人也挺好。”她的手指劃過一行字,“不喜歡刺激的活動,不喜歡極限運動”。
想起初次見面帶著魏嵐抓小偷時的情景,他在副駕駛座上被甩得大吐特吐的樣子,洪星星聳聳鼻子,覺得好像確實有點兒對不住人家。
“你怎麼了?有心事?”淩聽十分不解,今天的她有點兒奇怪。
“沒事。”
“你這表情可不像沒事。是太難背了嗎?我幫你看看。”說著,他便要拿她手裡的文件。
“工作機密不許看!”她沒好氣地奪回文件,敲了一下他的頭。
“不看就不看。”他嘴硬,“誰稀罕看這玩意兒。對了,我準備在潤世集團附近找個實習生的工作,這樣以後咱們就能一起上下班了。”
“真的嗎?”她終於抬頭,“太好了!”
她只顧著高興,沒注意到嘴邊有殘渣,淩聽伸手想幫她抹掉,卻被她直接大大咧咧地用紙巾擦了。
他的心裡一陣失落,愈加懷念小時候了。
如果他們都還沒有長大該有多好,他還可以在她面前示弱,被人欺負的時候大喊她的名字,如果她要走,就可以哭著打滾求她留下來。
可是現在大家都長成了懂事的大人,不可以隨便掉眼淚,也學會了隱藏心事,再多的喜歡和心意也不敢輕易說出口,怕說了對方有負擔。
他癡癡地看著她。
我能為你做的不多,也只能像小時候你曾對我的那樣,難過的時候,陪在你身邊,帶你吃好吃的,給你擦眼淚,然後送你回家。
一旁的服務員將淩聽癡迷的樣子盡收眼底,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那目光太灼熱、太濃烈,他對面眉清目秀的女生,卻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了眼前的文件上,竟絲毫也未察覺。
真是遺憾。

 

夜幕下的城市車水馬龍,一片繁華。魏嵐敞著四面的車窗開車,風從窗外灌進來,他扯開領帶,解開領口把襯衫拉松,感受難得的肆意。車載藍牙此刻有來電提醒,是康叔。
“孫秘書剛剛送來一張無限額的百夫長黑金卡,你怎麼不來看看?”康叔問他。
“公司還有一堆事,實驗室事故也要調查,讓他好好養著,花錢都從卡裡走。”
電話那端傳來魏寶豐的怒吼聲:“行,翅膀硬了,剛轉正就想拿錢打發老子了,老子養活他那麼大還用他養活!”
“愛用就用,不用就丟。”
怒吼誰不會?
“不孝子……”魏寶豐被他的話噎了一下。
康叔問:“新入職的助理怎麼樣?你要注意安全,出入一定要帶人。”
魏嵐的臉色緩和了一些,還沒來得及說話,聽到老頭兒又在喊:“我看洪星星那姑娘挺好的,好好待人家,多跟她處處。”
這話在魏嵐聽來就是洪星星是探子的證據了,一時間她的諸多表情,衝動的、誠懇的、裝傻的……紛紛在他的眼前閃現。
“呵呵,老頭兒,我看你還是關心自己吧。您單身多年,好不容易退下來了,不給自己找個老太太?要沒有老太太,小姑娘也行,我不介意到時喊對方‘小媽’。”
“你……”還沒等魏寶豐發火,他就搶先掛了電話。
前方亮起紅燈,魏嵐將臉埋在方向盤裡。
老頭兒為什麼這麼擅長激怒他呢,他想不明白。
每次他想要對老頭兒好點兒,都會被老頭兒接下來的態度激怒。仿佛心中隱藏著無數顆火種,他以為自己已經藏得足夠好,誰也找不到、找不著。除了老頭兒。
老頭兒甚至不用找,只需要張開口說出任何一個字,那火焰便會自動燃燒。點著了,還覺得都是他的錯,空留他獨自滅火。
魏嵐搓了搓臉,怕自己真的會睡著。身後突然有人不斷按著喇叭。
綠燈亮了。

 

【玫瑰騎士】

或許要很久之後,他們才會發現,原來愛情的萌芽是從他們真正欣賞彼此身上的那些閃光點開始的。真正美好的愛情一向都不費勁,人常說事在人為,愛情卻並不是,它更多的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吸引和共鳴。洪星星在多年以後才想明白,在愛情來臨之前,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做好我們自己,然後等喜歡自己、自己也喜歡的那個人靠近自己。
在這個浩瀚的宇宙中,找到那個閃亮的人之前,首先要找到閃亮的自己。
第四章

微弱的燈光自窗對面的高樓處投射進來,照得整個房間昏昏暗暗的。銀光閃閃的麋鹿角伸向兩邊,頭頂上方是同樣亮熒熒的銀色時鐘。幽靜的夜裡,只聽到秒針走動的聲音。在床上熟睡的魏嵐突然驚恐地大叫,急促的呼吸聲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
在那個可怕的夢裡,同學、室友、鄰家小孩兒的臉齊齊擠在他面前,他們兇神惡煞地說著:
“真把我當朋友了?傻,爺跟錢才是朋友。”
“裝啥大尾巴狼,你最大的優點就是有個有錢的老爸。”
“呵呵,別談感情,多傷錢。你爸給了那麼多錢,我不關心你誰關心你?”
“蠢驢,真以為自己是天才?別逗了,沒你爸的錢你就是堆狗屎。”
……
他拼命地想躲開這一切,雙手在空中使勁地揮舞著,魏寶豐卻猛地出現在他面前,魏寶豐的聲音,即便是在夢裡,依然那麼惹人討厭。
“我看洪星星那姑娘挺好的,好好待人家,多跟她處處。”
呵呵,洪星星,果然!
無法緩解的窒息感將他死死裹住。模糊的視線中,他又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逆光而來,那道身影周身蒙著耀眼的金色光圈。砰的一聲,夢魘被不知哪裡襲來的子彈擊碎。
在幾個枕頭的包圍中,魏嵐忽地坐起,汗水淋淋,好一會兒才恢復平靜。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兩顆彈殼。一顆是金色的,這是在非洲被恩人救時,他冒著生命危險偷偷撿來的。他將它珍藏至今。另一顆是他前日剛收到的那顆帶血的彈殼。
那血早已凝固,之前醒目的鮮紅色已經變成了暗紫色,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也許那壓根兒就不是人血,是豬血、狗血,甚至是番茄醬……誰知道呢,但該起到的震懾作用一點兒也沒少。他更想找到撿來的那顆子彈的主人。
她到底在哪裡?她可知道她是他無數個可怕的夢魘裡,帶他回到現實世界的唯一力量—那溫暖、踏實、美好的力量。
他再沒睡著,乾脆打開電腦,處理幾個文件,上午的視頻會議定在了早上八點,時間剛剛好。
“迄今為止廣交會上最大的出口中成藥訂單來自東南亞。所以我們對亞洲市場相當看好……從全國範圍內的藥企出口情況來看,從去年年底開始,來自歐洲和南美洲的採購商就紛紛減少了訂單,相對而言,東南亞的客源十分穩定,訂單總數略有上漲。”視頻裡,市場部經理拿著一遝材料,信心十足地彙報著工作。
穿著白色襯衫的女生接著說道:“如今首屆世界製藥原料展將在東南亞舉辦,咱們是不是也該申請一個展位,進一步開拓一下市場呢?”
魏嵐眉頭緊皺,對市場部經理說道:“以後不要讓我聽到‘略’字,我需要的是具體參數。”他又對那個女生說道,“展位當然要申請,東盟市場有六億人,值得好好開拓。”
市場部經理尷尬地點點頭:“是是是,我回去後一定……”
市場部經理話音未落,營銷部經理已經急急催問:“公司的QW1項目什麼時候結束保密期?聽周總監說,最晚一年就能進入臨床試驗階段,咱們是不是可以跟大客戶提前透露一下消息了?”
“快了,少安毋躁。”
……
結束電話會議,魏嵐漫不經心地瞥向窗外,一架飛機正迅速地從湛藍的空中飛過,留下一道長長的淡淡白煙。他默默地盯著窗外的天空,直到飛機消失。
人生在世,總要留些東西給後人的。
就像飛機尾後的白煙,或長或短,或濃或淡。
至少他是這麼想的。
那,老魏呢,他……也這麼想嗎?
聽說康叔每天守在特護病房裡,嚴陣以待,吩咐門衛絕不許任何人打擾老魏休息。
有意思。

 

魏嵐的辦公室外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豪華工位,還用隔板圈出了個半封閉的獨立空間,配備了嶄新的臺式電腦、平板電腦、耳機三件套。孫秘書正站在桌前,笑臉相迎。
“這是?”剛上班的洪星星著實有點兒蒙。
“全是你的,洪特助。”孫秘書把一塊刻著“特別助理洪星星”的名牌放在桌上。
“我才入職,就成了標杆,哈哈,這一行的標杆有些低呢。”她有點兒不自在。
“你可說錯了,咱們小魏總只要最好的,從來不將就。”
“真的假的?”她剛想反駁,眼睛不經意地一瞥,發現工作桌前正貼著一張魏嵐的照片,照片裡的他眼神犀利、神色冷峻。
“這是……”
“哦,這是魏總特別囑咐的,作為他的私人助理,你必須時刻接受他的審視。”
“這也太變……”洪星星的“態”字還沒說出口,目光撞到孫秘書期待的表情,只好改口道,“變……變……便於我們時刻領會魏總的精神。”
孫秘書很高興:“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喜歡個鬼!這麼一個自戀狂、控制怪、神經病……當領導,誰高興得起來?
她正嘟囔,魏嵐進了辦公室,大家紛紛起身行禮。孫秘書對她做了個加油的動作,緊跟在魏嵐身後走了。
洪星星坐在工位上一抬頭,就看到了桌前魏嵐的照片,那犀利的眼神盯得她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看書,他盯著她;她拿手機,他盯著她;她喝水,他盯著她;她從包裡拿出衛生巾,他仍然盯著她……真是忍無可忍。
她在包裡翻了翻,找到根碳素筆,給魏嵐畫上濃濃的眉毛和絡腮鬍子,終於解氣了。
嗯,順眼多了。

魏嵐獨自站在辦公室裡,看到外面的洪星星正抓著手機發信息。
他想,她肯定是在給魏寶豐報告消息:“報告董事長,我已經成功打入魏嵐身邊並獲得賞識!”
他回到座椅裡,十指交握托著下巴,並未留意到旁邊有人遞了杯咖啡過來,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接過來喝了一口。接著,他意識到了什麼似的,一扭頭便迎上了洪星星那張帶著諂媚神色的臉。
他一下子嗆住了,咳嗽不止。
“魏總,你、你沒事吧?”她手忙腳亂,想要拍他的肩膀,又猶豫著,最終縮回了手。
“下次進來能不能敲門?這是最基本的禮儀。”他好不容易才緩過來,非常狼狽。
“我敲了。您在裡面不回應,我怕您又出現什麼問題。”
“我能出什麼問題?找我有事?”
“我已經背下了您的所有習慣!”她立刻變得朝氣滿滿,“請魏總考核。”
他瞥了她一眼,拿起一份文件:“我像是有時間浪費的人嗎?”
“那我先出去了,您有事隨時叫我。”
“回來!”
她滿懷希望地蹦回來,中氣十足地喊道:“是!”
他被她響亮的聲音嚇了一跳,無奈地對她招招手。
“您吩咐!”
“剛上班是不是很興奮?”畫風突變,他變得出奇溫柔。
她受寵若驚地點點頭。
“那就好好地享受你的工位,沒事不要進來吵我。”
“我就待在工位上,”她不是很明白魏嵐的意思,“不用幹別的嗎?”
“對,好好坐著,愛幹點兒什麼就幹點兒什麼。”
“那不成,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咦?好像這麼說也不對。不過我拿錢了就得做事,光休息怎麼行?”
他被她逗笑了,站起身,非常自然地摸了摸她的頭髮。
“你現在是董事長特助,不是特種兵了,不用那麼緊張,乖!”
洪星星:“……”
這!
她護住自己的頭,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魏嵐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周亦霖那小子說得對:適當釋放魅力……任你予求予取。他換上無限寵愛的語氣:“出去吧!”

洪星星覺得自己是踩著雲朵走出辦公室的,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五分鐘都沒有搞清楚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她瘋了,出現了幻覺,還是魏嵐的身體被哪個博愛的靈魂佔據了?
這要是跟孫秘書他們說起,他們肯定以為她神經病,犯了花癡,得失心瘋了吧?
她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難道是他被她打怕了,或者說被她的魄力徹底折服,開始採取懷柔政策了?
……
從來不懂辦公室鬥爭的她第一次覺得頭疼。思來想去,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管他什麼政策,少說話、多做事,肯定不會錯。

 

淩聽拎著愛心餐盒和草莓派走進大堂,見通道有門禁,正跟前台的工作人員諮詢。孫秘書隱約聽到他問洪星星,一時好奇,便多停留了一會兒。
她看看他手裡的草莓派,又看看愛心餐盒:“你是她男朋友?”
淩聽臉一紅,連忙搖頭。
“你要是老實說,姐姐我就幫你把飯帶上去。”她逗他。
他眯起眼睛打量著她,有點兒生氣:“原來你的目的是這個,我猜你都不一定認識洪特助。草莓派只要交給你,就分分鐘進了你的肚子!”
他警惕地抱好盒飯和草莓派。
“真是可笑!”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小姐會為了區區甜品做那種事嗎?”
他哪裡是嘴上饒人的人?他諷刺道:“我是小人,你呢?誰知道你是不是君子!說不定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呢?”
她氣得跳腳:“我還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為了罵我是小人,索性承認自己也是小人?”
“看不慣?嘻嘻,好巧,我也看不慣你。”他乾脆打開草莓派的盒子晃了晃,“哎呀,這麼好吃的東西,我必須親手交到她手上,絕不能讓他人染指!”
說罷,他撥通了洪星星的電話。
“星星姐,我給你帶了午飯,就在你們公司樓下呢,下來拿一下吧。”
她正手忙腳亂:“抱歉淩聽,我正幫同事趕報表呢,現在沒法下去,要不你放前臺?”
“星星,我幫你帶上去!”孫秘書歡快地湊過去對著電話喊道。
“美西?太好了,那就麻煩你了!”
掛了電話,淩聽驚訝地看著孫秘書。
“我說了我們是密、友、關、系。”
她得意地伸出手來,他只得不情不願地把盒飯和草莓派的袋子交到她手上。
待上了樓,聽孫秘書吐槽完兩人的交鋒,洪星星大笑,邊拆包裝袋邊說:“臭小子還挺有心,知道孝敬我了。”
“他是你什麼人呀?”孫秘書在她身邊坐下,八卦地問。
“你說淩聽呀,我弟。”
“聆聽?真文藝。長得蠻好看的。”
“淩厲的淩。好看嗎?不過小時候確實有不少小女生追他,情書一摞摞地收。”
她打開飯盒,裡面的蛋包飯加雞腿做得很是精緻。
“哇!賣相不錯。這是他做的嗎?”孫秘書舔著嘴唇問。
“是,他做菜特好吃,大廚水準,只可惜我吃過了。”
孫秘書的肚子發出一聲咕嚕聲,洪星星見狀,直接把吃的都推到她面前。
她本來還想推辭一番,但想到淩聽那副嘚瑟樣兒,索性不客氣了:“既然你這麼誠心誠意地邀請我,那我就不客氣了!”

 

董事長辦公室,魏嵐臉色陰沉地翻著一份人事名單。人事部經理坐在魏嵐對面,汗如雨下。
“你很緊張?”
“魏總乃人中龍鳳,氣場、威儀都是這個。”他討好地豎起了大拇指,“我太崇拜您了,所以有點兒緊張。”
“擦擦。”魏嵐把紙巾推給他。
人事部經理扯出幾張紙巾:“謝謝,謝謝!”
“放鬆點兒,也沒別的事,就是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請說。”
“王經理,你貴姓?”魏嵐面帶笑容地看著他。
他愣了一下:“魏總,您這是……”
魏嵐收起笑容,語氣平淡地把問題重複了一遍。
“魏總,您就別開我玩笑了。”
“王經理,你貴姓?”魏嵐這次的語氣是冷的。
“我,我,”他不知道魏嵐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我自然是……姓王。”
“哦,姓王,原來你不姓高呀。”魏嵐說著,就把一份人事資料甩到了他的臉上。
他戰戰兢兢地把掉在地上的資料撿起來,翻開人事名單,看到上面附在人名後的一溜兒備註“高某宗親”“高某姻親”“高某同學”“高某同鄉”……他想解釋,嘴唇卻哆嗦得說不出話來。
“你這個人事部經理做得挺好嘛,潤世集團兩年內招收員工六十人,其中二十九人都和公司的副總高松有關聯,照這樣發展,”魏嵐向前一步,“我看咱們潤世集團不如改成‘高氏集團’算了!”
“魏……總,魏總我沒背叛公司,這些人確實符合招收標準,我就,我就沒駁高總的面子,但我真的對潤世忠心耿耿,也從沒給高總提供過任何消息,您新招的助理,高總打聽了好幾遍我都沒說……”
“王經理,你工齡十年了,不懂什麼叫本分嗎?”
……

大家看著人事部的王經理失魂落魄地從魏嵐的辦公室走出來,集體震驚。
蔡蔡更是慌慌張張地給高松發微信:“報告高總,人事部的王經理被開除了。”發完,他趕緊刪掉了對話框,生怕下一個離開的就是自己。
洪星星也有些提心吊膽。今天的魏嵐著實奇怪,脾氣陰晴不定,上午還摸著她的頭髮叫她乖,不用緊張,這會兒就把人事部經理開除了。淩聽收到她的吐槽微信後醋意大發:“姐姐的頭髮我都沒摸過。男人不會隨便摸女人的頭髮,你們老闆要麼想利用你,要麼是個變態。”
她滿腦都是魏嵐“摸頭殺”的畫面:“利用我?我也沒什麼可利用的呀。”
不知怎的,她想到了部隊的警犬大寶,她也是這樣摸它的,猛然一驚:“難道他把我當成了想訓就訓、想摸就摸的狗子?”
無恥!
她一堂堂退伍特種兵,為了錢,居然淪落到……她越想越悲憤,孫秘書見她這樣,正要說話,魏嵐打著電話從辦公室出來,沖二人點點頭,徑直走了出去。
孫秘書急忙囑咐道:“跟上去,魏總好像要去實驗室,上次老魏總就是在那裡出的事。”

 

洪星星一路偷偷跟著魏嵐走過走廊,沒想到他警惕性還挺高,時不時警覺地回頭,幸虧她機敏地躲開了。她一路躲躲藏藏,終於跟到了實驗室門口。只見他在門禁上刷了一下指紋,伴隨著指紋機傳來的“最高權限,開啟”的聲音,門禁自動打開,魏嵐進入。
洪星星在門口探了探頭,看門口的牌子“開發實驗室”,又仰頭查看四周的攝像頭,鄙夷地咧了咧嘴。QW1號稱高級機密,結果安的攝像頭有好幾處死角。這裡要是發生點兒什麼事,能拍到才怪。
周亦霖在背後不遠處看著神秘兮兮的洪星星自言自語,剛想來個偷襲,卻被她幾招利索的動作拿下。她的左手直接卡住周亦霖的脖子把他推到牆上,右手順勢奪下他手裡的手電筒。
“饒命!”他大叫。
“你是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她按開手電筒,明晃晃的燈光照在周亦霖的眼睛上。
他反問:“你又是什麼人?”
“你給我老實點兒!”她舉起手電筒作勢要砸,忽然注意到他的胸牌“潤世集團研發部項目總監周亦霖”,硬生生地收回了手。
“大水沖了龍王廟。喀喀,那啥,我是董事長魏嵐的特別助理洪星星,這是我的胸牌。”她賠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胸牌。
周亦霖臉色怪異地上下打量她:頭髮不過耳、皮膚黑、平胸、肌肉發達,行為又如此粗暴—他說:“哦哦哦,原來你是他的理想型。”
“什麼理想型?”她一頭霧水。
“就……我們魏總對女性有種特別的審美,”他在洪星星周身上下比畫了半天,“你就……哎,不錯不錯,完全符合標準嘛……”
說著,他忽然伸手碰向她的頭髮,她下意識地橫臂壓住他的脖子。
“哎哎!疼疼疼!你誤會了,我是看你……”他從她的頭髮上摘下一個髒東西,“喏,這裡是無塵實驗室!”
她一陣尷尬:“抱歉,條件反射,條件反射。”

實驗室內,魏嵐、周亦霖和洪星星大眼瞪小眼。
“我讓你過來,你怎麼把她帶來了?”
周亦霖齜牙咧嘴地揉著脖子上的傷,根本無暇顧及魏嵐的問題。
“孫秘書讓我跟著您。”她給出解釋。
“脖子是?”魏嵐終於留意到了周亦霖的脖子。
不問這句話還好,一問周亦霖就氣不打一處來,反問道:“你那麼有經驗,不知道怎麼回事?”
魏嵐秒懂,難兄難弟,要不是洪星星在這裡,他恨不得撲到周亦霖的懷裡,終於有人懂他的感受了嗎?
周亦霖給了他一個秒懂的眼神,又吐槽道:“有的女人是容易受傷的女人,而你洪大小姐,則是容易讓別人受傷的女人。”
她不安地搓著手:“客氣客氣,哪有你說的那麼好?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魏嵐說:“……洪星星,你回去吧,這兒不適合你。”
她不為所動:“貼身保護您是我的職責。”
周亦霖見狀,眯起小眼睛,起身湊到魏嵐耳邊,指著自己的脖子,小聲勸著:“讓她回去幹嗎,留下!她是特種兵偵察連出身,你看這身手敏捷的,查案肯定也比咱們兩個書生強,你都出工資雇她了,不用白不用。”
不等魏嵐回應,他已經自來熟地挽住了她的胳膊:“洪……洪少尉!少尉是吧,不瞞你說……”
洪星星打斷他:“我已經退伍了,叫我‘洪星星’就好。”
“好,洪星星。是這樣,”周亦霖不以為意,繼續說道,“就在前幾天,咱們公司實驗室的一台儀器炸了,但不是意外,是人為。老魏總因這事重傷昏迷住院,至今還躺著。而潤世集團投資最大、最重要的一個抗癌新藥,代號QW1,現在處於嚴格保密階段。但就在爆炸一事的當天,監控拍到有外人偷偷潛入實驗室偷走了一個生物模型。”
他帶著洪星星往實驗室深處走去,魏嵐沒有阻攔,不疾不徐地跟在他們身後,慢吞吞地說道:“同一時間,我還收到了一封恐嚇郵件,裡面裝著一顆帶血的子彈。”
“這三起事件,背後的勢力是同一個嗎?”她問。
魏嵐和周亦霖對視一眼:“不知道。”
“重要數據有危險嗎?”
“沒有。潤世集團的重要數據都儲存在雲端,加密程序由我親自製作。對方只偷走了一個生物模型。”
“生物模型?那是什麼?很重要嗎?”
魏嵐和周亦霖帶著她走向幾層疊放的實驗用塑料盒,裡面有二十多隻小白鼠,發出吱吱的叫聲。
“這就是你們說的生物模型?”她吞了吞口水。
魏嵐斜眼看看她,沒吱聲。
“你是不是害怕……老鼠?”周亦霖用輕不可聞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問。
“我不怕,我在野外訓練的時候還吃過呢!魏總你看,這只長得真漂亮!”
她說著,已經把它舉到了魏嵐面前,他嚇得連退好幾步,被迫拽住周亦霖的胳膊來穩定自己。
“洪星星,你把它放下!”周亦霖急得手腳並用,兩手擋在前面,抬起一條腿跟她保持著安全距離。
她卻提著老鼠的尾巴,在空中把老鼠蕩來蕩去。老鼠蕩的方向正好沖向魏嵐和周亦霖,嚇得兩人左右躲閃,魂飛魄散。
“放下!洪星星,你別激動,把它放下。”
“嘖嘖,你們倆大老爺們兒,居然害怕老鼠。”她笑個不停,“你們要是在我們部隊,早就……”
周亦霖大叫:“住手,你給我住手!聽見沒有!”
“你這樣勸她沒用,”魏嵐打斷他,“洪星星,你手裡那只老鼠值五萬美金。”
“五萬美金?”洪星星不笑了,手一僵,立刻小心翼翼地拎緊老鼠的尾巴。
周亦霖松了一口氣。
“它不是普通的老鼠!你拿的那只叫K107,旁邊的籠子裡的是K108,都是進口的新一代單抗藥物實驗用鼠,每只身價五萬美金。”
她驚呆了。
“它們每掉一根毛,都從你的工資裡扣。”魏嵐見這招有用,打蛇隨棍上,繼續嚇唬她。
她乾笑兩聲,終於虔誠地把老鼠放回了盒子裡。
周亦霖沖魏嵐悄悄豎起大拇指。
魏嵐不敢對她動手,怒火又沒地方發,此刻照著周亦霖的頭就是一記栗暴。
“又不是我……”周亦霖覺得十分委屈。
魏嵐說:“閉嘴。”
周亦霖哭喪著臉,夾在魏嵐和洪星星之間。
三人來到爆炸的實驗儀器處,爆炸波及範圍並不大,儀器已經損毀,地上全是白色粉塵。洪星星撚了點兒地上的粉末,在鼻子前聞聞。
“氫氧化鋁粉末,是最常用的原料藥,庫房裡有大批存貨。”魏嵐道。
她在地上的白色粉塵中撿出半塊鋰電池,又抬頭看了眼加熱儀器,緩緩說道:“偷竊者偽裝成實驗人員混入實驗室,把利用指紋倒模技術倒出的指紋膜貼在指尖上,騙過了門禁。潛入模型室偷盜實驗模型,眼看就可以安全逃走,但這時老魏總來到實驗室視察,無奈之下,他只好暫時躲進旁邊的櫃子。”
魏嵐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繼續推理道:“以老頭子的習慣,門外至少還守著三個保鏢。所以,嫌疑人打算製造混亂,好借機逃走。他從儲存間拎了一小袋氫氧化鋁粉末放入手邊可以加熱的實驗儀器,又掏出口袋裡的強光手電筒,將電池卸出來放入實驗儀器,扭動加熱按鈕,然後再次躲入櫃子。”
“實驗儀器靜悄悄地運轉著,老魏總好奇裡面是什麼,於是走了過去。鋰電池受熱,內部發生熱分解反應釋放出大量氣體,實驗儀器突然爆炸,揚起大量粉塵,偷竊者借機逃走。”洪星星說道。
“所以,爆炸的時候,魏叔恰巧站在這台實驗儀器附近!”周亦霖分析道。
……
周亦霖仿佛見到了史密斯夫婦。

三人來到監控室,一起看監控視頻,視頻裡,剛好放到爆炸發生的瞬間。看到魏寶豐受傷的整個過程,魏嵐臉色陰沉,放在椅背上的手攥成拳頭,青筋直冒。
洪星星低語:“我們會找出幕後黑手的!”她示意周亦霖把監控回放到最初。一個穿著白大衣實驗服、戴著無菌帽和口罩的男人站在玻璃大門門口,看不清臉。
“鄰近的監控都在爆炸中損壞了,關於犯人的影像記錄只剩下這一幀。再放大就糊了。”周亦霖把定格畫面放大到最大程度。
“三角眼,輕微駝背,眼角基本沒有皺紋,三十歲左右,有頸椎病。頭頂高度比門牌上端稍高……”她的語速很快,魏嵐聽得一陣失神。
“所以……”魏嵐頓了頓,“門牌懸掛的中軸離地高度是一米六,門牌高十二釐米,所以他的身高在一米六六到一米七零之間。”
她給出新的線索:“體形偏瘦,體重在一百一十斤到一百二十斤之間。”
“這麼說,嫌疑人範圍一下子縮小了不少,只要是醫藥行業的人,早晚能找出來。”
“看他的耳紋。”她單獨放大圖像裡人臉的耳朵。
周亦霖和魏嵐異口同聲地道:“耳紋?”
“對,就是耳骨的凹凸和形態,每個人的耳紋都不一樣,類似於指紋,但更外化,更明顯,憑這個就能辨認出誰是嫌疑人。”
“這耳紋也看不出什麼不一樣呀。”周亦霖的鼻子幾乎要貼到電腦上了。
魏嵐扭頭看她,眼底浮現出一絲欣賞。
“魏嵐,這人是沖著生物模型來的,又跟魏叔認識,肯定是同行呀!兩周後的行業酒會讓洪星星跟你去吧,說不定能把他揪出來。”
“好哇,帶我去!”她分外興奮。
魏嵐看著周亦霖和洪星星理所當然的樣子,眯了眯眼:“我是老闆,帶誰去酒會我說了才算。”
“那你帶不帶她?”周亦霖呆呆地問。
“不帶。”
魏嵐把注意力又放到電腦上,眼睛緊盯著放大的耳朵部位,眼眸深深。
周亦霖把魏嵐拉到一旁,低聲問道:“多好的大兄弟……大妹子,你為啥不帶人家?”
魏嵐反問道:“你是說,讓我把老頭子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帶去酒會?”
“卿本佳人,奈何為賊!”周亦霖感歎,“你爸到底從哪兒找來的這麼個妙人?”
“她越妙,我就越不妙。”魏嵐眼神複雜地看著洪星星的背影。
“不過這姑娘真不錯,不像你說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人家的腦子挺好使的。”
魏嵐把頭扭回來,緊緊地盯著周亦霖:“你是覺得自己脖子上掛的彩不夠多嗎?”
周亦霖嘿嘿乾笑,乾脆走到洪星星身邊,跟她一起看小白鼠:“這次去不了還有下次,你別難過。”
“難過?別逗了。你以為我想去?之前執行任務的時候我就潛入過一次酒會,鶯歌燕舞,好不彆扭。要不是工作,他求我我都不去。”她沉迷地玩弄著小白鼠。
“哎,你別玩它們了,這些可跟你吃的野外老鼠不一樣。這裡的每一隻實驗鼠,都為新藥的研發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你要尊重它們。”周亦霖阻止她玩白鼠的手。
“製藥界的烈士?”
“可以這麼說。公司的宣傳冊你看了吧,潤世製藥的理念是質優、價廉,以便讓人人買得起。”
她點頭,這個自然是看過的。
“國內一些規模稍小的公司,比如嘉樂製藥,日常藥的利潤比我們高一倍左右。而他們引進的第二代抗癌藥,售價基本是我們預定價的兩到三倍。”
“我聽說了,他們引進的抗癌藥執行國際聯盟統一售價,國內的患者只能從他們手裡高價購入藥品。我知道的,現在普通家庭的人患上癌症,要賣車賣房甚至砸鍋賣鐵來買藥續命。一旦誰家裡有人得癌症,基本就得傾家蕩產。”
周亦霖將聲音壓低:“咱們集團從國外高價引入QW1項目,開始涉足這個領域,為的就是做出普通人也負擔得起的新型藥物。這個項目就是魏嵐一手主導發起的,整個項目的前期開發,他都是研發總監。”
她驚訝地看著遠處正在寫寫畫畫的魏嵐,顯然這一點出乎她的意料。
“他?”
“對,我們潤世如果真的成功開發出QW1,不知道要砸多少公司的飯碗。現在我們已經丟了一隻實驗鼠,這意味著我們在研究新一代抗癌藥的事情,已經不再是秘密了。”
“我懂了。也就是說,魏總擋了別人的財路,所以隨時可能有危險?”
周亦霖看向魏嵐,眼中有敬意,也有擔憂。
“咱這魏總,別看平時那個德行,他現在做的事,還真有點兒孤膽英雄的意思。”
遠處的魏嵐還在專注地寫寫畫畫,完全沉浸在他的小世界。
洪星星目光深邃地望著魏嵐。
他感覺到背後目光的壓力,轉頭,正遇上她充滿正氣的眼神。呵呵,又在琢磨我?他狐疑地白了她一眼,洪星星看著他那熟悉的白眼,也回報了他一個白眼。兩人同時哼了一聲,先後扭過頭去。

三人從實驗室出來時,夜已深,月朗星稀。周亦霖笑嘻嘻地提前走了,說要去酒吧見朋友。只剩下洪星星和魏嵐時,她猶豫再三,終於開了口:“魏總。”
魏嵐不明所以:“什麼?”
“我聽周總監說你在搞那個QW1抗癌藥,這是好事,你好好幹!”
“你這是在跟下屬訓話嗎?”魏嵐沒好氣地問。
“不,我的意思是,你幹就是了。要是有人看你身單力薄欺負你,我幫你揍他們。”
他有些感動,卻仍然保持著表面的驕傲:“在你眼裡我就這麼弱?”
洪星星認真點頭:“是,甚至要更弱一點兒。”
感動迅速消散,他轉身想走,她卻拉住他的胳膊,仰著頭。
“你看,這裡,這裡,”她的手指了頭頂上方幾處位置,“這幾處監控,位置都有問題,如果我站在這裡,監控完全拍不到我。我在來時查看了好幾條走廊的監控,安裝都有問題。”
他的臉上再次浮現出欣賞的神色。
“我建議聯繫安保公司的代表,重新佈置監控線路。”她轉過頭來,看到嘴角帶笑的他,一時有些不習慣。
“魏總,幹嗎這樣看我?”
他那完全是一副欣賞自家狗子會握爪的表情。
只聽他微笑著說道:“雇你還算有點兒用。”
“嘁。”
……
或許要很久之後,他們才會發現,原來愛情的萌芽是從他們真正欣賞彼此身上的那些閃光點開始的。真正美好的愛情一向都不費勁,人常說事在人為,愛情卻並不是,它更多的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吸引和共鳴。洪星星在多年以後才想明白,在愛情來臨之前,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做好我們自己,然後等喜歡自己、自己也喜歡的那個人靠近。
在這個浩瀚的宇宙中,找到那個閃亮的人之前,首先要找到閃亮的自己。

 

高爾夫球場,安石睿瀟灑地揮杆,球進了。他悠閒地踱步到太陽傘下喝礦泉水。馬三綱拿著一遝首頁印有“嘉樂製藥•內部機密”的生物實驗報告走了過來。
“安總,正如您所料,這是攜帶人源抗體基因的實驗鼠。”
“嗯。”
“報告上說,它已經產生了腹腔積液,是一隻肝癌原位移植瘤模型。”
安石睿眉頭一皺:“這麼說,潤世集團在開發的新一代抗癌藥,已經進入了動物實驗階段?”
馬三綱點點頭,安石睿面色越來越沉。
“魏寶豐呀魏寶豐,這麼多年了,你終究還是想壓我一頭。”
“以現在的階段,到藥品進入人體臨床,少說也得一年吧。”馬三綱試圖寬慰他。
安石睿使勁把手中的礦泉水瓶捏到變形,說道:“那也得魏家小崽子領導的潤世,能先活過這一年!”

洪星星帶著保全部部長和安保公司的代表排查了整棟樓的監控攝像頭安裝位置。雙方氣氛融洽,尤其當她指點著各處安裝位置的時候,安保公司的代表都心悅誠服地點頭。
待她回到董事長辦公室,大家已經下班離開,魏嵐的辦公室也沒人。蔡蔡從外面慢吞吞地走進來。
“蔡蔡,你看見魏總了嗎?”
“魏總應該走了吧。下午聽他跟孫秘書說,好像要去醫院看望老魏總。”
“哦,這樣呀。”
洪星星本來想找魏嵐彙報下今天的進展,看來只能等明天了。她匆匆拿起包準備回家,走前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董事長辦公室,裡邊一片漆黑,她莫名地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她中午來董事長辦公室跟魏嵐彙報時,他衣帽架上明明掛著運動短外套和一頂棒球帽,而現在,衣帽架上的運動短外套和棒球帽都不見了,只留下了長大衣。
習慣筆記上沒寫他有晚上運動的習慣。他現在生活作息反常,著實奇怪。
他擋了別人的財路,所以隨時可能有危險。而且,之前他還收到了一封恐嚇郵件,裡面裝著一顆帶血的子彈。
想到這裡,她轉身向外跑去。
公司大樓外,魏嵐的座駕正疾馳而去。她只得從路邊掃了輛共享單車,向著他的方向猛追。好不容易他的車被紅燈攔住,車子緩緩停下。她在後面拼命地朝他招手,車內的人卻毫無反應。隔著黑黑的遮光板,她當然看不到,車內的他拿著手機正在打電話。
“康叔,我看了事故那天的錄像,想去看看老爺子。”
“這兩天來探訪的人太多,老爺有點兒累,已經謝絕探訪了。”
“我看看就走,不跟他說話。”
“回家休息吧。”
“他……不想見我?”
“別多想。”
“康叔,您看著我長大,您說句公道話,我跟老頭子僵著,誰的問題更多一些?”
魏嵐終於忍不住了,問了這個問題。
電話那端的康叔沉默了幾秒後,歎了口氣。
就在魏嵐以為他拒絕回答這個問題時,康叔悠悠地開了口:“你知道我跟我女兒很多年沒見了,我沒有一天不惦記她,有時候想想如果她能回到我身邊,我大概會把能給的都給她。”
已過了下班高峰,並不堵車,魏嵐這側是紅燈,而寬廣的柏油路另兩側正是綠燈。一輛又一輛汽車飛快地駛過。魏嵐目視前方,康叔的傷感傳染給了他,他不由得鼻子一酸。
“魏嵐,你們還小,不懂可憐天下父母心哪。”
司機問道:“要不要改道送您回家?”
“不,去醫院。”
汽車一路疾馳,終於到了醫院,魏嵐卻發現特護病房門口站著好幾個保鏢。他不以為意地繼續走,卻被保鏢攔住。
“對不起小魏總,老爺謝絕探視。”
“也包括我?”
“是,您也不行。”
魏嵐沒說話,轉身退出。剛出大門,他便躡手躡腳地溜到緊貼著牆的花壇外,老魏的那間病房,窗簾牢牢拉著,只露出一條縫隙,射出一道亮光。
107,應該是這間。遮得這麼嚴,想看裡面,好像只能爬窗戶了。
他後退幾步,深吸一口氣,助跑、衝刺,動作一氣呵成,最後一躍而起,接著……接著便狼狽地摔在了花壇裡。
從哪裡跌倒,就在哪裡趴著,魏嵐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
洪星星便是在這時找到他的。
“魏總!”
他被突然冒出來的洪星星嚇了一跳,尤其她頭上居然頂著一叢草葉,鬼鬼祟祟地從花壇裡的一叢灌木後繞出來。
“你怎麼在這兒?什麼時候來的?”
“在你助跑的時候就來……”
“你都看到了?”魏嵐打斷她。
她點點頭:“我其實沒想……”
他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夠了!你說實話,老頭子是不是根本就沒受傷,是在裝病?”
“我怎麼知道?”
“你不是他派來的嗎?今天你沒跟他彙報我的行蹤?”
“魏總,你這說的哪兒跟哪兒呀,我和老魏總壓根兒沒見過面!他沒受傷住院幹嗎?”
“算了,就知道你不會承認。”
“什麼不會承認?”她一臉茫然。
“你給我上去!”他有氣沒處撒,指著病房的窗戶。
“爬窗戶?”
他指著窗簾上方那條縫:“對,爬上去從那條縫裡看看我爸在幹嗎。”
“沒有能踩的東西,不好上去。”
“沒有就想辦法!你不是特種兵嗎,就不會合理利用周圍的環境嗎?”
“好嘞。既然您這麼堅持,那您就瞧好吧。低頭!站穩,蹲好了!”
她不由分說,後退一步,一個小助跑,沖到他面前,不等他作出反應,一手按著他的雙肩往下一使勁,他不由得紮了個馬步,接著她迅速抬起一腳在他膝蓋上借力,雙腳穩穩地站在了他的雙肩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扒上了窗戶,抓著窗櫺,從窗簾的縫隙裡往裡看。
他又驚又氣,卻不敢動彈。直到看到她帶著泥渣的運動鞋底正踩在他的西裝上,才小聲說道:“你敢踩我……”
“噓!”
洪星星透過那條縫隙往裡看,病房裡沒人,床也是空的。
“裡面沒人,床是空的。”
“你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床上的被子一個褶兒都沒有。”
“你再看看,人是不是躲在了櫃子裡?床底下有沒有?”
“魏總,這間病房怎麼看都沒人住呢。而且您父親有什麼理由要躲起來呢?”
兩人聊得正歡,有燈光閃過花壇,一輛車開著前燈開過來,照亮花壇的角落。他被光閃了眼,腳下一歪,洪星星從他的肩膀上滑了下來。
“啊!”
他仰面摔倒在草叢裡,她想伸手去撈他沒撈著,身體失去平衡,趴摔在了他身上,嘴唇從他的頰邊擦過。
月亮高掛,皎潔神聖。星星眨閃,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
他先反應過來,抬起雙手便想推開她,並未意識到自己的雙手正按在某個柔軟處,呆了幾秒後,伴隨著她的驚呼聲,這才想起什麼似的倏地縮回手。她冷不防沒撐住身體,再次跌在他的懷裡。


【玫瑰騎士】
牽線風箏呀牽線風箏,如果起飛時沒有牽線幫你助跑,怎麼飛得起來,怎麼飛得高遠?
我從來都只想當那個幫你助跑的人。
這線掙斷與否,也從來都是由你不由我。
魏寶豐步履矯健,卻無端地生出一種悲壯感。

 


第五章

“給你三秒鐘,”魏嵐別過頭,“趕緊從我身上離開。”
洪星星手忙腳亂地正要爬起,巡夜的保安已經跑過來,拿著手電筒在兩人身上照來照去,之前曖昧的氛圍像是展廳裡的玻璃櫥窗被擊中,嘩啦一下碎掉。穿著黑色制服的保安被夜色下二人的姿勢驚得語無倫次:“喂,你、你、你們幹、幹、幹、幹什麼玩意兒呢?”
情急之下,她一個翻身猛地站起來,拉起他,低聲說道:“快跑。”
他不明白為什麼要跑,但眼看沖過來的保安大叔就要扯住他的衣角,她猛地一拽,他便不由自主地被帶著向前狂奔。她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他,月光灑在她的臉上,使她的臉看起來格外清秀。她利落的短髮在空中飛舞,筆直的背颯爽清朗,像個衝鋒陷陣的戰士。他一時竟看得有些癡迷,任由她拉著他向前飛奔。
上一秒還沉浸在浪漫的迷失自我裡,下一秒他便發現了自己的問題。他的體力在狂奔中很快耗盡,每跑一步呼吸便困難一分,只得甩開她的手停下來,彎著腰,雙手扶在膝蓋上,氣喘吁吁。
“再堅持一下,保安大叔還在後面追著呢。”她擔憂地看著後面越來越近的手電筒的亮光。
“不、不、不行了!”他徒勞地擺擺手。
洪星星看他實在體力難支:“那你別出聲,做好準備,一會兒聽我的!”
“哦。”此刻,因奔跑而急促跳動的心臟和翻滾的胃部,讓他完全失去了掙扎力,任憑她做著各種決定。
她倒退兩步來了個助攻,接著彎腰把魏嵐打橫抱起來,穩穩地向前跑過拐角,在路邊一排半米多高的冬青叢邊站定,繼而摟緊他的腰,一躍而起,帶著他撲進路邊的冬青叢後,把他平放在草地上,低低地埋下頭。
“調整呼吸,屏聲!”她輕輕捂住他的嘴巴,小聲說道。
魏嵐還蒙著呢。
他怎麼……就,就又被公主抱了?這個女人,是大力水手轉世?還是說,她有抱男人的惡習?
該不會是……缺少父愛吧!
他堂堂七尺男兒,顏面何存?再過一會兒,她該不會……這荒郊野外的,尤其她力氣這麼大,氣都不帶喘地抱著他,還能跳過冬青叢,如果她要硬來,他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呀。
唉,都怪我這多病多愁的身體。
他胡思亂想著。呸!怎麼會想到賈寶玉和林黛玉。
他呆呆地望著她,緊緊地抓著胸前的衣服。不知怎麼回事,他的思緒卻飄到了二十年前。那時他還小,剛跑完四百米測驗,虛脫地躺在學校的草坪上,身邊圍滿了同學。
“嗯,是心肺功能過弱導致的呼吸紊亂。”校醫用聽診器聽完,說道。
圍觀的男孩兒發出了一陣陣嘲笑聲。
“真是個弱雞!”
“四百米就喘成這樣,廢物。”
“死不了的,走啦,別管他。”
……
重重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回憶。保安大叔舉著手電筒,正沿著小路追來,他對著灌木叢亂照了幾下,嘴裡嘟囔著:“應該不會偷什麼東西吧?唉,算了,估計也就是小年輕談個戀愛。”
腳步聲漸遠,他撥開她的手,跪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
“你,你還好吧?”她的表情訕訕的。
他無暇理會她,兀自喘得厲害。
“還記得上次教你的五秒呼吸法嗎?五秒吸氣,五秒屏息,五秒呼氣……再試試看。”
他只好按她教的方法調息,吸氣、屏息、呼氣,吸氣……她同時用手捋著他的背幫他順氣:“聽我的,你用全身的力氣吸一大口氣。”
他艱難地抬起頭照做,吸到頂時,她再次捂住他的口鼻:“一,二,三,四,五,好了,呼氣。”
或許是洪星星的方法真的有效,或許是她捂住他的口鼻拍後背讓他順氣,那手心的力量讓他像寒冬手腳冰冷的人鑽進溫泉,熱氣上湧,連疲勞都一掃而光。
“好多了。”
“你心肺功能太弱,肺活量小,還不會呼吸,所以跑兩步就喘,以後得多訓練……走吧。”
見他一動不動,她問:“生氣了?”
“腳……腳麻了。”
“那我打電話,讓司機過來接咱們。”她掏出手機。
“別,司機把車停在醫院車庫,有事先回去了。”他慢慢站起來,試著跺了跺腳。

 

醫院的地下車庫空蕩蕩的,放眼望去,只有魏嵐和洪星星兩人在並肩前行。或許是因為剛才的氣氛太過於緊張,此刻兩個人反而多出了一絲輕鬆,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剛才我想出去解釋,你為什麼攔著?”
“解釋什麼?您要給他們解釋為什麼不走正門非要爬窗戶嗎?而且,而且當時……”她頓了頓,臉騰地紅了起來。
魏嵐的眼睛與她對視,心倏地一跳,想起适才曖昧的畫面,尷尬地撇開頭去。
她的步子邁得極快,他不得不加快速度,勉強跟上。
“我現在真有一個理智的建議。”她嚴肅而認真地說道,“老闆,您真該鍛煉身體了。”
他不爽地瞪著她。
“喘成那樣不該鍛煉嗎?一個大男人,身體素質這麼差多影響生活呀。連逃跑都露怯,我來幫你訓練體能,只要一年時間,包你……”
見她沒有要收的意思,他直接把手機上的合同圖放到她面前。
“這是,讓我看什麼?”
“你簽的合同。第二十三條,乙方須對甲方所有的隱私保持沉默,並禁止在任何場合、任何地方進行評論。如果違反條例,甲方有權隨時終止合同,並要求乙方賠償精神損失費。”
她撇著嘴,瞥了他一眼,低頭不再說話,默默地向前走。
見她終於老實了,他頗有點兒沾沾自喜,問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你缺少父愛嗎?”
洪星星不明所以。
“不是?難道……你戀愛過幾次?”
她越發不解了:“從來沒有。問這個做什麼?”
他一副了然的樣子:“哦,原來如此。我說你怎麼那麼喜歡抱男人呢。”
她猛地站住:“我?喜歡……抱男人?你什麼意思?”
他怕她逼急了對著自己又是一頓胖揍,蔫蔫地側側身,往外站遠了些,嘟囔了一句:“我才認識你多久,都被你抱了好幾次……”
說著,他又覺得太扭捏,明明覺得扭捏的應該是她才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終於反應過來了,笑得不能自已,“你該不會,哈哈哈哈哈……你覺得我在占你便宜?”
他費解地皺著眉頭:“你笑什麼?”
她終於止住了笑:“你可能想多了,你要是不說,我都忘記你是個男人了。”
“你……”他一怔,旋即氣得跳腳,“工資是不是不想要了,義肢是不是不想要了?”
對,她差點兒忘記他老闆的身份,趕緊改口:“沒有沒有老闆,您是我見過的最有男子氣概的男人了。呵呵呵,我剛才說的是反語,對,反語。我被您的魅力深深吸引,身不由己地就……救人心切,出於對您的關心和愛護。對對對,關心和愛護,才幾次忍不住抱您的。”
被您的魅力深深吸引?
關心和愛護?
洪星星想抽自己的臉。
魏嵐也呆住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都想要迅速換個話題。
他加快步子朝前走,她緊緊跟上。
見她貼得越來越近,他不爽地道:“我告訴你……我和他人交往的安全距離,一向是五十釐米,你、你、你、你離我太近了,要保持……”看到她立刻跟他拉開了一米的距離,他補充道,“……也不用這麼遠。”
她猶豫著向前邁了一步,魏嵐看見她頭上沾了一片葉子,像是發現了新轉機,朝她勾勾手指,她又邁了一步,他又勾勾手指。
她耿直地搖搖頭,不再靠近。
他一把拉過她,把手伸向她的頭部。
她的表情一僵。
又來了。
他把葉子從她頭上摘下來,晃了晃,逗她:“你心裡都在想什麼?”
她立刻後撤到安全距離,彎腰鞠躬:“嘻嘻,我能想什麼?謝謝老闆。”
他撲哧一聲笑了,邁開步子,找到汽車按鑰匙啟動。她主動朝主駕那側走去,卻被他一把拉回來,推到副駕駛座那側。
呵呵,還想開車帶他飛奔當亡命徒?那樣的經歷他這輩子都不想再體驗一次。
她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他假裝沒看見。
別人開車開得太快,她是飛車飛得太低。
他一手扯過安全帶系好,踩下油門,車子駛出停車位。

 

和醫院的環境大不相同,此刻城市的喧囂尚未退去,馬路上車流如梭,各色霓虹燈在街邊閃爍,一派絢爛之景。
“我送你回家,你家在哪兒?”魏嵐雙手扶著方向盤,注視著前方。
“不用麻煩了,送我到前面隨便哪個地鐵站都行,公交站也行。”
“地址?”他堅持。
手機鈴聲響起,他隨意地看了一眼,發現是他給魏寶豐的那張百夫長卡的消費短信提醒。
“魏總,您這樣開車不安全,開車不能看手機。”
“你就想跟我說這個?”他瞪眼。
“那倒不是,您父親,老魏總為什麼要躲著您?”
“你又知道了?”對她的懷疑,他始終無法消除。
“您不從正門進,偏從窗戶偷看,也不確定屋裡有沒有人,怎麼看都像是要把躲起來的人找出來。”
“已經找到了,正在歐洲享受呢,喏,剛才的消費短信就是。”他對著手機努了努嘴。
“您說老魏總?他沒受重傷嗎?”洪星星一臉驚訝。
“演得還真像。”魏嵐加快了油門。

即便到了歐洲,住進了最好的醫療休養機構,魏寶豐依然沒有信心戰勝身上的癌細胞。他就是做這一行的,雖然不是前沿醫生,但這些年和抗癌藥打交道,見過的、聽過的實在太多了。他唯一欣慰的是,精神頭還行,也不敢再有過多的期望了,生命盡頭,無非就是想和兒子和好,和兒子親近,能多給兒子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哪怕兒子並不領情。
魏寶豐拿著一杯咖啡,在街上邊走邊接電話。
“怎麼沒在房間休息,又跑出去啦?”康叔在電話那端關切地問。
“趁著還能溜達,趕緊溜達溜達,一治療起來,不知道又要躺多少天。”
“我會盯著QW1項目進度,讓他們能多快就多快。老爺,你要有信心。”
“我想得開,急是急不來的,天要留人,我就能撐到新藥開發出來,天不留人,該走的就走,沒什麼捨不得的。”
“哦,對了,魏嵐今天想去醫院看你,被下面的人攔住了。”
“應該也瞞不住了。好在我趁著爆炸的事裝病臥床,逼著他選了個助理。希望這小子不會又變卦,這樣豈不枉費了天上掉下來的星星嗎?那丫頭從頭到腳都是臭小子的理想型,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康叔應允著:“我會多看著的。”
“唉,我是管不了咯。”魏寶豐淒然一笑,“能管他的人,看來已經出現了。”
魏嵐那臭小子總是盼望著風箏的線可以掙斷。
牽線風箏呀牽線風箏,如果起飛時沒有牽線幫你助跑,怎麼飛得起來,怎麼飛得高遠?
我從來都只想當那個幫你助跑的人。
這線掙斷與否,也從來都是由你不由我。
魏寶豐步履矯健,卻無端地生出一種悲壯感。

洪星星的家在一樓,帶個小院,鐵質的護欄上錯落地掛著些花花草草。院子靠左的圍欄下擺著一套白色的戶外桌椅,上面支著一把遮陽傘。地面上鋪著紅色的方磚。小院不大,外牆也因多年的日曬雨淋而顯得破舊,但在路燈的映照下,倒是顯得格外簡單素淨。
魏嵐的車在洪家門口停下。
她下了車,卻沒有走,倚靠在車門上,說道:“對了,剛提的,我幫你訓練體能,你覺得怎麼樣?”
他把車窗直接升了起來,沒理她。
她倔起來誰也攔不住,伸手把副駕駛座的車門拉開,又坐到車裡。
“洪星星,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六點去你家找你,我們鍛煉一個小時,你一天都會精力充沛!”
他不氣反笑:“我才發現,你不應該當助理,屈才了,你應該去健身俱樂部做銷售,就你這死磕的勁兒,業績肯定是裡面最好的。要不然,我給你調個部門?”
她並不氣餒:“我是認真的!再說,成功人士都每天健身,您不健身怎麼行?”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和胳膊:“我這身材像不健身的嗎?我是不想跟你練!告訴你,我的教練肌肉可……”
她默默地舉起自己的胳膊,把袖子擼至肩膀處,亮出她閃亮亮的肱二頭肌、肱三頭肌。
魏嵐:“……”
“比專業,我可沒怕過誰。你也別自卑。雖說你現在身材不夠看,只要跟我訓練一個月,雖然趕不上我吧,但肯定能改善很多。”洪星星一臉自信地說道。
“我,自卑?”他恨不得掐死她,“我身材不夠看?哪兒不夠看?你看哪兒了?”
“我這說的是實情,”她瞄著他,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都看了。怎麼著?”
“行,行,你可真行。”他說不過她,怒吼道,“我給你開高薪,就是讓你這麼羞辱我的嗎?”
她賠笑道:“魏總,我不是羞辱您,就是覺得不該讓不專業的健身教練浪費您的時間。”
這話說的倒是實情。
見他的臉色有所緩和,她接著說:“魏總,您就信我一次。其實很多人入伍時身體素質也就一般,經過長期的刻苦訓練,才擁有了過硬的身體素質。真的,我們以後一天就一個小時,一個月後看效果,行不行?”
她的眼神專注又熱切,他仿佛又聽到了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為了掩飾尷尬,他狼狽地看向別處,提醒自己儘量不與她對視,心裡卻還是頗為猶豫。
她乘勝追擊,抓著他的胳膊:“想想您給我開的高薪,不能白給呀!多用用才劃得來!”
“撒手—注意身份!”他彆扭地甩開她的手。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抓住了他的胳膊,連忙撒手。
“那我們,達成共識了?”
他隱約覺得,如果他堅持拒絕,怕是今晚都回不了家。這麼想著,他想起一計:“明早六點半,你要是能找到我家,我就跟你訓練。”
她還沒來得及高興,他又補充道:“不許詢問別人,也不能跟蹤我,用你在部隊裡練出來的本事找到我家的地址,能做到我就跟你練。”
她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眨眼間就要熄滅。
“明早六點半!你只有這一次機會!”他比出“六”的手勢晃了晃,接著收起笑意,“下車!”
她默默下車。
他一臉得意地啟動車子,副駕駛座的車窗卻又被她猛地拍響。
“又想幹嗎?”他沒好氣地放下車窗。
她通過車窗把一遝紙塞進來:“今天找您本來是想說這個的,我跟安保公司的代表已經聊完了監控線路的改裝思路,需要您確認一下他們才肯出具體方案。”
他翻著手裡的紙:“知道了,回吧!”
她頭也不回地進了家門。
魏嵐迅速地翻看了一遍圖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如果按照洪星星的改裝方案,甚至實驗室外面倘若哪家住宅樓、居民、商戶發生問題,遭遇監控死角,需要配合警方的,實驗室都可以填補所有空白。
他正看得入迷,副駕駛座的車窗又被人敲響:“怎麼又回……”
這次敲車窗的人是洪大軍,發現有人將汽車堵在家門口,他十分不爽。
“你這人怎麼停車的?”
魏嵐有些驚訝地看著這個精神矍鑠的老頭兒,視線停在他空蕩蕩的袖管上,頓時猜到了他的身份。原來這就是洪星星她爸,老爺子脾氣可夠大的,怪不得培養出了這麼個“硬核”的閨女。
魏嵐趕緊隔著車窗揮手笑著致歉,啟動車子,向外駛去。

魏嵐把車子停好,邊走邊給周亦霖撥打電話,電話響了半天,才被接起來。
魏嵐開門見山地問道:“喂,你說有沒有可能,是我誤會洪星星了?”
周亦霖不接他的話題,自顧自地說道:“1865年,德國化學家凱庫勒在做夢時夢見一條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醒來後提出了著名的苯的環形結構。也就是說,沒有那個夢,就沒有後來德國有機化學的發展。”
他聽得一頭霧水:“發神經呀,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麼?”
“大哥,我是想提醒你,現在已經很晚了!如果不是你這通電話,我現在應該也已經在做科學夢了,沒準兒醒來也能來一個震驚世界的突破呢。”
“好吧,大科學家,我真誠地向你道歉。”
“能感受到你的真誠才怪!你這大半夜的打電話就聊洪星星,不像你的性格呢,你是不是……”周亦霖從床上坐起來,八卦地問道,“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別瞎想。我只是覺得她……跟以前我爸收買的眼線不太一樣。”
“那是,人家是特種兵,滿大街都不一定能找到一個,素質當然不一樣。”
魏嵐走進家門,把鑰匙放到玄關的櫃子上,換鞋進屋:“那照你這麼說,她非要給我當什麼健身教練,也許是有別的目的?”
“健身教練?這個不好說,可能就只是單純地為你好,也可能是想拉近和你之間的距離,好趁機向魏叔彙報。甚至可能是想趁機嫁入豪門,做董事長夫人,都不好說。”周亦霖有些疑惑,“你白天不是還很欣賞她嗎,現在怎麼就變了?你大半夜打擾一個科學家睡覺,就為了諮詢個女人的問題,不誇張地說,你這種行為是對祖國科學資源的極大浪費。”
又不談戀愛,大半夜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他才沒興趣。
“可我是科學家的老闆,”魏嵐理直氣壯地說道,“我還是能把科學家開除的老闆。”
“啊……魏總,”他的聲音變得慷慨激昂,“我一點兒也不困了,真是神奇。您還想說什麼隨便說,我洗耳恭聽!”
“所以我該答應洪星星的訓練計劃嗎?”
“你不是已經跟她說了,只要她能找到你公寓的地址,就讓她幫你健身嗎?”
“她怎麼可能找得到,知道我公寓地址的人只有你、康叔,還有老頭子,連孫秘書都不知道。”
“我對你可是絕對忠誠的!”周亦霖在電話那端舉手做出保證的姿勢。
魏嵐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這麼說,如果她找不到我家,就說明她真的不是探子?”
“但如果她找到了你家,那她是探子這事可就坐實了!”周亦霖提醒道,“你希望是哪個結果?”
“我希望是……”他心裡一陣矛盾,“算了,算了,不跟你說了,睡你的吧。”
“魏總,別呀,我這剛提起精神……”這次輪到周亦霖不樂意了。
“明天再說吧,快做你的科學家夢去吧。”
“行,別忘了咱們的策反戰略第四條,第四條哈,‘當她急著跟你獻殷勤,希望能一舉得到你的信任和看重時,就是戳穿她真面目的……’”
魏嵐不由分說地掛斷了電話,沉默地坐到了書桌旁,但也只是發了那麼一小會兒呆。他覺得與其這樣浪費時間,不如去做些有用的事情。
他打開電腦,場景熟悉得像回到了小時候,當別的小朋友都在睡時,他還在努力地學習。
六十分、七十分、九十分、一百分……他就這樣靠著自己的努力,一點兒一點兒地進步著。
“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魏嵐絕不是他魏寶豐的傻兒子。”
可憐的小魏嵐。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真想擁抱那個小小的拼盡全力想要證明自己的他。
唉,辛苦了。
現在的我,很感謝你,感謝你做出的一切努力。
你沒有辜負自己。
想到這裡,他的心內一陣苦楚,拿出晚上洪星星給他的監控改裝圖,認真地看起來。
要知道,有時候我們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才是對他人最大的反駁。

 

童年的孤獨,加上之後十幾年的獨居生活,使魏嵐擅長與工作相處,與研究相處。這一晚,他一直忙到淩晨三點多,才把當日的工作做完。與洪星星的約定,就像周亦霖問的那樣,他是希望她來還是不來?所有猶豫的答案,很可能都是不方便說出口的那一個。他當然不希望她來,至少那可以證明,她不是魏寶豐派來的。
不知過了多久,刺耳的門鈴聲響起。
“誰呀,大早上的,催命嗎?”他極其煩躁地翻了幾次身,把枕頭擋在耳朵上,繼續大睡。他以為那鈴聲響了幾次便會停下,沒想到對方非常執著,仿佛那手放在門鈴上就沒鬆開過。
鈴鈴鈴,門鈴一直在響。
他從床上坐起來,抓過旁邊沙發上的睡袍,披在身上,慢騰騰地走到門口,開門看到了一身運動裝備的洪星星。
“魏總早!”她元氣滿滿。
他揉了揉雙眼,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刹那間,他的腦中仿佛有成千上萬張無形的標簽“探子”“臥底”“奸細”“走狗”……向洪星星沖去,頃刻間將她掩埋。
他沒說話,直接摔上門。
她果然是魏寶豐找來的奸細,他本來不該抱希望的。
他沮喪到了極點。
他本想不搭理她,回去再睡上一小會兒的,奈何門鈴一直響。
他只得再次把門打開:“誰讓你一直按門鈴的?”
“咱們約好了六點半晨練的!願賭服輸,您得聽我的!這都六點三十二了,浪費兩分鐘了!”她伸出電子手錶晃了晃。
他嘲諷道:“只等兩分鐘就叫‘浪費’?你這樣大牌的健身教練我怎麼敢用?”
“行行行,我錯了,第一天難免有抵抗情緒,我理解。您慢慢收拾,我在門外等著。”
他哐的一聲把門關上,嚇得她猛地向後退了兩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等得有些倦了,抬手看了看時間。
半個小時過去了,他該不會去睡回籠覺了吧?
她站到門口,指尖還沒完全碰到門鈴,門就開了。
“怎麼,不耐煩了?”他已經穿戴一新地出現在門口,盯著正要按門鈴的她。
她笑笑:“沒有。現在戶外的溫度正適合晨練。”
“等一下,在訓練之前,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找到我家的?”他懷著最後一點兒希冀等著她的回答,始終不願相信她是老頭兒的探子。
她不明白魏嵐為什麼古裡古怪的,待他問出這個問題後,她覺得簡直是在侮辱她。這有什麼難的?只要稍加推理就能找到嘛。
《魏嵐日常愛好習慣筆記》裡記載,魏嵐討厭把時間花費在路上,只要在路上的時間超過三十分鐘,他就覺得是犯罪。所以他住的地方肯定離公司也就是半小時左右的車程。
昨晚她在地圖上用圓規以公司為圓心畫了一個半徑為五釐米的圓。確定了大致範圍後,又想起之前檢查他的輪胎時,發現車輪上有細微的紅土,市區都是柏油路,不可能有這種紅土,據她所知,只有北邊的宏圖路正在施工,有類似的紅土塵,所以範圍進一步縮小到北邊。
她用筆在剛才那個圓上以北的位置,又畫了一個圓,目標範圍內就只剩下了九個小區,但能符合魏嵐這種身份、地位的高檔小區,只有兩個。其中“夜來香帝景豪庭”小區從名字上就已經被淘汰掉了,那麼就只剩下現在的這個了。
找到小區之後,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他喜歡網上購物,她跟小區裡的快遞小哥說“我來幫忙拿一下魏嵐的快遞”,就這樣搞到了具體房間號。
聽完洪星星的分析,魏嵐目瞪口呆,半晌才反應過來:“你就靠這個確定了我家的地址?”
“這個嘛,倒也不全是!”她摸了一下耳朵。
“說。”
“我……其實,”她嘻嘻笑著,“是看你朋友圈知道的!”說著,她掏出手機,調出他的一條朋友圈,下面是清晰的地址定位。
魏嵐:“……”
她沒發現他的情緒變化,還在興高采烈地說:“魏總,你下次在家要發朋友圈的話,儘量別定位,這樣不安全。”
太丟臉了,他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於是趕緊轉移話題:“行了,怎麼練?”
“先熱身。”她以為他的起床氣還沒消,不再多話,慢慢地在前面帶跑,他則跟在後面。
林蔭道兩側的樹木茂盛挺拔,枝條在空中搖擺、左右相交,似挽著手形成一道好看的拱形。陽光透過縫隙,星星點點地灑在地上,一派清爽的綠色。她一會兒跑在前面,一會兒轉過臉來倒退著看著他跑,動作輕盈得把他比得像頭笨重的熊。他一開始還跟著她的節奏慢跑,漸漸地變成了慢走。她恨鐵不成鋼地扯著大嗓門兒讓他跟上來,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他覺得非常丟臉,死撐著又跑了一段距離。她看他呼吸有些紊亂,心知當然不能求快,於是放慢步子:“要是實在撐不住,就休息會兒吧。”
他卻把這當成了譏諷,不但沒停,反而加快了速度,直至跑到路邊的一棵大樹旁才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還算有點兒骨氣。
她暗笑,從背包裡拿出一瓶水,擰開瓶蓋後遞給他:“運動之後,喝水要慢,要小口。對,先喝一小口,用我教你的方法調整呼吸,很快就能平靜下來。”
他一把推開她:“離遠點兒,保持安全距離。”
她又靠過來:“那不行,我還得保護你。”
“笑話,我需要你保護?”他揮揮手,“等我休息一會兒再來!”
兩人正拌嘴,後面傳來巨大的引擎聲,她下意識地回頭,只見一輛摩托車正朝魏嵐狠狠撞來。說時遲那時快,她猛地往前撲,靠著前胸的力量將魏嵐頂出,摩托車與她擦肩而過,他卻仰面撞在路邊的一棵大樹上,疼得直咧嘴。
她顧不上照顧他,初步判斷應該沒什麼大礙。抓人更重要,一秒鐘都沒猶豫,她像獵豹一樣追著摩托車繞過林蔭道的拐角,朝另外一條熱鬧的馬路上奔去。
馬路上人來人往,摩托車騎手不得不放慢速度。洪星星趁機加速追上,在路人驚詫的注目禮中,飛起一腳把摩托車騎手從車上踹下來,摩托車滑出十幾米遠,騎手倒在地上,頭盔蓋子摔開一半,露出一張稚嫩的娃娃臉,摩托車騎手像是只有十五六歲。
“小孩兒?”洪星星愣住,剛才下腳太重了。
看她猶豫,摩托車騎手抓住機會,踉蹌著逃進人流。她本想繼續追趕,看到倒在一旁的摩托車上掛著牌照,後座還掛著個頭盔,眼睛一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不怕找不到他。
她開著摩托車找到魏嵐,大致說了經過。
“沒抓著?”他有些意外。
她擺頭示意:“你放心,他跑不了。來,上車。”
“你讓我上這個車?”
“對呀,上來,我帶你去吃早餐!”
他搖搖頭,逃避似的向後退了一步:“這種交通工具,安全性和平穩性都達不到我的要求……”
她果斷地跨上摩托車,準備離開:“行,那你一個人跑回去吧,反正也就半個多小時,跑快點兒的話,還能趕上給公司開晨會。”
“哎哎哎,好吧。我又沒說不坐。”
他極不情願地喊住她戴上頭盔,可憐巴巴地坐在摩托車後座上,雙手扶著車尾的扶手,努力把身體往後仰,企圖跟她保持距離。
“抱住我的腰。”
她威風凜凜地踩下油門,摩托車發出一聲沉悶的引擎聲。
“不用!”他十分抗拒。
她搖搖頭,一踩油門,他尖叫著抱住她的腰。
“說了讓你抱住我的腰!”
他固執地放開:“我說了不用!”
前方亮起紅燈,她猛地刹車,慣性使然,他猛地前沖直趴在洪星星的背上。
兩人都有些臉紅。
終於到了早點鋪。電子蒸爐上熱氣騰騰的蒸籠摞得有十幾層高,老闆和老闆娘在店內一個忙著盛粥,一個忙著蒸包子、取包子,蒸籠前排成一個小長隊。洪星星把摩托車停好,指著店內一張空著的桌子,讓魏嵐過去坐下,她去排隊。
等她把包子和粥買回來,他還拿著一遝餐巾紙在擦桌子,桌上經年的油泥混著灰塵,怎麼擦也擦不明淨,他還嫌棄得直甩手。
“魏總,吃吧,這包子趁熱才好吃。”她催促道。
他十分嫌棄地說道:“這桌子不知道多久沒擦過了,你看看這餐具,濕漉漉的,一看就沒經過紫外線消毒,我怕食物中毒。”
她伸手把他面前的兩屜包子拿起來摞在自己的兩屜上,拿起一個便是一大口:“這家可是有名的老字號,回頭您可別後悔。”
不知道是她大口吞咽的吃相實在讓人覺得那包子過於好吃,還是包子本身的香味引出了他的饞蟲,咽了幾次口水後,他終於放下面子,但仍嘴硬:“算了,來都來了。”
他夾起一個包子盯了半天,猶猶豫豫地咬了一小口,喉嚨不可控制地發出嗯的一聲。
“味道如何?”洪星星期待地看著他。
他沒說話。嘴巴有兩個功能,除了說話,還有吃。
此刻,他只保留了第二個功能。
風捲殘雲般把兩屜包子都消滅了,他又把她沒吃完的那屜拉了過來,攔住她夾包子的手。
“我要記錄一下這頓飯。”說著,他還打開手機攝像頭,用不同的角度拍著籠屜裡的包子。
“也是,魏大少爺第一次吃這種街邊店,當然要發朋友圈顯擺一下自己與民同樂的風度啦。”
“胡說,我才不發。這種店、這種食物,跟我的朋友圈風格不符。”
“行,您高大上,我們升鬥小民哪能入您的法眼?”她翻了一個白眼,低頭繼續吃。
他新奇地拍著店內的一切,見她正悶頭吃得帶勁,偷偷將鏡頭對準她,手指按向拍照鍵,她猛地抬起頭來,嚇得他差點兒把手機掉到粥裡。
“拍我呢?”她拿起餐巾紙擦了一下嘴角。
“嘁,自作多情,誰會拍你?”
“不是最好。”她抹了抹嘴,“吃完了嗎?可以走了。”
他站起來跟在她後面,點開相冊,看到剛剛偷拍她的那張照片花了一團,心裡有點兒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吃了飽飽的一餐,魏嵐的心情好了不少,美食果然具有治癒人心的作用,不管那小賊是故意還是不小心,先找到了再說。洪星星找了在車管所工作的昔日戰友,查到摩托車屬�“張氏摩托車行”,兩人決定直接過去打聽租車人信息。
魏嵐不以為意地道:“直接問不就好了,實在不行給他點兒錢。”
“租車行有保護顧客隱私的責任,你直接問,誰能告訴你?再說那孩子一看就未成年,租摩托車給他是違法的,老闆肯定不會承認呀。”
“那怎麼辦?”他沒想到這麼複雜。
她捏著下巴,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計上心來,奸笑地看向他。
“你想幹嗎?”他防備地把手放在胸前。
“一個小小的計謀。”她笑。
幾分鐘後,魏嵐哭喪著臉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非得這樣嗎?”他的頭上纏著紗布,紗布上面隱隱約約有被血浸濕的痕跡。
“不打扮成車禍受害者,租車行的老闆是不會說出客戶信息的,你信我。”說著,她又抓起他的一條胳膊墊上夾板,用紗布纏了起來,纏完後拿起一根繃帶,把胳膊給他掛在脖子上,做出骨折的樣子。
“完美,走吧。”她帶著打扮成車禍受害者的他找到張氏摩托車行。
那是一間很小的店面,裡面擺放著幾台新舊不一的摩托車,配件隨意地散落在地上,雜亂得很。
“二位是想租車還是買車?”老闆迎上來,態度殷勤地問道。
她指指店外停著的摩托車:“這輛紅色的DX800,有印象嗎?”
老闆看了一旁的魏嵐幾眼,警覺地問:“您是怎麼個意思呢?”
“就這輛車,被你的店租出去了,結果把他撞成了這個樣子,腦震盪,左胳膊骨折。”
“就算你老公被撞成這樣,可你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們租的車撞到的呢?”老闆擺出一副無賴的姿態。
她從手機裡調出一張照片:“跟我耍賴是吧?這是車管所的證明,不用我提醒您,您也知道有牌照的車在車管所可都是有備案的吧。至於是不是這輛車撞的,可太巧了,出車禍的地方正好有交通監控攝像頭,要不要我現在報警,讓警察調出來給你看看?”
老闆立刻換了一副“有事好商量”的表情:“別呀,報什麼警?是這樣的,把大兄弟撞成這樣我也很難過,不過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應該找那個租車的人。”
“對嘛,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嘛。那你好好想想,把車租給誰了?”洪星星給了他臺階下。
“在我們這兒租車的人太多了,我記,記不太清楚了……”車行老闆又開始玩彎彎繞。
“哼!記不清了?”她指著魏嵐一身的傷,嚷道,“臉,你看看,已經毀容了;頭,你看看,裡面的血跡還沒幹呢;胳膊,你看看,已經斷了。不多說,我們光醫藥費就已經花了三萬了,你記不清楚把車租給了誰……”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角立刻折了一塊:“就你來賠!”
老闆被嚇得呆住,直冒冷汗。
魏嵐也被嚇了一跳,不由得倒退兩步。
她沖他擠擠眼睛,意思是“姐們兒這演技不錯吧”。
他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姐,姐您別衝動,我好像,好像想起來了!”老闆說著,從抽屜裡拿出一本租客資料,遞給她,“大哥大姐,我就是個開車行的,什麼交通肇事可跟我沒半點兒關係呀。”
“只要找到了正主兒,當然跟你沒關係。”她用手機拍下需要的那頁,帶著魏嵐走出租車行。
“您放心,出去往左拐走一條巷子就是網吧,租車的馮阿弟整天在那兒打遊戲,一找一個準兒!”車行老闆討好地送他們出門。
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後,對看一眼,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她幫他摘下繃帶,卷成一團,隨手塞進路邊的垃圾桶。

網吧裡劣質煙草的味道混合著泡面的酸爽,讓魏嵐頗為不適。
洪星星走到網吧的前臺和網管低語了幾句,網管在櫃檯後面指著不遠處的一張沙發。她直接走到沙發邊,看見那個小男孩兒戴著耳機睡得正酣。
她直接把耳機從他頭上拽下來,用力拍了拍他的臉:“別睡了,給我起來!”
馮阿弟從夢中驚醒,一眼就看見兩人,嚇得一抖,下意識地彈起來想逃跑,卻被面前的桌腿絆倒,撲通一聲跪在了魏嵐面前。
“跑?你往哪兒跑?”她卡著脖子將他強行按在沙發上。
“我錯了,我錯了,人是我撞的,別打我,別打我,別打我!”馮阿弟求饒。
“說吧,是誰讓你襲擊我們的?”
馮阿弟早見識了洪星星的手段,嚇得魂都丟了一半,哪敢不說實話:“我沒見過那個人,都是網上聯繫的,給了我兩千塊錢的定金,說事成之後給剩下的,說撞得越狠,給的錢越多。結果,我這……根本就沒成事。”
“你們在網上只用文字聯繫?”
“他給我打過一次語音電話。不過應該用了變聲器,聲音聽著怪怪的。”
“他給你的錢,是通過什麼方式付的?”
“充的遊戲幣。”
“後來又給你錢了嗎?”
“我沒成事不敢騙他,回來就如實說了,他就再沒聯繫我,也沒說把定金要回去。”馮阿弟把臉埋在手心裡大哭,看不出是不是在演戲,眼淚倒是直往下掉。
“對不起,我太窮了,爸媽不管我,我餓,再不弄點兒錢就連網吧都不讓我住了,心一橫,就想賺點兒快錢,其實早上我真開車到了你跟前,我壓根兒就不敢撞,腦子一蒙就踩刹車了……”
洪星星對著魏嵐點點頭:“他說的是真話,他撞過來的時候車速並不快,不然我們也不會那麼輕鬆就躲開了。”
“求你們原諒我,不要送我去派出所……”馮阿弟對著魏嵐痛哭流涕。
“好了,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再追究,也不會送你去派出所,別哭了。”
馮阿弟愣愣地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
“馮阿弟,你跟那個人語音的時候,發現他有什麼特點了嗎?比如口頭禪之類的,或者身邊有沒有其他人?”
他想了想,搖頭:“都沒有。哦,不過我們語音的時候,他那邊有個電話打進來,他給掛了,鈴聲特別熟。”他笨拙地哼起來。
洪星星跟著哼歌,努力地回想:“真的很熟。”
“你們在學校是不是都不好好上音樂課?”魏嵐推了洪星星一下,“小學就教過,《搖籃曲》。”
“哦,對,《搖籃曲》。”她釋然,“就是這個調調。”

從逼仄的網吧裡出來,洪星星爽快地提出要求:“魏總,帶我去參加周總監說的那個酒會唄。”
“不!”他拒絕得幹脆利落。
“魏總,我推斷馮阿弟的幕後主使很可能會到場,我去幫你找人!”
“我自己也能找,製造實驗室爆炸的黑手的身高、體重、耳紋,我已經記下來了。”
她面色凝重地說道:“可還有指使馮阿弟的人呢,萬一他們在酒會上再出陰招呢?”
“你真的擔心我嗎?”他盯著她的眼睛,一步步逼近她。
“當然,你雇傭了我,”她沒有絲毫退讓,迎著他的目光,語氣堅定地說道,“我必須為你的安全負責。”
“你說實話,早上你找到我家的地址真的那麼簡單?”
她輕笑:“這事很難嗎?你要是願意聽的話,我還能講更多你的信息。比如三天前那場會議你遲到了,你的解釋是前一晚跟日方的朋友有一個商業會議,結束得太晚。但從你前一夜微博小號的發言來看,那晚你恐怕是追了一宿的《海賊王》吧?”
他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我的微博小號?你入侵我的網絡?”
“嘁,還用得著入侵,給你大號點贊最頻繁的那個號,很明顯就是你的小號,那種欠揍,哦,不不不,驕傲的語氣,和你一模一樣,只要不是個瞎子都能看出來好嗎?”
魏嵐:“……你閉嘴!”
聰明反被聰明誤?
他只覺得她把自己的智商侮辱得夠夠的了。
“這樣吧,如果你能再完成一個任務,我就考慮帶你去!”他硬生生地憋了一個藉口。
“什麼任務?”她一臉期待地問道。


【玫瑰騎士】

你看能不能這樣,以後跟我在一起,你儘量別動手,直接用語言表達。否則……咱也不至於有這麼多誤會,對吧?

 

 


第六章

孫秘書踩著高跟鞋,抱著一大摞文件,手裡還抓著兩個移動硬盤,艱難地從魏嵐的辦公室走出來。洪星星見狀,趕忙放下剛接好的咖啡,迎上去幫忙。兩人一起把一遝遝厚厚的文件放到洪星星的辦公桌上。
孫秘書歎著氣說道:“這是老魏總參與的所有會議的會程記錄,這是公司用車的行車記錄儀記錄,這是公司員工的打卡記錄、用餐記錄、員工……魏總說,讓你按照時間、月份和部門整理一下,然後歸類,最後整理成電子文件存檔就可以了。”
她茫然地盯著自己的辦公桌:“呃……但這麼多文件,全部弄完估計得半個多月。”
“限期……”孫秘書遲疑著道,“五天!”
“什麼?五天?魏總說的?”
孫秘書為她鳴不平:“還不是因為魏總他不想讓你去酒會,才這麼難為你。”
嘁,真是孩子氣,她沒想到魏嵐會玩真的。她轉頭看向董事長辦公室,發現他透過百葉窗,正得意地看著她。她乾脆伸手做手槍狀,閉眼瞄準,對著他便是一槍,嘴裡念著“bang”!
他不怒反喜,越發得意了。能把洪星星氣成這樣,說明他贏了。
這就算為曾經頻頻挨她揍的肉體報仇了。
連周亦霖也覺得魏嵐此舉荒唐、幼稚:“不想帶她去酒會你就直接拒絕,沒必要這樣刁難她吧?”
自從見識過洪星星的本事後,她一被分配點兒啥任務,他就覺得殺雞用了牛刀。
“刁難她?這鍋我可不背,路都是她自己選的。”魏嵐嘴硬。
“說實話,我現在都有些動搖了,也許我們搞錯了,她真的不是你爸派來的探子。”
他笑著看向窗外:“再觀察觀察。”
“你今天好像心情格外好,是因為看到洪星星也有焦頭爛額的時候嗎?”
“實驗室安保監控改建方案,”他沒理這茬,拿起一份文件丟給周亦霖,“你也看一下,畢竟你是負責人。”
周亦霖拿起文件,賊兮兮地往外退:“不會被我說中了吧,你對洪星星有意思?我跟你說,故意刁難喜歡的女生,那可是幼稚的小男生才會做的事。”
“滾!”
魏嵐從桌上的果盤裡順手撈了個蘋果砸過去,周亦霖手疾眼快地接住,對著他挑釁地啃了一口,溜了。

正午的日光白晃晃地照進魏嵐的辦公室,茶几上的花瓶裡插著一早新送來的花束,一隻小型竊聽器就黏在它的底側,任誰都沒有發現。從潤世大樓的頂端向遠處望去,城市的景色盡收眼底。孫秘書趴在天臺玻璃圍牆的木質橫欄上,一臉愁容。
她本以為來了潤世就能清閒度日,每天在辦公室看看帥哥養養眼,好好當個花瓶,沒想到卻成了魏寶豐父子倆中間的夾心餅乾,早知道就不該答應爸媽到他們生意夥伴這裡來工作。每天躺在家裡睡個美容覺,購購物,追追星,才是她這個小公主該過的生活。
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沒搭對,才會答應老魏總,幫他監視小魏總的?
昨天她向小魏總彙報工作時,聽他那意思,是把洪星星當成老爺子的偵探了。
孫秘書十分愧疚。這麼久以來,她給老魏總打魏嵐的小報告,沒有一絲惡意。他們父子二人有隔閡,雖然這有點兒極端,但都是出於父親對兒子的愛。她不知道這對父子間的隔閡是如何產生的,也不知道換她是老魏總,對處處排斥自己的兒子有沒有更好的做法。
可如果讓洪星星替自己背了黑鍋,她良心上又會過不去。
她思來想去,只有向老魏總請示了。
“魏總,”她頗為委屈地說道,“情況有些緊急,小魏總誤以為洪特助是您的眼線,專門佈置了一大堆瑣碎無聊的工作刁難她。如果不解除他的誤會,對洪特助很不利。”
魏寶豐嗤笑兩聲:“我還以為什麼大事呢,年輕人之間有點兒摩擦很正常。小孫,這種小事就不必向我彙報了!”
“但是,我真的很內疚!”她停頓了一下,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沒辦法再幫您做事了。”
魏寶豐顯然沒把她的拒絕當真,耐心勸道:“只差一點兒我兒子就回不來了,我不能再失去他。小孫,我只不過是個半截身子入了土的可憐老頭兒,算我求你幫我這個忙。”
縱橫商場多年的老魏總居然以這樣哀求的口吻求她,她哪裡還忍心再拒絕?
“你有沒有想過,”見她沒堅持,魏寶豐問道,“為什麼他不欺負別人,只欺負洪星星呢?”
“什麼?”
“告訴你一個秘密,洪星星是魏嵐的理想型。”
她驚訝得張大嘴巴,發出一個無聲的“啊”字。
“為了八卦,你也得給我做下去。”
如果是這樣,那,說什麼她都要留下來!小魏總和洪星星?
她連連點頭:“辭什麼職,沒有沒有,完全沒有。您等著我勝利的消息吧!”
還有什麼比八卦更讓人有幹勁兒的?掛了電話,她恨不得大半夜的馬上就去上班。為什麼一天才工作八個小時?為什麼就不能採取二十四小時工作制呢?即使吃住都在公司,她也不會介意。
辦公室八卦,那是比追星更能讓她快樂的事。
想到這裡,她滿血復活。

面對魏嵐的刁難,洪星星一分一秒都不敢停下來。分類、歸納、總結、做表、存檔,每一步都細碎而煩瑣。即使崩潰,也絕不能放棄,她一次次給自己鼓勁。她越這樣,孫秘書越覺得愧疚,一會兒給她倒杯水,一會兒給她送零食,一會兒給她捏捏肩,還在她工位前放了一盆小花,她越是報以感激的微笑,孫秘書就越不安。
“星星,來喝杯咖啡提提神。”看她打了個哈欠,孫秘書又送上咖啡。
“呵,還真是姐妹情深呢。”魏嵐不知何時站在了她倆背後,陰陽怪氣地說道。
孫秘書聽出他語氣裡的不爽,有些不知所措:“魏總,我們……那個……”
“既然感情那麼深,就一起加班吧。”他說完,氣呼呼地轉身走了。
“姐妹情深也要生氣?這是個什麼情況?”洪星星真是不懂。
孫秘書自然明白,他這是在氣她和洪星星走得太近,但是說好的理想型呢?喜歡一個人就先欺負她?
這不是小學生才幹的事情嗎?
但她也只能裝傻:“對呀,魏總這是怎麼啦?”

 

洪大軍在市場裡轉來轉去,想著晚上給閨女做點兒好吃的。最近星星加班辛苦,他狠狠心買了兩斤牛肉。物價飛漲,要不是有國家照顧,他真未必能生活得這麼滋潤。當他拎著牛肉和買好的土豆大步流星地走著時,有個推小車的年輕人經過,車上的鉤子掛住他手上的袋子,土豆滾落一地。他嘟囔著“也不看著點兒”,趕緊彎腰去撿。
一位穿著時尚的五六十歲的女人看到,迅速過來幫忙。她瞥見洪大軍一側空蕩蕩的袖管後,並未像其他人那樣露出詫異的眼神,只是輕柔地叮囑道:“市場裡人這麼多,以後走路可要看好了。”說著,她便把手伸向他,“給我呀,袋子!”
他趕緊照做。
她把土豆都撿起來放到袋子裡,最後細心地打上一個結遞過來。
“謝……”洪大軍說不出地感激,“謝謝。”
“不用謝,舉手之勞。”
那女人說完,轉身向菜市場內走去。
他看著她優雅的背影,竟一時有些發愣。

淩聽拎著保溫桶,看著黑漆漆的潤世大樓只亮著的那麼幾盞燈,正要進去,剛好撞見孫秘書從裡面出來。
冤家見面,分外眼紅。
“怎麼又是你?”他問。
“我可是辛辛苦苦陪你姐姐一直加班到現在的貼心朋友,對我客氣點兒。”孫秘書驕傲地挺胸,見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胸牌上,臉一紅,“往哪兒看呢?無恥!”
“孫美西,董事長秘書。哦,你就是那個變態老闆的秘書。”
“變態老闆?”
“就是魏嵐。告訴他,以後再敢摸星星姐,我絕對不會放過他。”淩聽故意痞裡痞氣地說道。
她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麼?魏總摸過……洪星星?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星星姐親口告訴我的!”
“什麼?連這種事她都告訴你了?”
“那是,我倆啥關係?哼,那個姓魏的,別讓我見著,我星星姐的頭髮豈是他說摸就摸的?”
她松了口氣:“哦,只是頭髮而已呀。”
“只是頭髮而已?你這女人怎麼那麼輕浮,女孩子的頭髮可以隨便摸嗎?”
她覺得他不可理喻,轉身要走。
“哎,等等,那個幫我刷個門卡,我要給星星姐送飯上去!”
無奈,她只好幫他刷了門卡。
魏總真的摸了星星的頭髮?她邊走邊回想淩聽剛才說的話,“摸頭殺”?天哪,老魏總說的居然是真的?星星果然是小魏總的理想型。
她想起有一次洪星星和她聊天,說如果找了男朋友,一定好好保護他。如此女友力爆棚,再想想魏嵐那弱不禁風的小身材,孫秘書覺得他倆確實還挺合適。

淩聽上到董事長辦公室,發現辦公大廳空空的,只有洪星星一個人還在工作,心疼極了,趕緊遞上手裡的餐盒。
洪星星早就餓得肚子咕咕叫了:“幸虧你來送飯,我一天都沒好好吃飯了。”
他翻看著桌上的文件:“這就是那個變態刁難你的工作?”
“這怎麼能叫刁難呢,我在整理的過程中,還是可以學到很多新東西的。”她邊吃邊解釋。
“明明就是那個變態刁難你。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跟他計較。”他扳過她的電腦迅速操作起來,“等我幫你編個程序自動歸類。”
她歡喜地道:“還有這東西?”
淩聽劈裡啪啦一頓操作,沒多久敲下回車鍵,屏幕上的文件居然真的開始逐個打開,檢索、錄入,進度飛快。
“真的可以自己整理呢,這也太厲害了吧!”洪星星歎為觀止。
淩聽得意得冒泡:“也不看看咱是幹什麼的。”
看著程序裡的進度條,預估還要好一會兒才能完成,他無聊地在辦公區轉來轉去。當看到一張公主風的工位上擺放著幾個玩偶時,他隨意地撥弄了兩下。
“這是孫秘書的工位,是不是很可愛?”
“那個女人?”
她一巴掌拍在淩聽的腦袋上:“什麼‘那個女人’,你倆剛才是不是又吵架了?怎麼教你的,要尊重女性!”
“我一向很尊重女性好不好,是她不講理。”他爭辯。
“你是在說孫秘書不講理嗎?”她拿起孫秘書桌上的相框,“你給我好好看看,她多可愛呀,軟軟的、香香的,長得漂亮,脾氣又好。是個男人都會喜歡她的。”
他撇嘴:“我就不喜歡!相比較而言,我還是喜歡姐姐這樣的!”
她抬手做出要打的動作,他慌忙護住腦袋:“星星姐,手機給我。”
“幹嗎?”
“職場守則第一條:加班必須讓老闆知道。不然這班就算白加了。”
他抓過她的手機,點開朋友圈,對著外面哢嚓一拍,編輯,發佈。
“哼,詭計多端。”她奪過手機看了一眼,想刪,被他搶了過去。
“無所謂,反正老闆也不會看我的朋友圈。”她任由他把手機握在手裡。
“星星姐,你累死累活必須讓你老闆知道,不然這班等於白加了……”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她突然緊張地盯著電腦屏幕,用鼠標把進度條拉到更往前的位置,畫面上正有個干擾信號。
“這是什麼?”她警惕地問淩聽。
他靠近觀察了一會兒:“好像是電磁干擾引起的小雪花,我們在大微機教室上課時偶爾也會干擾一下,因為機器多。”
“這是公司用車的行車記錄儀,哪來這麼強的電磁干擾?”
“公司用車,誰用的車?”
她立刻查看視頻的文件夾編號,對照著手裡的一份用車編碼名單:“是魏總。”
也就是說……
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陽臺落地窗的視野極好,魏嵐剛忙完手頭的事情,書和資料還沒來得及收起。周亦霖那充滿魔性的聲音回蕩在他的腦海。
“不會被我說中了吧,你對洪星星有意思?”
這個傢伙真是陰魂不散。
魏嵐心煩意亂地拿起手機,點進洪星星的頭像,隨手翻了翻她的朋友圈,目光頓時被她剛發的朋友圈吸引。配圖他非常熟悉,是董事長辦公室的窗戶,配文:加班之夜。
他扭頭看向窗外,真是笨,就不知道找幾個人幫忙嗎?

 

潤世公司會議室內氣氛凝重,長桌兩側坐滿了公司各部門的負責人。與會者都能看出今天小魏總心情不太好。果然,會議一開始,魏嵐便直奔主題。
“關於上周抽檢分工廠生產部產品未達標的事,幾位相關責任人全部降職處理,分工廠廠長引咎辭職。事件報告已經下發到各個部門了。各位還有意見嗎?”
一陣沉默。
部門領導甲偷偷看了一眼高松,他捂著鼻子咳嗽了一下,領導甲會意,馬上發言:“他們確實做得過分,但處理會不會嚴重了些?畢竟這幾位也算是對公司有過貢獻的人……”
魏嵐等的就是這句話,冷眼掃過去:“貢獻?是的,貢獻幾張只知道吃飯的嘴!今天大家都在這兒,我再說一遍:以前潤世是什麼樣我不管,但既然現在我接任了,那麼一切就得按照我的規矩來。”
領導乙:“那魏總……您的規矩……是?”
“很簡單,潤世……”他停頓幾秒後,朗聲說道,“不養廢物!”
這話說得太直接,也太難聽,眾人面面相覷,氣氛格外緊張。
高松此刻慢慢站起來,沒有任何徵兆地大笑著,繼而巡視整個會議室,慢慢鼓起掌來,那掌聲清脆卻又格外突兀,見所有人錯愕地看著他,他才仰了仰下巴,眯眼笑道:“魏總果然年少有為,做起事來雷厲風行,我相信潤世在你的帶領下,肯定會再創輝煌。”
“謝謝高總。”魏嵐裝作欣慰的樣子點點頭,“今天開除的人好像都是出自您的門下,我還擔心您會不高興呢。”
“怎麼會?魏總也是為了企業著想。不過……”高松頓了頓,“年輕人不能總玩火,萬一引火燒身那就不好了。您身嬌肉貴,可得多多保重。”
他感受到高松語氣裡的各種明槍暗箭,並未接招。自從人事部的王經理被解雇之後,他早有計劃要剪掉高松安插在公司的各個羽翼。
“多謝提醒。”他連微笑都懶得敷衍,起身離開。
高松臉上的笑容隨即隱去,沒有顧及其他人在場,把文件夾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電梯到達負一樓,遠遠地,魏嵐便看見洪星星躡手躡腳地靠近了他的汽車。不知道她又要玩什麼貓膩,他擔心打草驚蛇,往柱子後面躲了躲。只見她手裡不知道拿了個什麼東西,圍著車子上下揮舞著,又彎下腰把那東西探來探去,直接伸到車底。
他冷笑著從柱子後面走出來,在車旁停下。他不打算給她反應的時間,彎腰伸手便要抓她的腳腕,這次絕對抓她個現行。沒想到她早有防備,雙腿繃緊,使勁一絞,直接夾住他的手,繼而用力一抽,他當即失去重心,一張帥臉直直地磕在了地上。
洪星星沒想到偷襲自己的人會是魏嵐。
“魏……魏……”她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我沒想到……”
還好傷不重,擦傷了額頭,但也微微滲著血,關鍵那額頭的主人看上去狀態比較差,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癱在後座。
她不敢再多說什麼,從包裡掏出隨身攜帶的醫用酒精棉片,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傷口。
一片低氣壓。
半晌,魏嵐道:“以前我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從來不相信命運。但是遇到你……我才發現,我錯了。”
她不敢出聲。
“原來冥冥之中,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結局真的是命中註定,你越想逃,就越逃不掉。就像我和你—”他正了正身體,咆哮道,“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才認識了你!你真是我命中註定的剋星!”
她絞盡腦汁尋找著合適的詞:“……呃,那個,魏總,也不能全怪我。您當時也不說話,站在車後面怪嚇人的。我以為來的是個壞人,現在是非常時期,我……我……做事必須小心謹慎。”
他翻個白眼:“別瞎扯了,交代吧。”
“什麼?”
“還嘴硬,我告訴你,你的探子行為已經暴露了,把東西交出來。”
“什麼東西?”
“還跟我裝傻!”他伸手便去搶她身後的探測器。
她躲了一下:“你要這個幹嗎?這是我自己組裝的,不結實,你別給我弄壞了。”
她被他逼至跑車車窗一角,兩人四目相對。
魏嵐咬著牙說道:“我命令你交出來。”
“你要它幹嗎呀,給你沒用!”
“行,洪星星,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
兩個人你爭我搶,她一下沒抓穩,他趁機搶過探測器,後腦勺咣當一聲磕在了車窗上。
洪星星:“……魏、魏總,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想保護你……”
“你保護我都能把我傷成這樣,要是不保護我,我得慘成什麼樣?洪少尉,洪大小姐,只要你離我遠點兒,我就能很安全。”他捂著頭,“到底給還是不給?”
她正要回答,身後的探測器突然發出嘀嘀嘀的響聲。
“找到了!”她有些興奮。
他不解:“這是?”
“反追蹤設備。”
她從儲物盒裡拿出一張停車卡,一下把卡掰成兩段,中間露出一個微小的芯片。
“果然如此。魏總,看,跟蹤器。”
他表情凝重地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整理文件時,”她拿著芯片仔細看了看,“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你用的那輛公車的行車記錄儀的視頻畫面會閃現干擾,在熄火的時候也有。”
“可公司公車的記錄儀是沒有附加衛星定位系統的。”
“我知道,所以這種干擾很不尋常。我懷疑有人在車裡裝了跟蹤器,但我聽說你很久不用公車了,所以就來查查你的私人車輛,果然。”
“所以,你鬼鬼祟祟地對著我的車摸來摸去,就是為了這個?”
“嗯。”
像卸下了千鈞重擔,他心中一陣輕鬆:“這麼說,我最近的行程都被人監控著?”
“放心,我會保護好你的。”
“呵,保護我?”他指了指自己的額頭。
“誤會誤會。”洪星星摸著腦袋,十分難為情地說道,“你看能不能這樣,以後跟我在一起,你儘量別動手,直接用語言表達。否則……咱也不至於有這麼多誤會,對吧?”
他不置可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打開車門下車。
兩人走在地庫裡,氣氛沉重,誰都沒有說話。
“魏—”
“洪—”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這是他們第一次有這樣的默契,兩人忍不住都笑起來。
“你是老闆,你先說。”
“……你的偵察能力還湊合。看在你今天有功的分兒上,昨天給你佈置的任務不用做了。”
“那你同意帶我參加酒會,讓我幫你找到壞人了?”她的眼睛越來越亮。
“你為什麼比我還著急抓人?”
“因為你……是個,是個好人,我要保護你。”
他笑著說道:“我還是第一次收好人卡……”
“我認可你的理想,”她低聲說道,“也認可你的專業能力。所以我是真心想保護你,讓你平平安安地坐在這個位置上,完成新藥研發。當然,還有一個原因。”
“什麼?”
“你老是把我當探子。不管我怎麼解釋、怎麼努力,你都不肯相信。現在我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證明自己,那就是幫你抓到真正的間諜。”
似乎被她的真誠打動,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答:“好吧,我同意帶你去酒會。”
她張大嘴,笑得眉眼彎彎:“太好了!謝謝老闆。”
現在的形勢比她想像的要嚴峻一些。
車內,她一條條地幫他分析著:“收買馮阿弟的人和導致實驗室爆炸的人還沒查明白,車又被人裝了跟蹤器……看來,你的仇家有點兒多。”
魏嵐啟動汽車,看她整個人眉飛色舞的,忍不住問:“能高興成這樣?紅猩猩?”他故意減慢語速,最後一個“猩”字還加了重音。
洪星星歪歪頭,隱隱覺得他這次叫她的名字帶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幼稚!又搞小學生那套把戲,他應該不知道,凡是叫她外號“紅猩猩”的人,再沒在她眼前出現過吧?
她搖搖頭:“圍欄。”
魏嵐愣了幾秒,怒道:“你說什麼?紅猩猩!大猩猩!”
“圍欄圍欄圍欄圍欄圍欄。”
“大猩猩大猩猩大猩猩大猩猩大猩猩!”
如此幾個回合後,還是她先閉的嘴。看在他今天受了傷的分兒上,讓著他點兒好了。難得叫個名字能那麼開心,就當是誤傷他後給的賠償。

 

魏嵐透過百葉窗看到洪星星和孫秘書手牽手去洗手間,莫名覺得那個手牽手的狀態讓自己特別不爽,低頭給周亦霖發信息:“我助理跟我秘書走得太近怎麼辦,居然還手牽手。”
“給女生一點兒空間,為她們的友誼乾杯不好嗎,魏總?”周亦霖回他。
“乾杯?我現在只想把杯子砸在你的頭上。”
“那就拆散她們。”
“怎麼拆?”
“利益誘惑、挑撥離間或者威脅、綁架,這些你都看不上的話,那就只剩一條,”周亦霖忍俊不禁,“把助理發展成女朋友,讓她一輩子陪在你身邊。”
魏嵐翻了個白眼,沒再理會他。

孫秘書邀請洪星星一起上洗手間,著實讓洪星星有些受寵若驚。她從小被一群男生當哥們兒,整日裡和那些男生勾肩搭背,從來沒有享受過小女生間甜甜的友誼。一起去洗手間,那下一步豈不是就要分享彼此的小秘密了嗎?
等到孫秘書開始對著鏡子補妝時,洪星星便好奇地看著。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女生的包裡有那麼多的瓶瓶罐罐,僅僅是口紅,孫秘書就帶了六管。每管口紅的造型都特別獨特,深黑晶亮像顆子彈頭的,印著煙花圖案珠光寶氣的,粉豔豔半透明的……她驚呼:“你該不會把家裡的口紅都帶來了吧?”
孫秘書笑著說道:“星星你可真單純。我家少說也有百餘……”她閉嘴,歪頭看了看洪星星,“星星,你不會沒化過妝吧?”
她點點頭:“沒有,看起來好難。”
“我給你化一個!”孫秘書抓起化妝包便欲開工。
“可是正上班呢……”她有點兒期待,又有些猶豫。
“很快的!我給你化裸妝,別人只會覺得你變美了,但我保證,絕對沒人看出來你化了妝。”
她的皮膚極好,雖然比一般女孩子的膚色偏暗,但滿臉膠原蛋白,孫秘書飛快地給她塗了一層精華水,打了個自然偏暗的粉底液,輕輕壓上乾粉,又輕輕地幫她刷好睫毛,口紅選了女王的權杖那款淡珊瑚紅。
孫秘書越看越滿意,洪星星當然不是美女,但自有一股同性無法企及的英俊與帥氣。平日裡孫秘書只覺得她帥得將周遭的男士都比下去了,此刻化好了妝,她的五官越發棱角分明了,悄悄地多了兩分快意瀟灑。看得孫秘書心中的小鹿開始亂撞。
沒想到,此時洪星星突然長歎一聲:“唉,敵暗我明的局勢太危險了,探子就潛伏在魏總身邊,看不完心裡不踏實。”
聽到“探子”一詞,孫秘書嚇得手一哆嗦,口紅差點兒塗歪:“誰呀?”
“還不能完全確定,需要看視頻找證據。”
“哦。”孫秘書很快掩飾住自己的驚慌,假裝繼續認真地給洪星星塗口紅,“好了,照照鏡子吧,好看……你需要幫忙的話隨時找我。”
“和危險擦邊的事不適合女孩子做,還是我們來吧。”
“你也是女孩子呀。”
“我怎麼能一樣?我就沒把自己當女孩子過,我爸都把我當兒子養的。”她摸了摸孫秘書的頭髮,真是又柔又順。
洪星星繼而對著鏡子,左搖搖頭,右搖搖頭,嘴巴抿了又抿,很是新奇。
回工位的路上,孫秘書向她普及口紅的色號,說是叫什麼驗男色。對,檢驗“直男”的顏色。“直男”看到這顏色不會想到是口紅。如果能想到,要麼不是“直男”,要麼就是喜歡她。拉倒吧,還不都是商家的噱頭?這顏色別說男人,女人都看不出來。
她似懂非懂。
二人回到辦公室內,魏嵐盯著洪星星看了好幾眼,目光落在了她的嘴唇上:“化妝了?居然還塗了口紅?”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她化了妝當然並不難看,但依然把他嚇了一跳。
只是洪星星萬萬沒想到,魏嵐居然看出她塗了口紅。
孫秘書怎麼說的來著?
哦哦哦哦,對,看出她塗了口紅的,要麼不是“直男”,要麼喜歡她。
她呆了半晌,發現一個驚天大秘密呼之欲出:天哪,難道他不是“直男”!
畢竟當過特種兵,經歷了太多的大風大浪。她迅速調整自己的狀態,雖然有些意外,但……沒關係,她暗想,魏總,不論你的性取向如何,我都會好好保護你的。
她正心驚肉跳時,便聽到了他頗為嚴厲的聲音:“以後少化妝,多用點兒心思在工作上。”說罷,他隨手把一份酒會名單扔給她,“需要你做的事情:一、掌握這些人的所有資料,包括性格、喜好和家庭狀況,有社交賬號的話,也要概覽一遍,最好背下來。二、根據公司大事記,還有你看過的各方合作記錄,在腦海裡把這些人的關係理順。”
她鄭重地接過新任務,大致瀏覽了一下,名單雖然有些長,但對她來說是小意思。
見她沒出聲,他揉揉眼睛:“三、記清楚這些,初步篩選最近幾起事件的可能嫌疑人,酒會上我們當場驗證。”
“好!”她精神奕奕,“保證完成任務。”

 

自從上次在菜市場見了丁玲,洪大軍買菜的頻率就比以往高了很多。他的心思又活絡了?洪星星懶得去想這些,到了這把年紀,管他呢,跟著自己的心走就是。他想去菜市場就去,他想見誰,她就跟著他去見。
傍晚,他一如既往地出門買菜,剛進超市,就在貨架旁看到了昨天幫自己撿土豆的那位女士。他還沒想好怎麼開口,對方就看到了他。
“是您呀?”她先開口打了招呼。
“您、您也來買菜?”他迎上去,心情變得十分愉快。兩人挑挑揀揀地一起買完菜往回走。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丁玲。”
丁玲,這名字真好聽。
“我、我、我、我叫洪大軍。”
她被他結巴的樣子逗樂:“其實昨天我一眼就看出來,您是軍隊裡出來的。”
“是嗎?”
“在軍隊裡待過的人,那氣質和身板都跟別人不一樣。人挺拔,看著也年輕。”
他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擺手。
“我老伴兒也是個退伍軍人。”
他心裡一陣失落,笑容僵在了臉上:“哦,那、那挺巧。”
她還想說話,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兒從小區門口跑出來,抱住她。
“姥姥,姥姥,我們快回家吧,動畫片要開始了。”
這個歲數了當然兒孫滿堂,他居然期望對方和自己一樣單身。
“這是您外孫女?小姑娘可真可愛。”
她沒來得及回話,就被外孫女嘰嘰喳喳地拉著走進了小區,只得倉促地揮揮手。
他搖搖頭,拎著袋子神情落寞地走了。

客廳裡黑漆漆的,只有電視還閃著亮光,洪星星打開燈,發現洪大軍正孤零零地坐在沙發上。
“爸,你看看這個相親旅行團怎麼樣?淩聽拿給我的,說您准高興。我給您報名,您出去散散心?”洪星星遞過去一張海報。
聽到“相親”二字,老頭兒把海報一扔,中氣十足地吼道:“不去!”
她不知道老頭兒哪裡來的邪火,勸道:“您也該再找個對象了,您看隔壁的王大爺,人家最近都三婚了。再看看您,相貌、能力哪點比不上王大爺,怎麼就不能在這方面上上心?我可是一直盼著有一個後媽呢,您……”
老頭兒不由分說地站起來,哐的一聲把臥室門關上:“誰愛去誰去,反正我不去。以後少跟淩聽玩。”
她被他吼得莫名其妙,呆呆地站在門口。

【玫瑰騎士】

或許是因為從來沒有被好好地愛過,所以在情感的表達上魏嵐總覺得隔著一層所謂的自尊,一方面它成全了自己的體面,可另一方面,也變成了……變成了一種約束。

 

 

第七章

人和人之間如果想要擁有一段良好的關係,諂媚沒有用,討好也沒用,唯一的辦法就是擁有可以和對方相匹敵的實力,洪星星再次印證了這句話的正確性。
周亦霖對她改進的安保方案非常滿意,再次為她的個人魅力所折服。之前的安保方案,呵呵,對不起,就是坨屎。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他算是明白了,找到一個得心應手、做事情遠遠超出你期待值的好下屬有多麼重要。憑什麼魏嵐有,他卻沒有?所以當他收到人事部發來的簡歷時,第一眼便相中了淩聽。兩人見面後,一拍即合,閃電般簽了勞動合同。
擁有了,便忍不住想要炫耀。女人如此,男人也大抵相同。跟魏嵐炫耀時,他把淩聽誇上了天:百年難遇的編程天才,還是數據統計分析方面的專家。魏嵐很是不屑一顧,直到他說約了洪特助,才有所鬆動。只可惜周亦霖本來是為了炫耀淩聽,沒想到那小子臨時有事,放了他的鴿子。
地點就定在公司附近的居酒屋,居酒屋不大,裝修卻很別致。周亦霖最喜歡他家牆上掛著的浮世繪版畫,走道裡掛著一溜紅藍色的鯉魚旗也很有情調。洪星星到的時候,周亦霖和魏嵐已經進了最裡面的包間,正靠窗而坐。
周亦霖揮手示意她隨意坐,便開始點菜:“一份牛小排、一份鹽烤秋刀魚、一份鵝肝壽司……”
“差不多了吧,咱們就三個人……”聽到“鵝肝壽司”時,洪星星的心已經在滴血,看到魏嵐和周亦霖都望向自己,只好承認,“好吧,我錢沒帶夠。”
“魏嵐,你這助理也太有意思了,還擔心錢不夠。”周亦霖被她的耿直逗得哈哈大笑,就連魏嵐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難道不是AA制?”
“放心吧,有老闆在,怎麼可能讓你這個助理買單?”周亦霖把菜單推到她面前。
“想吃什麼你自己點。我在酒會上的安全還需要你多費心,這頓飯當然是我請。”魏嵐把菜單遞給她。
她又問:“你們真的讓我點?”
“點!”魏嵐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需要再確認的。
她等的就是這句話,一擼袖子:“那我就不客氣了。老闆,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三個不要,剩下的一樣來一份。”
周亦霖啞然失笑:“真行。”
她擺擺手:“唉,不行,你們這兒菜的分量太少了,我們三個人,那就每樣都來三份吧,男士吃得多。”
“別別別,我的那份不要,我吃不下。”周亦霖趕緊阻止。
“我的那份也不需要,”魏嵐也趕緊阻止,“只給這位小姐上三份就好。”
周亦霖調侃道:“魏嵐,你是不是虐待過她,她這是幾個星期沒吃飯了?”
“就她這一身蠻力,我能虐待她?她不虐待我就謝天謝地了。”
她裝作沒聽到。
等到服務生將菜陸續上齊,她沒心沒肺地招呼他倆:“你們也吃,別光看著我吃。這家店的菜品是真的很好吃,就是菜量少了點兒,一小碟裡就倆蝦球,想分都沒法跟你倆分。”
“人家這叫精緻。總不能讓店家拿個大盆來裝吧?”在魏嵐的印象裡,女生不都是輕啟櫻桃小口優雅地吃,怕沾上唇膏,吃了沒幾口便放下筷子,嬌滴滴地說著“哎呀,今天吃得實在太多了”嗎?
“怎麼不能?我們在部隊的時候就是用盆吃的,吃飯還得快,動手稍晚一點兒菜就會被人搶完……”講起昔日的部隊生活,洪星星倒是分外想念,說著說著,眼睛不禁有些濕潤。
魏嵐會錯了意,想像了一下這個畫面,再看向她時,多了幾分同情,叫來服務生:“這位小姐剛才點的,再各來兩份。”
周亦霖嚷:“魏總還真是心疼洪特助呢,這麼大方。”
她吃得正心花怒放,隱約聽到周亦霖似乎在欺負魏嵐,忙著護主,一時語速快過腦速,說道:“我們魏總就是心疼我、護著我、愛著我,羡慕了?忌妒了?”
周亦霖傻眼了。
魏嵐愣了幾秒,臉紅到了脖子根。
偏偏洪星星還沒反應過來,遞給魏嵐一串雞脆骨:“來來來,魏總,您也吃。”
“心疼你,護著你,愛……愛著你?”油滑如周亦霖,在這種情況下也變得結結巴巴了。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失言,肉含在嘴裡頓時吐也不是,繼續嚼也不是:“你們倆關係那麼好,周……周總,魏總怎麼可能喜歡我,喀喀喀,我的意思是,你一定知道魏總的性取向吧?”
魏嵐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正拿著洪星星遞給他的烤串往嘴裡放,聞聽此言,一扡子直接紮到了臉上。
周亦霖大驚,眼睛瞪得像銅鈴:“……魏嵐什麼性取向?你的意思是……”
洪星星沉重地點點頭:“所以,就算我對魏總有心,可是強扭的瓜不甜嘛。”
周亦霖:“……”
魏嵐要瘋,他哪裡知道自己僅憑一支口紅就被人斷定了性取向。
他是不是有病,大晚上的,加班不快樂嗎?遊戲不好玩嗎?在家裡隨便追追美劇不舒服嗎?到底是因為什麼想不開才會跑來跟這兩人吃飯?
這麼想著,魏嵐乾脆湊過頭去,幾乎要挨到洪星星的臉:“呵,所以,你聽誰說的我喜歡男人?”
“孫秘書呀。”洪星星脫口而出。
“好大的狗膽,平時工作不認真也就罷了,還惡意造謠,誣衊公司領導的形象。”魏嵐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乾脆把酒瓶子一摔,“明天我就直接開了她。”
“不不不不,不是的,”洪星星這才意識到自己出賣了孫秘書,趕緊為好友解釋,“就是那天我塗了驗男色口紅,她說如果有男性看出來,那麼那個男性要麼不是‘直男’,要麼……”她猛地收口,心突突地狂跳,難道魏總是“直男”,所以……他喜歡她?
他喜歡她?
她搖搖頭。
周亦霖開始還扶著額頭強忍笑意,此刻連掩飾都懶得做了,左看看右看看,笑得合不攏嘴。
有生之年,他看到魏嵐談戀愛?
公司今年的福利居然給得這麼早。
幸虧他今天出來了,不然這麼一出好戲哪裡找?
魏嵐瞪他一眼,問洪星星:“要麼怎樣?”
“要麼,呃,要麼……”洪星星結結巴巴的,不敢看他的眼睛,“呃……”
“我覺得你是沒抓住重點。”周亦霖捏捏魏嵐的臉,被他伸手打開。
“滾,少碰我。”
“哎呀,你還急了。想不想我幫你?”他沖魏嵐不停擠眼。
魏嵐怔住。
“星星啊,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周亦霖一邊唱,一邊問,“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小星星被他唱蒙了:“你說什麼?”
“你剛才說,‘就算我對魏總有心,可是強扭的瓜不甜嘛’……”老奸巨猾的周亦霖抿了口清酒,緩緩說道,“你看,現在問題來了,我百分之百地跟你保證,咱們魏總‘直’著呢。所以,你倆並不涉及強扭的瓜不甜的問題。”
魏嵐:“……”
洪星星:“……”
“閉嘴!”
終於等到滾燙的臉溫度降下來,魏嵐坐立難安,怒道:“你是不是吃錯藥了,拿我和洪星星開涮?要是有時間,你還是想想QW1招標的事吧,明天我要看到正式的項目提案。”
她頓覺寬慰,向魏嵐投去感激的一瞥。
“我們公司在開發新藥的消息已經外泄,嘉樂製藥跟我們競爭多年,肯定已經在做準備。兩條路,一、保守路線,把這件事糊弄過去。”他喝了幾口味噌湯,繼續說道,“二、先發制人,把水攪渾,開發佈會宣佈新一代抗癌藥物QW1就在我們潤世,同時宣佈招標一家製藥公司入股,共同開發。動作快的話就能讓QW1于明年春季進入臨床試驗。”
“我覺得第二條更好。”她似乎已從剛才的窘態中出來,抽出紙巾擦了一下嘴,“嘉樂製藥的那些人,肯定正在拉幫結派,想聯合做第二代藥物的公司,一起把潤世搞垮,其實說白了都是為了利益。能入股潤世,就等於搶下了一半新藥的市場,這是多大的一塊蛋糕?”
魏嵐贊許地點點頭:“和我想的一樣。”
“心靈相通。”周亦霖又起哄。
魏嵐在桌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腳,疼得他齜牙咧嘴,再不敢得寸進尺。
“用一個大魚餌讓他們起內訌,二桃殺三士,這也是戰術。”洪星星補充道。
“沒錯。”魏嵐頷首。
周亦霖覺得自己太亮了,做出一副被酸到的樣子:“我去下洗手間。”說完,他便往外走。
服務員把烤好的肉串端上來,洪星星繼續胃口大開地吃著。
“魏總。”
“嗯?”他的語氣裡不自覺地多了幾分溫柔。
“你鼻尖上有東西。”
他摸了摸鼻子:“還有嗎?”
她指指自己的鼻子,他又摸了一把,鼻子上的薄荷葉卻依然貼在上面。她乾脆站起身來,向他的鼻尖伸出手去,偏偏服務生推著酒車送酒,不小心撞到了洪星星的椅子,她一個趔趄,一掌擊在了魏嵐的鼻側。
“哎!”魏嵐一陣鼻酸。
“啊,那個,那個,”她結結巴巴,簡直不敢看他的臉,“魏總您沒事吧?對、對不起呀。”
他抬起頭,果然有血從鼻孔中流出:“沒事……一跟你見面就會受傷,已經成定律了。剛才沒受傷我心裡還有點兒忐忑。現在好了,踏實了。”
她被臊得滿臉通紅,一手把他的頭抬高,一手扯過桌上的紙巾幫他處理。
周亦霖從衛生間回來時,看到兩人悶頭喝酒,适才曖昧、彼此欣賞的氛圍全無,實在覺得奇怪。
“魏嵐,你的鼻子……”他終於發現了異常。
洪星星越發局促不安了:“都是我不好……魏總他……”
“就是突然流鼻血了,沒有為什麼。”魏嵐沒讓她說下去。
“哦?”周亦霖敏感而警覺地看著他倆,眼珠滴溜溜地轉。奈何他再三挖掘,二人始終閉口不談。
三人從居酒屋出來時,夜已深,風吹在身上清冷至極,帶著些許寒氣。魏嵐脫下外套想從背後給洪星星披上,沒想到她反而唰的一下脫掉了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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