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毒城(簡體書)

; 詹姆斯腳下的泥土咯吱咯吱地響著，像是音樂課上的竹管木琴發出來的 聲音，地上滿是干巴巴的落葉，木棍，小石頭。頭頂上空，枯死的枝丫直刺 蔚藍色的天空。他蹦蹦跳跳，聽腳下破碎的聲音，像一只野兔奔跑在一片死 寂的樹林里。 蘿伊絲小姐在車上點名的時候，他假裝被哥哥丹尼爾追逐。他一直跑， 一直跑，直到氣喘吁吁大汗淋漓才停下來，他迷路了。雖然他知道不能亂跑 ，但是他不喜歡蘿伊絲小姐。她念自己名字的時候，上唇卷著，像有人喂她 吃黃雪冰淇淋似的。他想，要是自己今天走丟了，爸爸說不定會大發雷霆， 把她辭掉。 不過，留級也不是蘿伊絲小姐的錯。先是他媽媽，覺得他個頭兒小，讓 他晚一年才上的幼兒園，然後克勞奇先生讓他掛了科，在成績單上寫他“無 論感情上還是心智上發育都很緩慢”。所以他成了四年級唯一一個十一歲的 學生。休息的時候，他每月得見一次社工，跟他交流。一般也沒什么好交流 的，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在Xbox上玩鋼鐵俠的游戲。詹姆斯的父母希望他能 跟哥哥丹尼爾一樣，門門功課優秀，打長曲棍球。丹尼爾和爸爸每個月都在 C鎮高爾夫球俱樂部18個球洞的場地打一次球，他們穿著標準的套頭衫和? 嘰布褲，弄得好像是美國傻瓜球隊的一員似的。 丹尼爾喜歡拿著詹姆斯的手扇詹姆斯耳光。“你怎么自已打自己啊，詹 姆斯？你怎么打自己啊？”他一邊打一邊問。有一次，他往詹姆斯嘴里和鼻 子里塞了很多咸味黃雪冰淇淋，詹姆斯哭喊著：“求您了，丹尼爾少爺！” 丹尼爾卻把他的嘴巴、鼻子捂得嚴嚴實實的，非讓他將這話咽下去不可。受 到這樣的待遇後，詹姆斯想過用叉子把丹尼爾的眼睛挖出來，像吃肉丸子一 樣吃下去，誰也沒辦法把它們再放回到那雙空洞的眼窩里。詹姆斯走到了樹 林深處。咯吱，咯吱，咯吱。倒下的樹木早都空了心，像玉米殼。他突然蹦 出一個想法，便開心地跳起來。綠巨人那么強壯是裝出來的，也許他扔的樹 就是空心的。HBO電影里面的樹看上去是真的，但那是攝像機玩了把戲。詹 姆斯咧著嘴笑了，這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東西，真聰明，這說明他也沒那么笨 嘛。 為了證明這個理論，他舉起一塊空心木，簡直就像紙板盒一樣輕巧。木 頭底下有一條鼻涕蟲，他拿出從媽媽的廚房里偷出來的火柴燒它。它的皮膚 微微發亮，然後皺成一團，一股燒焦了的橡膠味縈繞在長長的尸體上。接著 ，蟲子的皮裂開了，一團白色的東西慢慢流了出來。雖然他想殺死它，但是 并不想折磨它，所以他一腳踩在鼻涕蟲上，確信它已經死了。 他才八歲大的時候，就溜進麥古芬先生的後院，在兔舍里和一群剛出生 的小兔子一塊兒玩耍。這團毛茸茸長著紅色眼睛的小家伙比他的拳頭還要小 。他最喜歡小跛子，它一生下來後腿就萎縮了。小跛子無法像其他小兔子一 樣奔跑，所以只好待在詹姆斯的腿上。麥古芬先生答應等他長大了，就可以 收養小跛子。 他就這樣抱著小跛子，這個小傻瓜舔著他的手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喜歡上它了，雖然它只是一只不會說話的小動物。他已經記不起上一次喜歡 上什么東西是什么時候了。也許他從未喜歡過任何東西。小跛子還在舔他的 手指，紅色的大眼睛看起來純凈無瑕，詹姆斯覺得它就是一個騙子，就像丹 尼爾一樣，外表光鮮，內心陰暗。他輕輕地捏了一下小跛子。 小跛子沒有叫，它沒有求詹姆斯停下來(現在他十一歲了，知道兔子原 來是不會說話的。但是當時他覺得它們也許私底下會，它們只是不愿意說話 罷了)。小跛子的眼睛越來越大，眼珠子都快爆出來了，有意思。詹姆斯本 想放手，但是他的手越握越緊，更用力地捏著小跛子。事情完全朝著錯誤的 方向發展，他想把事情做好的，可是他沒辦法！有時候，他會忘記什么是對 的。 小跛子的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一個東西蹦了出來，它的眼窩流血了。只 是一個紅色染濕的洞罷了，沒有肉丸子好玩。不好玩，太不好玩了，他干嘔 著，吐出幾口唾沫。小跛子還在流血，可詹姆斯的手捏得更緊了，他不知道 除此以外還能做什么。他希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但是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辦 。 小跛子最後一次嘗試逃離厄運，詹姆斯知道他該放手，但是他害怕了。 小兔子就像一只修不好的壞玩具，要是麥古芬先生看見它一只眼睛沒了，知 道是詹姆斯做了什么，那該怎么辦？他的雙手像一只老虎鉗死死鉗住不肯放 松。小兔子開始撲騰——不是真正的撲騰，而是瀕死前的抽搐。終于，小跛 子低低地慘叫了一聲，這聲音讓人發毛，像是低吼，又像是哭泣。它久久不 肯咽氣，那聲音讓人痛苦，不刺耳，但令人心痛。聽到小跛子的叫聲，詹姆 斯心痛了。慘叫聲消失後，詹姆斯的心安靜了，他好像從未來過這里，好像 只是一場夢。世界成了黑色，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行走，找一個不用想小跛 子的安全之所。只要一想到它，他便回想起所發生的一切，他不想愧疚，不 想有任何感覺。 他醒來的時候，小跛子一動不動。柔軟的小兔子冰冷地躺在他的腿上，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有趣的是，他知道傷害動物不好，知道自己喜歡小 跛子，但是他心里隱約享受這種感覺。雖然他不聰明，但是殺死小跛子是需 要勇氣的，大多數人可沒這個膽量。 他在兔舍後面挖個洞把小跛子埋了。冰冷的尸體讓他悲傷得記不起一句 禱文，他只好祈禱就算不允許帶寵物，上帝也能讓它上天堂。除非小跛子的 陰魂要纏著他，那他就要祈禱它永遠待在地獄。他在洞口放了一些樹葉，這 樣麥古芬先生就不會發現新翻的泥土，然後跑回家，把電話從電話機上拿下 來，告訴媽媽他不舒服，要睡覺去了。門鈴響了，他向上帝祈禱不要是麥古 芬先生，祈禱自己沒做這件蠢事。真的是麥古芬先生，詹姆斯聽見他和媽媽 在客廳說話，一開始聲音很輕，後來媽媽嗓音提高了，麥古芬聲音也大起來 。他仔細聽著，雖然聽到的東西讓他很不爽。“這個小瘋子以後還會殺人！ ”麥古芬先生大叫著。 他把頭緊緊地蒙在被子里，希望自己睡著了。他嚇得大氣不敢出。為什 么會這樣？因為他是壞孩子。學校的老師同學們都不邀請他去自己家過夜， 因為他太魯莽，丹尼爾，甚至爸爸媽媽都不愿意摸摸他，除非他要。他們都 知道他是個壞孩子，而他也剛剛發現，他殺死了自己的小兔子。 P1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