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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之舞第一幕: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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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之舞第一幕:召喚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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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第一步,點燃激情
第二步,陷入危機
第三步,無路可退
一支神祕舞碼
牽引出一段校園祕辛,一場家族悲劇,一縷少女心事……
美國奇幻小說新秀葉莉娜‧布萊克初闖文壇驚艷之作

這支傳說中的神祕舞碼為何令她如此著魔?
她是否已找到自己的天命,或者這只是魔鬼的誘惑?

凡娜莎明白自己流著芭蕾的血液,
但直到此刻,她才知道這支舞碼中的黑暗祕密……

不顧家人反對,凡娜莎考進了紐約芭蕾學院。
出身舞者世家,同樣充滿天賦,但凡娜莎進入學院,除了習舞,
更是為了找到三年前身為首席女伶,卻在年度公演前夕失蹤的姊姊瑪格莉特。

當編舞指導獨排眾議,起用凡娜莎為年度公演舞碼《火鳥》的女主角,
凡娜莎不但與姊姊同樣以學院新生之姿獲此殊榮,
她也一步步接近瑪格莉特失蹤的真相:

舞者之間的激烈競爭、從未公開演出的詭異舞碼,
出人意表的初戀告白、慾望城市的無邊誘惑,
形成了色彩斑瀾卻暗藏危機的漩渦。

凡娜莎離真相越近,就越無法自拔,
但只要踏錯一步,她就可能與瑪格莉特一樣無法回頭……

作者簡介

葉莉娜•布萊克(Yelena Black)

哥倫比亞大學藝術碩士,對舞蹈與邪惡事物極有興趣。她現居紐約,《魔鬼之舞》是成為全職作家後的第一部作品。

譯者簡介
楊佳蓉

台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畢業。現為自由譯者,背負文字橫越語言的洪流,在翻譯之海中載浮載沉。譯有《早安,陌生人》、《下一頁,愛情》(三采)、《壁花姊妹秘密通信》系列(繆思)、《女人心事》(馬可孛羅)等書。

名人/編輯推薦

書評、推薦

《魔鬼之舞》就像一支讓你無法呼吸的狂野舞碼,我一讀就無法釋手。──亞莉絲•芬恩(電影《野獸情人》原著作者)

激情、邪惡、令人顫慄。──Love Reading 4 Kids書評網站

任何作家都想寫出和葉莉娜•布萊克的《魔鬼之舞》同樣傑出的處女作。──Kate’s Book Life書評部落格

迷人的故事緊緊攫住讀者,並讓他們渴求更多。──BookHi書評網站

一部黑暗懾人的小說,包含許多瘋狂場面、眩目舞蹈與令人不寒而慄的時刻。──Falling Books書評網站

我非常享受這次閱讀,完全被這故事緊緊抓住。為了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在兩天內讀完這本書。──情有讀鍾書評網站(Serendipity Reviews)

這部情節多變的新人作品及系列小說首部曲,讓讀者迅速沉浸在這充滿高度競爭壓力與神祕事件的芭蕾學院世界中。讀者會不由自主希望凡娜莎能解開姊姊失蹤之謎,以及學院中邪惡的神祕事件。作者聰明地結合兩個不同世界與故事的元素,為她同時吸引了男性與女性讀者。──Voya雜誌

書摘/試閱

序章

炫目燈光下,克蘿伊的影子在舞台上拉得好長好長。她的腳趾往前繃緊,雙臂如翅膀揮舞,頸子往後弓,看著自己的剪影彷彿脫離控制,自行移動……
一滴汗珠沿著胸線往下滑,被薄薄的緊身舞衣吸收。沒有音樂,舞台以外的空間是一片空蕩蕩的黑暗,然而她感覺得到主人的注視。她揚起下巴,對上他的雙眼,努力忍住顫抖。她緩緩往空中伸出修長纖細的腿。

他的手杖往地板一敲。「再一次。」
克蘿伊抹抹額角。長達數小時的練習,一點一點的汗水和鮮血撒在各處地面,但她沒有放棄。隨著編舞指導的報數,她周圍的十三名芭蕾舞者輕快地迴旋進出,掀起雪白漩渦,她們的鞋子輕巧地拍打木板舞台。
「一、二、三、四。」
她的雙腳動得比腦袋還快,悄悄滑過舞台。她的頭往後仰,雙臂向燈光展開。
「加快速度!」他大喊,她舞向芭蕾舞者圍成的圓圈,跟上她們的腳步。「轉化妳的身體!妳的骨頭是中空的!妳的雙腿只是羽毛!」
克蘿伊迅速旋轉,背脊拱成新月形,舞者掠過她身旁,她們臉上毫無表情,高速移動的腿腳像是帶著殘影。

「沒錯!」編舞指導勾起得意張狂的笑容。「沒錯!」
克蘿伊腦袋發暈,精疲力盡,舞衣被汗水濡溼,但她顧不了那麼多。長久以來的訓練終於奏效,不需多費力氣,她的雙腿優雅地相互交織,身體也流暢地跟上,像是溜過舞台的一匹絲緞。
放開自我,狂喜令她的頭後仰,胸口不斷起伏,濃稠高溫的空氣填滿肺葉。
那十三名舞者湊向她,她們的臉龐是蒼白的漩渦。克蘿伊彎腰閃過她們的撫觸,壓低身子,指尖擦過木頭地板,摸到奇異的熱度。淡淡的煙味在身旁翻捲,搔刮鼻腔,編舞指導的聲音離她好遠,帶著點水聲。頭上的燈光閃爍不定,往牆面投下詭異的影子。

一股熱浪傳遍她的身軀。那是無法辨識的奇異感知——熱燙的物體湧入血管,讓她的腦袋一抽一抽。
細如絲線的低語在她腦海泛開,太過輕細,難以理解。她甩甩頭,想要抖掉它們的糾纏,但它們相互融合,陌生、無法解讀,而且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淒厲。
她雙眼灼熱。火紅在屋內巡行。硬鞋的緞帶緊緊纏住腳踝。她的雙腿無預警地往後彎曲,渾若無骨。她的手臂吱嘎作響,盪至頭頂。她的下巴不聽使喚,往上揚起,對上那一盞盞舞台燈。
我的,一道聲音在她腦中說著。

克蘿伊腳步踉蹌,雙腿顫抖努力維持平衡。她鼓起所有力氣,強迫嘴唇移動。「不!」她痙攣似地尖叫,體態崩毀。
舞者的雙腳僵在原處,臉龐茫然扭曲。編舞指導的聲音從黑暗中破空而來:「親愛的,這可是致命的錯誤。」
「什麼?」克蘿伊低喃:「怎麼會——」但字句被窒悶的熱氣淹沒。那股熱氣包覆著她,舔舐她的腿,她痛苦地扭轉身軀,那個形體控制住她,隨著一陣陣鼓動,從她的手指、手臂、胸口溢出,令她血液沸騰,直到無法忍受的灼熱狂喜填滿她。
她身周的色澤越來越清晰,明亮到眼珠也被燙熟。有個東西不斷搔刮耳膜——她這才發現那道震耳欲聾的尖吼是自己的聲音。
她化作耀眼的光芒,肉體融為灰燼。

第一章

母親唰地拉開窗簾,讓午後陽光流入房裏。
凡娜莎擋住雙眼。「媽,拜託。」
「曬點太陽不會怎樣。」艾德勒太太後退一步,嘟著嘴打量屋內。「而且啊,陽光可以消毒。天知道這裏有沒有好好打掃過。」她從皮包裏挖出一小瓶乾洗手,往掌心擠了一大團。「細菌,給我滾!」
凡娜莎忍不住笑了出來,視線飄向四周。
這是間簡單的宿舍,設備陽春,只有兩張床、兩張書桌、兩張梳妝台。牆面漆成淡黃,釘在櫃門後的穿衣鏡中映出散在地上、尚未拆封的紙箱。房間的另一半已妝點上惹眼鮮艷的色彩:電影海報、拼布枕套、從櫃裏湧出的大量衣服鞋子,可是凡娜莎的室友不知去向。
敞開的房門外,走廊上滿是輕快的說話聲——女孩們笑著閒聊暑假過得如何,家長邊抱怨邊扛著沉重的行李擠過走道,學生家中年幼的妹妹像發瘋的芭蕾舞者般原地轉圈。

凡娜莎曾經也是那些小女孩。可惜她幾乎記不得上回跳舞跳到笑出來的時刻。她吹開垂在頰上的一縷紅髮,瞥了父親一眼,但他只同情似地聳聳肩。
「這樣不太好。」母親將小花瓶從床邊小几一側移到另一側。「好多了。」不過在凡娜莎眼中,其實根本沒兩樣。
父親嘆了口氣,在他妻子看不到的角度向凡娜莎翻翻白眼。她笑出聲來。
「有什麼好笑?」母親的口氣嚴厲。
凡娜莎咬住嘴唇。「只是稍微想到以前的事。」
「別管以前發生什麼事。」母親的嗓音中帶著細微的顫動。「專注在當下。」她揉揉羽絨被的邊緣,一手撫過額頭,彷彿想抹去過去數年來被壓力和憂慮烙下的深刻線條。「當然了,待在這裏沒什麼好處。」

有人敲門。紮著高馬尾的女孩站在走廊上,抱著一塊寫字板。
「有什麼事嗎?」凡娜莎的母親應道,她看看從女孩短褲下緣延伸出的健美雙腿。
「嗨。我來找凡娜莎•艾德勒。」
凡娜莎往門邊踏出一步,但她母親不為所動。
「我是她母親艾德勒太太。妳是?」
「喔,我是住宿生顧問凱特。」女孩偷瞄房內景況。「我來歡迎凡娜莎加入紐約芭蕾學院。」
「住宿生顧問?只有妳一個?」
「其實有兩個。」凱特開心地說明。她有雙明亮的藍眼,淺棕色髮絲間帶著些許金光。「我負責一年級女生,班負責男孩那邊。」
艾德勒太太皺眉。「我可能誤會了。妳的意思是就妳一個人負責所有一年級女生?」
凡娜莎掃瑟縮一下,凱特諒解地看了她一眼,對艾德勒太太露出可靠的笑容。「是的。但我可以保證——」
艾德勒太太打斷她。「妳知道紐約芭蕾學院每年只錄取二十個跟凡娜莎同年的舞者嗎?」

「我知道——」
「十五歲可是很敏感的年紀。」
凡娜莎的臉開始發熱。
「我知道。不久前我也是十五歲——」凱特又說。
「就是這樣!」艾德勒太太舉起雙手。「妳不比凡娜莎大多少。妳怎麼能掌握她的行蹤、她跟誰在一起?她寫作業、練舞的時候,外頭可是有千百個讓她分心的誘惑!曼哈頓到處都是獵捕天真女孩的野獸。」
寢室內外的人似乎都倒抽一口氣,包括一把抓住梳妝台的艾德勒太太,她揮手對頸子搧風。此時此刻,凡娜莎真希望父親介入,對母親說她太超過了——但她爸媽的相處模式並非如此。一向是由母親負責下令;爸爸只是乖乖聽話。
「抱歉。」她母親恢復冷靜。「我只是擔心她。」她轉頭對凡娜莎說:「我知道妳很想跳舞。我真的知道;我以前也是這樣。但妳真的確定想待在這裏?這地方還有其他東西,整個世界——」
「媽,我不會有事。別擔心我。」

她們已經談過這件事——非常多次。母親希望她待在康乃狄克州念公立學校。但凡娜莎想的是……嗯,這跟她想怎麼做無關。重點在於她得做什麼。
那就是待在這裏。待在紐約芭蕾學院。這是瑪格莉特曾經讀過的學校。
收到錄取通知信後,她抗爭了好幾個月才說服母親點頭。凡娜莎獲得全額獎學金,這點或許也幫了點忙。「她是我們面試過最有天分的舞者。」招生部門的行政人員說:「這份天賦一定是家族遺傳。」
艾德勒太太終於屈服。
凡娜莎向凱特愧疚地聳聳肩,希望自己的名聲沒被母親的怒罵摧毀。在只有二十名學生、男女各半的班級裏,被人排擠可不是她嚮往的嶄新開始。不過凱特的反應出乎凡娜莎意料,她眨眨眼,轉向艾德勒太太。

「曼哈頓確實是個充滿刺激的地方。」街上吵雜的喇叭聲加重了她這番話的分量。「我無法向妳承諾能完全掌握凡娜莎的行蹤,但我敢說我們盡了一切努力,讓所有學生安全又快樂。這裏有嚴格的門禁,況且每個人都忙到幾乎沒空體驗這座城市。」
艾德勒太太軟化了些。「好吧。」
「很好。」凱特把寫字板夾在腋下。「就不打擾你們整理了。凡娜莎,兩小時後有場新生輔導活動,地點是茱莉亞音樂學院的三樓大教室,到時我們會再見面。如果妳還有其它問題,我就在這附近走動。」
艾德勒太太瞄了凡娜莎一眼,接著踏出門外。「我是有幾個問題要問。」說著,她跟凱特走遠。

等到兩人聽不見房內的聲音,凡娜莎搖散蓬亂的紅髮。「根本就是神經病。」
她父親笑了笑,抹去額頭的汗水。他的面容俊朗,凡娜莎遺傳到他分明的出色五官,還有身高,以及如火的頭髮,只是他的紅髮已經轉成好看的紅褐色。她跟母親或姊姊瑪格莉特不同,不是嬌嫩的花朵,她之所以能成為令人屏息的舞者,或許這是部分原因。沒人想得到她能擺脫重力,但她的大跳(grand jeté)彷彿在空中飄浮,輕巧得像一陣風;腳尖劃過舞台,她化作白天鵝、睡美人、糖梅仙子,那頭紅髮在燈光下閃耀,宛如一道電流。

他捲起袖子,從她的梳妝台上拿起一雙芭蕾舞鞋,緞帶從指間滑落。那雙舞鞋在他掌心顯得好小好小。「娜娜,妳知道,如果在這裏不快樂的話,可以告訴我。」
一群女孩走過房門外,語笑嫣然。凡娜莎咬住下唇,希望自己想待在這裏的心意跟她們一樣強烈。紐約芭蕾學院是全國頂尖的舞蹈學校,她應該要想待在這裏,但她的心從未在此停留,至少到最近都是如此。深愛芭蕾舞的是她姊姊,在夢中細數舞步、幻想登台的人是瑪格莉特。凡娜莎只是跟著她的步伐。
可是呢,不知道為何,中學的她發現自己跟練舞用的扶手相處的時間超過她的朋友。她心中有個角落只想念公立高中,跟朋友一起吃起司漢堡而沒有任何罪惡感,然後跟某個沒有緊身褲或彈性舞衣的男生約會。那時她以為這是做得到的,可是這份想望隨著瑪格莉特一同崩毀。

凡娜莎嘆口氣。「你知道我走不了。」她望向門口。「我知道她很難受,可是失去家人的不只她一個。」
「她怕妳受傷。她不喜歡這裏。」父親小心翼翼把舞鞋放回梳妝台上。
「爸,別擔心。這裏不過是所學校。」
「我知道。可是妳媽,她相信……嗯,妳也知道她怎麼想。她寧可妳去讀任何一所其他學校。如果妳覺得這是最好的選擇,那我會支持妳。但要是壓力大到無法負荷,妳隨時都可以回家,選擇不同的道路。」
爸爸勾起一邊嘴角,拍拍凡娜莎的肩膀。她懂他的意思,可是不同的道路在哪?她外婆曾是首席舞者,她母親曾是首席舞者,瑪格莉特曾是這所學校最有前途的學生之一。
直到她三年前失蹤為止。

凡娜莎還記得他們接到電話的那一刻。那年二月,麻州已降下白雪,朵朵雪花飄過家中廚房窗外,她跟爸媽正共進晚餐。她姊姊跑出校外,課程顧問對她母親說:「她跟不正派的人來往。」又說:「練舞的壓力有時會讓這些女孩走上歧途,無論我們盡了多大努力都無法阻止她們。」
當晚,爸媽把凡娜莎送去祖父母家,開車前往紐約找瑪格莉特。他們白天跟警方合作,晚上則在城裏各處搜索,踏遍最黑暗、最荒涼的角落。過了兩、三個星期,父親回麻州繼續工作,週末到紐約與妻子會合。
六個月後,爸媽放棄搜索,回家照顧他們僅剩的小女兒。原本屬於瑪格莉特的雜物也運回來,收在車庫裏。
凡娜莎很想相信瑪格莉特還活在某個地方,跟朋友一同歡笑,跟普通少女一般過著夢幻人生。

他們從紐約芭蕾學院收到最後一件包裹:瑪格莉特的學生證、一件還帶著她身上微微花香的舞衣、一雙破舊的硬鞋,這些都是他們從她的練舞教室置物櫃清出的東西。一打開盒子,凡娜莎的母親馬上哭了出來,她看到舞鞋鞋底刻著瑪格莉特的姓名縮寫,瑪格莉特一直留著那雙舊鞋,因為那是她在麻州的舞蹈老師送的禮物。「她是不是死了?」母親輕聲說出縈繞在全家人心中的想法。
凡娜莎坐下,頭靠上母親的肩膀。「說不定她只是再也不需要這些東西了。」她拒絕相信姊姊已不在人世。
之後,凡娜莎跟父親努力恢復原本的生活,母親卻幾乎一個月下不了床。她不再沖澡更衣,什麼都不吃,甚至拒聽古典音樂。這時凡娜莎知道事態不對。
因此,在某個沉鬱的星期五,她從衣櫃偷偷拿出自己的舞鞋,踮腳走進主臥室,她母親正蜷在被子下一動不動。雨水沿著窗玻璃滑下,凡娜莎跳起舞,讓所有悲痛從心中傾瀉而出,直到她只感覺到赤裸裸的心跳。
母親緩緩坐起。

不久,她恢復原本的習慣,開車送凡娜莎去上芭蕾課,直到某天凡娜莎宣佈她要申請紐約芭蕾學院。母親嚇呆了。她很喜歡看凡娜莎跳舞,卻從未想到凡娜莎熱愛舞蹈的程度竟會讓她跟隨瑪格莉特的腳步。他們已經封閉了那條人生的道路,她說。
可是凡娜莎沒有屈服。藉由父親的協助,她申請了瑪格莉特消失無蹤的那所學校,因為她不只下定決心要跳舞,還要找到姊姊。她得待在這裏——待在這所學校,待在曾經屬於母親跟瑪格莉特的命運中。
現在她父親拉開一個紙箱,坐在凡娜莎身邊。「我是認真的。」他說:「我知道妳是很有天分的舞者。我只想確定妳也能快樂。」
「我很快樂啊。」凡娜莎應道。大概吧,她在心中暗忖。快樂總是如此複雜。
「誰很快樂?」母親的提問把父女倆嚇了一跳,她悄悄進門,拿亞麻手帕擦拭眼角。她總是這樣悄悄靠近,在凡娜莎的生命中無孔不入。

「是我。」凡娜莎擠出微笑。「我很高興能來這裏。」
「當然囉。」母親語氣傷感。「這是全世界最頂尖的芭蕾舞學校。」她生硬的笑容掩不住臉上憂慮的線條。「我剛才去看了瑪格莉特以前的寢室。」她嗓音沙啞,凡娜莎的父親一手環上她的肩膀。「答應我,妳絕對不會吃任何藥。連阿斯匹靈都不准吃。我才不管妳腳有多痛。」
「別擔心。」凡娜莎知道其他女孩會吃止痛藥,不過她長滿厚繭的腳掌已經麻木到極點,就算用指甲猛戳大概也不會有感覺。

再過一下,把最後幾個空箱清掉,她父親緊緊抱住她好一會兒。「有什麼需要就打電話給我。任何事都可以。」他輕聲說:「就算聊天也好。」
父親語氣中的柔情出乎她的意料,凡娜莎在他懷抱中放鬆。吸入他身上鬚後水的氣味,她察覺到今天到此為止,儘管他們花了一天整理行李,但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不會跟他們回家了。凡娜莎臉頰緊貼他的衣領。「我會的。」
「好啦。」母親說:「輪到我了。」凡娜莎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一把拉進懷裏,用力抱住,她的臉埋入凡娜莎的髮中。「喔,我一定會很想妳。」母親抱著她,輕輕搖晃。「妳一定會變得很厲害。我知道妳一定做得到。」
凡娜莎雙手環上母親纖細的身軀。「媽,謝謝。」
突然間,母親像是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似地鬆開她,往後退開,撫平裙面縐褶,拿面紙擦擦眼角。「我們該走了。」她說得乾脆。

凡娜莎看著雙親消失在走廊末端。現在該怎麼辦?她拎起放在床上的小盒子,裏頭放著瑪格莉特的硬鞋,緞帶纏繞著破舊的粉紅緞布鞋面。她輕輕撫過刻在鞋底名字縮寫的粗糙線條。她才剛把那雙硬鞋塞進櫃子,一個女孩就衝進寢室。
「那是妳媽?那個門都沒敲就闖進我房間的瘋婆子?還一直提到什麼瑪格莉特?」她又高又瘦,膚色深褐,擁有一雙銳利的綠色眼眸,臉上帶著一抹笑意。
「抱歉。」凡娜莎縮了一下。「她這幾年都是這樣對我,希望這會讓妳好過一點。」

「媽呀,我以為我媽已經很惡劣了。」
凡娜莎咬咬嘴唇。「她沒碰妳的東西吧?」
女孩濃密的頭髮用大髮夾往後固定。「沒有,她只是站在房裏,好像在發抖。我以為她要坐到我床上,可是我在她行動前開口提醒了她。我可能把她惹哭了。」
「不是妳的錯。」凡娜莎搖搖頭。「她最近很常哭。」她頓了一下。「對了,我是凡娜莎。」
「凡娜莎?那誰是瑪格莉特?」
「我姊姊。她以前在這裏學舞……可是現在她不在這裏。」
「真感人的故事。」女孩雙眼發亮。「我是史黛菲。」
另一個女孩探頭進房。「我叫TJ。」她咧嘴一笑。「妳的室友。」
她頂著一雙母鹿似的大眼和滿臉雀斑,糾結的棕色捲髮夾在頭頂,幾縷鬈髮在臉頰周圍跳躍。「是譚美•潔西卡(Tammy Jessica)的縮寫,不過我覺得這名字太娘了。妳不覺得TJ好聽多了嗎?」

凡娜莎點頭。「大概吧。」
「請定義何謂『好聽』。」史黛菲說。
「很高興認識妳。」TJ坐在她的亮藍色床單上。從舞者的角度來看,她的骨架有點大。「都進了這學校,我要來創新一下。TJ的T可以代表跟指甲一樣堅硬(tough)。J就代表爵士樂(jazz)囉。隨便啦。反正現在我就是TJ。我要不斷前進。」
凡娜莎笑了。新的開始聽起來很棒。TJ這名字跟她的外表很搭:她沒化妝,連眼線都沒上。她的表情就夠生動了。
「我是城裏人。」TJ的語氣像是全世界只有紐約算得上城市。「上東城。其實我可以住家裏,可是我想擺脫爸媽。他們是律師,合開了普利勒事務所,我家就是那種調調,他們總在講話、講話、講話。」她翻個白眼。「可以離開那種環境真是太好了。」

凡娜莎努力忍笑。講話、講話、講話。「普利勒?」她說:「是紐約芭蕾學院董事的那個普利勒嗎?」
史黛菲轉頭問:「TJ,妳沒跟我說這件事耶。」
TJ沉默一會兒。「幹嘛說出來?這跟我被錄取又沒關係。」
「當然沒有。」史黛菲說。
「我沒那意思——」
可是凡娜莎的解釋被TJ打斷,她打個哈哈。「我知道。妳從哪來的?等等,先讓我猜猜。加州。不對,是佛蒙特吧。」
「很接近了。是麻州。」
TJ發現凡娜莎偷瞄她床上那堆衣服,她說:「別擔心,我可不是一直這麼邋遢。」
凡娜莎笑出聲來。「我也是。」
「別再提妳那堆衣服啦。」史黛菲說:「真不敢相信我們竟然可以在曼哈頓上學。不覺得很酷嗎?」
「這裏可是不夜城呢。」TJ說。

「人行道上還鋪滿黃金!我是不是把這跟好萊塢搞混了?」
「沒差啦。」凡娜莎說:「重點是我們有夠幸運。」
「明天早上我一起床就要去時報廣場。」史黛菲推開TJ,啪地坐到凡娜莎床上。
「噁。」TJ說:「明天早上我絕對不會去時報廣場。」
「時報廣場怎麼了嗎?」史黛菲問。
「對觀光客來說沒什麼問題。」
「喔,我就是觀光客啊。我又不是那種在這裏住了一輩子的老太婆。」

三個女孩望向窗外,林肯中心被暮色籠罩,熠熠生輝。中央廣場的噴泉將水柱高高噴起,凡娜莎已經把四周的幾幢雄偉建築牢記在心:擁有華貴玻璃大門的是紐約市芭蕾舞團;高聳的拱形窗屬於大都會歌劇院;黃色大理石建築是艾佛利.費雪廳,紐約愛樂的地盤。她們的新學校紐約芭蕾學院座落於艾佛利.費雪廳後頭,隔壁則是茱莉亞音樂學院。這兩幢平凡無奇的建築現在成了凡娜莎的家園。落日餘暉將三人眼前的一切全都染成黃銅色——從噴泉到屋舍到廣場;從許多公寓頂樓圍上木板的閃耀水塔,到遠處窗戶猶如融金的摩天大樓。

「真是太美了。」史黛菲語氣中的鋒芒一瞬間消失。「真不敢相信我們要在這裏待上四年。感覺我們就在宇宙的中心。」
「差不多啦。」TJ說:「紐約市還有很多我們這輩子大概不會見識到的地方。林肯中心就像個安全的小泡泡。」
也沒安全到哪去,凡娜莎心裏這麼想,但說出口的卻是「感覺不像真的,對吧?感覺明天我會在家裏醒來,發現這只是一場夢。」
「等開始上課就知道了。」TJ笑了笑,露出一口閃亮的白牙。「等到我們的腳起水泡跟流血後,妳就知道有多真實了。」

凡娜莎的腳趾反射似地在帆布鞋裏蜷曲。她忍不住望向史黛菲結實的大腿、TJ筆直的背脊,心想她們會不會是比她更優秀的舞者。她還不習慣被這麼多認真學舞的同儕包圍;在家鄉,凡娜莎的表現總是遠遠超越眾人。
她的思緒被另外兩個鑽進寢室的同學打斷:其中一人是嬌小的艾莉,史黛菲的室友,她一頭金髮,一手挾著筆電,跟在背後的是個亞洲男孩。
「我們聽到這裏有人在說話,想來打個招呼。」男孩說:「因為我們都超厲害,妳們一定會想認識我們。我叫布藍。」他對著空氣伸手,彷彿在等哪個人親吻他的手背。

史黛菲扮個鬼臉,坐到窗台上,蹺起深褐色的長腿,上下打量剛上門的訪客。
「那不是他的本名。」艾莉逗弄似地說,甜美的嗓音帶著南方口音。她的五官樣貌都像裹上糖衣,讓人能夠一口咬下:黃色的鮑伯頭、圓圓的鼻子、微噘的嘴唇。就連衣服都是帶著蕾絲的嫩粉紅色。她用手肘推推布藍。「說啊,快講!」
布藍搖搖頭,有些認真地瞥了她一眼。「妳敢就試試看。」
TJ撥開頸子前的髮絲。「所以說你本名叫什麼?」
布藍正面迎擊:「我絕對不會說。」

「為什麼?」TJ看了看布藍和艾莉。「你不是已經跟她說了?」
「因為我們都是從南方來的。她知道。」
「知道什麼?」史黛菲問。
「那裏的人都很怪。」布藍的語氣像在說明顯而易見的事實。
「身材也很寬。」TJ替他補充。
布藍聳聳肩。「沒錯。跟妳們說,我是日本跟墨西哥混血,有多少人會拿瑪格莉特配清酒?」
「清酒是什麼?」TJ輕聲問凡娜莎。
「再加上我又是個喜歡穿緊身褲跟舞鞋的男孩。」布藍繼續說:「還不吃紅肉。在德州長大可不輕鬆。你們知道在那裏要找到一份還可以的沙拉有多難嗎?」
房裏頓時充滿女孩的咯咯笑聲。「沒那麼慘啦。」艾莉坐到TJ旁邊。「而且南方確實有個其他地方沒有的特色。」
「過量的山露汽水(Mountain Dew)?」TJ開了個玩笑。
艾莉勾起嘴角,粉紅色唇瓣彎成新月形。「南方紳士,特別是從阿拉巴馬州來的。」

布藍翻翻白眼。「在我眼中他們都是農夫,手裏還拿著超大鋤頭。」
凡娜莎笑出聲。「我喜歡看人穿襯衫加工作服搭西裝外套跟小領結。」她說:「不過我是麻州人。我喜歡中學男生。」
「看,我說得沒錯吧。」布藍說:「要不然我也可以勉強拿俄羅斯芭蕾舞者來充數。我愛他們嚴謹的個性。就算不說英文也沒關係。只要他可以一邊在床上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一邊拿魚子醬餵我就好,然後還要陪我玩俄羅斯娃娃。」他頓了一下。「可是我沒有俄羅斯娃娃。」凡娜莎跟其他女孩繼續盯著他看。
「那你們怎麼溝通。」艾莉滿腹疑竇。
「親愛的。」布藍傾身向前,睫毛上下舞動。「愛情的語言不需要字句。妳沒看過『小美人魚』嗎?」
連史黛菲都笑了。「別再提俄羅斯男人、玩偶跟迪士尼電影啦。我們是來這裏跳舞的。」

艾莉打開粉紅色外殼的筆電,蓋子上還有顆斗大的心形,讓他們看看曾經從這所學校畢業的知名舞者照片:在《吉賽兒》劇中擔任女主角的安娜史塔西亞•佩多娃、扮演《胡桃鉗》中結實的鼠王的亞歷山大•葛瑞爾、茱莉安娜•法拉多把《睡美人》裏頭的歐蘿菈公主詮釋得飄逸輕靈。
「他們是成功的舞者。」布藍說:「那麼,失敗的舞者呢?」
凡娜莎渾身僵硬。「這什麼意思?」

艾莉插話:「聽說去年有個女孩練習時摔斷腿。其中一個男舞者害她從空中摔下來。某個學長跟我說他還聽到骨頭斷掉的聲音。」
凡娜莎縮了一下。
「入學時是二十個人。」TJ吟詠似地說:「可是沒多少人能撐到畢業。」
「我是認真的。」布藍說:「總會有學生受傷。」
「更別說摔斷腳趾了。」史黛菲附和。「我去年差點中招。」她扭扭腳踝,銀色的細踝鏈發出細碎聲響。

「或是破碎的心。」艾莉羞赧地看了布藍一眼。他拿起枕頭丟向她。
「或是因為體重或藥物問題被送回家的女孩。」凡娜莎補充。
「你們跳舞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史黛菲話鋒一轉。「就像——」
「失去理智?」凡娜莎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嚇了一跳。
「呃——不是啦,我想說的是輕飄飄的感覺。」
「失去理智?」TJ臉上帶著興致勃勃的笑容。「妳是說頭暈目眩?可能是因為沒對好焦點吧。」

凡娜莎膽怯地笑了一聲。「開玩笑而已。」她覺得好尷尬。
那種感覺只是偶爾發生——失去神智的奇異感覺。當凡娜莎跳出最完美的舞步,音樂就像她心跳的一部分,周圍的世界開始旋轉,化為虛無,她彷彿失去自我。或許只是脫水症狀吧。每回她提起這件事,母親總是如此解釋。
凡娜莎抬起頭,發現史黛菲正在打量她。她臉一熱,但史黛菲包容地對她微笑,像在對她說:不管什麼祕密都可以告訴我。
「新生輔導!」艾莉突然大叫,打斷布藍的話頭。寢室外的走廊出奇安靜。「天啊,我們已經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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