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承載（簡體書）

十年 沈蓉燕
我是一個性情偏冷的人，用母親的話來說，便是親近不得。自詡，從小就不歡喜讓家里人操心，當然也少有別家孩子那般玩瘋了讓父母揪著耳朵回家的經歷。父親總夸女兒自小獨立懂事，母親卻覺得女兒不像是她的小棉襖，一點都不貼心！大抵也就如母親說的那樣，除了從小將我帶大的爺爺，似乎與誰我都多了那么一份“客氣”。
父親是個要強的人，從小對我的管教便嚴厲一些，偶爾遇上我偷懶愚笨之時，雞毛撣子落人手心也是常有的事。這一來二回的，我便對父親怯生了起來。母親是個勞碌的人，每天十幾個小時的工作，忙時還得遇著加班。這讓她很少有多余的精力來對付我的生活。如此，兒時生活起居照顧我最多的，便是我的爺爺。
爺爺是個苦命的人，中年時奶奶撒手而去，留下三個未成年的孩子在人世。一個大男人獨自拉扯著他們長大成人，是何等的艱難！好不容易兒女都成家該輪到他享福了，他卻一病不起，匆匆離開了人世。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一世花甲子，只留下單薄的身體，一閉眼便什么都沒帶走。而這一眼，卻成了我一輩子的遺憾。那時年幼，只曉得再沒有一個人那么地疼愛自己，也再見不到那個天天張羅著飯菜接送自己上下學的人了。一晃眼，十載光景已逝，我卻忽然覺得長長的時間，好像只是我回頭的一瞬！時常回憶起這些往事，似乎也已沒有了當初那種鋪天蓋地的洶涌。只是總會有一種酸楚在心頭徘徊，淡淡的，卻深入骨髓，融人血液，化為生命的一部分。
拾起年華，拾起記憶中關于爺爺的一些片段，只覺“碧野朱橋當年事，人不見逝水空流”。還未提筆，便已經淚流滿面。
那時的我還未懂事，只記得村里的人都喊爺爺“橋老爺”，家中每日也都會有三三兩兩的人跑來串門，一兩盞清茶，談天說地。倘若誰家有事，也會請爺爺過去幫忙，而他似乎也從未推辭過。
爺爺是個愛干凈的老人。沒生病之前，他總是把自己拾掇得整整齊齊，頭發是必定要一絲不茍地往后梳光潔的。手腳靈活，腰也不彎，每天蹬著他那輛大大的自行車出街買菜，看上去很是健朗。母親有時會冷不防地問我：“你爺爺長什么樣怕是你早已忘了吧？”我不知從何說起，便只能苦笑。我雖冷淡，可又怎會沒心到這等地步！孩時的那些事，我確實忘得七零八碎了，可獨獨關于我那慈祥滿目的爺爺，一樁樁往事卻仍是歷歷在目。
少時笑與淚，銅鏡映無邪。誰不曾懷念幼時天真爛漫的時光呢？我記得那時我最歡喜的事就是撓爺爺的胳肢窩，逗得他哈哈大笑，直到吵嚷著他給我買糖吃才方肯罷手。如此光景，現在回想起來，竟是這般的溫馨美好！只可惜，明媚鮮研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爺爺走后，每每讀到朱自清的《背影》，我總會想起那個沉悶的雨天。那年父母還在青島謀生，家中只剩爺爺一人照看我，不知因誰的一通電話說我未到學校上課，爺爺穿著雨衣騎著車憂心忡忡地趕到了學校，在我早讀的教室門口焦急地詢問著老師。在見到我安然無恙坐在教室里念著課文之后，他方才舒了一口氣。我依稀記得那是一個大雨天的早上，窗戶的玻璃上氤氳著一層霧氣，教室里的白熾燈懶洋洋地透著光，雨水連成一條條的線直直地從屋檐上泄下來！爺爺就這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轉身跨上車，在滂沱大雨中消失了身影！記憶中的這個背影總叫我心酸不止，每每想起不禁潸然淚下！
我時常夢見兒時盛夏乘涼的場景。夢里面樹影斑駁，日光閃爍。竹藤椅上的老人兒隨著椅子擺動搖晃著身子，微瞇雙眼敲著指頭，細品那陳舊的收音機里傳來的哀婉唱詞。小板凳上的小人兒，擺弄著蒲扇，搖頭晃腦地牙牙學唱：“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輕云剛出岫……”
稚嫩的唱曲聲仍圍繞在耳畔，可這一覺醒來卻已是相隔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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