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西斯》譯疏（簡體書）

《古典人文·哲學經典研譯：<呂西斯>譯疏》主要講述的是蘇格拉底在赫爾墨斯節的最後一天的某個時段（可能是中午，因為戲劇結束之時聲稱天色已晚），在雅典城牆外邊緊靠城牆的一條路上，（看似）偶遇一群青年人，被他們邀請加入一場對話的故事。在這場對話中，蘇格拉底與眾人談到了：如何求取所愛之人的歡心、如何使得自己對父母有用（讓自己在父母眼中被覺得可愛）、究竟什麼是朋友這三大類問題。因為在古希臘語中，philia包含了情愛、友愛的、朋友等多重含義，因此這三類問題就都和philia相互關聯起來。經過柏拉圖巧妙的安排，這三類問題被蘇格拉底的敘述連接為了一個整體。因此，後世研讀這篇對話的註釋者們，將“論友愛”作為該篇戲劇作品的副標題，而在西方學界關於這篇對話的研究，也重點關注這篇作品中的“什麼是朋友”這一問題。因為這個“什麼是……？”的問題，被看作與柏拉圖的理念論相關，所以一部分學者認為，在該篇作品中存在關於柏拉圖理念論的雛形。關於“什麼是朋友？”這一問題，在該篇戲劇作品中，最終並沒有確切的答案，蘇格拉底在論述中似乎推翻了一切關於朋友的定義。戲劇落幕於這樣的結論：“我們”自始至終都不知道究竟什麼是朋友。大多數學者認可了這一結論，也同意該篇作品沒有給出關於友愛的最終說明，但是認為這篇作品能夠激發讀者對該問題的思考。目前有關友愛問題的研究論著都將《呂西斯》作為亞里士多德友愛理論的準備性基礎，都認為《呂西斯》為亞里士多德在《尼各馬可倫理學》中關於友愛的論述提供了一個基礎，而亞里士多德的相關論述也具有一定的針對性。

一、《呂西斯》源流簡介
《呂西斯》是柏拉圖的一篇對話作品。在十九世紀西方古典學界疑古風潮中曾被短暫地懷疑為偽作，除此以外，人們一般都認為該篇對話的作者就是柏拉圖本人①。在第歐根尼·拉爾修的《名哲言行錄》中記載了這樣一則軼事，“有些人說，當蘇格拉底聽到柏拉圖誦讀《呂西斯》時，說：'天啊！這個年輕人說了我的多少謊言啊！'因為他在這篇對話裡，寫了很多蘇格拉底未曾說過的東西”②。蘇格拉底本人是否真的知道有這篇對話的存在，我們不得而知。在另外一個地方，第歐根尼·拉爾修寫道，“他（蘇格拉底）在鼓動和勸阻兩個方面都特別精通，很有能力。例如，按照柏拉圖所說……他通過鼓勵，使呂西斯變成了一個最有道德的人”③​​。這個判斷似乎來自第歐根尼·拉爾修本人對《呂西斯》這篇對話作品的理解。
亞歷山大的忒拉緒洛斯（Thrasyllus）認為，柏拉圖是以悲劇詩人的四聯劇的模式來安排其作品的。按照四聯劇的模式，前三部是悲劇，而第四部乃是與之相關的“羊人劇”，或者又稱之為“笑劇”。忒拉緒洛斯於是就把柏拉圖的作品編為九組四聯劇。並且給每一部著作加了一個雙標題，一個源於對話者的名字（當然，只有一部分的柏拉圖作品是以對話者名字命名的），另一個則取自該對話的主題。《呂西斯》被安排在第五組四聯劇中，另外三篇是《忒阿格斯》（論哲學），《卡爾米德》（論節制），《拉克斯》（論勇敢）。《呂西斯》被安排在最後，其副標題是“論友愛”。
又據第歐根尼·拉爾修的《名哲言行錄》記載，柏拉圖的對話一般被分為兩類，教誨類與探索類。教誨類下又分為理論與實踐兩類，探索類下分為鍛煉與辯論兩類。理論類下又分物理與邏輯兩類，實踐類下又分倫理與政治兩類。鍛煉類下又分助產式與試探式兩類，辯論類下又分論證與辯駁兩類。《呂西斯》被認為屬於探索類一鍛煉類一助產式類。
據說，在柏拉圖之後，亞里士多德寫作的《尼各馬可倫理學》中就有關於《呂西斯》的針對性意見。“亞里士多德在《尼各馬可倫理學》第八卷專門討論友愛的問題，他雖然沒有提出《呂西斯》的名字，但他所談的問題顯然是從《呂西斯》引申出來的。亞里士多德首先澄清了蘇格拉底對話中關於友愛對象的混亂觀念，認為友愛只同人相關，嚴格限定在人的生活範圍……亞里士多德概括倫理生活經驗，從目的方面區分三種友愛：因有用而生的友愛，因快樂而生的友愛以及因善而生的友愛。他認為前兩種都是實用性的友愛，是帶有偶然性的，……只有第三種善的友愛僅存在於善人和善人之間，由於彼此自身的善才成為朋友，相互友愛，這才是完善牢固的友愛，同善本身一樣天長地久”。①

接下來，我們分述第八卷與第九卷的相關內容。在第八卷中，亞里士多德首先談到了人們對于友愛有許多的不同意見，他也提到了《呂西斯》中的自然哲學家們的相關箴言，并評論說這些都是不正確的，因為與人世無關；接著他就提出了非常著名的對友愛的三分，友愛因其所追求的對象的不同，被分為三種，其一是利益，其二是快樂，其三是德性。對于這一點，我們會很自然地聯想到《呂西斯》中涉及的三類朋友，即希波泰勒斯與克特西普斯（以愛欲為追求目的，相互利用相互忍受的朋友），呂西斯與梅尼克齊努斯（分享快樂的少年玩伴），蘇格拉底與呂西斯及梅尼克齊努斯等（對德性的追求）。接下來他又談到了平等的友愛與不平等的友愛，又從不平等的友愛談到了父母對子女單向度的愛，以及對榮譽與追求承認的熱愛。這些也會使我們聯想到《呂西斯》中的相關內容，與《呂西斯》不同的是，蘇格拉底在其中需要從不平等的愛（或愛欲）慢慢談到一般人所認為的友誼——他先和希波泰勒斯談“色欲”，再和呂西斯談“親情”，然后才和梅尼克齊努斯談“朋友”。而在《尼各馬可倫理學》中，亞里士多德卻是先談一般的朋友，再從所謂不平等的友愛談到親情，再由親情談到對榮譽、財物的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