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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新生代作家艾偉 改拍影視作品代表作
述寫愛、家庭與友誼的持久力量,用希望面對時代苦難

榮獲
2010春申原創文學年度最佳小說獎
2010《人民文學》長篇小說雙年獎
中國小說學會2009年度中國小說排行榜第三名

入圍
《南方週末》年度文化原創榜
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獎

一場愛與痛苦交纏的尋根之旅,改變所有人的生活軌道。
訴盡人生殘酷與無奈,以及那個躁動不安的時代……

作者筆下的主角楊小翼,其身世就是一個隱諱的祕密,從出生到成長,歷經感情的不遂、婚姻的破裂及家人的生離死別,皆與那躁動不安的年代息息相關,楊小翼每逢命運的轉折,皆蘊涵新中國蛻變的轉變。
小說橫跨三十多年,歷經了共和國建國初期到十年浩劫的顛沛流離,宛如一部悲壯的感情史詩;她及那一代人執著於父輩的認同,亦隱喻中國人尋根的傳統觀念。

年輕時風流倜儻的尹澤桂將軍,因一段風流韻事,所引發少女楊小翼追求其身世之謎。渴望父愛的楊小翼,上北京想見這位權高位重的將軍。在不得其門而入之時,她有目的的接近同父異母的弟弟尹南方,並如願見到了父親,不料尹南方卻陰差陽錯的愛上了她,造成往後無法挽回的悲劇;導致楊小翼被驅逐,遠離北京。為求贖罪,她一心尋找暗戀她、卻因她之故被迫全家遷移的伍思岷;因為種種原因,造成她與伍思岷的婚姻終告破碎,以至楊小翼決絕地離開伍家;以及初遭婚變的她與青梅竹馬劉世軍間一段曖昧情懷的展開……

楊小翼對自己的身世充滿了好奇和憂鬱。她探尋其中之謎,一無所獲。每次她問媽媽,媽媽要麼沉默,要麼淡淡地說:
「你爸爸總有一天會來找我們的。」
她沒有爸爸。……

「你真正的父親是尹澤桂將軍。」
這是一個振聾發聵的名字。楊小翼驚呆了。她不敢相信。她驚恐地看著劉伯伯,說:
「你騙我。」
劉伯伯說:「我怎麼會在這事上騙你呢?你的父親就是尹將軍,是尹將軍吩咐我照顧你們母女倆的。」
她反應不過來,腦袋一片空白。
在此後的很長時間,楊小翼不能接受這樣一個結果。對她來說,尹澤桂將軍是一個教科書中的人物,是一個大英雄。他是個遙遠得像在天邊,不,是在天上的人物。可現在,劉伯伯告訴她,這個人是她的父親。
但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劉伯伯不會騙她。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裡流淌著熱切而動情的光芒。楊小翼撲到他的懷裡,即使在那一刻,她還希望劉伯伯是自己真正的父親。她一直把他當父親,到頭來卻不是,她內心的感受無比複雜。她不由得號咷大哭。
劉伯伯拍拍她的背,說:「你不要怪你母親,是將軍讓你母親結婚的。我不久前去了趟北京,見到將軍,將軍問起你母親的近況,聽了我的彙報後,將軍嘆了口氣,說,讓小楊結婚吧。」

到此時,楊小翼才真正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謎。
根據劉伯伯的敘述,一九四一年一月,尹將軍在「皖南事變」中負傷,當時被祕密轉移到上海。劉伯伯作為尹將軍的部下,跟隨左右。因為外公一直同情共產黨,當時很多共產黨的地下工作者負傷後都在外公的醫院救治,所以尹將軍自然找到了外公。尹將軍是抗日名將,外公安排尹將軍住在自己家裡。這樣,尹將軍就和母親認識並相好了。三個月後,尹將軍傷病治癒後離開上海奔赴延安。將軍走後不久,母親發現自己懷孕了。
那天,楊小翼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天一塔下來的。她身心麻木,像是置身於某個奇怪的夢境之中,眼前皆是虛像,無法把握。她如木偶般任人擺布。

作者簡介

艾偉

生於1966年,浙江上虞人,新生代代表作家之一。其主要作品:長篇小說《越野賽跑》、《愛人同志》、《愛人有罪》,中短篇小說《鄉村電影》、《小姐們》、《水中花》和《水上的聲音》等。
曾獲《當代》文學獎、全國大紅鷹文學獎、浙江省首屆文學之星獎、上海2010春申原創文學「年度最佳小說獎」及《人民文學》長篇小說雙年獎等獎項。多部作品曾登中國小說學會年度小說排行榜,部分作品譯介至國外。

書摘/試閱

第六章
自從撞見母親和李醫生的私情,楊小翼對兩性情感在思想上一直很抵觸,認為任何兩性私情都是不健康的,是和革命格格不入的。可人是多麼複雜,楊小翼慢慢覺出自己內心深處的矛盾:一方面,她厭惡男女之間過分親熱之舉;另一方面,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盼著這樣的情感降臨到自己的身上。
事實上,這樣的情感已經出現在她身邊。那段日子,在學校,在回家的路上,或者在某個街角,總是有一雙眼睛注視著她。這種注視既讓她無所適從又讓她由衷快樂。
每天睡覺前,楊小翼都會想到他。他叫伍思岷。他是劉伯伯司機的兒子,也在幹部子弟學校。
他一直是個好學生,長相英俊,品學兼優。他曾是學校的國旗手,曾是迎接蘇聯專家的鮮花少年,學校演講比賽的常年優勝者。他意志堅定,嚴於律己,每天晨跑後洗一個冷水澡,以錘煉革命意志,即使在冰天雪地的冬季也不間斷。楊小翼覺得這樣想像他像是在給他做一份操守鑑定,怪好笑的。可她能想起來的就是這些詞語,她挑不出別的更準確的詞語去描述他。總之,他除了驕傲以外,完美無缺。
但楊小翼一直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冬天的時候,母親從上海出差回來,她給伍師傅帶了一雙帆布手套。母親坐過伍師傅開的那輛吉普車,吉普車的車窗漏風,坐在裡面非常寒冷,母親就想著給伍師傅買一雙手套禦寒。母親讓楊小翼送過去。「好讓他早點保暖,大冬天的,我看他的手上都生凍瘡了。」母親說。
奉母親之命,楊小翼帶著手套向伍師傅家走去。天確實很冷,那天西北風很大,吹在臉上,像無數的針頭在臉上劃過,肌膚有一種開裂似的疼痛。
伍師傅家住在一幢老式舊宅子裡。這建築裡面住著三戶人家,都是部隊幹部。一個向陽的小院子是共用的。楊小翼看到吉普車停在院子外的道路上,猜想伍師傅應該在家裡。那天,院子的門虛掩著,楊小翼想也沒想,大大咧咧地推門進入。
令她尷尬的是,院子裡伍思岷正對著一個自來水籠頭洗澡,他幾乎是赤身裸體的。她尖叫了一聲。他回過頭來,看到了她。楊小翼連連說「對不起」,急忙退了出去。這時,她聽到伍思岷在裡面喊:
「你等我一會,我馬上好。」
楊小翼站在院子外面,心跳震天動地。她滿腦子都是伍思岷的身體。雖然只是一瞥,也不是看得太清楚,可那白晃晃的樣子,像魔鬼一樣鑽進了她的腦子。她原本被西北風吹紅的臉變得更加鮮豔。她不好意思等他,幾乎是倉皇逃遁。但她剛邁出幾步,就聽到伍思岷在背後叫她:「楊小翼,你有事嗎?」她站住了,緩緩地轉過頭去。他穿著一件襯衣,頭髮因為剛洗過很蓬鬆,眼神炯炯,顯得朝氣
蓬勃。她努力笑了笑,笑得有些僵硬,她說:「我媽從上海帶來一雙手套,送給你爸爸。」他收下了手套,說了聲謝謝。他不像演講台上那樣能說會道,相反有點兒結巴。他紅著臉說:「你不坐會兒嗎?」「不了,」她說 ﹕「米豔豔等著我。」「噢,」他點點頭,然後指了指吉普車,說 ﹕「我會開車,要不我送你回去?」「不用了,謝謝。」她像在害怕什麼,倒退著和伍思岷告別了。「再見。」他向她揮揮手。回到家,她老是想他赤裸上身洗澡的場景。
他說他會開車。他竟然會開車。他是多麼聰明。
她還想到自己在他前面的笨拙。她照鏡子,回憶當時的表情,覺得自己十分可笑而愚蠢,一點也不大方。她對自己極不滿意。
伍思岷一如既往地注視著她。但是,在現實生活中,她和伍思岷依舊沒有任何接觸。她和他的關係像空氣一樣若有若無。但只要她願意,她就能從空氣裡感受到一股暖流在流淌。她感到既危險又快樂。
那時候,楊小翼經常和米豔豔、世軍、世晨聚在一起,他們常聊的話題除了革命以外,就是電影、戲劇和小說。多年後,楊小翼回想起自己的青春歲月,發現革命有著它特有的詩情和愛意。這種愛意既指向領袖,又指向革命者浪漫的可能。
當時最流行的電影是《一江春水向東流》。這部電影讓楊小翼深深著迷,她看了不下十遍,在電影院看,也在市委的小禮堂看。照說這部電影不算是一部純粹的革命電影。當然有革命,革命對於楊小翼來說從來是重要的,是一個基石。但這部電影裡也有腐朽。那是被他們批判的十里洋場的腐朽,上官雲珠演的那個角色,胸脯高聳,肌膚裸露,和男人跳貼面舞,和男人打情罵俏。這些場面刺激著青春期的楊小翼。但這腐朽因為都籠罩在革命這個大主題中,倒顯示出一種風華絕代和柔情萬種來。革命和腐朽在此並行不悖。也就是說,在楊小翼的意識裡,革命和戀愛開始變得不那麼矛盾了,相反因為革命的崇高感,讓戀愛變得更富激情,顯示出一種動人的詩意。革命和戀愛都需要自我獻身。
自然而然地,楊小翼和一本書相逢了。當然是一部有著堅強意志的革命者的書,也是一部關於革命者愛的書。這本書真的符合她當時的全部想像和審美願望。這本書叫《牛虻》。
那時候,每個男孩子都希望自己成為亞瑟或牛虻,每個女孩當然希望自己是瓊瑪。亞瑟們和瓊瑪們都渴望和自己的愛人在革命中共同成長,相互折磨,歷經磨難,然後彼此諒解。這樣的想像是激動人心的,這樣的想像讓楊小翼的肌膚充滿了力量,充滿了某種毀滅的欲望。感動、嘆息、崇敬、無奈、希望,這是她閱讀《牛虻》這部書的關鍵字。她經常和米豔豔、劉世軍、劉世晨討論這本書,書中的人物像是活在現實生活中,成了他們共同的朋友。

楊小翼對這部小說的熱愛還有隱祕的原因,那就是小說的主人公亞瑟是一個私生子。她雖然非常不願意自己是個私生女,但事實上是的。這讓楊小翼對這部小說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她對亞瑟的情感因此變得十分複雜。一方面,她非常理解他的心理,當瓊瑪的耳光落在亞瑟的臉上,亞瑟因此自殺的時候,她有一種切膚之痛。另一方面,當牛虻折磨蒙太里尼神父時,她不能理解,她覺得牛虻太忍酷了。但楊小翼從來沒有同人講述這種感受。
米豔經常給他們唱戲。在劉世軍的房間裡,他們關上門窗,拉上窗簾,看米豔豔表演。那是米豔豔最高興的時候,也是最動人的時候。她在昏暗的燈光下演唱時,楊小翼經常會有一種幻覺,米豔豔不再是熟悉的那一個,而是另外一個人,美好,乾淨,超凡脫俗。楊小翼都有些嫉妒她了。這時有人提議,我們來演《牛虻》。米豔豔當然是最興奮的一個,這是她最擅長的領域啊。
在如何分配角色的時候,他們起了一些爭執。劉世軍扮亞瑟那是當然的,沒有人同他搶這個角色。可是三個女孩子誰都想演瓊瑪,嚷得最凶的是劉世晨,非演瓊瑪不可。劉世軍反對,他說 ﹕「你演瓊瑪,我會笑死,還怎麼演?」世晨就不高興了。米豔豔沒表態,不過她的姿態是瓊瑪非她莫屬。劉世軍看著楊小翼,眼睛亮亮的,他說 ﹕「你來演瓊瑪吧。」米豔豔臉暗了一下,走開了。她站在一邊,念瓊瑪的台詞。楊小翼想了想說 ﹕「瓊瑪的戲分多,讓米豔豔演吧。」
因角色的需要,楊小翼和世晨女扮男裝,楊小翼演了蒙太里尼神父,世晨演革命者波拉。當蒙太里尼不出場時,楊小翼還得演牛虻的情人,那個吉普寨女郎綺達。劉世軍的演技非常糟,當他面對綺達和瓊瑪時,他經常搞不清狀況。米豔豔嘲笑他,「你對綺達太好了,牛虻不愛綺達的。」或者說 ﹕「你把瓊瑪冷落了,牛虻不會這樣對待瓊瑪的。」倒是世晨放得非常開,把波拉演得有聲有色,鋒芒蓋過了劉世軍。其實楊小翼並沒有全身心地投入這個遊戲。她想著另外一些事情:如果伍思岷來演牛虻會是什麼樣子,一定比劉世軍要出色得多。
那幾天劉世軍的目光非常明亮。當他伏在瓊瑪的懷裡,和瓊瑪告別的時候,他投向楊小翼的目光充滿了喜悅(那不是牛虻的目光,牛虻的目光應該是憂傷而複雜的)。有一天,在演戲的時候,劉世軍突然在楊小翼臉上親了一下,劉世軍輕輕地在她耳邊說:「小翼,我喜歡你。」楊小翼當即咯咯咯地笑出聲來。但劉世軍很嚴肅,眼中充滿了既受傷又盼望的表情。她的心沉了一下,她敏感地意識到劉世軍對她有了超乎兄妹的情感。她非常驚奇劉世軍會有這種想法,她一直把他當成兄長的。她假裝不懂,但心裡面卻是高興的。
「楊小翼,你在笑什麼?」米豔豔敏感地問 ﹕「劉世軍對你說了什麼好笑的事嗎?」
「世軍說你很漂亮。」楊小翼笑著說。
劉世軍狠狠地白了楊小翼一眼。但米豔豔非常高興,她突然做小女人狀,用拳頭打楊小翼的胸脯——好像她就是劉世軍。
這樣排演是令人愉快的。他們在黑暗中,想像著風雲變幻的革命,想像著自己是革命的主角,想像著一個新的世界有待他們去創造,他們的革命豪懷就澎湃起來。
那年夏季,楊小翼突然收到一封信。信是寄到班上的,是劉世晨送過來的。劉世晨大老遠就在喊:「楊小翼,你的信。」她很奇怪,怎麼會有她的信。她想到會不會是伍思岷寫的,又不敢相信真的是他。

他是那麼驕傲,他好像不會給我寫信的。
劉世晨把信砸在楊小翼的課桌上,臉上掛著好像識破了某個罪惡勾當的不以為然的表情,然後轉身走了。
那信一動不動地躺在課桌上。楊小翼一時有點兒亂,不知如何反應。那信封上確實寫著她的名字,但寄信人的地址欄上只寫了曖昧的「內詳」兩個字。上面的字跡楊小翼很熟悉,是伍思岷的。伍思岷經常在學校的黑板報上抄寫新聞或文章(像高爾基的《海燕》之類),楊小翼熟識他的字跡。她意識到那個讓她既嚮往又害怕的事情終於走近了她。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她差點兒暈眩過去。她迅速把信收起來,藏在口袋裡。那一節課,她什麼也沒聽進去,放在口袋裡的信像一枚定時炸彈,讓她坐立不安。她有一種置身於火山口的感覺,好像自己隨時會被大火吞噬,或被泥石流掩埋,粉身碎骨。
那天,楊小翼跑到永江邊,雙手顫抖地拿出這枚「定時炸彈」,讀起來。

楊小翼同學:
收到這封信,你也許會感到吃驚吧?說起來是有點荒唐,我們幾乎沒說過話,現在我卻給你寫了這樣一封信。可我實在忍不住了,因為在我的感覺裡,我好像已經熟稔了你。

我們僅有的一次接觸是那麼有戲劇性。對我來說,這是多麼彌足珍貴的一刻。我一直遠遠地關注著你的一舉一動。你是多麼聰明、活潑、大方,可是我無緣接近你。就是那次之後,我終於有了一個關於你的真實記憶。記得那天,我看著你遠去的樣子,感到無比甜蜜。我一次一次回憶這個場景,也許就是在這樣的回憶中,你成了我心裡最熟識的人。

回顧這一年來我的思想,在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三面紅旗指引下,如你所見,我的生活一直是蓬勃向上的。但不知怎麼的,我還是感到有所欠缺。這就是我寫這封信的原因。我知道我們還很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黨交給我們的任務有待我們去完成,我多麼希望能和你攜手前進,成為革命的戰友,共同走完這條健康、親密、友好的革命道路。
多麼希望你把我當成你的親密戰友。

革命敬禮! 伍思岷

楊小翼被這封信壓垮了。她呼吸急促,幾乎不能思維,好像天在那一刻塌了下來。雖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對此有所嚮往,但她還沒準備好,當這事兒真的降臨之時,她迅速成了另外一個「她」,變得非常冷靜理智。她意識到,已經降臨到身上的事情對一個中學生來說是不好的,甚至是醜惡的。
她決定不回應伍思岷。她假裝什麼也沒發生。但是,每天伍思岷在校門口等著她。他的眼睛不再像以往那樣明亮,相反,似乎有一些茫然。
她知道他在等待她的回答,她的沉默讓他日漸消瘦。她倍感壓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有一天,在劉家大院,她和劉世軍打乒乓球,她打得心不在焉。劉世軍問她這幾天怎麼啦,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一直想同劉世軍說這件事,她實在不能承受這樣的心靈重壓。在劉世軍的追問下,她給劉世軍看了伍思岷的情書。

劉世軍的神色變得非常奇怪,他接過情書的時候雙手抖個不停,好像這封情書非常之重,耗掉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的雙眼像撳釘一樣牢牢地盯著信紙,看了好久才抬起頭來,眼神裡有一種被傷害了的破碎的神情。他惡狠狠地說:
「他是個偽君子。」
這樣的評論讓楊小翼不舒服。她說:
「怎麼會呢?他一直是個很上進的人。」
「那只是表面,你瞧,他寫得多噁心。『共同走完這條親密、友好的革命道路,』革命道路有親密、友好的嗎?哪條革命道路不是血雨腥風的?」劉世軍說話的時候,表情裡有明顯的厭惡。她突然後悔給劉世軍看這封信了。劉世軍的反應令她不安,她怕這件事會不可收拾。她說:「世軍,你可千萬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去啊。」劉世軍警惕地看了看楊小翼,反問道:「小翼,你什麼態度?你對他有好感嗎?」她說:「我不是不知道怎麼辦嗎?不是同你商量著嗎?」劉世軍顯得很傷心,他搖了搖頭,說:「這說明你對他有好感,否則怎麼會不知道怎麼處理呢?」「你胡說八道,我不理你了。」她真的生氣了。劉世軍見她生氣,軟了下來。他說:「小翼,對不起啊,我說錯了。可是,你還這麼小,不能這麼早就考慮這個事情。」她說:「不會的,你就放心吧。」但劉世軍的目光依舊是不信任的,憂心忡忡的。
楊小翼是後來才知道劉世軍沒有保守祕密。劉世軍幾乎用一種羞辱人的方式公開了此事。他帶著他的朋友蘇利文去了伍思岷的班級,那會兒正是課間休息時間,劉世軍站在講台上,當著所有人的面,背誦了伍思岷寫給楊小翼的信。伍思岷驚呆了,一個人站在那兒毫無反應。一會兒,伍思岷離開了教室。
那天下午,伍思岷曠課了,不知去了哪裡。晚上,老師把伍思岷曠課的事告訴了伍師傅。伍師傅非常吃驚,伍思岷一直是個好學生,一直是個嚴以律己的學生幹部,他怎麼會這樣呢?他怎麼可以無故缺課呢?伍師傅狠狠地批了兒子一頓,要兒子寫檢討書,好好反省。但伍思岷不予理睬。
後來發生的事顯然是伍思岷精心設計的。楊小翼要等到事件發生後才明白自己闖了多少大的禍,犯下了多麼大的罪過。
那天是星期天,劉世軍帶著蘇利文來找楊小翼玩。米豔豔見劉世軍來公園路,就從自家屋裡跑了出來。楊小翼懷疑她一直趴在窗口等著劉世軍的到來。四個人正在商量去哪裡玩的時候,一輛吉普車朝公園路開來。那是劉伯伯的吉普車,楊小翼以為是劉伯伯來看望母親了。她很奇怪,劉伯伯昨天剛來過她家,怎麼又來了呢。
吉普車開得像喝醉了酒的人那樣東倒西歪。快到他們面前時,吉普車一個急煞車,路面發出刺耳的磨擦之聲。這時候,楊小翼已經看見開車的不是伍師傅,而是伍思岷。看著伍思岷蒼白而堅毅的臉,她心裡一陣慌亂。她還不知道他為何而來。車門打開了,伍思岷從駕駛室裡跳下。他跳下來時差點跌倒,不過,他平衡能力很好,是學校體操隊的,他踉蹌了一下就站穩了。他一直看著楊小翼,目光既受傷又堅定。她試圖對他笑,她笑得有點僵硬,她不知道如何應付這個場面。就在這個時候,伍思岷從口袋裡拿出一把刀子,刺向自己的手臂。血馬上湧出。她驚呆了。

伍思岷痛苦地高喊了一聲。楊小翼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伍思岷已跳上吉普車,發動後,向劉世軍撞去。當時,劉世軍和蘇利文站在一起,見此情景,他倆都嚇壞了,往公園路的北端跑去。吉普車緊追不捨。
悲劇還是發生了。楊小翼目睹了悲劇發生的整個過程。在吉普車追逐劉世軍時,她覺得那吉普車就像在她的心頭碾過。她不停地喊:「不要,不要。」但無濟於事。那吉普車像發狂的公牛,怒氣沖沖地衝向倉皇逃遁的劉世軍和蘇利文。最後,吉普車撞倒了蘇利文,然後,吉普車撞在公園路邊的一棵香樟樹上。
楊小翼幾乎要暈眩過去。身邊已沒有人,只有她一個人站立在那兒。米豔豔跟著吉普車在跑,她一定在為劉世軍擔心。當吉普車撞上香樟樹後,她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劉世軍臉色蒼白,眼中充滿了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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