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心

導讀
對平安的恆久追尋

您覺得平安是什麼？出門旅行的人希望旅途平安；上了年紀的人希望身心健康平安；準媽媽感受到腹中胎兒穩定的心跳與胎兒小腳的踢動時感到平安；煩惱中的人希望平安；曾經失去的人覺得「平安就是福」……人人都盼望擁有平安。在土耳其，穆斯林會以源自阿拉伯文的“Selamünaleyküm”（願真主阿拉賜您平安）問候親友，而回應以“aleykümselam”（也願真主的平安與您同在）作為常用的祝福語。而國際大辭典對平安的定義是：「從干擾中得自由、平靜；公眾治安有秩序、平安；心靈或良心的寧靜。」）土耳其文的 huzur （平安）定義是「心情的舒暢自在」。
土耳其知名文學家艾哈麥德哈美迪坦波納（Ahmet Hamdi Tanpınar, 1901-1962）即以huzur 為題、於一九四八年創作了《寧靜的心》一書，以年幼失怙的穆塔茲內心的企盼以及他與努蘭間真摯卻備受外境考驗的愛情為主軸，描繪了當時的知識份子維持心靈寧靜平安的努力與過程中的得失。
《寧靜的心》成書至今雖已超過半世紀，但書中所探討的知識份子面對新舊世代交替、東西方價值觀衝擊、戰爭隨時可能爆發……動盪不安的外境下，為了追尋內心平安所做的種種努力，尤其是主角穆塔茲面對充滿挫折、阻礙的外在環境，不得不以相信戰事不會爆發、如師的堂兄伊赫桑病情會好轉，以及與摯愛努蘭長相廝守的期待，來維持個人內心的平安。
穆塔茲年幼喪父，隨著母親投靠親戚不久又母親相繼死亡，無依無靠的他被送到了伊斯坦堡、大他二十三歲的堂兄伊赫桑身邊，在堂兄堂嫂夫婦的悉心照料，尤其堂兄伊赫桑在史學的啟蒙，讓他找到了「家」的歸屬感。
在一個五月的早晨，穆塔茲在渡輪上遇見了從此改變他生命的女子努蘭。他們彼此一見鍾情，穆塔茲渴望與努蘭長相廝守，然而周圍的人們或出於愛慕或嫉妒，或出於控制慾，或出於自身傳統的價值觀等等微妙的算計，不斷干擾、考驗著他們真摯的情感……
至於同時愛上了努蘭的蘇亞德時而陰晴不定、正邪難分的矛盾個性，則代表了土耳其共和國建立後聰明才智用錯方向、虛耗了的一代，象徵人人畏懼的「知識無用、人不盡其才」的噩夢；他不平衡的病態心理導致他遠離了內心的平安，對生命充滿了挫折、掙扎甚至絕望。
書中躍然紙上的伊斯坦堡風光，更使後人譽為「描繪伊斯坦堡最動人的作品」。作者也刻意以伊斯坦堡破敗的房舍、窮困擁擠的社區、乞丐、貧困潦倒的人們等場景烘托穆塔茲心境上的狼狽，例如他去為堂兄尋找看護途中便充斥著這樣的元素。而他與心上人努蘭相遇之後的夏日，他帶著努蘭遊覽博斯普魯斯海峽、大大小小的清真寺，油然生出「愈是認識伊斯坦堡，我們就愈會找不到自己」的感嘆。而「到底我們是彼此相愛呢，還是我們愛著海峽？」這段話更突顯了他們對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喜愛不亞於彼此之間的深情。當他們遊覽著充滿了古典風情的跳蚤市場、有頂大市集，懷想著自己回到了古代，而一一為喜愛的地點命名，彷彿這些地點都是為了他們而存在……當努蘭伴著他徜徉伊斯坦堡時，穆塔茲只覺一切景物親切迷人，努蘭離開之後卻見周圍都是一群面黃肌瘦、狼狽不堪的人，於是，透過作者的生花妙筆，伊斯坦堡的美好與滄桑彷彿成了一幅幅雋永的圖畫。
《寧靜的心》以穆塔茲所意識到的時間開展出如夢似幻、夢境與現實交錯呈現，也由於主角的追悔而呈現許多再也回不去了的美好瞬間、情境以及心境。本書著重心理變化的描寫，也使得進行的節奏教為緩慢；對於時間的描寫可以區分為接獲二戰爆發消息前二十四小時、第二、三章對於努蘭與蘇亞德的背景介紹，以及為了描摹穆塔茲周圍人們的個性而切入的過去經歷。我們也可以從主觀、客觀的感受來看待書中涉及的時間；一是客觀的事件時間：以最近二十四小時發生的事件為主，輔以引發事件的背景描述，另一種則是穆塔茲主觀的「思緒時間」，根據穆塔茲對於事件的詮釋以及他思緒、感受的起伏變化而呈現出的時間流動。
整體而言，全書情節環繞著穆塔茲對內心平安的嚮往與追尋，並呈現出他追尋的過程中遭遇到的種種不得不忍受的窘境與磨難。藉由親人的死亡、病痛、對真愛的期盼，以及對於戰爭爆發的恐懼……交錯，穆塔茲、努蘭、蘇亞德不得不主動或被動地做出抉擇，也因此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感謝商周出版為國內讀者引介了這部土耳其文學界歷久彌新的經典巨作！如果您對伊斯坦堡的美麗與滄桑、土耳其文人的矛盾與堅持、土耳其市井小民的真實面貌，以及外境擺盪下如何維持內心的平安……感到好奇，請千萬別錯過了《寧靜的心》這部鉅著！相較於本書特殊的時空，現代人面對的外境起伏不遑多讓，而如何保持心靈的安詳寧靜，讓內在的自由與喜悅不受外境紛擾的影響，仍是我們永遠的課題！

曾蘭雅（國立政治大學土耳其語文學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