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簡體書）

葉卡捷琳娜二世是俄國歷史上除彼昨大帝一世外第二個擁有“大帝”稱號的人，如果說彼得一世曾為俄國打開了面向歐洲的窗口的話，那麼葉卡捷琳娜二世則絕對是打開了一扇大門。在其統治期間，俄國的領土無論在南方或西方，都達到了它的天然邊界。本書為葉卡捷琳娜二世的傳記，展現了其成為帝皇的一生。

瓦力舍夫斯基

波蘭歷史作家，華沙和巴黎歷史的研究者，主要作品大多與俄羅斯歷史有關，代表作為《俄國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

德國著名歷史學家西貝爾在1869年寫道：“德國現在任何亟待解決的問題，都必須涉及對葉卡捷琳娜二世的政策的研究。”他這番話不僅適用於德國，在歐洲大部分國家都是適用的。葉卡捷琳娜雄心勃勃，有時非常小女人，有時又非常孩子氣，她的外交政策以對外擴張為主。然而在執政初期，她的策略似乎與此截然不同。
葉卡捷琳娜上台以後，宣稱自己堅決擁護和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無外敵來犯，她會盡可能地避免與鄰國發生一切衝突，一心只想在廣袤的俄國大地上建設自己的事業。即使從國際關係的角度來看，這一計劃也完全符合女皇的雄心壯志，既不放棄一切屬於自己的權利，又能施展她寬大為懷的治理思想。她給俄國駐華沙大使凱澤林伯爵寫道：
“簡而言之，我主張同歐洲列強友好，加入軍事同盟，這樣一來俄國就有權選擇站在受壓迫的一邊，通過這種方式我們將成為歐洲的仲裁者。”
當時她壓根沒有考慮過佔領波蘭，並拒絕一切征服他國的思想，庫爾蘭[1]也誘惑不了她。她說道：“俄國已經有足夠多人讓我忙碌了。我又不會因為多了這一小塊土地而變得更幸福。”她還想和土耳其締結永久和平條約。她裁減軍隊，不緊不慢地填補著前幾任王朝在幾場毀滅性戰爭中用空的軍火庫。她反復強調，在全力建設國家之前，必須先恢復國家秩序，整頓財政狀況。
那麼後來是什麼原因促使她放棄了初期這些思想呢？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我們要引用一個寶貴證據。這個見證者便是俄國的榮耀之一西蒙·沃倫佐夫伯爵，他用坦率的語言向我們揭示了葉卡捷琳娜最鮮為人知的一段歷史。葉卡捷琳娜去世幾年後，亞歷山大一世剛繼位不久，西蒙·沃倫佐夫伯爵給亞歷山大一世寫了一封信，信上如是說：
“已故女皇主張和平，主張和平永駐……所有大計皆是為達到這一目標而定……普魯士為了更輕易地佔有波蘭，唆使潘寧伯爵取消波蘭憲法的改良運動。也是普魯士說服潘寧伯爵堅持要求允許波蘭持不同政見者擔任一切國家職務，要他們同意這個要求，就不得不對波蘭採取暴力手段。他們採取了行動並結成同盟，還小心翼翼地瞞著女皇陛下。波蘭的主教和議員悉數被捕，全部流放到俄國。俄國的軍隊進入波蘭後燒殺搶掠，追隨盟軍進入土耳其境內，正是這次侵犯領土的行為，促使土耳其向我們國家宣戰……這次戰爭以後，我們開始外舉債，對內發行紙幣，就是這兩個災難讓俄國陷入不幸。”
這樣看來，是普魯士為了拉攏俄國加入侵吞波蘭政策，迫使葉卡捷琳娜走上了一條暴力擴張的道路，她感覺自己被困在了一個漩渦當中。但是，我們認為，這條道路她無論如何都是無法避免的。與普魯士不同的是，葉卡捷琳娜從登上皇位伊始，就對自己的權力和地位抱著極其崇高的信念，不讓其淪為誘惑的奴隸，不利用其謀取利益，不能無所顧忌。
1762年10月，丹麥宮廷建議她放棄對大公保羅的監護權。她對丹麥做出瞭如下回應：“這個情況也許很奇怪，一個至高無上的女皇竟然在她兒子擁有一塊本國封地後，還在做他的監護人。可是，一個尚且需要五十萬兵馬來保護的女皇，竟然不能關心一個連三百人都無法管理的孩子，這不是更奇怪嗎？”
葉卡捷琳娜與自己的初心漸行漸遠時，她心中不知自己應何去何從，也不知道激流正將她卷向何處。在嚐到了第一次對外戰爭勝利的甜頭之後，她就一發不可收地隨著激流向前挺進，最後陷入了戰爭的狂熱，時不時地還會走火入魔。她再也不去考慮自己統治的方式方法，也不再去考慮所謂的謹慎或公平。1782年，維拉克侯爵寫信給弗金斯伯爵說：“這裡的人拼命掠取，貪得無厭，不計後果，欲為葉卡捷琳娜二世的統治增添新的榮耀。他們不會費心計算成本，他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行動。”
無論以什麼方式，一定要有所行動，無論在哪裡，一定要製造動靜，為此可以不計代價，這是從第一次土耳其戰爭開始，葉卡捷琳娜的對外政策似乎都在考慮這些問題。一路都有“好運”加持的她重新相信，一切創舉都將給她和帝國帶來無尚榮耀。1784年，弗金斯伯爵寫道：“有了這種好運，俄國人被一片明亮而喜悅的氣氛籠罩著，憧憬著所有努力都擁有圓滿的結局，除此之外什麼也看不見。”至於她光輝事業背後的政治體系或方針是什麼，這根本不需要問，她無非會回答“環境”、“時局”、“預測”云云。至於如何協調這些事業與道德、人性或國際權利之間的關係，她根本沒有考慮。1770年，英國大使麥卡尼在聖彼得堡寫道：“跟他談論格勞秀斯[2]或普芬道夫[3]是徒勞的，正如人們在君士坦丁堡談論克拉克[4]或蒂洛森一樣。”
此外，葉卡捷琳娜在審閱指導外交報告時喜歡在一旁加註個人觀點，這些觀點常常出人意料，還摻雜著她特有的狂熱性格。葉卡捷琳娜在這些政策上嘔心瀝血，在執政初期更是如此，一切外交文件信函她都要親自過目。很快她便發現自己分身乏術，力不從心，反而因此耽誤了工作。她決定只處理最為重要的事情，其餘的工作則由潘寧伯爵協理。1763年4月1日，她給凱澤林伯爵寫道：“保密工作有待加強，有些事情不想對任何人推心置腹。”在葉卡捷琳娜之前的幾任君主，過目外交文書前都有專人經過提煉，而葉卡捷琳娜則要求他們呈遞原件，她會親自過目並添加批註。這些批註很有意思。俄國駐維也納大使加利津公爵遞交的報告中提到，奧地利和法國政府在煽動土耳其乾涉波蘭事務。對此她批註道：“他（加利津）連眼睛都沒睜開，比市井孩童知道得還少，而且他說出來的比他了解到的還少。”列普寧公爵在華沙與普魯士大使高茲男爵進行了一番談話，高茲男爵說雖然（普魯士）國王所下命令與其本人利益相一致，但與臣民的利益不相符。列普寧公爵便將此番對話寫成報告呈遞給了葉卡捷琳娜，她批註道：“難道在他眼裡，還有比臣民利益更重要的榮譽嗎？我不是很理解這種奇怪的想法。”
1780年，約瑟夫二世第一次拜訪葉卡捷琳娜女皇，看到了她工作的情形，感到很驚奇。這次會見對葉卡捷琳娜的一生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在此之前，潘寧做為俄國外交委員會的首腦具有非常大的影響力，是他力排眾議，甚至不顧女皇反對，維持著俄國政策對普魯士普魯士傾斜。而約瑟夫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葉卡捷琳娜開始對潘寧冷眼以待，她締結了新的盟友，得以在北海方向開闢新視野。不多久，潘寧就失去了利用價值，葉卡捷琳娜需要的只是一個順服旨意執行命令的臣子，這個人很快就被找到了——貝斯勃洛柯。1781年9月，維拉克侯爵寫道：“確切而言，女皇再也沒有大臣了。”
儘管葉卡捷琳娜傾注了全部智慧與熱情，這種專制政策很快就給她帶來數不清的失敗，才使她從自我陶醉中逐漸清醒過來。幻想太多會變得不切實際，像這樣的君主歷史上不勝枚舉。1796年7月4日到9日，俄國駐斯德哥爾摩大使布德伯格伯爵接到一份女皇草擬的責備瑞典國王的內容，原來瑞典國王欲前往聖彼得堡，卻不肯接受同女皇孫女的婚約。惱羞成怒的葉卡捷琳娜寫道，讓這位沒有教養的國王在家好好待著吧！她受夠了他腦中奇奇怪怪的想法。當一個人打算做一件事的時候，不會去設想每一步會遇到什麼困難。這是一份要經過國務辦公室的正式文件，可是文件中的所有內容都是都是用這樣的口氣撰寫的。這如何能稱為外交對話呢？有人說這更像是一封寫給摯友的密信，將所有的不快和不耐煩一股腦寫出來，以消減痛苦和憤怒。所以為了假戲真做，隨函還添了四份附錄，上面說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但總結來說，就是女皇同意瑞典國王來訪，不附帶任何條件。
有時候，葉卡捷琳娜也意識到自己的脾氣會影響到她的外交政策，並且可能導致外交關係失去平衡。1780年4月28日，她寫信給格里姆：“您說我的脾氣像火山，但是除此之外，我也沒有辦法。”她又補充道：“我們德國人最痛恨被人愚弄。就連瓦格納老師也不會喜歡。”
我們在前文中提到過，她覺得自己是個徹底的俄國人，但有時候說話時還是會偶爾還會提到自己的德國身份，其實她的生命早已同新祖國牢牢拴在一起。她的國內政策和外交政策正如她的思維模式和性格氣質一樣，從本質上看都是俄國的。只有俄國人才會在追求事業成功的過程中，不經過深思熟慮和精打細算，就一個人莽打莽撞，她身上具有的這些阻礙她走向成功的缺陷，其實都來自於她的俄國天性，德國人是不會這麼做的。但是可以說，她的成功也是由於缺少某些德國氣質，一個頭腦冷靜且精於算計的德國人絕不會發動第一次土耳其戰爭。西蒙·沃倫佐夫伯爵寫道：“軍隊裁員了，軍備不齊，四散在帝國各個角落。我們的軍隊必須跨越冰天雪地來到土耳其邊界，所有的大砲、彈藥與炸藥都要以最快的速度從聖彼得堡運往基輔。”第二次土耳其戰爭和瑞典戰爭爆發時，情況更為惡劣。1783年，俄國與土耳其的決裂勢在必行，俄國從愛沙尼亞調來一支一千二百人至一千五百人的龍騎兵團。最後只找到七百個士兵和三百匹馬，連一個馬鞍都沒有。但是葉卡捷琳娜並未因此灰心，她堅信自己能越過一切障礙和一切不可能。這種信念能排山倒海，萬里迢迢地將大砲從帝國的一端運到另一端，這並不是德國人的品質。
總的來說，在外交政治領域，葉卡捷琳娜取得了不少成就，雖然她一直沉迷於自己的幻想，將自己的成績放大了兩三倍，這不算過分，物質成就的不足，她在強大的精神力量中找到了補償。從外交的角度來看，俄羅斯在葉卡捷琳娜治下有了長足的進步。在當時一眾君主中，唯獨腓特烈選人的眼光顯示出他的嚴謹能幹，葉卡捷琳娜給俄國的外交事業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統一。與此同時，她堅持主張廉潔辦公和職業尊嚴，這對不久之前的俄國來說還是格格不入的習慣。1793年6月，英國大使白金漢敦促葉卡捷琳娜的大臣沃倫佐夫簽署一項商業條約，對此還要求得到一筆兩千英鎊的酬金，他認為這項要求是很合理的。但沃倫佐夫立刻回答說：“我要把這件事交給那些熟悉這種可恥貿易的精明人來處理，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是會以兩千還是兩萬來出賣女皇陛下的利益。”當初伊麗莎白的大臣別斯圖熱夫就不會說這些話。
諸多細節也許早已被歷史的塵埃掩蓋，我們的工作不乏重重困難和風險，但依舊懷抱著最大的興趣和熱情，所作一切只為最大程度地還原歷史，倘若這份工作沒有展現出其他優點，只希望我們的誠意能博得讀者的諒解。同時，由於歷史具有多樣性、複雜性和獨特性，即使充分發揮想像力，也難以完全準確地還所有事件以真相，為此再次懇請讀者諒解。
[1]庫爾蘭位於波羅的海地區，存在於1562年至1791年，隸屬於立陶宛大公國，後隸屬於波蘭立陶宛聯邦的公國。1791年獲得了完全的獨立，但在1795年3月28日第三次瓜分波蘭時被俄羅斯帝國吞併。
[2] 1583-1645，近代西方資產階級思想先驅，國際法學創始人，被尊稱為"國際法之父"與"自然法之父"。
[3] 17世紀德國最傑出的自然法學思想家。
[4] 1675-1729，英國哲學家和神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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