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嫌疑犯
商品資訊
系列名:臉譜小說選
ISBN13:9786263152700
替代書名:The Suspect
出版社:臉譜文化
作者:邁可‧洛勃森
譯者:蘇雅薇
出版日:2023/03/30
裝訂/頁數:平裝/384頁
規格:21cm*14.8cm*2.5cm (高/寬/厚)
版次:1
商品簡介
我沒有殺人,
死者的最後一頁行事曆、警方的頭號嫌疑犯名單,
卻都寫著我的名字……
雙重金匕首獎肯定的暢銷推理大師,征服世界推理文壇的小說之路起點!
泰絲‧格里森盛讚:「罕見的文學珍寶,以精湛美妙文筆寫就的驚悚小說,動人情感與緊湊懸疑性並具。不容錯過!」
*乃賴(編劇、評論)、余小芳(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常務理事)、唐福睿(律師、導演)、杜鵑窩人(資深推理迷)、游善鈞(作家、編劇)、黃彥樵(編劇)、賴芳玉(律師)──好評推薦
*英國狂銷200,000冊
*全球推出超過30國外語版本
┤故事簡介├
「有時候我覺得我是楚門。整個世界都在看我,
我的人生依照別人的期許打造,一切都是假象,
我想如果我跑得夠快,就能找到片場外的空地。
可是我永遠跑得不夠快,等我跑到,他們早就蓋了又另一條街……」
臨床心理學家喬瑟夫‧歐盧林事業有成,經營自己的診所,又有幸福美滿的家庭,但隨著他成為一樁詭異命案的嫌疑犯,這一切都在轉眼間崩解──
一名年輕女子的赤裸屍體被草率地埋在運河邊,身上有多處刀傷,鑑識證據顯示傷口是由死者自己造成,但警方難以接受如此反直覺的結論。死者是曾與歐盧林共事的護理師凱薩琳,一度對他提出性侵控訴,後來雖然撤銷,在外人看來卻足以構成他的滅口動機。歐盧林原本自告奮勇協助辦案,但發現的竟是愈來愈多對自己不利的證據──假冒他名義寫給死者的邀約信函、案發當晚診所的不明通話、死者行事曆上預定與他會面的行程,所有線索彷彿都指向他。
歐盧林清楚知道自己沒有殺人,卻在眾目睽睽下被警方押回,一夕間失去了專業聲望與家人的信任。慘死的凱薩琳是當地知名法官寵愛的孫女,負責此案的警官背負沉重破案壓力,一口咬定歐盧林就是真凶。偏偏此時的他剛被診斷出帕金森氏症,只要想到未來的漫長療程與因病失能的悲觀命運,就不禁日漸消沉,卻還必須在心力交瘁之下設法證明自己並非凶手。
同時,歐盧林診治的一名年輕患者巴比在診間裡描述自己血腥殘暴的夢境,所說的細節和命案細節不謀而合,隨身攜帶的紙張上重複寫著幾百次的「21」──這個數字正好是凱薩琳屍體上的傷口總數。
巴比的異樣言行究竟是出於精神疾病的幻覺,或是暗示他曾經目睹的罪行?他是瘋狂的虐殺犯,或是唯一足以替歐盧林醫師洗清嫌疑的救星……?
┤佳評讚譽├
余小芳(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常務理事):
作者以樸實沉穩的蒼勁筆力,把情感、脆弱和謎團安插進入充滿懸疑的故事中,並交由罹患帕金森氏症,被命運擺弄、具備殘缺美的男性主角陳述。看似書寫無關緊要的對話和小細節,卻相當引人入勝;無論是初識或與洛勃森重逢的讀者,從心理學家喬瑟夫‧歐盧林系列的起點切入,想必都能細細咀嚼動人的情節和兜攏的故事線,誠摯推薦。
唐福睿(律師、導演):
機智幽默的語調、詳盡的犯罪心理描繪、疑雲密布的反轉再反轉。非常過癮的閱讀體驗。作為踏入推理文壇的第一部作品,邁可‧洛勃森展現他強大的敍事技巧與節奏掌控,絕不亞於後續的各項作品。讓人不禁好奇,怎麼拖到現在才被翻拍成影集?
黃彥樵(編劇):
作者行文有種寫到哪走到哪的隨性感,隨著故事情節推展,慢慢聚焦,漸漸深化,越讀越過癮越糾結,像是一雙手無聲無息地掐住你頸子。生活瑣事原來是拼圖碎片,生命中看似無常的悲歡離合竟是善因種下的惡果。主角的病情和性格為案情增加懸疑和驚喜,作者充分把握線索與資訊量,讓讀者舒服、滿意地跟著故事落地,是一本好讀又好看的推理傑作。
《紐約時報》書評:
令人滿意又毛骨悚然......劇情安排精準,敘事方式聰明精湛。
《時人》雜誌:
經典的冤罪驚悚故事,讓故事主角陷於水深火熱,洛勃森不僅營造出大師級的懸疑氛圍,更在最後加上了驚人的轉折。
《週日電訊報》:
這位初登場就廣受歡迎的新作者交出一部引人入勝的作品,有逼真可信的角色和精妙的劇情。
《柯克斯書評》:
主角喬‧歐盧林開始為了自救而扮演偵探時,敘事節奏迅速起飛,他在急迫的情境下展現出色的實力,足以對抗那個決心摧毀他職業、家庭和人生的惡人。在殺手就逮之前,讀者都會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的下一個目標,讀得廢寢忘食。
作者簡介
邁可‧洛勃森Michael Robotham
原是資深記者,後來成為代筆作家,專為名人撰寫暢銷傳記,十四年的採訪經驗為他累積了豐富的寫作素材。一九九三年,他辭去記者工作,靠著當幽靈寫手維生,先後幫政治家、心理學家、探險家和演藝圈名人執筆自傳,幾乎本本暢銷,總銷量超過兩百萬冊,等於是他日後創作小說的「先修學分班」。
經過十年的「為人作嫁」,洛勃森終於用本名寫起小說,首部心理驚悚作品《非常嫌疑犯》就獲得英國華納出版集團發行人的青睞,火速簽下版權,該書出版後果然叫好又叫座,在英國狂銷二十萬冊,更外譯為二十二種語言、發行全球三十餘國,洛勃森搖身變成國際暢銷驚悚小說家,而後續作品也成為轟動一時的暢銷書,在英、美、澳、南非四大英語市場和全球最大的翻譯書市場德國都成績斐然。
二○一五年,洛勃森更以獨立作《死活不論》擊敗史蒂芬‧金、J.K. 羅琳等強敵,勇奪英語系犯罪小說界的最高榮譽──英國犯罪作家協會金匕首獎,成為有史以來第二位贏得此獎項的澳洲作家。五年後,他更以《看穿謊言的女孩》二度拿下金匕首獎,讓他和米涅・渥特絲和約翰・勒卡雷一樣,成為極少數能兩次榮獲金匕首的殿堂級作家。
洛勃森深受好評的心理驚悚小說獨立作《她懷著祕密》在二○二○年由澳洲的Network 10電視網改編為兩季的影集;以心理師喬瑟夫‧歐盧林為主角的代表作《非常嫌疑犯》系列也推出改編電視劇,由曾演出《哈比人:五軍之戰》與BBC歷史影集《波達克》的「新一代英國男神」艾登‧透納(Aidan Turner)飾演歐盧林。
相關著作:《謊言誕生的房間》《謊言誕生的房間(作者簽名扉頁版)》《看穿謊言的女孩》《她懷著祕密》《死活不論》《 請找到我》
譯者 蘇雅薇
倫敦大學比較文學研究所、臺師大翻譯研究所雙碩士。喜歡為了休閒而閱讀,為了翻譯而閱讀。畢生志向是躲在書頁後面,用自己的筆,寫別人的故事。譯有《最好別想起》、《雌性物種》、《柏青哥》等書。譯作賜教:pwk072347@gmail.com
書摘/試閱
西敏殯儀館的執勤主管頂著光頭,身材矮壯,有厚厚的雙下巴。他第一眼就不喜歡我。「誰叫你來的?」
「我跟盧伊茲督察長有約。」
「我沒聽說,沒有人預約。」
「我可以在這裡等他嗎?」
「不行,只有死者家屬可以進等候室。」
「那我可以在哪裡等?」
「外面。」
我聞到他身上的酸味,注意到他腋下的汗漬。他八成加班工作了一整晚,疲憊又毛躁。我通常很同情排班人員──就像我會可憐落單的人,還有總是沒人邀她跳舞的胖女孩。照料死人的工作肯定很糟糕。
我正要說什麼,盧伊茲就到了。主管又把同樣的話說了一遍。盧伊茲越過桌面,拿起電話。「聽好了,你這個自以為是的混蛋!我在外面看到十幾輛車旁邊的計費錶都超時了。等你的同事發現他們的車被鎖輪,你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幾分鐘後,我跟盧伊茲走過狹窄的走廊,天花板亮著日光燈,腳下是漆過的水泥地板。偶爾我們會經過裝有霧面玻璃窗的門,其中一扇開著,我瞥了一眼。房間中央擺著不鏽鋼桌,中間管道連到排水管,天花板掛著鹵素燈和麥克風導線。
我們沿走廊繼續走,看到三名穿綠色醫院工作服的實驗室技師圍著一台咖啡機。沒有人抬頭看我們。
盧伊茲走得快,話倒講得慢。「我們星期天早上十一點尋獲埋在淺溝的屍體。十五分鐘前,有人從離現場約四百公尺的電話亭匿名報案,宣稱他的狗挖到一隻手。」我們推開壓克力雙扇門,躲開勤務員推的推車。我猜白色厚棉布蓋著屍體,一盒裝滿血液和尿液的試管穩穩放在軀幹上。
我們來到接待室的大玻璃門前,盧伊茲敲敲窗戶,坐在桌邊的行政人員放我們進去。她一頭金髮,髮根是深色,眉毛拔得跟牙線一樣細。四面牆邊都是檔案櫃和白板,遠處有一扇不鏽鋼大門,寫著「閒人勿進」。
我突然想起就讀醫學院期間,第一次用屍體實作上課時我昏倒了,有人得把嗅鹽湊到我鼻子下叫醒我。後來講師挑我上台,在全班面前示範如何把一百五十公厘的針從腹部插進肝臟取檢體樣本。事後他恭喜我創下大學新紀錄,在單次手術以一根針戳中最多器官。
盧伊茲把一封信交給行政人員。
她問,「需要準備正式觀賞嗎?」
「冰櫃就可以了,」他回答,「但我需要嘔吐袋。」她給他一個褐色大紙袋。
沉重的門像解開高壓密封,嘶的一聲打開。盧伊茲站到一旁,讓我先進去。我以為會聞到甲醛味─我在醫學院看過的每一具屍體都有這種味道。然而房內只有輕微的消毒劑和工業肥皂味。
牆面是磨光金屬,十幾台推車整齊排成幾列。三面牆邊都是鐵製屍櫃,看起來像過大的檔案櫃,每一格都有雙手可抓的巨大方形把手。
我意識到盧伊茲還在說話。「病理學家說她被埋了九到十天。她全身赤裸,只穿了一隻鞋,脖子上掛著聖克里斯多福的金項鍊。我們還沒找到她的衣服。沒有性侵的跡象……」他查看其中一個抽屜的標籤,抓住把手。「你看了就知道為什麼我們能縮限死因了。」
抽屜在滾輪上滑順打開。我猛然往後甩頭,整個人踉蹌逃開。盧伊茲交給我褐色紙袋,我彎腰吐了起來。同時嘔吐和掙扎吸氣真難。
盧伊茲沒有動。「你應該看得出來,她的左臉嚴重瘀青,眼睛完全閉上。有人毒打了她一頓,所以我們才公開畫像,不是照片。她身上有超過二十處刺傷──沒有一個超過二點五公分。重點來了:每一個傷口都是自殘造成的。病理學家找到遲疑痕跡,她必須鼓起勇氣才能把刀戳進去。」
我抬起頭,瞥見他的臉倒映在磨光的鋼鐵上。這時我看到了:恐懼。他一定偵查過數十起犯罪案件,但這次不同,因為他無法理解。
我的胃空了。我在冰冷的房內冒汗發抖,直起身子看向屍體。他們完全沒有維護可憐女子的尊嚴,她裸著身,雙臂擺在身側,雙腿併攏,躺在那兒。
黯淡的白色肌膚使她看來簡直像大理石雕像,只是這尊「雕像」慘遭破壞。她的胸口、手臂和大腿都是血紅和粉色的割傷。在肌膚緊繃的位置,傷口像空洞的眼窩張開,其他地方的傷口則正常閉合,微微滲血。
我在醫學院看過驗屍,知道流程。驗屍官會拍她的照片,用刀子和棉花棒採檢體,把她從脖子一路切開到下體,秤她的器官重量,分析胃部內容物,把體液、指甲下的死皮和塵土都裝進塑膠袋密封,或放上載玻片觀察。曾經開朗、活潑、神采奕奕的活人變成了物證A。
「她幾歲?」
「二十五到三十五歲之間。」
「你為什麼覺得她是妓女?」
「事發快兩週了,沒有人通報她失蹤。你比我更清楚,妓女經常移動,有時一離開就是幾天或幾週,然後出現在完全不同的紅燈區。有些跟著會展的路線走,其他在卡車休息站工作。如果這個女生有完善的親友網絡,現在總該有人通報她失蹤了。她可能是外國人,但國際刑警組織那邊沒查到什麼。」
「我不確定我能幫什麼忙?」
「你能看出她的什麼資訊?」
雖然我不忍看她浮腫的臉,但我已觀察到許多細節。她細軟的頭髮剪成務實的短髮,容易洗又快乾,不需要經常梳。她沒有穿耳洞。她的指甲剪短,保養得宜。她沒有戴戒指,也沒有跡象顯示她平常會戴。她身材纖瘦,皮膚白皙,臀部大於胸部。她的眉毛修得整齊,最近才做過比基尼線除毛,留下整齊的三角形陰毛。
「她有化妝嗎?」
「一點口紅和眼線。」
「我必須坐下來讀她的驗屍報告。」
「我替你找一間空辦公室。」
十分鐘後,我獨自坐在桌前,盯著一疊扣環相簿和裝滿文件的資料夾,裡頭有驗屍報告和血液跟毒理學分析的結果。
我瞥了摘要頁一眼。
西敏市驗屍官
驗屍報告
姓名:未知 驗屍編號:DX-34 468
生日:未知 死亡日期/時間:未知
年齡:未知 驗屍日期/時間:2000/12/10 0915
性別:女
解剖結果摘要:
1. 胸部、腹部和大腿有十四處撕裂傷和割傷,深度三公分,寬度介於七點五到一公分。
2. 左上臂有四處撕裂傷。
3. 脖子左側和肩膀有三處撕裂傷。
4. 銳器傷的方向多為往下,混有刺傷和割傷。
5. 遲疑痕跡通常為直線,伴隨較深的割傷。
6. 左顴骨和左眼眶嚴重瘀青腫脹。
7. 右前臂輕微瘀青,右脛骨和右腳跟有擦傷。
8. 口腔、陰道和直腸的採集樣本乾淨。
初步毒理學分析:
血液酒精濃度 ─ 未偵測到
血液毒品篩檢 ─ 未偵測到毒品
死因:
死後X光顯示心臟右心室有空氣,表示有致死的巨大空氣栓塞。
我快速掃過報告,尋找特定細節。我對她怎麼死的枝微末節不感興趣,反而想找跟她生活有關的線索。她有舊的骨折嗎?有過往吸毒或感染性病的證據嗎?她最後一餐吃了什麼?她死前多久吃飯?
盧伊茲連門都沒敲。
「我猜你喝咖啡會加牛奶,不加糖吧。」
他把塑膠杯裝的咖啡放在桌上,拍拍口袋,尋找只存在幻想中的香菸。他選擇咬咬牙。「好吧,你發現什麼?」
「她不是妓女。」
「因為?」
「女性成為性工作者的年齡中位數只有十六歲,這名女子已經二十五歲上下,可能更老。她沒有長期性交的跡象,也沒有得過性病的證據。妓女墮胎很普遍,因為她們經常被迫不用保險套,但這個女生沒懷孕過。」
盧伊茲敲了桌面三下,像是輸入三個省略符號。他要我繼續說。
「高端妓女賣的是幻想,她們非常注重外表和呈現的樣貌。這名女子指甲剪短,留男孩子氣的髮型,幾乎不化妝。她穿好走的鞋,戴很少飾品。她不用昂貴的保濕霜,沒有塗指甲油。她的比基尼線除毛適中……」
盧伊茲又在房內走起來,嘴巴微張,眉頭深鎖。
「……她很照顧自己,規律運動,飲食健康,八成很在意增胖。我敢說她的智商等於或稍微高於平均。她的學歷應該很紮實,出生背景極可能是中產階級。」
「我不認為她是倫敦人,現在應該有人通報她失蹤了。這種女生不會隨便消失,她有朋友和家人。不過如果她來倫敦面試或度假,大家可能覺得一陣子沒她的消息很正常,但很快他們就會開始擔心了。」
我把椅子稍微往後推,卻沒有決心起身。我還能跟他說什麼?
「她的項鍊圖案不是聖克里斯多福,我想應該是聖嘉民。如果仔細看,他拿的是水壺和毛巾。」
「他是誰?」
「護士的守護聖人。」
這句話抓住他的注意。他把頭歪到一邊,我幾乎能看到他分類記下資訊。他右手翻開紙火柴又闔上,翻開又闔上。
我推開文件,瞥向完整的驗屍報告。我注意到其中一段。
她的左右前臂和大腿上截內側有舊的撕裂傷痕跡,結疤程度顯示她試圖自行縫合。這些傷口極可能是她自行造成,表示過去曾有意圖自殘。
「我需要看照片。」
盧伊茲把扣環資料夾推向我,同時宣布,「我得去打電話。我們可能有一名失蹤女子的情報,利物浦一位X光技師兩週沒聽到室友的消息。她符合我們無名女屍的年齡、身高和髮色。而且你看巧不巧,大偵探?她是護士。」
他離開後,我打開第一本相簿,快速翻過。我看她的屍體時,她的手臂放在身側,我看不到她的手腕或大腿內側。自殘患者身上有多處刺傷,全都是自己造成……一定只是巧合吧。
第一張照片是室外空曠的廣角照,地上散落生鏽的四十四加侖鐵桶、好幾捲鐵絲和鷹架柱子。背景近處可見大聯盟運河,但我在遠處看到幾棵茂密的樹木和其間的墓碑。
照片逐漸聚焦於運河河岸。藍白色的警示條纏在鐵柱上,標出案發地點。
第二組照片拍的是淺溝,可以看到一抹白色,像丟棄的牛奶罐。隨著鏡頭拉近,我看出那是一隻手,手指外伸從土中探出來。他們慢慢刮掉土,篩過裝袋。屍體終於露出來,一條腿彆扭地壓在身下,左臂蓋住眼睛,像要遮住弧光燈。
我快速掃過頁面,直到找到驗屍的照片。相機記下每一塊污漬、刮傷和瘀青。我在找特定一張照片。
找到了。她的前臂轉向外側,平放在黯淡的銀工作台上。我笨拙地站起身,沿著走廊往回走。我的左腿卡住,必須由後往前晃出弧線前進。
行政人員放我進入管制區,我盯著同一排鐵製屍櫃幾秒。橫著數來第四個,上面數來第三個。我查看標籤,抓住把手,拉開抽屜。這次我逼自己看她毀容的臉。認出她宛如燃起小火花,發動更大的機器。回憶在我腦中吼叫。她的頭髮變短了,體重增加了一點。
我探向她的右手臂,轉過來,用指尖撫過乳白色的疤痕。襯著蒼白的肌膚,疤痕看似浮雕的皺褶,會合交錯然後消失無蹤。她會反覆弄破這些傷口,挑開縫線或重新割開肌膚。她藏得很好,但我曾經知道她的秘密。
「需要看第二次呀?」盧伊茲站在門口。
「對。」我無法避免聲音顫抖。盧伊茲站到我面前,關上抽屜。
「你不該自己進來,應該等我才對。」他的話頗有分量。
我喃喃道歉,到水槽洗手,感到他的眼睛跟著我。我得說點什麼。
「利物浦的消息如何?你有查出她是……?」
「當地的刑事偵查部會帶她的室友來倫敦,下午應該就能指認身分了。」
「所以你問到名字了?」
他沒有回答,反而推著我到走廊,要我等他收好驗屍筆記和照片。然後我跟他走過地下迷宮,穿過雙扇門到停車場。
沿路我都在想,我該說點什麼,我應該告訴他。然而腦中另一個聲音慫恿我說,現在都不重要了。他知道她的名字,過去就過去了,都好久以前了。
「我答應請你吃早餐。」
「我不餓。」
「我餓啊。」
我們穿過燻黑的鐵道拱橋下方,走進一條窄巷。盧伊茲似乎知道所有的後巷小路。他身材高大,腳步卻輕盈得不得了,都能躲開水窪和狗糞。
咖啡館正面的大窗子因為水氣凝結而一片模糊,或者可能是炸薯條產生的油膜。我們推門進去,頭上響起鈴聲。香菸和熱空氣形成的濃霧難以忍受。
室內很空,只有角落兩名穿開襟毛衣、臉頰消瘦的老人在玩西洋棋,一名印度裔廚師穿著沾滿蛋汁的圍裙。接近中午了,不過咖啡館全天都供應早餐。烘豆、薯條、蛋、培根和蘑菇─怎麼組合都可以。盧伊茲要了靠窗的位子。
「你要什麼?」
「咖啡就好。」
「這裡的咖啡很難喝。」
「那就茶吧。」
他點了整份的英式早餐,加點一份吐司和兩壺茶。他在外套口袋翻找香菸,喃喃說什麼忘了手機。
他說,「我也不喜歡拖你下水啊。」
「少來了。」
「好吧,只有一點啦。」他的雙眼似乎帶著笑,但沒有自誇的意思。前晚我注意到的不耐消失了,他放鬆下來,一臉豁達。
「歐盧林教授,你知道要怎麼成為督察長嗎?」
「不知道。」
「以前是看破案數量和揍過的人數,現在全看你招來的客訴多少,還有能不能不超預算。對這些人來說,我簡直是恐龍。自從實施警察暨刑事證據法,我這種警察就來日不多了。」
「現在大家都強調積極執法,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這表示一個案件安排的警探人數取決於小報頭條多聳動。現在是媒體主宰調查─不是警方。」
我說,「我還沒看到這起案子的任何報導。」
「因為大家認為受害者是妓女。如果她其實是該死的南丁格爾或哪個公爵的女兒,我手下就會有四十個警探,不是十二個。而且助理局長會說『案情複雜』,他要親自帶隊,每份公開聲明都要由他的人批准,每一次調查都要取得許可。」
「為什麼這個案子派給你?」
「我不是說了?他們以為只是死了妓女。『交給盧伊茲吧,』他們說,『他會把人毒打一頓,嚇得皮條客屁滾尿流。』那種人抗議又怎樣,我這輩子收過的客訴信之多,政風處都有我專屬的檔案櫃了。」
幾名日本遊客經過窗外,停下來看黑板寫的菜單,又看看盧伊茲,才決定繼續走。服務生端來早餐和紙巾包的刀叉。盧伊茲替蛋擠滿棕醬,開始切。我盡量不看他吃。
他邊吃邊說,「你看來想問問題。」
「我想知道她的名字。」
「你知道規矩,還沒指認身分、通知家屬,我不該透露相關細節。」
「我只是想……」我沒有說完。
盧伊茲啜飲一口茶,替吐司抹奶油。「凱薩琳‧瑪莉‧麥布萊,上個月剛滿二十七歲。她是社區醫院的護士,你早就知道了。她的室友說她去倫敦面試工作。」
即使早知道答案,我仍深感震驚。可憐的凱薩琳。現在我該告訴他,我應該馬上說的。為什麼我需要合理解釋一切?為什麼我不能想到什麼就說?
盧伊茲俯身從盤子舀起烘豆,放在吐司一角。他的叉子停在半空中,懸在張開的嘴前。「你為什麼說『可憐的凱薩琳』?」
我一定把心裡話說出口了,我的眼神洩漏一切。盧伊茲的叉子哐啷掉在盤子上,怒火和猜疑竄過他的腦袋。「你認識她。」
他在指控我,不是陳述事實。他生氣了。
「起初我沒有認出她,昨晚的畫像可能是任何人,我以為你們在找妓女。」
「今天呢?」
「她的臉腫得太厲害,感覺……感覺……傷得好嚴重。我看到她的疤痕才確定,她以前是我的病患。」
他還不滿意。「教授,你再騙我,我就把靴子從你屁股捅進去,你連呼吸都會有鞋油味。」
「我沒有騙你,我只是想確認清楚。」
他仍直盯著我的眼睛。「你本來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
「我終究會告訴你的。」
「對啦,最好是。」他把盤子推到桌子中央。「快說─凱薩琳為什麼是你的病患?」
「她手腕和大腿的疤──她會刻意自殘。」
「她想自殺?」
「不是。」
我看得出來盧伊茲努力想理解。我往前傾,試著解釋人無法處理困惑和負面情緒時如何反應。有些人會大量飲酒,其他會暴飲暴食,毆打妻子或踢小貓。意外有一群人會把手放在爐灶上,或拿刮鬍刀片割破皮膚。
這是很極端的因應機制。他們說把內在的痛轉移到外部,賦予生理表徵,會比較好處理。
「凱薩琳需要處理的問題是?」
「主要是自信心低落。」
「你在哪裡認識她?」
「她是皇家馬斯登醫院的護士,我在那兒當顧問。」
盧伊茲攪拌茶,盯著杯子,彷彿杯子能跟他說話。突然他把椅子往後推,撩起褲子站起身。
「你真是怪咖,你知道嗎?」一張五鎊鈔票飄飄落在桌上,我跟著他離開咖啡館。沿著人行道走了十幾步後,他轉過來質問我。「好吧,告訴我,我是在調查謀殺案,還是這個女的是自殺的?」
「有人殺了她。」
「所以有人脅迫她割傷自己這麼多次?除了她的臉,沒有跡象顯示有人綁住她,塞住她的嘴巴,限制她的行動,或逼迫她割傷自己。你可以解釋一下嗎?」
我搖搖頭。
「喂,你是心理師耶!你應該了解我們的世界才對。我是警探,這超過我能理解的範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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