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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執:治學知行錄(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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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執:治學知行錄(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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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商品簡介

這是一部“學者學”專著,治學知行合一的參考書。作者以帶著體感、激情、信念的言說,通過對言語生命、學術人生、治學經歷的反思、探索,表現“志於學”的坎坷、艱辛與榮光,向純學者致敬。本書汲聚前人治學智慧,從與諸多大師、時賢對話中,窺觸隱秘的內心世界,破執直言、臧否縱論,尋覓治學價值、路徑,規律、方法,以發揚“學問就是目的”的學術生態為旨歸。

作者簡介

潘新和,1952年出生,福建福州人。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二級教授、博士生導師。在《教育研究》《課程•教材•教法》《中國教育報》《全球教育展望》等發表論文200餘篇,出版個人學術著作10餘部。代表性專著:《中國現代寫作教育史》《中國語文學史論》《語文:表現與存在》(上、下卷四分冊,174萬字)。主持完成國家級、省部級課題多項。獲教育部高等學校科學研究優秀成果獎(人文社會科學)、教育部全國教育科學優秀成果獎、福建省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等。在浙江大學、北京師範大學、廈門大學、南方科技大學等講學數百場。

名人/編輯推薦

1.潘新和教授力作。
2.作者治學收官,“學者學”草創。
3.本書敘、議交融,圖、文互見,間以題記、詩詞、寓言等,兼具哲思和情趣,雅俗共賞。

自序
年少時喜搜斂“火石”,一種白色晶體狀石頭,不知學名。敲擊火石迸火星,越大塊火星越亮,於是,我常漫山遍野找大火石,沉甸甸地抱回,在門後、衛生間黑暗處,炫寶給同學看,敲得劈啪作響,火花四濺。自得其樂,仿佛全世界都亮了。
我讀的是鄉下小學,課餘沒“學習”什麼事,純“撒野”,所以常做搜藏火石這類不靠譜的事,對捏泥槍、粘知了、捕蜻蜓、滾鐵圈、踢毽子、畫古代大將軍……都很著迷,玩得昏天黑地。瘋玩憑“興趣”,隨玩隨丟,沒一樣玩“成”的。如今我對“興趣”不感興趣,大約是“玩”倒胃了——始悟“興趣”並非“最好的老師”,“願望”“夢想”或“信念”“信仰”才是。教育家追捧“興趣”皆因沒玩夠,害人不淺。“興趣”雖可助力成功,但沒那麼神,多是見異思遷的“半吊子”喜好。較之飄忽無常的“興趣”,我更信天性、天資、天命,與基於稟賦的德性、良知、情懷——這些更具人本性、恒定性,能從一而終,至死不渝。
長大後,童年“興趣”蕩然無存,玩“火石”的替代品是寫作。這便有賴於言語秉性、“立言”信念——可謂自性回歸。彌足慶倖的是,我的原始言說欲在未被語文課“閹割”、應試作文“淩遲”前,因“文化大革命”(1966年,我13歲)失學,得以率性而為、野蠻生長。言語慧根——如果有的話——則因禍得福、僥倖苟存。我的寫作欲源於本我:發乎言語情性,止于“立言”天命。率性、天命寫作,可概此生。寫作令我開智解惑,發蒙求道,獲益良多,故書名大言不慚:“破執——治學知行錄”。
由“率性”言說到萌生“立言”之志,乃“破執”首“悟”。志在立言而知天命:“照著講”“接著講”“溯著講”,循序漸進;數十年心無旁騖,不折不扣,沉迷于教學、治學,即知即行,知行遞進,也算不忘初心,不負人己。
退休後無壓力,不必糾結於課題、立項……稍感寬鬆、閒適,欲歸天然,率性“塗鴉”。本書寫作肇始,無特定目標,作無主題漫遊。不承想,漸入佳境後,治學定勢強大,理性重占上風,竟無可遁逃。既落研究窠臼,宗旨乃明:講述言語人生故事,尋思學者如何練就。寫法仍無一定之規,信馬由韁,敘事、說理、抒情……博采兼容而折衷之,於是,便成此不倫不類模樣。
儘管該書難以精確定位,權且勉強概略而言之。
這是另類科研方法論——人文社科學、方法論的書。反思言語人生經歷、動機、因果、價值觀,探尋精神生命成長、發展軌跡、規律。講述學術研究“三通”(“古今貫通”“內外貫通”“中外貫通”)、“三講”(“照著講”“接著講”“溯著講”)、“三超越”(超越感性直觀、超越經驗認知、超越常識思維),涉學術師承、學者生態與學術“原創性”(整合的原創)等,稱“治學心靈史”“學術學”或“學者學”著作,也許更恰當。如須作“書體”界定,似應歸入特殊科研、科普類。
以“學者學”定位,眾星拱月,各章節便井然有序、次第“破執”,相得益彰。
——“述往事,思來者”,冀與智者、後人對話。
西哲謂“不是人說話,而是話說人”,信然此言。寫作身不由己,總被語言帶著走,想荒腔走板一回都不成。寫慣論文八股,想撒野也束手束腳,甩不掉學究氣。只能盡力而為,能甩多少是多少。
既瀟灑不了只好將就,不過仍要聲明:此非正經八百的學術著作,“另類科研方法論”云云,便為免除誤解。盡可能敘、議交融,圖、文互見,間以題記、詩詞、寓言、名家軼事、虛擬情境等。敘事、議論散文化,隨心所欲地旁逸斜出,兼顧哲思性與可讀性,力求擺脫傳記敘事套路,審智、審美並重,以期豐富多姿,雅俗共賞。 因“四不像”,“橫看成嶺側成峰”, 稱整合並蓄的“融寫作”,算得其所哉。
此屬書體實驗,嘗試學術理性與敘事文學、新媒體表現的融合。獨孤求敗,斗膽背水一試。老頑童回歸幼稚,再憑興趣玩一回。
這是我玩的最大的“火石”,看鉚足勁兒能敲出多大亮光。退休後仍在雜事中窮忙,忙裡偷閒可勁敲。經五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在“火石”迸裂的絢爛中聞仙樂神曲,餘音嫋嫋;彩雨紛揚,飄灑不輟。
循規蹈矩碼字有年頭,玩文體還是第一次,蠻有意思蠻開心。
拙著以生命歷程為“經”,以其節點、拐點與相關人、事為“緯”,表達對精神生命、治學方法、言說智慧的思考。精神生命的養育,貴在“立言”志向奠基,知止而後有定,價值觀決定一切。家學、師承並重,承傳有序。在人生之樹皺褶、枝丫中,探尋言語、文化基因的延續、交叉、重組。
在科研方法上,我看重“三通”。無不計功利的“三通”,積銖累寸的爬梳、融匯,就無“三講”之珠聯璧合。“三通”,最要是“古今貫通”。有“史識”,方具基本鑒別力、判斷力;輔之以“內外貫通”“中外貫通”,方具開闊視野、毒辣眼光。“三講”,最要是“接著講”。“接著講”是言說智慧的集中體現,是在“照著講”基礎上的“整合的原創”。集資源、思想、閱歷之大成,撒豆成兵,攻城略地,值得捨命一搏。
本書是“溯著講”之作,是“照著講”“接著講”的反思、延伸,是學術人生的回視、總結。
這是學者自我“活體”解剖,製作標本,示以褒貶、評斷,解析內在機理,供圍觀、戳點。未必能規範路徑,指點迷津,願投石問路,試誤糾錯,鑒此得以少走彎路。
本書內容以“學者學”為主旨,其書體命名“溯著講”,頗費躊躇。
我力避寫自傳(傳記、回憶錄),忌諱其“高大上”。多年前,我曾慫恿岳父高時良先生(教育史學界泰斗):您經歷那麼多,著作等身,寫本自傳多好?他總搖頭不語。他活到104歲,至生命盡頭筆耕不輟,卻始終對寫自傳不鬆口。我因此心生敬畏:自傳不可妄作——學界大神尚拒寫,鄙人豈敢造次?
既以為自傳之類乃名人、偉人之禁臠,庸常難攀大雅。偶有寫人生感悟的念頭,常因此被扼殺。後見自傳多成名利工具而壞了名聲,便由敬畏轉為輕蔑,欲別出心裁重命名,以區別或高雅或低俗的“自傳”,力求與“照著講”“接著講”對接。
因陰差陽錯的偶然(見本書“跋”),我開始寫此書,當時對書體定位尚不清晰。寫得酣暢淋漓間驚覺踩雷,似誤入“自傳”禁區——已騎虎難下,只好自我排遣:所寫非自傳。究竟是什麼卻也茫然。苦思冥想也難覓合適體式。好不容易尋得自敘(自我說事):“自敘”屬平民寫作,誰皆可用,有別名家巨擘專屬的“自傳”。不求高雅、嚴謹,咋寫都成;不用裝,沒規矩,適合自說自話;心靈實錄,立此存照,便是目的——既“正名”,略微心安。
過一陣,又覺有掩耳盜鈴之嫌。在“研究性寫作”語境,“自傳”或“自敘”都不妥帖。“自敘”雖比“自傳”好,卻普遍性有餘,特殊性不足,泛而不切,未見學術人生反思。於是耿耿於懷,夜半醒來仍琢磨:悟著講、敘著講、憶著講、合著講、總著講……走馬燈似,逐一檢視、淘汰,直至蹦出“溯著講”才塵埃落定。這既表明對言語(學術)人生追溯、反思,與“照著講”“接著講”也搭。“溯著講”的“溯”字,表明其“根”性特徵。既是縱向的追根溯源,也是橫向的追因溯本。於是釋然:先是“照著講、接著講”,再以“溯著講”收煞,可謂功德圓滿。
此“三講”為言語人生三部曲,學術研究金字塔。治學知此三事,就不致找不著北。本書若別無可取,知學者使命也值當,記住“三講”便不虧。
照著講、接著講,是馮友蘭先生所言,不敢掠美。他在《貞元六書》“新理學”緒論中說:“……因為我們是‘接著’宋明以來底理學講底,而不是‘照著’宋明以來底理學講底。因此我們自號我們的系統為新理學。”從此便有“照著講”“接著講”的說法(其源頭是孔子“述而不作”的“述、作”觀)。今加上“溯著講”,“兩講”變“三講”,重構學術版圖、學者使命。以“照著講”“接著講”“溯著講”,循序漸進或循環往復,構建學術人生金字塔似更到位、合理。以“照著講”“接著講”為基座,“溯著講”為塔尖。有“照著講”“接著講”的遞進支撐,承先啟後的“立言”;有“溯著講”自我反思、昇華的了然洞徹,格局遽改。
學者“自傳”貌似“溯著講”,實則形、神迥異。學者自傳多寫人生履歷、術業行狀,述要鉤沉,屬敘事性、年譜性的。林語堂《我這一生》、馮友蘭《三松堂自序》等即是。溯著講,是敘、論結合,敘事為說理,側重悟、論。敘、理,悟、論皆與學者自身研究(旁涉他人)相關,是“對研究的研究”,即探討研究方法、範式、本質等。此“溯著講”旨趣,自傳鮮見。“溯著講”與“照著講”“接著講”,同屬治學範疇。
學者水平與時俱進,青壯年與晚年所見不盡相同。溯著講,是學者晚年——學術巔峰期的回視性、修正性、集大成的認知呈現,因此彌足珍貴。
就“三講”而言,“照著講”是“必有”,多數人能做到;“接著講”是“或有”,只少數人能做到;“溯著講”是“可有”,是極少人的錦上添花。(此三者中人,能力有級差、落差)——能“照著講”“接著講”,此生沒白活,大致可交差。能“溯著講”是福氣,表明沒英年早逝,“照著講”“接著講”後尚有餘裕。世上“必有”事不多,“或有”事甚少,“可有”事罕見。世事多可做可不做,人各有志,可各取所好、盡其所能而為。即使是“必有”的“照著講”,也非人人願做,且能做好的,何況“或有”“可有”之事?
凡事皆有例外,天才便是。創造力超絕之人,振聾發聵,或可一步到位,不必循序漸進、按部就班。但天才極少,幾可忽略不計——若自以為即“極少”者,大抵為臆想。天才能“照著講”最好,不能也無大礙,因其可先驗、超驗。“溯著講”亦可有可無。有,最好。無,可由他人替代:“評傳”即是。不過,畢竟隔一層,且作者與傳主學養懸殊,恐力有不逮。
“照著講”“接著講”,前者是學問積累、思維歷練,後者是承前啟後、學術創新,這已然不易,非竭盡心力不可。對許多人來說,“照著講”已力不從心,見樹不見林,無能提綱挈領,見微知著;“接著講”更無能為力,缺乏想像力、整合力、原創力,未能革故鼎新,範式重構。對於學術生涯來說,即使做到這些,也還只是知其“然”而非知“所以然”,是“果”而非“因”。從事研究的質料因、形式因、動力因、目的因,言語人生、專業研究的本質……最終要回到對人——自身的叩問。小到一文、一書的寫作動機,中到人生歷練、際遇,言語、精神生命成長,大到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形成,對前世、今生、來世的終極思考,這些都與研究——你能看到、想到、寫些什麼,寫得怎樣等,息息相關。圓滿的學術人生,與諸多學問外事物有因果關係。追根溯源地釋疑解惑,回歸對人——自體言語生命的檢視,是“溯著講”的目的。
若完成“照著講”“接著講”,“溯著講”便呼之欲出——體驗、感悟日積月累,已胸有成竹,文字變現的舉手之勞,何樂不為?將親歷之事、平生所想,治學得失、甘苦說出來,蠻舒心的。到人生收穫季,五穀豐登、瓜果滿園,可隨心所欲地精挑細選。非不得已而為之的苦差,而是捎帶手的活。
記得讀小學二年級的一個週末,我去師院打乒乓球,打完後,球拍插後褲腰,滿校園拈花惹草閒逛。那時師院淩亂、散漫,卻比現在好玩。荒塚頹垣,瓜菜遍地;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我一路玩耍,聽聲嘶力竭的蟬鳴,響一陣歇一陣,看漂亮的金龜子在頭頂嗡嗡掠過,一路撿菜葉、拔兔草,瞧金烏西墜,用汗衫包捧著回家。是時食不果腹,養一籠兔療饑,打兔草是我的活兒。
進屋撞見老爸,他見我滿載而歸,笑盈盈地誇我愛勞動,打乒乓球居然不忘順手牽羊帶兔草——父親的教育也是“順手牽羊”式的,從不耳提面命。這是他對我唯一的表揚,且初聞“順手牽羊”,很新鮮,一併記牢。
我從小作文一般,但喜成語,情有獨鍾,見一個記一個用一個,作文使勁堆砌,一串串顯擺,還真把老師給唬暈。——寫“自敘”本沒想給書體正名,卻“順手牽羊”正了名,便意識流到父親,打乒乓球、拔兔草、寫作文……
人許多事是“順手牽羊”做的。捎帶幹沒負擔,不覺間竟做成了。能捎帶的事,多自覺自願,因此能做好。我寫作常“順手牽羊”,該寫的,正經心不在焉,旁逸斜出卻歪打正著。對“溯著講”的思考,便是寫“自敘”的副產品。本想說為啥寫這書,卻岔開去,給書體“正名”。所幸結果尚好,二合一, 一起辦了。
偶爾跑題無妨,能把“羊”拽回來就成。
寫“自敘”時,始悟“溯著講”之必要。書成,益覺“溯著講”期期不可或缺。其重要不亞於“照著講”“接著講”。今後若說代表作,要加上此書。儘管此非學術專著,但不無學術品位,其思想含量、深度,也許有過之而無不及。
“溯著講”是言語人生反芻。不寫此書,我對自己人生軌跡,節點、拐點,人物、事件,成敗、得失、利弊、因果等,只會偶爾發發呆,回放些片段,不會刻意從頭到尾冥思苦想。成天做學問也會變傻。將周遭鮮活的世界從生命中剝離、隔絕,人成科研機器,異化為非人,“照著講”“接著講”便意義盡失。因此,溯著講使迷失的自性回歸,是返璞歸真的精神護理、靈性保養。
“溯著講”,主脈絡是對學術研究生涯反思。學者許多經歷似與治學無關,卻是必要的鋪陳,沒前因,便無後果:我祖父、父母的身世、遭際等,是我國近現代知識分子的縮影,是我精神基因的來源,包含我對中國文人觀念、命運、責任的初感,給我未來的人生定位奠基。父親的書《中國語原及其文化》,童年溫馨的家庭生活,一代知識分子的際遇,是苦難觀、“立言”觀的植入,影響終身。20世紀50年代教育的寬鬆、“不作為”,父母的“不言之教”,農村小學的野放童年,讀書、分數、升學,都不是問題,全無“輸在起跑線”的顧慮。自由放任、無拘無束,與大自然為友,對養護生命力、想像力歪打正著。……我的治學發端于遲到的大學生涯,憑初一學歷報考,同屆同學年齡差16歲。作為“老三屆”之一,恢復高考後首屆大學生,“七七級”的榮耀與自豪,不是佩戴大學校徽炫耀光環,學業優秀志得意滿,而是尋獲文化良知、作純粹學者的精神洗禮。我的學術師承,恩師林可夫、孫紹振……為我精神、事業打底;眾多師友、同仁相互砥礪、潛移默化,得以在學界安身立命……這些,隨著時間推移而發酵,滲透進思維、思想,構成時空景深、人格塑形、文化底蘊。無此人生歷練、人文薰陶、學識積澱,無以成“立言”志,知繼往開來之天命。
本書提及許多人,我與其短暫聚首或擦肩而過,若非寫時追思,喚醒沉睡記憶,或許永不知他們之重要。大家將讀到的陳漢章校長,就是不該遺忘而遺忘的恩人之一。
1974年底,我回城,分在福州第23中學。在北峰分校帶學生勞動一年後,返回主校正式工作。陳漢章校長讓我搞教學,兼班主任,先教“農基”(當時,生物課改稱“農業基礎知識”,簡稱“農基”),後應我的要求,改教語文,這在入職福州教育系統知青中極為罕見。聽說另有一人當體育教師,其他均為教輔人員,如圖書管理員、總務處職員、器材保管員等。以前我沒細思此事,雖也高興,可不覺有啥了不得。置於言語人生審視,方知是我命運逆轉的節點、彎道超車的起點。
我若無教學經歷,就沒“教然後知困”的求知欲,1977年恢復高考,我也許不會有報考衝動。沒教過語文,沒在工作中讀書學習,僅憑初中一年級的底子,高考總分很難上線。沒上大學,便無留校任教與學術生涯——說陳校長改變了我的命運並不為過。
沒陳校長抬愛,一個低學歷知青憑什麼教書?福州中學看重學歷,教師須有大學文憑。讓我搞教學算破格,是天大的恩情。在23中三年多,我沒送過他任何東西,我與他獨處不超過5次,每次不超過5分鐘,說來見笑,有一兩次是專門提意見的,然而,他並不介意。他是我言語人生當之無愧的第一貴人。我後來的一切業績,給學生之愛,寫的每篇文章、每本書,追根溯源,都有他一份功勞。而我幾乎忘了他,他或許也不記得我,可我不能忘了他。
即便長期相處、熟而又熟的人,我念他們的好,卻也未曾想過對此生有何意義。當寫作本書時,重臨人生驛站,少長鹹集,群賢畢至;景物依舊,荊棘叢生或鮮花盛開,淒風苦雨或惠風和暢,往事歷歷如昨,一一復活。若無他們提攜、指引,何有今日之我?思前想後,感激涕零。他們的恩德、情誼,永志不忘。想到他們,就不會患得患失,糾結於勢利得失,而能坦然面對坎坷、不公,義無反顧地欣然前行。
我的“溯著講”,既是回顧、反思言語人生,也是向恩人鞠躬致敬。他們中很少人能讀到此書,但萬千讀者將知他們的善行,記住其名字。如果我用李白《贈汪倫》作比(汪倫因李詩傳世而揚名),那是褻瀆他們。若論行善動機,雪中送炭、不求回報的他們,比附庸風雅的汪倫,理當給予更多敬意。他們活在我書中、心裡。
因此,拙著也為回饋恩人。人生之旅誰無恩人,而感恩、報恩者寡,蓋受惠卻以為理所當然。世間人情涼薄與此有關。
“溯著講”,專為學者量身定制。該命名精准與否尚需推敲,卻是有誠意的學者所必須追求的。本書是我的“溯著講”,學術人生收官之作。本書付梓,意味著我完成三部曲——“照著講”的《中國現代寫作教育史》 《中國語文學史論》,“接著講”的《語文:表現與存在》,“溯著講”的《破執——治學知行錄》。該做的做了,做得怎樣,留待讀者、後世評說。從理論上說,學者有此“三講”足矣,有三部代表作可也。有人寫幾十、上百本,無此“三講”亦徒勞。“三講”得其一不易——“三講”並具是我之幸。有“功德圓滿”的歡喜,亦不無落寞;事畢心空,茫然無措。
可道非常道,可名非常名。道也道罷,名也名了,唯語言陷阱難逾越。即便竭盡所能,亦書不盡言,言不逮意,只能將就寫,湊合讀。“指窮於為薪,火傳也,不知其盡也。”(《莊子·養生主》)薪燃有窮盡,火傳無止境——留微弱薪火於世,吾願已足。
朝花夕拾未必真實,記憶誤差在所難免,提要鉤玄終有障蔽,尚望諸位鑒諒、指教。

潘新和
於閩江之濱寓所
2020年2月15日

寫在前面
我睡眠不好,常做夢,主題多雷同:迷路、找家。
不知是否因兒時迷路而起:那時三四歲,保姆喜聽戲、聽評話,得空常帶我去。一日她聽戲入神,我不知不覺走遠,找不著她,回不了家,害怕得大哭……還記得迷路地點在福州道山路,保姆家附近,離我家(“三坊七巷”旁的安泰橋桂枝裡)不遠。怎麼回家不記得,不過結果是清楚的——安全到家。也許的確受到驚嚇,常做噩夢:後有野狗、怪獸、惡人追趕,慌不擇路、驚恐萬狀,在怪異、陌生、險惡的街巷、荒野、懸崖峭壁……躲藏、疾跑,然而“鬼打牆”似的,轉來轉去轉不出,找不著家,走投無路中驚醒,心跳不已。
後來對夢境來源犯疑,可能與讀弗洛伊德有關,覺得夢境與迷路未必直接相關,那經歷已演化成某種象徵性幻相。人生常處孤境、險境、逆境,茫然無措,困惑感、漂泊感、彷徨感、不安全感如影隨形。生存困境未必是物質需求所致,或現世競爭的淪陷、挫敗,更多倒是精神孤獨、空虛、惶惑所致,歸根結底是對人生意義、價值的迷惘:我是誰?為什麼活?路在何方?何處是歸宿?因疑惑而自省,歧路而躊躇,失家而求安頓,為靈魂尋找居所。
在困惑、迷茫中,尤其在困境、逆境、絕境中求悟、得悟,是人之常情、覺悟之道。存在主義哲學家亦作如是觀:人在煩、畏、死之時,方知“此在”。
屈子“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流傳千古,便因說出人類尋路、歸家的集體無意識,也是對我的夢境的智性、詩化描述:人生路既多且長,不知何去何從,何是何非。四顧茫然,求索無門,苦尋光明之途;身陷迷津而奮力探求,皆為解困與安適。
人最大的痛苦、惶恐不是勞碌一生不得溫飽,也不是家財萬貫斷子絕孫,而是臨終驚覺走錯路、白忙活。來世上一遭,究竟為甚辛苦為甚忙,該留些什麼?要是留下不該留,該留的沒留下,或兩手空空啥也沒有,豈不白活白受罪,何以歸依、安息?即所謂“死不瞑目”吧。但覺悟已晚,懊悔莫及:人生不可重來,來世只是空無。
如此說來,噩夢竟有警醒的善意。它把臨終拷問的恐懼,分批次預警,驚我、喚我、催逼我,懷遠慮,早醒悟。我天性也愚,開竅晚,且笨鳥遲飛,若無提醒、逼迫,恐至死難悟,更不用說有所作為。我感謝噩夢。
仿佛神諭,在黑暗中開光,得以邁出門檻,沐風霜雨雪,覽人生百態,對著陌生的路牌、路標、風景,發呆發愣瞎琢磨;瞭望地平線:遠方是何方,那邊是哪邊,要往哪裡去;怎麼活好點、精彩點,像個人樣。光陰如白駒過隙,在困頓、沉思中,老冉冉已至。雖無豁然徹悟,有星芥陋識,亦不蹉跎、虛擲此生。
看來驚嚇、警醒沒壞處。沒有驚心動魄的逼迫、激活,難以靈光突現、脫胎換骨。身處困境渾然不覺,隨遇而安、難得糊塗,渾渾噩噩、自我囚困,不問門在哪裡,路在何方,成日繞磨盤轉圈,雖生猶死。孟子曰“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誠哉斯言。
迷宮遊戲這偉大的發明,是迷路、找家的替代品,是自我解困、抉擇出路的隱喻與仿真,是對人生的提點與開釋。有意趣的人生,便是一場嘗試走出迷宮,從困境、憂患、迷茫中突圍——破執、回向的遊戲。你也可以選擇繞道而行,以為是捷徑,卻勞而無功;或乾脆裹足不前,安營紮寨,老死槽櫪。——費心費力未必討好,省心省力一定不討好。
為了使人生精彩有趣,造物巧設迷宮——執念,讓你無奈中求破解。人生常處迷宮,因執念而迷惘、困頓、碰壁。這一遊戲永無止境,前一迷宮出,進下一迷宮;迷宮中有迷宮,無窮迷宮與生命相始終。每個迷宮都是對智慧與耐受力的挑戰,闖關難度升級,成功回報水漲船高;由守執、破執,而創執,闖關奪隘不易。破執應含創執,否則,便無大意義。身處迷宮,解蔽、突圍、蛻變,是艱辛人生之美好,是存在或寂滅之達道。
迷宮遊戲終極贏家寥若晨星,此乃大自在之神人也。多數人終將鎩羽而歸,即便竭盡全力,所悟亦淺見陋識,我便屬此類。然而,在迷宮屢屢碰壁、傷痕累累,仍百折不回,不論所悟多寡、深淺,皆為傲驕、慶倖。有憧憬、願景,執迷不失通權達變,縱百思一解,千慮一得;清貧一世,身無長物,亦可額手稱慶。
人皆有所迷,皆有所執,以至固執,但不能執迷不悟,當破執求悟。所悟則隨性、隨緣。 “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論語·子罕》)雖不能至,可為鞭策。佛家說: “言回向者,回己善法有所趣向,故名回向。”即“回己善根,有所趨向”(《大乘義章》卷九)。釋迷須破執,破執為求悟,覺悟即回向,即回歸迷失的善本性。所謂“破執”,即破除“所知障”“煩惱障”(貪嗔癡),得以“開智慧”。“迷則為凡,悟則為聖。”我乃庸人,無了悟神力,回向亦難。
於今仍做“迷路”夢,不過主題變了,不再找“家”,而是找“教室”。上課鈴響,急醒一身汗。我已退休數年,在職時從未遲到,不解此夢何意。
一天在陽臺看雲,腦際冒一詞:白雲蒼狗——“天上浮雲似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古往今來共一時,人生萬事無不有”,情動於中,難以釋懷:人活一世,紛紛擾擾,變幻莫測;盡性窮理,格物致知,殫精竭慮——吾無言哉,有言哉,何言哉?
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所謂“有德者”,即有學、有思、有悟者。破執求悟即有德,有德豈可無言?
人生過大半程,雖古稀將至,未能“從心所欲而不逾矩”,但集腋成裘、瓜熟蒂落,不妨說道說道,不說更待何時?死神足聲漸近,誰也無法預知何時造訪。
生命之路看著漫長,一望無際;臨了,卻很快,快得猝不及防。像長焦距鏡頭,瞬間遠景便拉到眼前。原以為遙不可及的日子,倏忽便至。年輕時,伸長脖頸盼退休,似無望的等待,然而,轉瞬間,老之已至。
2016年1月14日,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我獲准退休(按規定博導可延聘至65歲,我63歲請求退休)。我做事不深思熟慮,無深謀遠慮,常憑一時衝動,退休也如此。覺得是時候了,就遞了申請。跟早起洗漱、吃飯一樣自然。從16歲到農村“插隊”,到63歲退休,工齡48年,教齡40年,近半世紀的職業生涯翻篇了。
退休在我潛意識中蓄謀已久。
作為教師,我熱愛教育,對教學工作從無倦怠:面對青蔥的臉龐、求知的明眸,將學術滄桑說與他們聽,我享受言語生命對接、承傳的美好與愉悅。“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我給予吉光片羽,他們報以稚果豐實……每次課,我都滿懷快樂的期待。我對能以執教為業心存感恩。我無法想像,若不當教師將會怎樣。如有來世,我願還這麼活。
科研對我沒壓力,總能超額完成。然而,科研環境頗抑鬱。五年一聘的科研要求,我一年內完成還有餘,可沒覺開心,反覺不自在。高校同仁皆有同感。水怎樣,魚知道。
抑鬱原因在科研體制行政化、官本位。身處其境,看著學術摻雜著虛假,純潔異化為圓滑,周遭上演一幕幕新“儒林外史”,負能量日積月累,吞噬著我的教育摯愛,間離著與講臺、學生的親密。好不容易捱到60歲——正常退休年齡,便萌退意。博導62歲不再招生,延聘便沒意義,不如早退,多留時間於己,或寫作,或講學(旅遊、吃喝玩樂享清福等對我無誘惑力),豈不更好?何況教授嚴重超編,爭得頭破血流,騰出崗位給後輩,于私於公皆大歡喜,何樂而不為?
提早退休,我確實無須權衡。退休於我,無失落感、不適感,反而如釋重負,特舒心。這是當普通教師的好,習慣過簡單、恬靜的庸常日子。對“門前冷落車馬稀”“人情冷暖”無感。儘管退休也忙,但忙所當忙,樂在其中。不再申報這、那的,不用評估、開會,填無窮無盡的報表……徹底擺脫這一切,真是很開心。“久在樊籠裡,複得返自然”,能活到退休,享受閑雲野鶴般的自在,是上天恩寵、莫大福報。
走出陽臺,向天三鞠躬,向地三鞠躬,向自己三鞠躬。默禱: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中,無愧於人、己。天、地、人之事畢,該為自己做點事。今後我屬￿我,回歸本我。
自我回歸的一大好處是可寫率性文字。將歲月染洗過的淩亂記憶,匯攏、編排成鮮活文字,是件美好、愉快的事,何不趕緊去做?
這些年盡寫論文、論著,一篇篇、一本本,沒完沒了,無暇他顧。步入晚年,常有寫人生甘苦的念頭,治學經歷、體會縈繞腦際,揮之不去。不是要給讀者啟示、借鑒,或揚名立萬、流芳百世,只是蓄積太久一吐為快而已:紀念逝去的韶華、縹緲的人事,失落、零散的情思,審視治學生涯質量、軌跡、規律,撫慰無詩意漂泊的孤寂心靈,於是,便有了本書。
鄙人治學終身無大建樹,不敢妄稱“學術人生”,稱“言語人生”較合適。言語人生類似于科學人生、數學人生、軍旅人生、藝術人生、文學人生……以前似沒人說言語人生,這詞是否我原創不敢斷言,但內涵肯定是我的。我在《語文:表現與存在》中將其充值得結實、豐滿。
我此生最自豪的是以寫作為業——寫得不咋樣也開心。開心在於有權給事物命名。我與薩特同感,世界盡在掌握的快樂妙不可言。我創生的詞語分量最重的是“言語生命”——“言語人生”便源於此。
“言語”是人的物種特性,人的生命堪稱“言語生命”;“言語人生”當是最具本質性的人生。“言語人生”即“寫作人生”。人是符號動物、語言動物、言語動物——寫作動物,因此,較真而論,“人”生,歸根結底是“言語人生”。美國哲學家懷特海說:“他(上帝——筆者)給他們(人類——筆者)言語,他們有了靈魂。”確實,造物主賦予人類“言語”機能,人類因言語創造,有了理性、思想——精神生命,從而超越其他動物。因此,我將“言語”置於“生命”之前,造了新詞“言語生命”,衍生出“言語人生”。“言語生命”使人遠離動物;“言語人生”,是彰顯人的生命特質、使人得以超時空存在的人生,我為擁有“言語生命”“言語人生”而驕傲。
將“言語人生”作為人類普遍性生存狀態的稱謂,並為之自豪,沒有貶低各種有意義的“人生”的意思。其他各種“人生”,也可視為“言語人生”題內之義。“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對於人類來說,有了“名”:“概念”“語言”——“言語”,才有了萬物,有了思維、思想。各種卓越的“人生”,不就是“萬物”之一,思維、思想成果的呈現?“言語人生”是人類最具本質性的生命狀態,卻還不是最高的人生境界。最高的人生境界當屬“詩意人生”,即超功利、超現世的人生,是為“人類”、為“萬世”的,可稱為“詩意的言語人生”,或逕稱“詩意人生”——類似于馮友蘭先生的“天地境界”。
“詩意人生”,我無能焉。雖心嚮往之,但毋庸諱言,此生無“詩意”。求之不得,深以為憾。回首平生,所幸“言語人生”存焉,尚可一敘,否則冤死無地。
言語人生,說直白點,即以“碼字”為生;學術點講,以言語創造為生。我這輩子職業外別無所好,閒暇以“碼字”——治學為主旋律的言說自樂。說來見笑,我碼字慢,算不上勤奮,也沒閑著。區區十來本書,與巨能寫的沒法比。質量還一般,忝列“言語人生”。此生乏善可陳,平淡、枯燥、孤獨、清貧,毫無精彩之處。政商領袖、明星大腕、思想家、大作家,寫點文字尚可顯擺,我一庸輩,寫些乏味透頂的,還不如搓麻將、跳廣場舞——我也這麼認為,雅俗兩不搭,寫個什麼勁兒,敝帚自珍、孤芳自賞罷了。說來慚愧,除碼字不會別的,閑也閑著,湊合寫,湊合讀。若沒人讀——亦無名山可藏,唯有堆陽臺,自個兒瞧著舒坦。

目次

目 錄
上 卷
掙扎於“官、學”的“士”人生 _3
安貧樂道、悲憫和樂的濡染 _19
“野放”的無為、不言之教 _37
承傳有序,立言者不死 _60
“插隊”,任教,與言說初結緣 _73
上大學,留校,精神、治學師承 _97
師道,德、才、學、識並進 _124
治史:治學第一桶金 _146
治學,向死、孤獨的誇父逐日 _180
語文學轉向,一窺廬山真面目 _211
下 卷
轉益多師,問學圈內外前賢(上) _237
轉益多師,問學圈內外前賢(下) _291
接著講:言語人生紀念碑 _345
思之劍:言語生命論語文學 _368
傳道,垂諸言任評說 _411
域外行,母語在處即安居 _436
觸類可通,魚之樂 _457
似非而是,盡精微而道中庸 _483
跋 _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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