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重道遠：文成公主

唐貞觀十五年的冬天，長安舉行了一場盛大的送親宴會，年幼的宗室公主坐在花轎中，即將被送往萬里之外的吐蕃，達成偉大的和親使命。她的前途是福？是禍？是喜？是憂？沒有人能夠預測……

這位美麗且充滿智慧的女孩，我們稱她為文成公主，從歷史記載得知，她遠嫁當時落後遙遠的西藏地區，和吐蕃的君王松贊干布結為連理。她和松贊干布鶼鰈情深，間接促使大唐與吐蕃維持了一段時間的和平；她帶來的絲綢、茶葉、佛像、珍貴的書籍等，提昇了吐蕃的文化水準。直到如今，她的名字在中國、在西藏，還令人傳誦不已。

如果有機會走一趟西藏，參觀當地著名的小昭寺、公主柳、文成公主廟，或許你的心中會浮現，一千五百多年前，那個堅強、獨立又美麗的背影！

默　默
喜愛閱讀兒童文學，也喜愛創作兒童文學。希望藉由寫作，帶領小讀者以更深入的角度、更遼闊的胸襟認識這個世界。 非常喜歡旅行。自從寫了這本書之後，對西藏又多了一份嚮往和親切。期待有朝一日能踏上唐蕃古道，看看青海的春日花海和草原、雪域高原的瓦藍天空、拉薩布達拉宮、大昭寺與傳說中的公主柳。

（貞觀）十五年，妻以宗女文成公主，詔江夏王道宗持節護送，築館河源王之國，弄贊率兵次柏海親迎……公主惡國人赭面，弄贊下令……

歷史上關於文成公主的記載，《新唐書》上只寥寥出現了這麼幾句。

魯莽接下了這份撰寫工作的我，一開始可說是茫然無頭緒，甚至蒼涼的驚覺：沒人記得她的名字！

照理說，這位被封為文成公主的女孩應該是姓李。但是，她到底叫什麼名字？遠赴吐蕃（即今西藏）和親時究竟幾歲了？恐怕除了當時認識或曾接觸過她的人之外，無人知曉，甚至……無人曾經想過要關切、記住吧！

然而，這個名字早已被人遺忘的女孩，卻在往來中原和吐蕃的唐蕃古道上，投下了悠長的芬芳身影，留下了許多優美的溫暖傳說。

不管是遠古的唐人與吐蕃人、當今的我們與藏人，雖然再也無法知曉她的名字，但都記得曾經有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穿越千山萬水，身負所謂的「和親」重任，從此離鄉背井，扎根於異域，未曾再返回中原家鄉。

如此在史料上以精短數語總結的「一生」，卻要延展成一本適合青少年閱讀的傳記小說，我彷彿站在一望無際的時空荒原上，茫然失措，毫無頭緒；不管朝哪個方向喊出心底的一連串疑惑，都沒人回應。

開始著手撰寫《任重道遠：文成公主》是在2003年的冬天，當時的網路搜尋系統和資料建檔都沒有現在這麼豐富，正確性也令人質疑；即使上圖書館尋找資料，找到的僅是類似新、舊《唐書》內容的白話版譯文資料，並未有任何更詳盡的史料可供參考。就在無計可施之際，我想到了「蒙藏委員會」──也許，西藏史籍多少也會提到這位來自漢地的文成公主吧！

不同於漢人史籍對這位女孩的輕忽與冷漠，幾乎是以神話或宗教傳說體裁所寫成的西藏史籍對文成公主描述甚多，故事精采動人；在藏人眼中，文成公主猶如精通十八般武藝的奇女子，為這個高原上的王國帶來了許多奇蹟與喜樂。更有趣的是，如果真如西藏史籍所說的，當時文成公主入藏時，她的夫婿松贊干布早已娶了尼泊爾公主為妃，甚至後來還娶了數位妃子，顯而易見的，文成公主是藏人著墨最多、最具正面印象與影響的一位，最後還被神格化，成了藏人供在寺裡瞻仰、祈願的「度母」。

雖然目前有越來越多旅居海外的藏人不再推崇象徵「漢化」的文成公主，他們認為：文成公主之所以會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完全是因為英明的松贊干布開創了吐蕃王國的新文化格局與政治版圖，深受古今藏人景仰、敬愛，並視這位吐蕃國王為觀世音菩薩的化身，藏人才會愛屋及烏，將帶來豐饒漢文化的文成公主當作幫助觀世音菩薩教化西藏的度母。但平心而論，文成公主對西藏文化的影響，以及增進漢、藏兩族的相互了解與交流，仍非幾筆即可匆匆帶過。

翻查了中譯的西藏史籍《王統世系明鑑》（薩迦‧索南堅贊著，陳慶英、仁廣扎西譯，遼寧人民出版社），加上如獲至寶的研究專書《公主柳──西藏文化的變遷模式》（汪幼絨著，蒙藏委員會專題研究叢書）、幾頁影印來的《舊唐書》和《新唐書‧卷一百九十五考證》……我開始思忖該如何描述文成公主和親的始末；如何讓文成公主的人物性格與形象更鮮明；如何建構初唐的時代氛圍，重現當時的場景與生活，讓筆下的唐朝和文成公主更具真實感。

這一整理和思忖，才發現最難寫的不是身影模糊的文成公主，而是貫穿故事後半部的重要場景──唐蕃古道。

在那一條長約三千公里的古道上，流傳著各種文成公主傳說的赤嶺（日月山）、倒淌河、青海草原……甚至是至今仍香火不斷的文成公主廟，我都未能親自前往探查。那裡的山有多高？河有多寬？古道上的風吹起來是否乾冽或溫潤？那裡長著什麼樣的樹和草？沿途的居民憂愁或微笑時是什麼模樣……我完全一無所知。

因此，原本應該是敘述最精采、生動的這段艱辛西行路程，我斂著筆，不敢漫天亂寫；否則，那些搭過青藏鐵路或跑過青藏公路的旅人，可是會訕笑的。這是我在撰寫這本傳記小說時，最引以為憾，也最感到拘束困窘的。

永隆元年，文成公主薨。

同樣的，不管是《舊唐書》或《新唐書》，文成公主的殞落離世也是以最簡短的方式如此交代。她彌留殘喘之際，唐朝與吐蕃正苦苦交戰，唐朝兵力更是早已大不如前……

寫到此處，我的心隱隱痛了一下。

文成公主離開長安西行後，她與夫婿松贊干布相處不到十年，松贊干布即撒手人寰，文成公主並未隨著前來弔唁的唐國使者返回長安，仍堅持留在吐蕃，又繼續住了將近三十年之久，終老於雪域高原上。

如此漫長的吐蕃歲月，她是早已融入異域文化，甘之如飴的安身立命了？還是明白故鄉人事已非，惆悵抑鬱而終？

答案，想必是錯綜複雜，並非三言兩語即可說完。

和親，這兩個字看似可喜可賀──象徵著唐太宗開明懷柔、唐朝勢力強大外擴──其實蘊藏了多少女孩的血淚與辛酸啊。

任重道遠，真的一點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