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漁村的海王子

1.藍天
鯨歌初中二年一班，午後第一節地理課，總是讓會讓午覺沒睡夠的學生不住點頭。
「世界上哪一塊土地佔了地球最大的面積？」地理老師巧妙的用兩筆，十秒鐘的時間畫出世界地圖，對同學們說。
「世界上最大的國家應該是蘇俄吧……」、「我猜應該是美國」、「可是我看歷史老師畫的地圖，中國的版圖不是橫跨歐亞非？」、「你說的應該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吧……」
同學們交頭接耳，誰都不好意思跳出來當先鋒。
「蔡宗澤！蔡宗澤呢？」地理老師翻了翻點名簿，說。
坐在蔡宗澤旁邊的同學舉手對老師說：「老師，蔡宗澤他去找周公了啦！」
全班哄堂大笑，地理老師說：「大家安靜，現在是上課時間。」
蔡宗澤趴在課桌上睡得正香，有前面同學擋著，地理老子各子比較小，在講台上也沒看見，他走下講台，到蔡宗澤旁邊，拍拍他的肩膀說：「宗澤，宗澤！」
蔡宗澤悠悠轉醒，見到地理老師站在他左手邊，瞄了一眼，又倒向另外一邊睡。
「蔡宗澤，不要睡了！」地理老師見蔡宗澤沒有要起來的意思，在他耳邊用力一吼。
蔡宗澤從椅子上彈起來，可是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的一位壯漢，足足比地理老師高了二十公分，他低頭盯著地理老師，一臉沒睡飽的樣子，說：「幹嘛？」
「你……你還問我幹嘛，現在是上課時間，不是你睡覺的時候。」
蔡宗澤看著窗外，藍天白雲，又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對老師說：「老師，天氣這麼好，不睡覺要做什麼？」
「睡覺天天都可以回家睡，但是在學校就不應該睡覺，應該好好的上課。」
「老師天氣這麼好的時候，就不想睡嗎？」
「老師是個有責任感的人，來到學校當然要做老師應該做的事。」
蔡宗澤沉默了，他低下頭，好像因為老師的話在反省的樣子。地理老師也不想讓學生難過，對他說：「醒了就坐下好好聽課吧！」
地理老師轉過身，往講台走，就聽見身後「哐啷」一聲。
趁著地理老師轉過身空檔，蔡宗澤一個箭步就往教室外頭溜了出去。
「蔡宗澤！」蔡宗澤動作很快，地理老師連蔡宗澤的背影都見不到，他人已經不知去向。
同一片藍天之下，就在鯨歌初中不遠處，可以聽見大海潮起潮落，海水爬上沙灘，又退下沙灘的聲音。
大海是鯨歌村村民的經濟命脈，所有人都靠著這片大海吃飯，村裡頭大多數都在鯨歌漁港工作，或是從事相關的工作。
距離漁港兩公里處，適合停靠船舶的岩岸漸漸轉為沙岸。一片白沙，這裡是鯨歌獨有的一片海灘。這裡默默無聞，沒有什麼外來客知道，也因此得以保留這片沙灘不受觀光客污染。
蔡宗澤離開學校，沒有地方可以去，這時候回家肯定又要被家裡長輩念上一頓，只好無奈的來到海邊。過往他蹺課很少來到海邊，都是去鬧區比較多，這一天，也許是天氣太好了，他順著海天一線的岸邊一直走，發現一條過往沒怎麼注意的小道，就在一片胡楊樹樹林之間。
「哇呀！」蔡宗澤在胡楊樹林間才走沒幾步，視線被樹林遮蔽，竟沒注意到腳下其實是個傾斜的斜坡，一個腳步不穩便從斜坡上滑了下去。
滾了好幾圈，蔡宗澤發現斜坡底下是一片從來沒有來過的隱密沙灘。
「哇塞！以前怎麼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地方。」蔡宗澤發現眼前是一片沙灘，他以前說什麼都不會來海邊，他對欣賞海邊美景這種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住在海邊的人，反而對大海沒有什麼稀罕。更何況這個地方明明與鯨歌村眾所周知的沙灘完全是在相反方向，過去從未聽人提起。
一支洋傘插在沙灘中央，洋傘底下有塊沒人要的漂流木，他頭枕在漂流木上，開始補眠。
一位穿著小學制服的小男孩，他也在這個時候來到沙灘，見到洋傘底下有位大哥哥在睡覺，他好奇的走過去。
小男孩戳了蔡宗澤兩下，蔡宗澤沒有反應。小男孩露出惡作劇的表情，開始在蔡宗澤腋下搔癢。蔡宗澤剛開始臉上微笑，跟著整個人扭動，從睡夢中驚醒。
「你幹甚麼！」蔡宗澤對小男孩吼叫。
一般人被蔡宗澤一吼，肯定被嚇的魂飛魄散，趕緊逃跑。這位小男孩卻一點兒也不怕，他寧靜的眼神看著蔡宗澤，說：「大哥哥，你怎麼會睡在這裡？」
「我愛睡哪就睡哪，這是你家嗎？管那麼多。」
「這裡是我家啊！」小男孩對蔡宗澤說。
「什麼？這片沙灘是公家的，什麼你家的，胡說！」
「我沒有胡說，我從小就在沙灘長大。」小男孩指著沙灘後方，一排胡楊木下，有間十分老舊的木屋說。
「欸，這是你家？」蔡宗澤感到不可思議的說。
小男孩點頭，表示肯定。
「你家也太……樸素了吧！」蔡宗澤還算有點良心，沒有要嘲笑小孩子的意思，但他還是很難相信，有人能夠住在這麼破爛的地方。
說是小木屋，聽起來挺浪漫。實際上這間木屋木屋牆面斑斑剝剝，看起來多年沒有粉刷，屋頂上有些瓦片應該早就被吹落，而以鐵皮代替。走近一看，多處利用沒有加工過，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木片、報紙等等回收來的東西東補一塊、西補一片，很是簡陋。
「你家裡人呢？」
「在你眼前。」
「你家就你一個人！沒大人在嗎？」
小男孩搖搖頭，蔡宗澤也搖搖頭。小男孩搖頭是為了回答蔡宗澤，蔡宗澤搖頭則是因為覺得小男孩說的頗不可思議。
指了指頭上洋傘，蔡宗澤說：「該不會這也是你家的吧？」
「算是。」
「好，那現在就借我睡一覺，謝啦！」蔡宗澤眼皮又開始重了，對小男孩打完招呼，又躺了下去。
小男孩沒在打擾蔡宗澤，他脫下制服上衣，露出長年日曬養成出來的黝黑肌膚。他慢慢走到海邊，海水在他腳踝，一下子淹上來，一下子又退下去。一與海水接觸，小男孩露出天真的笑容，好像見到一塊可口的草莓蛋糕般開心。
蔡宗澤沒有真的睡著，他偷眼瞧著那位奇怪的男孩子。
小男孩走向大海的深處，開始游泳。他游得很快，沒多久就消失在蔡宗澤的視線裡頭。

傍晚，蔡宗澤走在鯨歌村的鬧區，往自己家不情願的走去。鯨歌是個小漁村，每一家的孩子有誰不認識，更何況蔡宗澤不是普通的孩子。不過，今天剛好有艘其他地方的漁船，臨時到鯨歌港停泊。
幾位漁夫坐在餐廳外頭的桌子吃飯，見到蔡宗澤，一位胖胖的先生對他打招呼說：「小鬼，剛下課嗎？」
蔡宗澤不想答理那個人，對方又說：「唷！怎麼裝作沒看見？」旁邊的人聽到都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笑。
「我幹嘛一定要理你。」蔡宗澤停下腳步，對那位胖先生說。
「不過就是打個招呼，你火氣這麼大幹嘛？」
「我有選擇跟任何人打招呼的自由。」蔡宗澤冷淡的說。
胖先生不高興起來，他覺得自己只是想示好，卻被一個毛沒長幾根的國中生給看輕，對同伴指著蔡宗澤調侃說：「大家看，人家念初中的就是不一樣，還懂得自由、民主、博愛這一套咧！」
「是啊！讀書人就愛講些讀書話。」
「哈哈，小鬼，你要不要背個三民主義來聽聽啊！」
其他同伴附和胖先生的話，大概也是酒過三巡，講起話來更酸。
「你說什麼！」蔡宗澤聽他們拿自己開玩笑，火氣一上來，就想動手。漁夫們也不是好惹的，各個挽起袖子，準備給蔡宗澤一點教訓。
此時，餐廳內走出一位穿襯衫，有一圈啤酒肚，頭上已有大片白髮的中年男子，他攔住外頭吃飯的幾位漁夫，擋在蔡宗澤跟前，說：「你是蔡理事長的孩子吧？我記得你叫宗澤，天黑了，快回家吃飯吧！」
「我爸他從來不等我吃飯的，今天大概又不知道到哪邊應酬了。」
「理事長他很忙，自然沒有時間回家陪人們吃飯，為人子的應該體諒。」
漁夫們聽到原來眼前這個小毛頭是鯨歌漁會理事長蔡阿福的兒子，都冷靜下來。蔡阿福領導下的鯨歌漁會，跟附近幾個漁會比起來規模更大，在縣府裡頭也相當有影響力。
「哈哈，原來是蔡理事長家的公子，我們剛剛失禮了，不好意思。」胖先生嘻皮笑臉的，想要化解剛才一觸即發的怒氣。
「邱叔叔，你別管這麼多。」蔡宗澤認得眼前這位穿著襯衫，像是剛下班的男子，他是邱大志，爸爸在漁會的理事長秘書。許多場合邱秘書都會跟著蔡阿福出席，今天意外碰面，倒是出乎蔡宗澤意料。
「理事長的事就是我的事，更何況理事長一直都很擔心你呢！早點回家吧！爸爸不在家，可媽媽還在啊！」
「我知道了……咦，今天你怎麼沒跟在爸爸身邊？」
「今天是我女兒生日，我們全家都來吃飯，為她慶祝。」
「喔……我走了。」蔡宗澤懶得多說，想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一家子在一起吃飯，有點落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