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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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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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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要知半生作惡,已成積習;一旦想放下屠刀,談何容易!非有極大的智慧、定力莫辨。何況一個人驟然間去惡向善,既不能獲得武林正大門戶出身的俠義中人信任,又開罪了綠林道上朋友,造成兩面受敵之局……

身為江北六省綠林道上總瓢把子的冷面閻羅胡柏齡,原本是個殺人如麻的黑道人物,後來在娶了溫柔善良的谷寒香之後,在其影響下突然退出江湖,而且洗心革面,成了一個好人。

部份綠林人物在恆山上召開武林大會,欲選舉出綠林的盟主,以便與武林各大門派對抗,胡柏齡抱著改革綠林的決心前往參加。之後他在恆山之會中技壓群雄,自此成為綠林盟主,在綠林中頗有聲望。並在迷蹤谷建立總部,又訂下四大戒律以約束他們不做壞事。

然而正派人士在打探消息的過程中,因誤會使他的義兄神鞭飛梭萬曉光被武當紫陽道長所殺……

本書重點
臥龍生為台灣最著名的武俠小說作家之一,被喻為「台灣武俠泰斗」,是深受讀者歡迎的武俠小說作家。

作者簡介

臥龍生

為台灣最著名的武俠小說作家之一,被譽為「武俠泰斗」。本名牛鶴亭,一九三○年的端午節出生於河南省鎮平縣。幼年從軍失學,但自幼喜讀武俠小說,頗有才思。一九五五年自軍中退役,在友人慫恿下開始學寫武俠小說。一九五七年以祖居南陽臥龍崗取筆名「臥龍生」一炮打響。一九五九年《飛燕驚龍》出世,奠定了他的地位。
據說當年臥龍生的小說《玉釵盟》在中央日報連載時,他不幸遇上小車禍而無法續稿,不料居然驚動蔣介石親自過問此事,由此可見臥龍生當年知名度之高。

名人/編輯推薦

《天香飆》一書題材獨特,其故事之精警生動,寓意之發人深省,洵為當代武俠說部所罕見,堪稱是悲劇中的悲劇!較《飛燕驚龍》、《玉釵盟》兩大名著描寫五光十色的江湖人物及恩怨情仇故事又深刻多矣。──知名武俠小說評論家 葉洪生

書摘/試閱

第一章 綠林爭霸

秋風瑟瑟,晨寒猶濃,由河北保定府西行入晉的官道上,兩匹健馬,一前一後,奮蹄急馳。
第一匹黃驃馬上,坐一個身材修偉,四旬左右的男子,紫臉環目,滿腮虯鬚,一身深藍色疾服勁裝,外罩黑緞披蓬,青巾包頭,背插長劍,血紅的劍繐,隨風飄拂,馬鞍前斜掛一支三尺八寸長的鐵柺,看上去神威凜凜。
後面一匹棗紅馬上,卻是一個二十一、二歲的美麗少婦,大紅披蓬,玄色短裝,腰中橫束一道紅絲結成的索繩,一端結著一個光芒耀目鳩頭金鎚,一端繫著一個雪白的銀球,由盤腰索繩中結垂兩肋。這兩人衣著特殊,一望即知是武林中人物。雖然秋晨寒濃,但那兩匹健馬仍跑得滿身汗水。
這時,兩人正行到一片樹林旁邊,那玄裳少婦忽地一抖韁繩,棗紅馬突然間向前疾衝了五、六尺,追在那大漢馬後,笑道:「大哥,咱們已兼程趕了半夜,人雖不倦,只怕馬已困乏不堪,不如在這道林旁邊休息一下再走?」
那紫臉大漢一勒馬韁,轉頭答道:「不錯,一陣急奔,恐已有六、七十里,也該讓兩匹牲口落落汗啦。」他相貌雖然威猛驚人,但對那少婦言詞卻十分謙和,當先躍下馬背,牽馬入林。這一男一女,就在林邊一株大榆樹下,席地而坐,玄裝少婦由馬鞍上取下乾糧包裹,打開攤在地上,笑道:「這一次北嶽大會,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綠林豪傑,如果真都趕往參加,那人數恐要有數百之眾,想爭那綠林盟主之位,只怕不是容易之事?大哥早年已名滿江北六省,享譽之隆,無人可比,如今對這綠林盟首之位,又何必定欲力爭?」
那紫臉虯鬚大漢微微一笑,道:「此次恆山大會,名雖是爭霸綠林盟主之位,其實就是一叟、二奇、三雄、四怪和咱們兩人之爭,那三雄、四怪雖然武功很高,但我自信有能力制服幾人;二奇名滿江湖,不可輕敵,我雖久聞其名,還未會過兩人。自然,最可顧慮的還是『羅浮一叟』,不過,有你在我身邊,情形又自不同……」
那少婦緩緩放下手中乾糧,目光凝注在那大漢臉上,微現憂傷地說道:「我自知本領有限,只怕無能相助大哥。」
紫臉大漢忽然仰面一陣大笑,道:「只要你站在我身側,用眼睛望著我,就能激勵我必勝信念,哪裡還能讓你真的出手相助。」他忽然又長長嘆息一聲,接道:「在未遇你之前,我確實是個嗜殺成性之人,行事從無是非之分,但憑當時的好惡之念,恣意而行,而且出手陰毒,從不肯留人一步,因此江湖上才送我一個『冷面閻羅』的綽號,當時我並不以此為憾,反有些沾沾自喜。但自從和你相識之後,不知不覺間性格上有了很大地轉變,以往把殺人視為賞心樂事,現在,卻變成極大痛苦,唉!幾年來,我雖然盡力改過向善,但因過去積惡太著,結仇太多,始終無法獲得一般俠義道中人物的諒解。」
那玄衣少婦一顰黛眉接道:「那也不能怪你,他們對你諸般逼迫,都是我親眼所見;那種趕盡殺絕的做法,未免過分,自然不能怨你施下辣手對付他們。大哥你不要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中,你是被他們逼得沒有辦法呀!我心裡一點也不怪你。」
紫臉大漢突然伸手握著那少婦玉腕,神情激動,熱淚盈眶,說道:「你對我情愛愈深,我心中痛苦愈大,回想起以往諸般惡跡,恨不得橫劍死你面前……」
玄衣少婦慢慢地把嬌軀偎入那大漢懷中,輕舉右掌,堵住那大漢嘴巴,笑道:「我不要知道你過去所作所為之事,但自我嫁你之後,沒有看到你妄殺過一個好人,做過一件錯事,三年前你傷人,我知道那是被迫,如果他們不是傷了我,你還不肯施下毒手,大哥,只要我能活一天,我就一步也不離開你……」
那紫臉大漢,黯然一嘆,道:「這幾年來,我已經覺著領受得太多,像我這般滿身殺孽的人,皇天還這樣厚愛於我,更增我無比的愧疚!我這次不惜重入江湖,趕赴北嶽,爭奪那綠林盟主之位,並非是心存名利,而是想藉那綠林盟主地位,約束同道……」他話未說完,忽聞一陣低弱的哭聲,隨著那蕭蕭秋風飄傳過來。
玄衣少婦一挺身,由那大漢懷中躍起,道:「大哥,聽,這荒林之中,四無人家,哪來的啼哭之聲?」
紫臉大漢臉色微變道:「咱們瞧瞧去,只怕是……」他忽然住口,急步向林中奔去。這一片荒林,大約兩、三畝地大小,榆槐雜生,蓑草荒蕪,兩人奔行了四、五丈遠,忽覺迎面秋風夾著一股血腥氣味。「冷面閻羅」就地一跺腳,但聞「砰」的一響,碎石紛飛,砂土四揚,堅硬的砂石地上,登時下陷了兩寸多深一個腳印。
只聽他冷哼了一聲,道:「果不出我所料。」微一挫腰,凌空而起,右掌隨勢劈出!一股凌厲的掌風,震得盤空交錯樹枝,波開浪裂,但聞颯颯響聲不絕,黃葉枯枝,紛紛飄墜。
玄衣少婦緊隨著跟蹤躍起,飛落在那紫臉大漢身側,兩人這一躍之勢,大約一丈左右遠近。定神望去,只見一叢深草旁邊,橫陳著兩具屍體,一男一女,並肩仰臥,兩人衣著都很華貴,但死狀卻是很慘;男的兩臂被斬,又被攔腰一刀截斷,女的上半身衣服已被撕破,酥胸半露,散髮覆面,身中四刀,三處是人身要穴。
那玄衣少婦雖是一身武功之人,但心地卻很善良、仁慈,目睹慘景,不自禁地滾下來兩行淚水。
「冷面閻羅」側臉望了嬌妻一眼,滿臉憤然之色,道:「咱們如能早到一個時辰,這兩個人也不致被殺死了……」
忽聞那枯草叢中,傳出來微弱的哭喊之聲:「媽媽……媽媽……」聲音若斷若繼,低弱悽楚,玄衣少婦眼中熱淚,倏然間急湧而出,縱身一躍,從兩具屍體上面掠過,分開亂草,抱出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滿身鮮血,奄奄一息。
她顧不得再和「冷面閻羅」說話,抱著孩子急奔出林,到了林邊拴馬之處,急急從馬鞍旁取下水壺,再從披蓬上扯下一塊布綹,洗滌了那孩子身上血污,只見孩子左肩、右腿之上,各有一道兩寸多長、深可見骨的刀傷,幸好尚未傷到筋骨。可是,這等極重之傷,縱是成人,亦難忍受得住,何況他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
幸得她是會武之人,對療治刀劍之傷十分熟習,當下輕輕把孩子放在地上,急趨丈夫座騎旁邊,解下馬鞍上攜帶的金創藥,很仔細地替那孩子敷上,用布包紮起來。她雖是少婦之身,但因未曾生育過兒女,故替他紮好傷勢之後,下一步不知該如何才好?沉忖了一陣,才拏起水壺,輕輕啟開孩子牙關,向他口中灌了幾滴開水。
只聽身後一聲長長嘆息,道:「這孩子長得倒很可愛。」
玄衣少婦只緩緩站起身子,說道:「大哥,這孩子好生可憐,咱們把他帶走好不好?唉!自我和大哥結褵以來,就日夜盼望給你生個兒子,哪知我肚子不爭氣……」話至此處,忽覺一陣羞意,泛上來兩頰紅暈,垂頭接道:「這孩子不但可憐,而且也生得異常清秀,他身上兩處刀傷,都很沉重,要是不用大哥『止血生肌散』相救,只怕他絕難活得下去。」
「冷面閻羅」沉吟了一陣,道:「香妹之言,本和我心意相同,不過……不過眼下時機不對,我們爭雄北嶽,勝負生死,都難預料?如果帶著這樣個重傷的孩子,不但諸多不便,且將有礙手腳,還是不帶的好,想這道路之旁,定會有人經過,不如留給別人……」
玄衣少婦緩緩把目光移注在懷中孩子臉上,神情中無限憐惜,說道:「大哥說得不錯,就是你說錯了,我也是要依你的。」言詞雖然柔和,但聲音幽幽,熱淚滿眶,顯然在這短暫的一刻之間,她對孩子已由憐憫生出很深的愛戀。她輕輕在孩子臉上親了一下,孩子忽地睜開了一雙失神無光的眼睛,低弱地叫了兩聲:「媽媽,媽媽……」又閉上了眼睛。那兩聲低弱的呼喚,是那樣的親切,玄衣少婦含蘊在眼眶的熱淚,不禁簌簌落下,滴在那孩子臉上。她不再回顧身旁的丈夫,放下孩子,緩步走到坐騎旁邊,躍身上馬,向前奔去。
「冷面閻羅」緊隨著翻身上馬,追在身後,默然無語,其實他心中何止有千百句話要說?他從未見過嬌妻這般哀怨的神情,心中十分不忍,恨不得立刻答應她,帶著那孩子同行;但他一想到趕奔到北嶽之後,那爭奪天下綠林盟主的慘烈搏鬥,帶著一個不解人事的孩子,實有不便之處,只得把想說出口之言,勉強忍住。
兩人放馬奔行,約有五里左右,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冷面閻羅」回目望去,只見五匹快馬並排疾馳而來,鐵蹄過處,塵埃瀰天。
他內功精深,目力大異常人,一望之下,已然看清來人面貌,不禁微微一皺眉頭,低聲說道:「香妹快請勒馬,有人追咱們來啦。」
那玄衣少婦猛地一帶馬韁,棗紅馬打了一個轉身,停在路側;但見五匹快馬風馳電掣一般,片刻之間,已追到兩人身外數尺之處。馬上人一齊猛收韁繩,只聽群馬一陣長嘶,前腿豎立,收住急衝之勢,馬上人卻不待馬蹄落地,一齊飄身下鞍,動作輕靈迅快,非有極好的輕身功夫絕難辦到。
五人躍下馬後,同時對「冷面閻羅」一個長揖,說道:「胡大哥別來無恙,這幾年你到哪裡去了?害我們找得好苦……」
「冷面閻羅」輕輕嘆息一聲,截住幾人的話,接道:「你們還找我做甚?我早已洗手歸隱,不問江湖是非了。」
最左首一個年齡較大之人,忽然面現悽然之色,說道:「大哥縱然洗手歸隱,也該知會我們一聲才好,這幾年來,江北武林道上,盛傳大哥遇害之事,一班兄弟,無不忿恨填胸,立志要替大哥報仇,只是大哥遇害一事經過,傳說紛紜,莫衷一是,究竟誰是正兇?一時之間無法探得確實消息,害得一班兄弟們奔走江北六省,到處尋訪大哥行蹤,探聽大哥遇難確訊,數年奔走,始終未能探得確實消息。但我知大哥一身武功,已達超凡入聖之境,放眼當今江湖,有誰是大哥對手?遇害之事,恐是謠傳,但因無法尋得大哥下落,只得半信半疑,一班兄弟在久尋大哥不得,大都心灰意冷,只餘下我們五個,立誓要尋得大哥下落,如果證實遇害之事確真,亦要尋得大哥遺體安葬,再找正兇,替你報仇;想不到大哥卻是有意逃避我們……」言詞雖是說得婉轉,但隱隱含有責備之意。
只聽「冷面閻羅」黯然一聲長嘆,說道:「承蒙舊時兄弟們對我這等關懷,小兄十分感激,但近年之中,我已深悔過去的一切作為,滿身罪孽,兩手血腥,因此埋名深山,隱跡荒嶺,懺悔我半生債孽。」
五個大漢望望他身後飄拂的血紅劍穗,馬鞍上掛的鐵柺,臉上現露出不信神色。
「冷面閻羅」目睹幾人神情,不禁微微一聳雙眉,冷冷地說道:「我胡柏齡幾時打過誑語?這次我重整劍、柺,再履江湖,但我欲所作為之事,已和昔年大不相同,道不同不相為謀,就請幾位轉告一班舊時兄弟,說我胡柏齡對他們的一番關懷厚情,十分感激,但我已於數年前洗手退出江湖,江北綠林道上,早已沒有『冷面閻羅』胡某人這號人物了。」說完,帶韁轉馬,欲待走去。
五個大漢素知他為人做事,稍不遂心,舉手就要殺人,見他轉馬欲走,哪裡還敢伸手攔阻?相互一施眼色,一齊拜伏地上,說道:「大哥請稍留片刻,我等還有下情稟報。」
原來這胡柏齡在未洗手退出江湖之前,乃江北六省綠林道上的總瓢把子,聲威所指,江北黑、白兩道的人物,無不俯首聽命。此人發跡奠基,亦是際緣時會而起,當初江北道上,出現了五個人物,這五個人中,三個是觸犯清規,被少林寺逐出寺門的弟子,蓄髮還俗之後,仍藉少林派外門弟子名義,橫行江北;兩個是武當派中私自逃離的門人,出沒在江北地面。因為幾人都是初涉江湖,不懂綠林過節,橫衝直闖,引起江北綠林道上反感,暗傳綠林箭,邀集高手,合力截擊,想把幾人逐出江北地界。五人因利害相關,結成一體,因為個個身手不弱,在幾番被人圍殲搏擊之中,傷了不少江北綠林道上高手。這一來,事情鬧得越發不可收拾,江北六省所有武林高手,一致憤而聯手圍剿。五人武功雖高,但難抗對方人多勢眾,遭人步步追迫得日夜奔走,狼狽不堪。
正在此時,行道江湖的少林、武當兩派門下弟子,亦探得五人在江北諸般惡跡,回報兩派的掌門師尊,聯合調遣門下弟子,由少林派天明大師率領,渡河北上,準備生擒五人回山,以派中戒規治罪,以肅門規。
天明大師位列當代少林寺「天」字輩中三大高手之一,除了少林寺掌門方丈,和行腳天涯、三十年未回過一次少林寺的天覺禪師之外,「天」字輩中,天明大師的武功,可列為少林派第一高手。
這時「冷面閻羅」胡柏齡亦在江北嶄露頭角,但因他武功太高,行蹤飄忽,神出鬼沒,雖在江北露面數年,但知道他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天明大師率領兩派弟子下山之後,難免伸手管些不平之事,行蹤所及,挑了不少黑道窯子,江北綠林道上,遂傳出少林、武當兩派聯手掃蕩江北綠林的消息。這一來確使江北所有的黑道人物,大起恐慌,因為少林、武當兩派的武功,早已譽滿天下,而且率領之人,又是譽重一時,號稱少林寺三大高僧之一的天明大師,這傳言震蕩了整個江湖。可是這一變故,反而救了五人,所有窮追五人高手,都紛紛回集,聚會保定府,籌謀對付少林、武當兩派的來人。
「冷面閻羅」胡柏齡聽到江北綠林聚會保定府之訊,單身匹馬,趕往赴會,他輕功已達爐火純青之境,無聲無息地進了會場,數十個江湖高手,沒有一個發覺他何時入了座位?
直待人眾意見紛歧,迎戰、避敵兩者難作定論之時,胡柏齡突然起身插嘴,力主合力迎擊,當時他年紀還輕,人又無名,雖然說得慷慨激昂,願做先驅,獨鬥天明大師,但卻無一人附和贊成。
胡柏齡生性本極暴戾,看眾人無一把自己放在眼中,不覺大怒,飛起一腳,踢翻桌子,大罵群集的江北盜首,個個都是貪生怕死,欺軟怯硬的酒囊飯袋。
他這猖狂的舉動,觸犯眾怒,立時有四個著名大盜,向他撲去。
「冷面閻羅」見狀,冷笑一聲,揮掌迎戰四人,不過十回合左右,四個聲譽卓著的江北巨盜,全被他點倒當場。他這一現身手,果然鎮懾全場,遂有一大半主張截擊兩派的人,願隨他迎堵兩派高手,不過,要他出手對付天明大師。因為群匪所以難作定論,大都是害怕天明大師的威名,既然胡柏齡願獨鬥天明大師,少去一個頂尖強敵,餘下便可應付。
胡柏齡眼看江北綠林的大部分著名高手,肯受自己節制,內心十分高興,當下哈哈大笑一陣,領著主戰群匪,迎截天明大師率領的兩派高手於黃河渡口。那一戰雖然是動員大部江北綠林道上菁英,抗拒少林、武當兩派高手的大會戰,但最為主要的,還是胡柏齡和天明大師的一場搏鬥。兩人由晨至暮,由暮至晨,一晝夜的慘烈搏擊之中,仍然無法分出勝負。
天明大師當時已六旬以上,而「冷面閻羅」胡柏齡只不過三旬左右,那時出道江湖尚不及三年,天明大師雖未輸招,但在一晝夜火烈絕倫的拚搏之中,也沒有佔得絲毫上風,他本是望重武林的高僧,看自己經一日夜之久的時間,還未把一個初出江湖的黑道人物打敗,不禁大感慚愧,既心折對方武功,又感無顏再戰,當下急攻三杖,把「冷面閻羅」胡柏齡迫退兩步,躍出戰圈,說道:「老衲一生之中,會過無數高人,但如施主這等年齡,有此身手,實在罕見罕聞,就憑施主這身驚人絕藝份上,老衲願擔承敝寺掌門人責怪,就此率本門中弟子,撤回嵩山本院,不過武林之中,首戒背叛師道,蘭因絮果,一毫不爽。施主一身武學,舉世無匹,如能步入正途,不難成為一代大俠,正邪之分,一望即知,是非之辨,全由心念,老衲不揣冒昧,說了這番腑之言,尚望施主三思。」說完,果然率領少林門下弟子,退離江北,返回嵩山。
天明大師一走,武當派中幾個弟子,也隨著撤離了江北。
這不但使江北綠林同道對胡柏齡刮目相看,就是少林、武當派中的幾個傑出高手,也震驚於他的武功,因那天明大師不但是少林寺中三大高僧之一,就當時武林而論,也是極負盛譽之人。
老和尚久戰無功,含愧退回嵩山。而胡柏齡卻在那一戰之中,聲譽鵲起,奠定他領導江北綠林的盟首基礎。
幾個被少林、武當搜捕的叛徒,在感恩之下,自動投倚麾下,正式擁立胡柏齡出任江北綠林盟首,繼而糾眾呼應,披靡江湖,一時之間群豪折服,綠林翕從,凡是「冷面閻羅」胡柏齡足跡所到之處,無不遠接遠送,畏忌三分。
在胡柏齡的屬下助手中最得力者,就是被兩派所要緝捕的五個少林、武當叛徒。五人投倚胡柏齡後,備加友愛,插香結盟,合稱「江北五龍」。
這時「江北五龍」都早已恢復了俗家姓名,以年序排稱,老大叫「出雲龍」姜宏、老二叫「入雲龍」錢炳、老三「飛天龍」何宗輝、老四「多爪龍」李傑、老五「噴火龍」劉震。
胡柏齡正是血氣方剛之年,在「江北五龍」從旁推恿之下,儼然以江北綠林盟首自居,並自製江北六省綠林盟首令牌,傳諭江北六省綠林同道,限期聚會五龍山。
這一道咄咄逼人的令諭,引起了江北六省中不少著名黑道人物的反感,暗中作梗,阻攔大會,致使依限赴會的綠林同道,寥寥無幾。五龍眼看赴會之人不多,立時又鼓動胡柏齡對那些未遵諭赴會之人,應逼使就範,並戮殺主謀作梗之人。
胡柏齡經五龍挑起怒火,果然放手大幹起來,費時近年,足跡遍及六省,凡是未參與綠林大會之人,只要稍具聲望,不是被他誅絕劍、柺之下,就是被迫加盟,再加上五龍相助,奔走呼應,軟硬兼施,不及一年,江北六省中綠林人物完全臣服,胡柏齡的萬兒,愈來愈響了。但隨著他日漸高漲的聲譽,惡跡血債,也堆積如山,仇人也愈來愈多……直待他遇上了那玄衣少婦谷寒香,陡然間悔悟前非,悄然洗手,歸隱深山。
可是他積欠的血債,並未因他改過而消解,追討的鐵蹄,仍處處緊追著他。這諸般往事,閃電般地從他腦際閃過,他回頭望望眼前五個昔年效忠於自己的兄弟,心中忽然生出依戀,暗道:「哼!過去我縱橫江北,是何等的威風?只要我一句話,整個江北地面,立時會掀起滔天的風波,血流成河,屍骨堆山。『冷面閻羅』胡柏齡七個字,震蕩著千萬人心,不管是黑、白水陸道上的人物,誰敢不遵我胡某人的命令?」他眼睛中閃起冷傲的光芒,陶醉在往事的回憶之中。
只聽「出雲龍」姜宏長長一嘆,說道:「自從盟首隱跡之後,江北綠林道上,已發生很大的變化,盟首的職位,已被別人取代……」
胡柏齡冷哼了一聲,接道:「甚麼?哪一個有這樣的膽量?他定是活得不耐煩了!」
姜宏目睹胡柏齡爭雄之心復起,心想只要再勸說一陣,不難說動,當下接道:「唉!提起那取代大哥盟首職位之人,實非一般武林人物可比,他不但身負絕世武功,且更擅長各種奇毒暗器,誰也不知他出身來歷?只要他一出手,對方不死必傷,他出沒江北一帶,只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可是他已取代大哥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基業,一般效忠大哥的舊時兄弟,傷亡在他奇毒暗器之下的,更是難以數計……」
胡柏齡「哼」了兩聲,虯鬚暴起,根根如針,接道:「有這等事?他比少林寺天明大師如何?」
「出雲龍」乃是被少林派逐出門牆的弟子,一聽「冷面閻羅」提起了少林寺,不禁微感臉上一熱,接道:「天明大師乃少林寺三大高僧之一,功力絕世,技業無雙,諒那人也不是敵手。」
「冷面閻羅」胡柏齡面色稍見緩和,微微一笑,道:「江北道上,有了這麼一個人物,我竟然一點不知……」忽然想起自己這幾年來,和嬌妻遁跡深山,已不問江湖是非,自然是不知綠林形勢,當下改口說道:「想你們一定會過此人,且把他形貌,及使用何種兵刃、暗器,先說給我聽聽。」
姜宏回頭望了同來的四個義弟一眼,臉色十分尷尬地說道:「說來慚愧至極,我們雖和他動過手,但卻未看到他廬山面目,一則他武功太高,來去無聲無息;再者他故作詭異,面上經常罩著黑紗。」
胡柏齡縐縐眉頭,道:「他用的甚麼兵器?」
姜宏又被問得呆了一呆,道:「我們和他動手之時,並未見他使用兵刃。」
胡柏齡冷哼了一聲,道:「那你們是被人家赤手空拳打敗了?」
「江北五龍」同時臉上一紅,答道:「我等學藝不精,有辱大哥威名,願領責罵。」
胡柏齡忽地雙眉一揚,神采橫飛,仰天打了個哈哈說道:「想不到在我胡某人歸隱之後,江北綠林道上,竟出了這等奇才?那倒要會他一會。」
「飛天龍」何宗輝突然插嘴接道:「大哥的江北綠林舊部,已有部分變節,投效那蒙面怪人,幾個忠於大哥的兄弟,不是被迫流亡天涯,就是傷亡在那人手下,單單餘下我們兄弟五人,終年奔走在深山大澤之中,人跡罕到之處,一面苦尋大哥下落,一面逃避追蹤鐵蹄,數年奔波總算沒有白費,終於找到了大哥,但望盟主體念舊時兄弟一番追隨情意,答允重出江湖,再整江北霸業,一則替那些被迫流浪天涯的兄弟們出一口氣,再者也可告慰喪亡兄弟們九泉陰靈。」
這幾句話說得戚戚動人,胡柏齡果然被勾起舊時情意,只覺胸中熱血翻騰,豪氣勃發,雙目神光一閃,說道:「既有這等事情……」
忽聽一聲幽幽清音,響自身側,說道:「大哥,我想那丟在荒林中的孩子,實在可憐極啦,求求你答應我去把他抱回來吧?」
胡柏齡心頭一凜,慌忙把欲出口之言,重又嚥了回去。轉臉望去,只見嬌妻滿臉憐惜神情,兩行清淚正緩緩順腮而下。原來她一直在想著那荒林中奄奄一息的孩子,根本就未聽幾人說些甚麼。
「江北五龍」一直未敢仔細打量那勒馬身側的玄衣少婦,此刻聽得那幽幽清音,有似黃鶯婉轉,悅耳動人,再也忍耐不住,不約而同,轉臉望了一眼。
只見一個輕顰黛眉,滿臉幽怨的絕世美人,眼神中滿含著乞憐神情,凝注著「冷面閻羅」。那照人容光,艷麗不可逼視,看了一陣,五個人同時別過頭去。
只聽胡柏齡柔和地說道:「好吧!咱們就回去抱他回來。」
玄衣少婦忽然綻唇一笑,陡然放馬,疾向來路奔去,但聞啼聲得得,眨眼間已到數十丈外。
胡柏齡不再理會「江北五龍」,一抖韁,疾向那玄衣少婦追去。
「江北五龍」相互望了一眼,也紛紛躍上馬背,放轡追去。片刻工夫,已回到林邊,只見那身受重傷的孩子,仰臥在地上,瞪著一雙黑白分明、又大又圓的眼睛,呆呆地望著飄落的黃葉……原來他自經谷寒香替他敷過「止血生肌散」後,傷疼已止,精神也好轉不少。
谷寒香眼看孩子無恙,心頭大喜,距孩子還有一丈多遠,兩腳微一用力,「呼」的一聲,躍離馬背,但見披蓬飄飛,人已落腳在孩子身側,兩臂一探,已把孩子抱在懷中,哪知她動作過急,震動了孩子傷口,但見他一皺眉頭,湧出來兩眶淚水,但竟沒有哭出聲來?
谷寒香卻嚇得「哎喲!」一聲,急把孩子摟在懷中,神色間無限愧疚、憐惜。她一生之中,從未經歷過這等情事,此刻懷中抱著一個身受重傷的孩子,只覺心中惶惶不安,恨不得一下子把孩子身上傷勢醫好,讓他和別的孩子一樣跳躍、玩樂。
胡柏齡看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別有一種動人嬌態,忍不住笑道:「看你那等驚慌模樣,日後自己生了孩子,不知要把你累成甚麼樣了?」
哪知這一句無心之言,卻觸動了谷寒香的心事,只聽她幽幽說道:「這幾年來,我看到人家夫婦帶孩子玩耍,心裡老是想到,幾時我也能生個孩子,我就心滿意足啦!唉!誰知一年一年地過去,我日夜所夢想的希望,始終未曾實現,如果我這一生不能替大哥生育兒女,死在九泉之下,我也不能安心……」
胡柏齡黯然一笑,道:「香妹不必為此煩心,這事情怪不得你,我這半生做的壞事太多,兩手血腥,滿身罪惡,所以才干怒皇天,絕我子嗣。」
谷寒香淒涼一笑,道:「自我結識大哥以來,從未見你做過一件壞事,定然是我不好,不會生養兒女……」她說到傷心之處,竟然滿眶淚水,濡濡欲滴。
胡柏齡忽然微微一笑,接道:「你既然這等喜愛孩子,咱們就把這個孩子收留撫養,好也不好?」
谷寒香聽得微微一怔!道:「我知大哥是為了憐我、惜我,才要收留這個孩子,只怕你心中不會真的答應?」
胡柏齡笑道:「我幾時騙過你啦?只要你每天能夠生活得快快樂樂,就是讓我受盡千般苦難折磨,我心裡也是一樣的快樂。」
谷寒香口中輕輕「嗯」了一聲,道:「唉!大哥待我太好了……」嬌軀慢慢向胡柏齡懷中偎去;忽見數丈之外,站著「江北五龍」。
幾人都不敢站在近處,但十道目光,卻是一瞬不瞬地瞧著兩人。兩人情愛,雖然深摯無比,但在「江北五龍」十目注視之下,不由谷寒香不生羞意,嬌軀快投入胡柏齡懷中之時,忽然一躍,掠著胡柏齡衣服而過。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咱們既然收養了人家孩子,也該把孩子親生父母的屍體埋葬起來。」兩人奔入林中,找到那兩具並臥的屍體,胡柏齡拔出背上長劍,就地挖掘起來,他功力深厚,兩臂有千鈞神力,雜林內雖然是堅硬的砂石地,但他挖掘得卻毫不費力,但見寒光閃動,片刻之間,已挖成了一個八尺長短、三尺寬窄、五尺深淺的土坑。
他還劍入鞘,望著那兩具並臥的男女屍體,不禁心生感慨,暗自言道:「我胡柏齡一生之中,只知殺人之事,今日卻來埋葬被別人所殺之人。」只見他輕探雙臂,先把那男子屍體,放入坑中,然後又把女人屍體捧起,正待放入坑中之時,忽聽一聲輕響,一粒龍眼大小、銀光燦爛之物,由那女屍身上滾落下來。
雖然是一瞥之間,但因他目光銳利,已然看清那圓形銀球之上,雕刻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飛龍,只覺心頭一震,雙手一鬆,竟把那女屍摔入了土坑之中。他不願讓嬌妻看出他驚恐之色,慌忙低下頭去,藉著移放那女屍機會,隨手撿起滾落在地上的銀球,藏入懷中。
谷寒香幫他填好土坑,一齊走出雜林,只見「江北五龍」一排並立林外,一見兩人出林,遠遠地恭身相迎。
「冷面閻羅」微微一皺眉頭,轉臉對谷寒香笑道:「這五人都是我昔年舊部,已有數年不見,今日無意相逢,他們仍然眷戀舊情,苦苦求我收留,不過,我已洗手不染血腥,自然不能再和他們混在一起,待我去把他們趕走。」
其實胡柏齡這幾句話,並非由衷之言,他想到這次重履江湖,爭奪那綠林盟首之位,不但要迭經慘烈搏鬥,而且生死難料。即是僥倖成功,也必得有幾個心腹部屬追隨身側,以便相助,但因他一心向善,深悔以往之錯,偏偏「江北五龍」在江湖上惡跡昭彰,他雖有留用五龍之心,但卻不便啟口說出。
只聽谷寒香長長嘆息一聲,說道:「大哥,你既然決心爭雄北嶽,那就不如帶著他們一同去,本來我的武功就差,無能助你,眼下我還要照顧孩子,更是無法再幫忙,帶著他們也好多個幫手。」
胡柏齡嘆道:「這般人昔年助我為惡,確是極好幫手,可是現在我已深悟前非,想以有生餘年,做幾件大快人心,或是有益人間的事,以贖前愆,只怕五人野性難馴,再做些大背我心願之事,那就得不償失了。」
谷寒香道:「自我和大哥結識之後,總是聽你談起昔年所犯過錯,可是我們相處數年,卻未見你做過一件錯事。」
胡柏齡淡淡一笑,道:「待我去問問他們,如果他們願意放下屠刀,放下孽網,改過向善,我就帶他們同去北嶽,要是未有改過之心?哼!那就先替江北民間除一大害……」說到最後,環眼中神光暴射,眉宇間隱現殺機,一連兩、三個起落,已到「江北五龍」身前數尺。
「江北五龍」之中「出雲龍」姜宏最為機警,一看胡柏齡來勢不對,立時抱拳揖禮,笑道:「大哥也不替我們引見引見嫂夫人?致使兄弟們未向大嫂請安!」
胡柏齡冷笑一聲,道:「你們五個苦苦找我,想必是為了那位新任江北綠林的盟主,未能善待你們,想藉我胡某之力,替你們除去強敵,是也不是?」他略一停頓,不待「江北五龍」接口,又道:「可是我已發誓洗手,不再妄殺一個好人,只怕你們一場心機是白費了!」說話之時,已暗中運集了功力,蓄勢待發。
「江北五龍」互相望了一眼,倏然躍合一起。原來五龍目睹胡柏齡面露殺機,怕他陡然出手,幾人自知無一人能接他一擊,只一出手,必有人立斃掌下,是以躍集一起,準備合五人之力接他一掌,五人十餘年奔走江湖,始終寸步未離,平時遇上強敵,總是一齊出手,早已心意相通,只那一眼互望,已然傳達了各人心中之意。
胡柏齡看五人竟圖合力拒擋,不覺臉色大變,緩緩舉起右手,道:「好啊!你們就合力接我一掌試試。」
「江北五龍」知他功力深厚,一擊威勢,有如山崩海嘯,哪裡還敢答話?個個凝神運功,十道目光,齊注「冷面閻羅」。
胡柏齡正待落掌下劈,忽聽谷寒香嬌婉的聲音在身側響道:「大哥,你不能傷他們……」
「冷面閻羅」回望嬌妻一眼,倏然收掌,躍退五步,說道:「念你們昔年一番追隨心意,放你們一條生路,快些上馬去吧。」
「江北五龍」眼看昔日的龍頭大哥,竟這般義盡情絕,不禁同聲黯然一嘆,翻身上馬,正待放轡而去,忽又聞那玄衣少婦說道:「大哥這樣對待你舊時朋友,不覺太傷他們的心麼?唉!大哥為甚麼不勸他們改除舊惡,洗心向善,幫你做些好事呢?」
胡柏齡還未答話,忽見「江北五龍」同時一勒韁繩,轉過馬頭,緩緩下馬,一齊走到胡柏齡身前,躬身說道:「大哥都能深悟前非,立志向善,我等罪孽惡行,較大哥何止深重十倍?大哥如肯念及舊日一番追隨之情,允把我等收留身側,我等極願追隨大哥,做幾件大快人心之事,也可稍贖前愆。」
「冷面閻羅」冷笑一聲,道:「一個人從罪惡之中,拔身向善,豈是一件容易之事?且不去說甚麼江山易改,秉性難移的話,單就內受同道排斥追殺,外難獲一般正大門派中人物諒解,這兩面受氣之事,豈是一個出身綠林、殺人成性的人所能忍受得了?」
「出雲龍」姜宏忽然提高聲音道:「我等五人,都是出身武林正大門戶,只因少不更事,受了綠林中人物誘惑,叛離師門,私逃下山,哪知一入江湖,立即陷入泥淖,不克自拔,積惡愈深,惡性愈大,轉眼間十五寒暑;自從大哥歸隱之後,我等眼看一般兄弟死的死、散的散,大都身遭慘報,但仍不知悔悟前非,反而激起滿腹怨忿,一心一意地要找大哥替他們報仇,自己卻不知反省,在這十五年中,造了多少孽?妄殺了多少好人?今聞大嫂幾句警言,使我茅塞頓開。願以餘生之年,追隨大哥身後,做幾件心安理得的事情出來,也可稍減內心愧疚痛苦,縱受千刀萬剮之苦,亦在所不惜。」
他這話一說完,錢炳、何宗輝、李傑、劉震等立時一齊接口求道:「姜兄之言,正是我等心意,只祈大哥答允讓我等追隨左右,既可予我等自新之機,也可為大哥略效微勞。」
胡柏齡仰臉一陣大笑,道:「如果你們真有此心,從今之後,我們仍是患難與共的好兄弟……」他突然一整臉色,環目中神光閃閃,接道:「如有人口不應心,那就不如趁早走開,免得日後悔恨無及。」
「江北五龍」一齊躬身答道:「縱然粉身碎骨,亦無半句怨言,但請大哥放心。」
胡柏齡聽五人說得斬釘截鐵,臉上毫無半點猶豫之色,不禁心頭一喜,笑道:「你們既然有這等向善之心,我自然歡迎……」忽地一揚左臂,拔出背上長劍,反手投擲而出,但見寒電奔馳,紅繐耀目,冷芒過處,一株碗口粗細的榆樹,應手而斷。劍斷榆樹,餘力不衰,又穿透數尺之外一株合抱的大白楊樹,沒及劍柄。
「江北五龍」看他擲出劍勢,威力驚人,個個看得一呆!
「出雲龍」姜宏驚嘆一聲,說道:「大哥功力,較昔年又精進很多了。」
胡柏齡「哈哈」一陣大笑,道:「如果哪位兄弟背棄今日之言,此樹就是他的榜樣!」
「江北五龍」齊聲答道:「我等如有違背今日約言之處,任憑大哥處置!如果口不應心,天誅地滅!」
胡柏齡看五人一齊立下重誓,心中甚是高興,笑道:「非是小兄懷疑諸位兄弟,實因那積惡返善之行,乃大不易為之事,如非發之於心,實難望其有成,諸位兄弟既能迷途知返,深悔前非,望能以無上智慧、定力掃盡靈台。要知半生作惡,已成積習,一旦想放下屠刀,談何容易?非有極大智慧、定力莫辦。」
他忽然回顧嬌妻一眼,接道:「如以我昔年作為,罪惡之深,較諸位更有過之,只因遇得你們大嫂,忽然由罪惡深淵之中,覺醒過來,她本身的善良純潔,固然給了我莫大啟示,但更重要的是她對我百般的深摯情意,這是我想到無數的善良人家,無數的相愛夫婦,只因我們一念妄動,使別人骨肉離散,家破人亡,每每憶念及此,就恨不得拔劍自刎,以求心安……」
他仰天一聲長嘆,接道:「但轉念又想到此身既可為惡,為甚麼不可行善?不瞞諸位,小兄近年之內,也曾暗中做過幾件大快人心的事,雖然一樣手染血腥,但心境卻是大不相同,俠盜之分,善惡之行,全都繫於一念之間,此中微妙,極難用口舌解說,何況一個人驟然間去惡向善,既不能獲得武林正大門戶出身的俠義中人相信,又開罪了綠林中的朋友,造成了兩面受敵之局,非有強大的定力、決心,實難忍受,我這次明目張膽,重履江湖,表面上是趕赴北嶽,爭奪天下綠林盟主之位,其實是想借那綠林盟主身分,假道行善,以稍減心中愧疚。」
「出雲龍」姜宏正色說道:「大哥既有造福天下蒼生之心,我等自當竭盡棉薄,助大哥一臂之力。」
胡柏齡道:「這次北嶽之會,群集了天下綠林道中高手,成敗之數,殊難預料,只能盡其在我,成敗聽天了。」說罷,步入雜林,拔出長劍,還入鞘中,當先躍上馬背,放轡疾奔。
谷寒香和「江北五龍」也紛紛躍上馬鞍,七騎長程健馬,直放北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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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三天緊趕,第四日中午時分,已到恆山腳下。
胡柏齡默算那綠林大會日期,相距還有五天時間,正好藉這數日工夫,找處僻靜所在住下,一則養息精神,二則以保行蹤隱秘,心志一動,回頭對谷寒香道:「現下相距那綠林大會之期,尚有五日,我想先進山中找一處幽靜的山谷中住下,免得展露行蹤,也可靜靜地養息一下。」
谷寒香笑道:「咱們這些年來,不是常常露宿在荒山幽谷麼?不管哪一次,我不都是過得很快活麼?」她忽然低頭望了懷中的孩子一眼,臉上笑容突然歛去,道:「唉!可是現在咱們有了這一個孩子,事情就不同了,這幾日因為兼程趕路,他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如再露宿荒山幽谷之中,受那風吹雨打,我怕他忍受不了?」
「出雲龍」姜宏微微一笑,接道:「深山大澤之中,有的是天然突岩石洞,有些比人工所建的方樓劃閣,還要舒服得多;至於吃喝之物,我已在途中採辦許多,盡夠我們幾人十日之用,嫂夫人但請放心入山。」
谷寒香忽地展顏笑道:「我這幾日一直在擔心著這孩子傷勢,人都想糊塗了。」
胡柏齡望著嬌妻眉宇間隱現的倦容,心中十分憐惜,說道:「這幾日來,你一直抱著他,片刻都不肯休息,孩子雖然要緊,但你就一點不顧惜自己的身體麼?」
原來谷寒香幾日夜來,為調護孩子傷勢,未得片刻休息,雖是會武之人,亦不禁現露倦容。
只聽她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大哥那『止血生肌散』本是療治刀傷的靈藥仙品,不知為甚麼竟似失了靈效一般?我已替他敷用數次了,傷勢還未見好轉。」
胡柏齡微微搖頭,欲言又止,沉吟半晌,才說:「他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身受那等重傷,流血甚多,雖用『止血生肌散』,但也非短期內能夠復元,再休息幾日,自然會好,你也不必過分擔心。」其實他已看出孩子不只是外受刀傷,而且內腑也受傷不輕,是以在初敷止血生肌散後,大見神效,但卻如曇花一現,數日來傷勢不但未見起色,反而愈來愈見沉重,他早已看出孩子難再施救,只因怕傷嬌妻芳心,不忍出口,只有待他油盡燈乾,自行熄滅生命火燄了。
他暗裡嘆息一陣,縱騎帶路入山,走了四、五里路,山勢已轉險惡,舉目危峰橫阻,絕壑攔路,坐騎已無法越度。處此情景,七人只得棄馬步行,翻越過兩座山嶺,到一處幽谷的入口所在。
胡柏齡回望嬌妻一眼,轉身對「江北五龍」說道:「如果記憶不錯,這處幽谷,距那天下綠林聚會爭雄的『寒碧崖』只不過二十幾里,咱們就此各自找處棲身所在,休息幾日,既可消除旅途疲勞,又可就近窺探敵情。」
谷寒香轉動星目,打量幽谷景色,只見千尋峭壁,夾峙著一道蜿蜒伸展的山谷,谷中滿生翠松綠篁,景物十分清美,只是略覺陰沉一些。
她低頭望望懷中身受重傷的孩子,幾天來似乎又瘦了不少,只見他雙目緊閉,睡得異常沉熟,心中甚感不安地笑道:「如是我一個人跟大哥住在寒雪冰潭之中,我也會過得很快樂,可是這孩子傷勢未癒,如果露宿在風霜之下……」
胡柏齡微微一笑,接道:「十年之前,我曾在這裡停留半月時間,記憶之中,在這座幽谷之內,有一座很寬大的山洞,足可容我們幾人存身,咱們先入谷中瞧瞧,如果你覺得不好,再深入尋找一處使你滿意的地方。」
他長相本極威猛,說起話來,聲如洪鐘,使人一見之下,心頭凜凜生畏,但對待嬌妻,卻是和藹異常,言來深情款款。
谷寒香粉頰上綻開盈盈的笑意,道:「為了孩子,近日來我常常和你爭執,惹你生氣,唉!早知這樣,我就不帶他啦。」她低頭望著懷中氣息微弱的孩子,笑容逐漸隱失,泛起滿臉憐惜之色。
胡柏齡目睹嬌妻感傷之情,不禁心頭一凜,暗道:「看她神態,已對懷中孩子,生出了摯深的情愛,他如一旦不治而夭折,這憂苦感傷的折磨,叫她如何能承受得住?我必須想法子救這孩子性命。」心中尋思著療救孩子之法,人卻緩步向前走去。
「江北五龍」個個小心翼翼地跟隨他的身後,不敢多說一句話。
這位昔年縱橫在江北道上,被人尊奉為綠林盟主的一代豪雄,雖已洗心革面,痛悔以往過錯,全意向善,但他昔年的餘威,仍然使「江北五龍」心懷著無比的畏懼,只怕出言觸怒於他;雖然看出他有著很沉重的心事,但卻不敢妄出一言。
七人繞著翠松綠篁走約十幾丈遠,到了一座峭立的山壁下面,胡柏齡當先帶路,繞過一塊突立的山岩,走入一座天然石洞之中。
「江北五龍」恭謹地閃退到兩側,齊聲說道:「夫人請進。」垂手低頭而立,神情間流現出無比的恭敬。
谷寒香微一猶豫,道:「你們為什要這樣怕我呢?」她生平之中,從未遇到過這般對她恭敬之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
「出雲龍」姜宏抱拳答道:「龍頭大哥身為江北綠林盟主之尊,我們理應尊敬夫人。」
胡柏齡嘆道:「昔年之事,早成過去,我們都是滿身孽債,兩手血腥之人,今後應當以有生之年,做一些救苦救難、有益於人間之事……」他微微一頓,目光中流現出無比的和藹,笑道:「從今而後,咱們已是志同道合,生死與共的兄弟了。」
「江北五龍」受寵若驚般地呆了一呆,齊聲說道:「我們只願追隨盟主,執鞭隨鐙,心願已足,怎敢當龍頭大哥這等厚愛?」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今後我仰仗諸位之處正多,彼此既已心意相同,豈可再有你我之分?我比你們大上幾歲,以後就叫我一聲大哥吧!」
「江北五龍」互相瞧了一眼,一齊拜伏地上說道:「盟主既然這樣吩咐,我等恭敬不如從命!大哥在上,請受我等一拜。」
胡柏齡雙肩微晃,人已躍出石室,伸手攔住五人,說道:「快些請起。」
「江北五龍」只覺他那隨手一攔之勢,有一股極為強猛的潛力,擋住下拜之勢,不敢勉強,一齊站起身子。
谷寒香微微一笑,舉步由「江北五龍」之間,穿行而過,緊倚在胡柏齡肩臂之上,說道:「我應該替你們做些酒菜來慶賀一下,可是在這荒山之中……」
「出雲龍」姜宏哈哈大笑道:「大哥肯紆尊降貴,把我等當做兄弟看待,我等已覺榮寵無比,終身銘刻肺腑,怎敢再勞玉駕?」他突然覺著自己言辭神態之間,有些樂而忘形之感,慌忙住口不說。
胡柏齡笑道:「五位賢弟快些請入洞中休息一下,入夜之後,咱們還有事情要辦。」
「江北五龍」雖然追隨他近十年的時間,但卻從未受到過這般和顏悅色地相待,只覺心中有著無與倫比的歡樂,一齊步入山洞之中。
胡柏齡轉臉望著嬌妻笑道:「一路之上,你都抱著孩子趕路,想來定已十分勞累,讓我替你抱抱,你去休息一下。」
谷寒香本待拒絕,但見丈夫眼光之中無限憐惜情意,心中暗自想道:「我如不答應他,只怕要惹他氣惱……」她乃天性溫柔和婉之人,對待丈夫用情更是深重無比,一和丈夫眼光相觸,竟自難以出口拒絕;緩緩地把孩子交到丈夫手中,微微一笑,說道:「我一點也不覺著疲倦,但你要我休息,我如不聽,你心中定然感到難過。」
胡柏齡笑道:「因擔心孩子傷勢,全副精神貫注在他的身上,人雖疲倦,但你並不覺得,如若再過幾日,待精神支持不住時病倒了,怎麼辦?」
谷寒香笑道:「大哥這般憐我惜我……」忽然想到身側還站著「江北五龍」,粉面一紅,倏而住口。他們數年以來,大都生活在深山僻靜之處,形影不離,從沒有第三個人和他們走在一起,彼此之間情愛深重,行動說話,亦無避忌,此刻驟然有「江北五龍」加入其間,一時間極難適應。
谷寒香一面緩步而行,一面流目打量石洞景物,這座石洞大約三間房子大小,中間有一道天然突岩,剛好把石洞分隔為二,谷寒香緩步向裡面一間走去。
胡柏齡望了「江北五龍」一眼,道:「諸位也請坐下休息一下吧。」當先倚壁而坐,閉目運氣調息。他內功精湛,略一運息,立時由丹田之中泛上來一股熱氣,循經走脈,運行到四肢之上,緩緩把孩子放在地上,雙手不停地在孩子身上推拏。
那孩子睜著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瞧著他,嘴角間慢慢流現出微微的笑意,似乎胡柏齡的推拏之術使他感到很大的舒適,連日來的痛苦神情,一掃而光,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沉沉地熟睡過去。
胡柏齡停下雙手,低頭望著橫臥在地上的孩子,心中泛起了無比的煩憂,他深諳醫道,已瞧出孩子難再拖過七日,眼下唯一能夠救他的辦法,就是自己拚耗元氣,打通他全身經脈,促使他氣血流暢,使他機能逐漸消失的六臟恢復功能,但這樣必然會使自己本身元氣大耗,對來日「寒碧崖」比武之爭,影響匪淺。
但他已從嬌妻的惜憐神色之中,看出這孩子對他是那樣重要,如果孩子一旦離開塵寰而去,必將大創愛妻芳心。
靜臥在地上孩子的微笑,流現出一片天真無邪,他看在眼裡,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輕輕地嘆息一聲,茫然不知所從?他曾經親手毀滅過千百條生命,但當面對一個垂死的孩子時,卻有著手足無措的感覺,這正是人性中善良和殘酷分野,限界那麼微妙;他臉上一片茫然,呆呆出神,腦際中一直在盤旋著該不該救活這垂死的生命?
忽聽裡面石室中飄傳出來谷寒香嬌甜的聲音,道:「大哥,你也該好好地休息了,抱著孩子,定然休息不好,把孩子給我來抱,好麼?」
這清脆嬌柔聲音,卻如青天暴起的霹靂一般,使他的心絃震蕩,也使他茫然無措的神志為之一清;他轉眼掃掠了「江北五龍」一眼,只見五人中只餘下三人靜坐室中,六道眼神,齊齊投注在他的身上。
數年前往事,閃電般重現腦際,那時,他只要一住下來,「江北五龍」中總要派出兩人,替他守衛值夜,五人輪流擔值,從未間斷,如今事隔數年,難得他們還是這般忠於自己。心中回憶著昔年往事,口中卻答著谷寒香的問話,道:「孩子睡得很好,別把他吵醒了,你好好地休息。」伸出右手輕輕一揮,留在室中的三龍,一齊站起身子悄然退了出去。
他望著地上的孩子,微微一笑,暗提丹田真氣,左手輕按在他頂門「天靈穴」上,暗運內勁,逼出真氣,循著孩子「天靈穴」直攻體內。
要知一個毫無武功基礎的孩子,不能運氣和那攻入體內的真氣呼應,全憑仗胡柏齡本身精湛的內功,逼出的真氣,穿經走脈,帶動他氣血運轉,促使他心臟機能恢復功用,孩子雖然獲益甚大,但胡柏齡卻要大耗元氣。
片刻之後,他頭上的汗水已似水澆一般,滾滾而下,饒是他內功精湛,也無法承受這等真氣大量消耗之苦,但既一出手,在未打通孩子全身經脈之前,無法住手,一刻停息,即將前功盡棄,只得勉力苦撐,強逞內勁,源源不絕地逼出丹田真氣。
忽覺幽香撲鼻,一方柔軟的絹帕輕輕地拂著他頭上汗水,耳際間同時響起了一個嬌脆的聲音道:「大哥為了使我快樂,不惜這等耗消元氣,只怕對北嶽比武之爭……」
胡柏齡運氣正值緊要關頭,不敢分散精神,頭也不抬地答了一句道:「不要緊。」
忽聽孩子叫道:「媽媽!我要喝水。」
胡柏齡忽然收回按在孩子「天靈穴」上的左手,長長喘息一聲,側臉望著谷寒香,道:「他因流血過多,幾日來又被我們帶著奔走,未能好好休息,早已油盡燈乾,命懸旦夕之間……」
谷寒香道:「大哥為甚麼不早些告訴我呢?」緩舉皓腕,輕揮羅帕,又擦去他臉上汗水。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我見你對孩子情愛甚重,如果把此事據實相告,怕你聽了傷心。」
谷寒香站起身子,笑道:「我去給孩子倒杯水來。」
胡柏齡點頭微笑,閉上雙目,運氣調息,他強行運勁迫出真氣,精神損耗極大,這一運氣調息,立時覺出不對,好不容易才把真氣調勻,運行全身,沖上十二重樓,漸入物我兩忘之境。他運功清醒,天色已然入夜,睜眼看去,只見谷寒香懷抱孩子,滿臉憂鬱之色,坐在對面。一見胡柏齡清醒過來,急道:「唉!大哥平日運氣調息,至多不過一個時辰就可醒了過來,怎麼這一次運氣調息,用了這樣長的時間呢?」
胡柏齡笑道:「你不用擔心,我替孩子打通經脈之時,耗損真氣過多,是以這次調息所用時間較長。」心頭卻是暗生凜駭,默算相距比武日期,除了今夜,尚餘四天時間,自己損耗真氣,卻無法在四日之中調息復元。
谷寒香道:「『寒碧崖』比武之爭,轉眼即到,我怕你……」
胡柏齡哈哈一笑,挺身躍起,道:「你看我不是完全復元了麼?」
回頭望去,只見「江北五龍」中的「飛天龍」何宗輝、「多爪龍」李傑、「噴火龍」劉震,並齊站在石室外面,不敢進來。
胡柏齡瞧了三人一眼,笑道:「你們怎麼不進來?姜、錢二位賢弟哪裡去了?」
「飛天龍」何宗輝道:「姜、錢二人現在谷口。」說話之間,人已跨入石室。
「多爪龍」李傑、「噴火龍」劉震,緊隨「飛天龍」何宗輝身後而入。
胡柏齡搖搖頭笑道:「去請他們回來吧!」一語甫落,忽聞風聲颯然。
「出雲龍」姜宏疾服勁裝,飄然踏入石室,口中微做喘息,顯然他是急奔而來。
胡柏齡微微一皺眉頭,問道:「出了事麼?」
姜宏道:「谷外來了七、八個人……」
胡柏齡接道:「不要管他們也就是了!」
姜宏道:「其中兩人,正是昔年追隨盟……」
忽然想到幾人已是結拜兄弟,立時改口接道:「正是追隨大哥的陳文、陳武兩位兄弟。」
胡柏齡淡淡一笑,道:「我們既已洗心向善,道不同不相為謀,由得他們去吧!」
姜宏道:「除了陳文、陳武兩人之外,還有四個年齡相若,勁裝佩劍的少年,護擁著一個身穿長衫之人。」
胡柏齡道:「你要告訴我那身穿長衫之人,可能就是起而代我的江北綠林道上瓢把子,是也不是?」
姜宏道:「大哥料事如神,小弟正是此意,不過……」
胡柏齡笑道:「四天後,『寒碧崖』即可展開爭奪綠林盟主之位的大戰,現下如人未有犯我之心,不可找人麻煩;好在只有四日時間,屆時自然免不了和他一場折博,當可替你們出一口氣。」
姜宏不敢再說,抱拳一禮,向洞外退去。
胡柏齡忽然叫道:「你去把錢賢弟也叫回來吧!」
姜宏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胡柏齡微一沉吟,又叫住姜宏問道:「那人長得甚麼樣子?大約有幾歲年紀?」
姜宏道:「其人故作神秘,經常黑紗垂面,他雖縱橫江北道上數年,卻沒一人能講出他的面貌,不過,依他身材看來,大約在二十三、四歲的年紀。」
胡柏齡「哦」了一聲,道:「別惹他也就是了!」
姜宏微一沉吟,問道:「如他們要進這山谷中來,是否也要放任他們進來?」
胡柏齡道:「此處既非我們所有,讓他們進來無妨。」
姜宏只覺胡柏齡性格大變,和昔年完全不同,當下說道:「大哥既然這等吩咐,我這就去通知三弟,不要和他們衝突起來,以免造成騎虎難下之局。」
胡柏齡點頭說道:「那人既然出手毒辣異常,獨讓錢賢弟守在外面,反將多讓我擔份心事,還是去叫他回到這石室中吧。」
突聞一聲怒喝,遙遙飄傳過來。
「出雲龍」姜宏臉色一變,道:「這喝聲似是錢二弟所發?」話至此處,倏然住口,目注胡柏齡等候示下。
何宗輝、李傑、劉震同時翻腕抽出背上兵刃。
「江北五龍」十數年一直形影不離,彼此之間,早已情重生死,心意相通,一聞那聲大喝,立時辨出是錢炳求救的訊號,是以,個個心中焦急異常。
胡柏齡濃眉一揚,道:「走!咱們瞧瞧去。」大步向洞外走去。
忽聽堂中傳出來谷寒香嬌脆的聲音,道:「大哥,你要到哪裡去?」
胡柏齡還未來得及答話,瞥見一條人影疾如流星般直奔過來。
「出雲龍」姜宏大聲問道:「來人可是錢兄弟麼?」縱身一躍迎了上去。
「多爪龍」李傑、「噴火龍」劉震,一左一右地同時飛躍而起,緊隨姜宏身後而去;只有何宗輝一人站在胡柏齡身側未動。
胡柏齡回頭望了嬌妻一眼,道:「沒有甚麼大事,你回去休息吧。」
谷寒香道:「我一個人怎能放得下心休息呢?」
*****
忽聞兵刃交擊之聲,就在這一轉眼間,姜宏、李傑、劉震已和人動上了手;原來三人迎上前去,正趕上錢炳陷身危境,已快被人追上,當時情勢緊急異常,誰也顧不得開口說話,姜宏一側身讓過錢炳,隨手一刀「鴻雁舒翼」,封開兩柄點過來的長劍,擋住去路。兩個緊追錢炳的勁裝施劍少年,微一打量姜宏,一語不發,同時探臂出劍,左右合擊過來。
李傑、劉震同時趕到,李傑施一對虎鉤,劉震施兩支判官筆,目睹對方雙劍聯手攻出,心頭大怒,雙雙搶步急攻,判官筆、虎頭鉤搶前面接住了兩支長劍。
但聞衣袂飄風之聲,又一個全身黑色勁裝,手橫長劍的少年,離絃流矢般直衝過來,人還未到,手中長劍已自點襲出手,一招「毒蟒出穴」指向姜宏前胸。
「出雲龍」反手一刀「丹鳳撩雲」架開長劍,藉勢還了一招「春雲乍展」,刀光電射,橫掃過去。
施劍大漢陡然向後一仰,剛剛沾地的身子,倏忽間又向後退回去四、五尺遠,避開了姜宏一刀橫掃,振腕重又攻了上來。
這六人照面之後,一語不發,立時展開了一場極為猛烈的拚搏。霎時間,筆芒點點,鉤影縱橫,刀光如雪,劍氣漫天,彼此之間,展開了搶制先機的快攻。
「飛天龍」何宗輝搶前一步,扶住了步履踉蹌的錢炳問道:「你受了傷麼?」
「入雲龍」錢炳道:「不要緊,我被他們合力夾攻之時,打了一掌,已被我讓過他掌力銳鋒,左肩被掌勢餘力掃中,略一調息就可以復元。」
何宗輝瞧他臉色無異,心中放心不少,抬頭望去,只見丈餘外處,站著一個面罩黑紗、身著長衫、手搖摺扇的文生打扮之人,左右兩邊,站著陳文、陳武,身後隨著一個黑衣少年,橫劍而立,目光凝住在場中搏鬥之人的身上,一副躍躍欲動之情。
胡柏齡環眼中目光如電,望了陳文、陳武一眼。
陳氏兄弟眼光一和胡柏齡目光相觸,不覺心頭一震,趕忙別過頭去。
場中打鬥,愈來愈是激烈,三個黑衣少年,手中長劍的變化,十分詭異、毒辣,劍鋒指襲之處,無一不是人身關節要穴之位。
姜宏、李傑、劉震經過四、五個照面相搏之後,已覺出對手劍招怪異,以自己身經數百戰的經驗,竟無法瞧出對方武功路數,只覺對方劍勢忽正、忽反,來勢極難捉摸,幾人都是武林正大門戶出身,常聽師長輩分談起天下各派各門的武功,但眼前幾人的劍招,卻是從未聞見之學。
儘管那幾個黑衣少年的劍招詭異凌厲,但姜宏、李傑、劉震卻能憑藉較為深厚的功力,和豐富的對敵經驗,維持個不勝不敗之局。
胡柏齡背手卓立,眼瞧姜宏等和對手相搏了三、四十招,雖落下風,但卻毫無力竭之情,不禁回頭對何宗輝笑道:「這幾年來,你們功力進境不淺,雖處劣勢而心不亂,尤屬難得。」
驀聞「出雲龍」姜宏一聲長嘯,忽地放手搶攻,刀法一變,施展出十八羅漢神刀,但見他一招一式地施將出來,既無波濤洶湧般刀光,亦無甚麼詭異多變的奇襲,但每一刀攻出手去,卻有著極為強猛的威力,落落大方,無懈可擊。
何宗輝和姜宏同是少林門下出身,兩人也同在一處學藝,對姜宏武功知之甚詳,知他那十八招羅漢神刀,是由少林派十八羅漢杖法中演化而成,姜宏功力雖然稍較深厚,但也難能把這套刀法,發揮到十成威力,平時對敵之間,姜宏也常用出這十八招羅漢神刀對敵,不知何故今宵威力竟似特別強猛?攻出五招已把對手迫落下風,心中大感驚奇定神瞧去,只見姜宏滿臉莊嚴肅穆,凝神運刀,神情間從容沉著,不管對方劍招如何變化,如何詭異難測,但都被姜宏平平凡凡的刀招化解開去。
場中形勢逐漸地開始轉變,姜宏由守轉攻,李傑一雙虎頭鉤,劉震的兩支判官筆,在相搏數十照面之後,已能逐漸適應化解對方詭異的劍招。
原來那三個黑衣少年出手的劍招雖然凌厲,但尚未臻達爐火純青之境,而且所會不多,一套劍法反覆應用,早被李傑、劉震料敵機先的防守,迫得攻勢大挫,加以對敵經驗和內家真力,不如姜宏等三人豐富深厚,強弱之勢,逐漸更易。
驀聞一聲長笑,那黑衫蒙面的長衫文士,雙肩微微一晃,人已欺入場中,口中大喝道:「沒有用的東西,還不給我閃開?」話還未完,人已欺到姜宏身前,左手翻轉之間已然抓住姜宏刀背,飛起一腳直踢過去。
此人出手疾如電奔,姜宏只覺眼前人影一閃,刀已被人抓住,不禁心頭大駭,對方右腳已近小腹,如不撤手丟刀而退,勢非傷在對方腳下不可。
就在這生死剎那之間,一股拳風,斜裡直撞過來,耳際響起胡柏齡朗朗長笑,道:「好一招空手入白刃的擒拏手法。」人隨聲至,探手間抓住了姜宏手中的刀柄。
強勁的拳風,迫得那長衫蒙面文士,不得不收回踢向姜宏的右腳,但他右腳收回的同時,右掌已隨著疾伸而出,猛向姜宏前胸拍去。
胡柏齡右手抓住刀柄,左手駢指疾點而出,一招「劃龍點睛」迎向那蒙面文士右腕,指風如剪,直點脈門。
這幾招攻拒之學,無一不是驚險絕倫、凶猛異常的手法,那蒙面文士,攻得凌厲無比,胡柏齡也化解得恰當至極,交手兩招之下,彼此已都知逢上勁敵。
長衫蒙面文士,挫腕收回擊出的掌勢,左手陡然加力,一股暗勁,由刀上直傳過去。
這等借兵刃暗傳內家真力傷敵的手法,非有極精深的內功,絕難辦到,胡柏齡微感心頭一震,一面運集內力反擊,一面暗自忖道:「此人武功不弱,這次恆山大會之上,除了一叟、二奇之外,又多此一強敵,屆時難免要多費一番手腳,不如藉今宵機會把他懲服收為己用,或是挫辱一番,迫他離此。」心念一轉,又暗加二成內勁。
兩股藉力互相傷擊的暗勁一觸,胡柏齡突感心頭一震,但那長衫蒙面文士,卻被胡柏齡反擊之力震得馬步不穩,全身搖顫著向後退去。
此人生性似極倔強,人雖被震向後退,凶性不減,口中冷哼一聲,握刀左手加勁一震,一柄精鋼單刀,竟被他暗運內力折斷。
胡柏齡目光是何等銳利之人?瞧他不顧自己內力反擊震傷之險,仍然強運功力,震斷鋼刀,無非借此掩人耳目,以掩飾他的窘困。
果然,觀戰之人,都被他這巧妙震斷鋼刀之策,掩遮過去,只道他因刀斷而退。
胡柏齡也不揭破,微微一笑,投去手中半截單刀,道:「兄台功力深厚,在下十分佩服。」
長衫蒙面文士冷笑一聲,道:「好說,好說,大駕可是人稱冷面……」
胡柏齡道:「『冷面閻羅』是江湖中人相加的匪號,在下正是胡柏齡,兄台想必是……」
長衫蒙面文士,朗朗大笑聲中,探臂鬆開橫繫腰中的一條白色絹帶,手腕一振一抖,白絹脫落,露出一把三尺六寸長短、寒芒耀目的緬鐵軟刀,順手一揮,劃起一圈銀虹,說道:「兄弟自出道江湖以來,尚未用過兵刃和人動手,今日幸會,敢不自珍,在下冒昧了。」
胡柏齡眼看對方冷傲神情,心知如不把他壓服,今宵絕難罷休,當下笑道:「承你這麼看得起我,胡柏齡何幸如之!在下就以這一雙肉掌,奉陪大駕的緬鐵軟刀幾招!」
蒙面長衫文士,自從出道江北之後,一直所向無敵,如何能受得胡柏齡這般的藐視譏諷之言?氣得冷笑一聲,喝道:「好大的口氣!」
振腕劃起一片刀風,欺身直攻而上。
此人出手一擊,大是怪異難測,手中緬刀並不攻向敵人,而是圈化起一片繞身刀光而進。
胡柏齡雖然身負絕世武功,見聞廣博,但也為他這未聞未見的攻勢所惑,一吸氣,疾退三步。
只聽長嘯震耳,那蒙面長衫文士手中緬鐵軟刀,陡然振出朵朵刀花,分襲胡柏齡數處要穴。
胡柏齡大喝一聲:「好一招『鐵樹銀花』。」
右手「呼」的一掌「星渡天河」,把一股極為強猛的內家真力,凝聚成一股腕口大小的力柱揮出,裂空生嘯,撞向對手,撒出朵朵刀花。
這等把內家真力凝做一線的擊法,非內功達到爐火純青,進入隨心運用之境,絕難辦到,單是這揮掌一擊,已使那蒙面文士,大生驚駭之心,一吸丹田真氣,挫腕收回緬鐵軟刀,向後疾退五步。
胡柏齡一擊搶回主動,側身欺攻而上,左手施出擒拏手法一招奇學「暗風拂柳」,手腕翻轉之間,穿隙而入,硬扣那蒙面文士握刀右腕的脈門。
這一擊迅奇兼具,果是名家手法,只看得全場觀戰之人,無不暗生敬服。
蒙面長衫文士心中雖然驚駭,但卻毫不慌亂,右腕暗加內勁一震,緬鐵軟刀倏忽間倒捲過來,截斬小臂。
胡柏齡暗暗一驚,忖道:「此人藝業果然不凡,無怪一出道,就懲服了江北群雄,霸稱江北綠林道上總瓢把子。」左手一沉,避開刀勢,側身一肘,橫擊過去。
蒙面文士震刀解危之後,身子一側,左手摺扇疾展,斜斜地劃出一招「仙鶴亮翼」護住了身子。
這一招大出胡柏齡意料之外,如不及時收招,必將被對方摺扇劃傷,當下一吸丹田之氣,腿不屈膝、腳不移步地向後退出三尺。
要知高手過招,佔先機最為重要,胡柏齡攻襲之勢,被迫向後一撤,那蒙面少年立時藉機搶攻,刀、扇齊施,連環擊出,剎那間,刀光如雪,扇影縱橫,連攻了十四、五招,而且刀、扇指襲之處,無不是人身致命的要害。
胡柏齡一著失機,陷入被動,吃那蒙面文士一輪急攻,迫得無力還手。
但他究竟是久經陣仗之人,雖處劣勢,心神不亂,掌指交錯,招招是斬脈點穴手法,專在那蒙面文士刀扇擊出之時,指襲他的脈穴要位,迫他自行撤招。
這等巧襲手法,不但要認位奇準,而且要快速絕倫,在對方招術擊出一剎那間,搶先封襲對方脈穴,迫使敵人自動撤招,不過此等手法,乃武學中極難練成的手法,非有絕佳的內功,不能妄用,一點失錯,即將傷在對方手中。
但這等極高斬脈點穴手法,非具有上乘武功之人,極不易看得出來,是以場中之人,都看那蒙面文士,劍花扇影攻得凌厲無比,早已勝算在握,其實兩人拚搏了十幾招後,那蒙面文士,已為胡柏齡斬脈襲穴的指掌,迫得手忙腳亂,心中暗生驚駭。
胡柏齡別有用心,是以,不肯當真下手點傷對方,他以對方的劍招猜度,自己這等手下留情之舉,心中定已明白,哪知蒙面書生,卻似渾然不覺一般,不禁心中大怒,正待施下辣手求勝,忽聽一個嬌脆的聲音,起自身後,道:「大哥,可要用兵刃麼?」
胡柏齡心中一凜,疾攻兩招,迫退那蒙面文士,還未來得及開口,那蒙面文士忽然收了寶劍,說道:「兄台武功高強,在下自嘆弗如。」
回頭對陳文、陳武和四個施劍少年說道:「咱們走啦!」
縱身一躍,人已到兩丈開外,隱入夜色之中不見。
陳文、陳武和那四個施劍少年,緊隨那蒙面文士身後而去。
「江北五龍」一見敵人撤走,全都拔出兵刃正待追趕,卻聽胡柏齡低聲說道:「不要追他們。」
「入雲龍」錢炳回看時,只見「冷面閻羅」胡柏齡微做喘息之狀,但他似怕人聞得,盡量壓制住喘息之聲,不禁心頭大駭,呆了一呆,叫道:「大哥。」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你們也該休息一下啦。」
轉身望著谷寒香低聲接道:「孩子呢?」
他怕谷寒香瞧出自己喘息之狀,故意提出她最為關心之事,以分散她對自己注意的精神。
果然,聽得她輕輕的「哎喲」一聲,轉身向石洞之中奔去。
胡柏齡加快腳步,緊隨她身後而入,盤膝閉目坐下調息。
谷寒香抱著孩子出來,緩步走到胡柏齡身邊,她本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但見胡柏齡閉目而坐,只好倚著他身旁坐下。
*****
幾人在山谷之中,一連住了四天,這幾日夜中,胡柏齡很少說話,日夜盤坐運氣調息,想在綠林英雄大會之前,把替孩子療傷耗去的真元之氣,養復過來。
谷寒香自和胡柏齡結識以來,從未見過他這等用心地練習武功,即使練功過後,休息之時,也很少看到他有過笑容,但她只道丈夫憂慮難得那綠林盟主之位,心中惶惶難安,是以失去往日歡樂,溫柔倚偎身側,輕語相慰,她哪裡想得到胡柏齡正在凝神專志排出心中雜念,想創奇蹟,要以短短數日夜的時間,把耗消的真元恢復;如在平時,至少要三個月以上的時間,才能修養復元。
這天,已屆比劍之日,胡柏齡並沒有創出奇蹟,消耗的真氣,仍然未復。
但他為了怕嬌妻擔心,不得不振作精神,笑道:「今日是綠林英雄大會揭幕之日,『嶺南二奇』和『羅浮一叟』早年都已享名江南,這次聯名發起英雄大會,邀請遍天下綠林同道參加,野心自是不小……」
他略略一頓之後,又道:「如果我這次比武失手,你要好好地帶著孩子離開,此次參與這盟主之爭的人,大都在綠林道上極有身分,如果你不招惹他們,想他們絕不致加害於你。」
谷寒香急道:「大哥,你怎麼能這樣說呢?唉!四、五年啦!你還不知道我的心麼?要是真的有了甚麼不幸之事,我一個人難道還能活得下去嗎?」
她低頭望了孩子一眼,瞧著「出雲龍」姜宏道:「孩子幾天來,傷勢已經大見好轉,我和大哥要是有了甚麼不幸之事,你們就帶著他離開這裡,找一個積善之家,把孩子送去託人撫養。」
「江北五龍」一齊躬身答道:「大哥武功絕世,蓋代英傑『羅浮一叟』『嶺南二奇』豈是敵手?更遑論其他之人,嫂夫人但請放心。」
胡柏齡淡淡一笑,大步走出石洞,他因損耗功力未復,自知難耐久戰,對爭霸綠林盟主之位,信心大減。
姜宏心思縝密,幾天來都暗中留神胡柏齡的舉動,此刻看他笑容無限淒涼,已往的豪邁之氣,驟然不見,心中暗自憂慮,輕輕一皺眉頭,舉步緊隨胡柏齡而出,他本想說幾句鼓勵之言,以激起胡柏齡豪壯之氣,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出適當言詞。
*****
太陽爬過山峰,照射在幽谷的松竹上,朝露如珠,閃閃生光,胡柏齡當先而行,帶著谷寒香和「江北五龍」魚貫緩行在崎嶇的山道上。
一向豪氣如虹的「冷面閻羅」胡柏齡,此刻卻滿臉凝重之色,心頭如壓著千斤重鉛,步履之間,沉重異常。
他一人情緒低落,似乎影響了所有的人,大家默默而行。
登了一座山嶺,胡柏齡突然停下了腳步,遙指著前面一座插天絕峰,說道:「前面那座雲霧封繞的高峰,就是『寒碧崖』,這場綠林中爭霸之戰,又不知要斷送了多少英雄豪客的性命?」
說完話,仰望雲天,神情間無限黯然。
姜宏目睹胡柏齡黯然神色,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我必須要激起他大義凜然之心,才能使他恢復爭雄之念,豪壯之氣。」當下問道:「昨宵兄弟和那蒙面怪人屬下激戰之時,施出十八招羅漢神刀,扳回劣勢,爭回主動,對此事,一直耿耿難忘。」
胡柏齡道:「十八招羅漢神刀,乃少林派中十八羅漢杖法演化而成的正宗刀法,威力強大,豈是一般以詭異之稱的劍法所能抗拒,有甚麼奇怪之處?」
姜宏笑道:「大哥說得不錯,不過兄弟平日也常用出十八招羅漢神刀和人對敵,但卻都不及昨夜威勢來得強大,刀刀有如神助一般,不知原因何在?」
胡柏齡不但武功絕佳,而且才智超人,略一沉思,答道:「十八招羅漢神刀,乃是一種正宗武學,如果施用之人不能正意正心,光明磊落,很難把刀勢威力發揮出來,想我等過去所作所為之事,無一不是滿手血腥,難見天日,是以你施展那十八招羅漢神刀之時,無法把刀勢威力發揮出來;昨宵你突然神勇大增,你自己也許不知原因,但小兄一側觀戰,卻看得極是清楚,你劈出的一招一式,無不神色莊嚴,凜凜含威,是故,對方劍招雖然極為迅猛狠辣,但卻反為你刀法所制,小兄要向兄弟恭賀了。」
姜宏微微一笑,道:「大哥仁德感召,雖然只短短幾句相勸之言,卻如醍醐灌頂,使我等驟悟前非,一念向善,頓生浩昂之志,將以有生之年,做幾件有益人間、行仁扶危之事,以減少點過往的積惡,雖然粉身碎骨,但也死得心安理得,大哥武功博深,才智絕人,和我等相比,無擬泰山卵石,正是武林擎天巨柱,豈可自消豪壯之心……」
胡柏齡哈哈大笑,道:「兄弟說得不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心存正大,死而何憾?」登時豪氣大生,放腿向前奔去,片刻之間,已到「寒碧崖」下。
*****
胡柏齡回頭望了谷寒香一眼,低聲囑道:「香妹小心!」忽地一振雙臂,凌空直升兩丈多高,落在一塊突岩之上,四下張望了一陣,果然發現一條登山小徑,正待飛下突岩,接迎幾人,「江北五龍」已自拏出爬用的索繩,擁護著谷寒香攀登上來。
胡柏齡看他們備帶之物十分齊全,不覺微微一笑,道:「左側十幾丈處,有一條小徑,似是通往峰頂之路,一叟、二奇兇名甚著,只怕沿途有甚麼埋伏?你們最好和我保持著三、四丈的距離,免得一旦遇伏,應變不及!」說完直向左側奔去。
他的輕功提縱術,已達登萍渡水、踏雪無痕之境,只要有著足之處,就可飛躍疾奔而行。但「江北五龍」和谷寒香卻無法和他相比,幾人相扶而行,向左側走去。
胡柏齡當先開路,疾向絕峰上面奔行,沿途之上,一路未停,也未遇上埋伏,到達峰頂之時,已是辰末時分。放眼瞧去,只見一片廣闊的草坪之上,早已坐滿了二十餘桌客人,每桌十人、八人不等,但所用桌椅都是一色檀木製成,這等插天絕峰,一徑如線,空手攀登而上,都十分吃力,也不知主持其事的一叟、二奇,用的甚麼方法,把這些東西搬了上來?
峰頂一處,炊煙縷縷,十幾名身著白色圍裙的廚師,正在忙碌著調製菜肴。
這峰頂草坪,大約四、五畝地大小,顯然早已經過人工修整,是以瞧上去十分平坦。
廣坪正中,排列五席,桌椅之上,都用黃緞墊襯,但座位虛設,並無一人在座。
姜宏目光一轉,低聲向胡柏齡道:「大哥,那正中五桌,大概都是各方霸主參與爭奪綠林盟主之人的座位,周圍大概是隨行同來之人的座位。」
舉目四望,瞧不到一處可以隱身地方,方不禁暗自奇道:「隨行之人既到,為何不見正主?」他乃久歷江湖之人,略一沉思,已然有了主意,接道:「參與正主,想必在附近休息,他們既不派人迎接大哥,大哥也不必去找他們,反正那正中五桌席位之布設,十成十是各地霸主之位,大哥不妨和嫂夫人先行入席,選擇一個最好的位置坐下。」
胡柏齡點頭笑道:「這辦法倒是不錯。」轉臉望去,只見數道目光盡投注嬌妻身上。
要知谷寒香美絕天人,姿色生香,任是何等穩重之人,見了她那等艷麗容色,也難正襟危坐,一眼不瞧。胡柏齡經常遇上這等尷尬之事,司空見慣,已經不以為意,但「江北五龍」卻不禁一個個大怒起來;「多爪龍」李傑在五人之中,脾氣最暴,不禁破口罵道:「沒有見過世面的下流胚子,挖了你們狗眼睛,看你們還瞧不瞧!」
他這幾句話,罵盡全埸之人,坐在較近之處的幾個人,都聽得字字入耳,立時有四、五個人站了起來,說道:「你罵甚麼人?」
胡柏齡一皺眉頭,暗道:「全埸之人將近兩百之數,如要打了起來,勢非鬧得一塌糊塗不可?」正待出來,把當先站起幾人壓制下去,以鎮全埸。
忽見谷寒香懷抱孩子,搶前兩步,擋在李傑前面,說道:「你們要幹甚麼?」
她雖是責叱之言,但聲音嬌脆動人,容色耀眼生花,幾個站起之人,一齊都坐了下去,呆呆一笑,卻是答不出一句話來。
「出雲龍」姜宏低聲叱道:「老四不要多事。」
「多爪龍」李傑忍下胸中之氣,冷哼一聲,大步向前走去。
幾人到了那中間席位之處,姜宏選了正中一桌主位,拉開椅子,笑道:「大哥、大嫂,就請在此席坐下,我和幾位兄弟,到旁邊席位上去。」
胡柏齡看姜宏選擇的席位,乃全席最好的位置,微微一笑,低聲說道:「此位如非二奇的席位,定是那『羅浮一叟』的位置,我如坐了下來,只怕要把三人氣個半死。」
姜宏道:「『羅浮一叟』和『嶺南二奇』聯合召集天下英雄,爭選盟主,裝也要裝出一點寬宏大度出來,縱然心中不滿,也不至說甚麼難聽之言!」
胡柏齡回顧嬌妻一眼說道:「咱們就在這桌位之上坐下吧!」
谷寒香嫣然一笑,倚著丈夫身邊而坐,這一笑,如花盛放,引得四圍群豪又是一陣騷動。
「出雲龍」姜宏眼見兩人坐好,回頭對「入雲龍」錢炳等低聲說道:「走!咱們到左一側桌空位上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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