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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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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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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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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自從前男友在雜誌專欄寫了一篇「愛上胖女人」,把他們的性生活公開的那天起,坎妮.夏普立歐的生命就完全改變了。

十三年過去了,坎妮依然為體重掙扎,但是她以筆名出版了暢銷小說、擁有一個女兒喬依,也嫁給了迷人的醫生彼得。除了與喬依的親生父親,布魯斯.古柏曼不時發生的尷尬場景之外,坎妮的世界裡似乎一切都很美好。

喬依在準備成年禮的過程中,發現了坎妮在幾年前寫的小說,她突然得面對自她出生以來就瞞著她的故事。而當彼得告訴坎妮,他想要生一個屬於他們的小孩,這個家庭也被迫重新審視它的過去、未來,還有幸福快樂的真實意義。

本書特色

《那些女孩》是《慾望單人床》的續集,都會療癒天后珍妮佛‧韋納,帶著我們重新造訪書中女主角十三年後的生活。
韋納以溫柔細膩的筆法、一貫的機智對話,以及對現代生活的敏銳觀察,創作出《那些女孩》這個關於愛,失去,親人之間恆久的情感連結;一個讓人難忘的故事。

作者簡介

珍妮佛‧韋納Jennifer Weiner

出生於路易斯安那州,在學期間即得過普林斯頓大學美國詩人獎,書中處處可見其詩詞寫作的才華。目前專職於寫作,與丈夫亞當、女兒露西及愛犬維多住在費城。

韋納的故事主角多為堅強、聰穎的女性,也都和我們一樣:嫌自己不夠完美、過分在意身上的那幾斤肉,但是韋納讓她們在這個世界裡為自己開創了一個小天地。她將真實生活中的心碎分手,寫成了她的第一本小說《慾望單人床》,透過一個體型豐滿的女主角被前男友公開他們的性生活開始,為都會小說塑造出了一股療癒風。

《那些女孩》是《慾望單人床》的續集,重新造訪書中女主角十三年後的生活。溫柔細膩的筆法,還有韋納一貫的機智對話,對現代生活的敏銳觀察,《那些女孩》是一個關於愛,失去,親人之間恆久的情感連結;一個讓人難忘的故事。

譯者

王靖雅

台北人,加州藝術學院畢業。目前旅居於洛杉磯,從事電影和翻譯工作。譯有《不屬於她的男人》等書。電影作品曾於芝加哥,洛杉磯,台北等地的影展放映,並於好萊塢的拍片現場擔任場記一職。

名人/編輯推薦

媒體推薦

「讀者會又哭又笑。韋納是一個持續寫出好東西的天才作家。在你的行事曆上挪出時間來閱讀:坎妮.夏普立歐回來了!」—《圖書館期刊》

「讓人捧腹大笑。韋納寫出她招牌的敏銳觀察,和對人性的精準洞察力。」──《出版家週刊》

「心動而有趣……書中包含喜劇或悲劇的時刻,是對於母女關係的動人檢視。」──《克科斯書評》

「韋納表現出她一貫的機智語調,熟練地描繪出那些動情時刻。出乎意料的曲折情節為她的故事帶來情緒張力。」──《時人雜誌》

書摘/試閱

第一章

小時候,我們小鎮的報紙會刊出婚禮公告,詳述儀式的細節、眾人的穿著,還有新娘的照片。某個地方電臺的兩位主播會在星期一早上挑選所有照片,從中提名「爆──哇新娘」,是他們公認本週末整個費城地區即將步入禮堂的年輕女子中,最醜陋的新娘。大獎是¬一箱的愛寶狗食。

有一天早上,我在上學的路上,聽見電臺主播做這件事。「嗯,第六版的下半頁,是……是的,我們有了一個參賽者!」第一個主播說。然後他的同伴竊笑一番後回應:「沒有任何一個面紗能大得遮住她的臉!」

「胖新娘!胖新娘!」第一個主播重複說鬧著,然後我媽生氣地用手腕輕敲收音機,把頻道敲回全國公共廣播電臺。從那以後,我對這個競賽不只是一點關注而已。每個星期天早上,我會盯著那些黑白大頭照反覆鑽研,像在準備考試。中間這個算醜嗎?比右上角那個醜嗎?金色頭髮的女人是不是總比棕色頭髮的女人漂亮一些?長得胖是不是就意味著妳長得醜?

我會一邊打量著這些照片,一邊生氣這整件事是多麼不公平,為什麼生下來有著某張臉或某個身材,會成為其他人說笑的話題。然後我會為勝利者擔心。狗食真的有送到那對新婚夫妻的門口嗎?他們渡完蜜月回家,真的會發現門口的狗食,還是他們善解人意的爸媽或朋友,會先把它藏起來?新娘發現她贏了這個比賽,會有什麼感覺?新郎在知道他所選擇的老婆,這個他要愛護,珍惜,至死不渝的女人,卻是那個週末、整個費城最醜的新娘,會有什麼感覺?

我那個時候對很多事情都不是很確定,但我知道如果我結了婚,我絕對不可能把照片登在報紙上。我非常堅信,在十三歲那年,我就知道我和那些爆哇新娘,相對於漂亮的新娘,有比較多的共通點。我也堅信對女人而言,贏得那個競賽是全世界最慘的事情。
現在,當然,我知道的事情比較多了。幾個嬉鬧的老男人在爭收視率的電臺上對著妳的照片發出豬叫聲、把狗食寄發到妳家門口,都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他們對妳的女兒做這件事。

當然,我是誇張了。而且我不是真的在擔心。我沿著舞池地板放眼望穿整個房間,來參加猶太成年禮所舉行受戒禮的賓客們紛紛脫下他們的大衣,整個房間變得擁擠起來。我感覺我的心隨著朝我女兒的目光而逐漸昂揚,我美麗的女兒,和她的朋友圍成圈圈,跳著傳統民俗舞蹈霍拉舞曲。

喬依今年五月就十三歲了,而且,以我最中肯且全然不帶偏見的眼光來看,她是最迷人的女孩。她遺傳了我能給她的最好的部分──我橄欖色的肌膚,從早春一直到十二月都維持勻稱的陽光膚色,還有我的眼睛。然後她從我前男友那邊得到了好臉蛋:他直挺的鼻子和豐厚的雙脣;他有些渾濁的金髮顏色,到喬依身上則是長捲髮,近似車軸三葉草的深金色。我的胸部,加上布魯斯纖瘦的臀部和直腿,創造出我總是相信只有神蹟出現或整型手術才能成就的完美身形。

我走到設在房間角落的其中一個吧臺,跟酒保點了一杯伏特加調藍莓汁。酒保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穿著皺巴巴又褪色的藍色聚酯纖維半正式襯衫搭喇叭褲,看起來很糟。但他至少不像站在他身邊的服務生那麼可憐──她穿著小美人魚的扮裝,頭髮夾雜著貝殼和假褐藻。陶德想要辦一個以回顧七○年代為主題的派對,慶祝他正式成為戒律之子。

他的孿生妹妹,譚欣,是一個野心勃勃的海洋生物學家,不想要任何主題,在她媽媽第十七次問她意見時,才勉強吐出「海洋」兩個字。派對舉行以前,雪莉・瑪莫,孿生兄妹的媽媽,跑去做了隆胸、大腿抽脂、割眼袋等手術,在不同的手術過程中做出了最後的決定。在這個一月多雪的夜晚,雪莉和她的丈夫史考特,邀請了大約三百個他們最親近的朋友,在國家憲法中心舉辦慶祝會:「海底的五十四號工作室」。

我彎身穿過懸掛著假海草和深藍色垂珠串線的門口,踱步走到房間入口的桌子前面。我的領位卡是一個扇貝殼,背後以手寫字跡印著名字。據說貝殼裡面鑲有一個刻著「T與T」的紀念章,代表譚欣和陶德。我瞇著眼看著貝殼,找到我跟我的老公彼得,應該坐在唐娜・桑瑪區。喬依還沒拿她的貝殼。我朝那一大群瘋狂轉圈的女孩們望去,看見喬依穿著她那件長及膝蓋的深藍色洋裝,跳著某種複雜的排舞,拍著手,扭動著屁股。我看著她的同時,一個男孩離開他的那群朋友,手插進口袋穿過整個房間,去跟我的女兒說話。喬依點點頭,讓他牽起她的手,領著她從打出淺藍色酷炫氣泡的閃燈下走過。

我的喬依,我一邊想,男孩一邊把重心從一隻腳換到另外一隻腳,看起來好像急著得跑廁所似的。這樣說很不正確,但是在現實生活裡,長得好看就是握有一張「拿什麼都免費」的門票。美貌可以清出一條好走的路,可以打開許多扇門,人們會忘記妳的功課遲交,或者妳把車開回家時油箱是空的。喬依的青春期比我的容易太多了。除了……除了她上一張學期成績單,她拿到一個優,兩個甲,兩個丙,而不是她通常拿到的優跟甲。(先不要提我在她這個年紀時拿到的全優,還有我的腦容量多於朋友的數目。)「最近,她看起來沒那麼專注在課業上。」彼得和我上次參加家長會時,她的老師這麼跟我們說,「家裡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嗎?」

彼得和我搖搖頭,想不出任何事情──沒有離婚,沒有搬家,沒有人過世,沒有爭吵。當老師把眼鏡摘下來,折好放在桌上,然後問我們有關男朋友的事情。「她才十二歲。」我說。老師的微笑帶著十足的同情。「妳會很驚訝。」她說。

但我不會。其他的媽媽可能會,但絕不是我。我真的把我的女兒看得很緊(太緊了,她可能會這麼說)。我知道她的老師們、她朋友的名字、她喜歡的那個嚇死人不償命,不停發牢騷的歌手、一罐二十美金花掉她大半零用錢的洗髮精品牌。我知道她對閱讀感到痛苦,可以輕鬆應付數學,全世界最愛的事情就是在大海裡游泳。我知道杏桃是她最喜歡的水果,塔姆欣和陶德是她最好的朋友,還知道她崇拜我的小妹,討厭麵條和蜜蜂。

如果喬依的生活發生什麼改變,我一定會知道,我這麼跟老師解釋著,她的生活真的一如往常。她的老師笑了笑,拍拍我的膝蓋。「我們看過很多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她這麼說,又把眼鏡戴上,朝時鐘看了一眼。「只是她們的世界慢慢變大了。我確定她會很好。她有關心她的父母,也有個清楚的頭腦。我們只要持續觀察就好。」

好像我都沒有這麼做似的,我這麼想。但是我只是面帶微笑,感謝麥克・米蘭太太,答應她如果有任何問題會再打電話給她。當然,三十分鐘以後,當我直接面對喬依,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回應我的質問的,不過就是聳肩和閃爍的眼神,青春期少女都是一個模樣。當我說,「這不是答案。」她回答,「七年級的功課比六年級難。」然後打開她的數學課本,讓我知道我們的對話已經結束了。

我想要打電話給她的小兒科醫師、心理醫生、她從前的語言治療師,最後還有學校的校長跟指導員。我還要列一張可能的清單:家教中心和協助做功課的網站,協助失聰幼兒和學齡前孩童家長們的組織團體。是彼得跟我談,把我拉出來。「這只是整個七年級的前半學期,」他跟我說。「她只是需要時間。」

時間,我想。我輕啜我的飲料,把擔憂先放在一邊。這個我很拿手。四十二歲的時候, 我有些懊惱地決定,我偏好憂鬱。我不相信快樂。我翻轉檢視所謂的快樂,就像是跳蚤市場裡的玻璃罐,或者是露天市集的一塊毯子,尋找緣角的殘缺或脫線。
但喬依不一樣。我一面想,一面看著我女兒的臀部在男孩的手下來回擺動,還不時為他說的話哈哈大笑。喬依很好。喬依很可愛,很幸運。有著和其他十三歲女孩相同的行為舉止,我的女兒不知道自己有多麼可愛,又是多麼的幸運。

「坎妮!」雪莉・瑪莫的聲音穿過整個憲法中心的擁擠前廳,賓客們全擠在這裡,等著坐上今晚的宴席。我緊抓住我的貝殼和飲料,勉強對她揮了揮手。她又擠又撞地穿過人群,豔紅的嘴脣和整型過後的眼瞼都極為閃亮,一顆新的鑽石牢牢地嵌在她大峽谷般雄偉雙峰的乳溝之間。 「呀──呼!坎──妮!」雪莉的音調起伏,像是在唱歌。她用她的法式指甲一把抓住我手臂時,我不禁暗自叫苦。我試著拉開距離,她的手竟跟著靠過來,落在我右邊胸部下面。我立刻感覺極大的困窘湧上心頭,雪莉卻似乎沒注意到任何異樣。

「妳和彼得跟我們坐一起。」她說。她像旋風一樣把我捲進晚宴廳,我看見三十張長桌,其中十張鋪上海藍色的桌巾,餐桌中央擺設有貝殼的裝飾品,上頭的天花板懸掛著閃亮的霓虹燈。

「太好了!」我說。為什麼? 我心裡想。雪莉和史考特應該和親戚、祖父母、真正的朋友們坐在一起。再說,雪莉和我一點都不需要敘舊。我們的小孩是彼此最好的朋友,雖然我們自己一直都沒有變成好朋友,但是也相處了好幾年,常常見到對方。上個月我們才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在一起,離開我們最新迷上的電視真人秀,為我們猶太會堂的年度學前的猶太大餐磨上三十磅的馬鈴薯泥。彼得和我可以和卡拉漢坐在葛蘿莉亞・蓋娜那一區,或者如果能和瑪莉索・張坐在巴里・吉布區,我會很開心,上次在合唱課裡見到她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妳覺得怎麼樣?」雪莉問我,揮著她煥發出質感,好像雕塑過,可能做過脂肪抽引術的手臂,在我們進了房間走向前頭餐桌的時候問我。
「真的很棒。」我誠懇地說。「而且譚欣和陶德表現得很好。」
她把我的手臂抓得更緊了。「妳真的這麼想嗎?」

「他們很棒。妳看起來美極了。」這個是不爭的事實。雪莉大我八歲,結婚當媽媽前在紐約從事廣告業。她現在的工作是自我保養,而且她認真的程度遠勝於我曾經做過的任何正職工作。在猶太會堂的廚房裡炸薯條的時候,我又疲倦又驚恐地聽著她描述整個過程:私人教練,瑜伽和皮拉提斯,臉部美容,除毛,雷射手術,睫毛染色,還有每天早上送到她家門口的低卡低碳特製餐點。這可能是唯一一個長得不漂亮的好處──妳不用花掉自己半條命,去守住一開始就不曾擁有的東西。

「那這個派對呢?」雪莉焦急地問。「不會太誇張吧?」
「一點都不會!」我說了謊。
雪莉嘆了口氣。這時,一個配有金色勳章,燙著捲髮的音樂主播,扮演成受監禁前的瑞克・詹姆士,引領雪莉的父母,到房間前頭接受麵包賜福。「譚欣很生氣。她說海洋生物學是非常嚴肅的科學,而我卻……」她戴滿珠寶的手指頭高舉在空中做了一個雙引號。「用貝殼裝飾和美人魚裝扮『貶損她的理想』。」她眨了眨新割了雙眼皮而變大的眼睛。「我覺得服務生這樣看起來很可愛啊!」

「很迷人。」我說。
「她們當然應該要這樣穿。」雪莉喃喃自語。「我必須付額外的錢讓她們穿比基尼。」她拖著我走過人群,經過覆有海藍色桌巾的餐桌,到了唐娜・桑瑪區。十個人在餐桌前坐定位,其中有六個是她的家人,另外是我和彼得,第九位和第十位則是這個城市公共電臺的執行總監與他的夫人。我朝我老公招了招手,他站在角落,被我們認識的一個腸胃科醫師拉著說話。我的處境至少比彼得好一點,我想,然後在我的椅子上坐下。

坐在我左手邊的老太太瞥見我的座位卡,然後看了看我的臉。我的心臟往下沉。我知道發生什麼事。「坎妮・夏普立歐?妳不是那個作家坎妮・夏普立歐吧?」
「之前是。」我回答,試圖把餐巾布在大腿上攤開,同時保持微笑。突然覺得跟那個腸胃科醫生說話沒那麼慘。嗯。我想我應該對雪莉無意間寫出我的本名而感到榮幸。我差不多十年前曾經用我的本名寫一本小說,從那以後,一直都是用筆名持續地出版一些科幻小說。科幻小說的酬勞差很多,但是我喜歡匿名寫作,遠勝於曾經擁有過的十五分鐘的名氣。

我這位同桌的朋友,把她滿是斑點的手放在我的前臂上輕輕搖著。
「妳知道嗎,親愛的,我心裡有一本書,有好長一段時間了。」
「我的先生是醫師。」我故作正經地跟她說。「我確定他可以幫妳把它拿出來。」
這位老太太一臉困惑。
「對不起。」我說。「妳有什麼點子?」
「嗯,是有關一個結婚很久的女人要離婚的故事……」
我微笑,輕啜一口飲料,然後試著把她的故事概要轉化為悅耳而模糊的聲響。一分鐘以後,彼得出現在我身邊。他握住我的手時,我給他一個感激的微笑。

「不好意思。」他向那位女士說。「他們在放我們的曲子。坎妮?」
我站起身,跟著他走向舞池,同時有好幾對夫妻試圖穿過一群孩子到舞池裡。我對喬依揮揮手,伸長脖子在彼得的酒窩上匆匆留下一吻,然後靠在他隔著禮服的胸前。花了我一分鐘的時間認出這首曲子。「我們的歌是 〈做到你流血為止〉?」
「我得救妳出來,所以現在這是我們的歌了。」他說。

「我還期待是什麼浪漫的歌。」我嘆了口氣。「你知道的,像是〈我有他的小孩,但你擁有我的心〉之類的。」我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剛好雪莉和史考特・瑪莫跳著狐步舞穿過我們身邊,我朝他們揮了揮手。史考特臉上充滿勝利的神情,流露出對一雙子女的驕傲。他的棕色圓眼睛和頂上的一圈禿頭在迪斯可燈光下閃閃發亮,還有他禮服上的腰帶,和雪莉的禮服一樣,是用紅色緞綢做成的。「你可以想像今年秋天就換我們了嗎?」我更近地看著雪莉,「不過,我大概不會把東西塞進身體裡,讓自己煥然一新。」

「不需要。」彼得說,然後帶著我下腰。這首歌曲結束時,我舉起手摸摸我的頭髮,感覺還不錯,然後把手放到我黑色絨布裹住的臀部上。我想我看起來還可以,沒有因為這套禮服而影響在女兒面前的權威。沒錯,她一直都提不起勁,我想這沒關係。她在我們來這棟大樓的路上跟我說,如果我今天晚上可以突然把鞋子脫掉,像個遊民似地到處閒晃,她就可以順勢解放自己,做這年頭的孩子們真的想做的事情。

我忍不住想,我在這種場合的模樣,人們是怎麼想的?當他們看到我和彼得在一起的時候,會不會不可置信地想他怎麼會娶她?不像大肚子、禿頭的史考特,彼得又高又瘦,甚至隨著年歲過去,變得更好看。讓人難過的是,不同於雪莉・瑪莫不斷進展的整型手術,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在我身上。嗯,這樣的話,我想,我應該看事情的光明面。也許他們會猜想我有像十九歲羅馬尼亞體操選手般的伸展力,還有A片女星的想像力,能在床上搞出所有瘋狂的花式動作。

我試著放鬆肩膀,在音樂主播放〈紅衣女郎〉時抬起頭,彼得再次把我擁進他的懷裡。我決定要做一個好榜樣,為女兒立下一個好的示範,讓人看我的內涵而不是我屁股的大小。如果我因為屁股太大而被別人指指點點,我就說我其實還比剛結婚時瘦七磅,都是因為像地獄般難以形容,歷時六個星期的阿特金斯健康飲食法創造的健康飲食方法,要求完全不吃碳水化合物,只吃高蛋白的食品,又稱食肉飲食法。)。除了關節炎和不時的背部痙攣,我健康得有點噁心;不像彼得,遺傳了膽固醇的毛病,得接受三種不同的藥物治療。

我抬頭望,發現他正盯著我瞧,他的前額上有些淡淡的皺紋,眼神充滿熱切。
「怎麼了?」我語帶期盼地問。「你想去外面樓梯間親熱嗎?」
「我們去外面走走。」他從旁邊走過的服務生盤中挑起幾塊牛肉沙嗲和小盤子,加上一些生菜和蘇打餅乾,然後帶著我走上樓梯到簽署廳,那裡有真人大小的雕像,是那些簽署了美國憲章的歷史人物。
我靠著班・法藍克林,然後朝四周看了看。「你知道嗎?我們的國家是讓一群矮男人建立起來的。」

「現在的人吃得比較營養。」彼得說,把他的盤子放在欄杆扶手旁的雞尾酒桌上,然後友善地在約翰・維斯朋的背上拍兩下。「這是所有事情的祕密。然後,妳今天穿了高跟鞋。」
我指著喬治・華盛頓。「嗯,他也是。嘿,班・法藍克林是不是有性病,還是誰有?」
「坎妮。」彼得認真地說。「我們在一群偉大的人們面前。青銅鑄成的偉大英雄肖像。妳真的要在這裡提性病?」

我瞇眼看著班的生平簡介,刻在他所坐的椅子背後一個長方形石板上。完全沒有提及他在巴黎那幾年得到的不堪紀念品。歷史可以把一切洗乾淨,我想。我走到地板的那一端靠在欄杆上,往下看雇來的舞群們,狂野地在舞池裡打轉,就像五十四號工作室裡精心設計的,從天花板下降至地平面上的建築創作(但沒有人吸古柯鹼,只有看到月亮上讀著《妥拉經》的男人)。「這個派對真是瘋了。」我說。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彼得說,視線穿過喬治・華盛頓的假髮直直看著我。

我站上雞尾酒桌前的小凳子讓自己高一些。「關於喬依的派對?」我們女兒的猶太成年禮,還有那之後的派對,是幾個月後的事,但已經好幾個晚上蟬聯我們家最熱門的話題寶座。
「不是那件事。」他穿過我拿了另外一邊的小椅子,順勢看了我一眼,幾乎是有些害羞地,眼神從長長的睫毛下往上對著我笑。
「你快死了嗎?」我問。然後我又問,「我可以吃你的牛肉串嗎?」
彼得呼了一口氣。他的眼角冒出幾條皺紋,牙齒在他掙扎不笑出來的時候短暫地亮了相。

「這些問題都不重要。我非常同情。」我向他保證。「我只是很餓。但不用擔心。我會做出那一套『妻子犧牲奉獻好幾年』的事情。抓住你的手,睡在你的身邊,不管你的身體被塞東西還是架高起來,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
「維京葬禮。」彼得說。「妳知道我要用維京葬禮。要有點燃了火的弓箭和懷克里夫・金唱著〈許多河流交錯〉。」
「對對對。」我說。我的筆記型電腦裡有一個文件夾名為「彼得的死亡」。「如果懷克里夫很忙,我可以找派拉斯嗎?」

彼得聳聳肩。「可以用一些他的作品,我想。」
「嗯,你以為整件事都結束了。我真的不想要你從墳墓下爬起來煩我,只因為我不小心請了難民營三人樂團。而且你想在火葬之前還是之後開始放音樂?」
「之前。」他說,繼續吃他的那盤菜。「一旦你點起了燒屍體的那把火,一切會變得容易一點。」他用力咀嚼口中的胡蘿蔔條,一派沉思的模樣。「也許我可以在阿波羅戲院裝死。就像詹姆士・布朗一樣。」

「或許你可以先出一張個人專輯,我會想想能幫你做什麼,我認識一些人。好吧,到底是什麼事?」我挑一挑眉,表現得非常感興趣的樣子。「你想要三人雜交嗎?」
「不要,我不要三人雜交!」他低聲說。彼得有非常深沉的嗓音,富有感情。有三個穿無肩帶禮服的女人在大廳裡閒逛,應該是出來透透氣的,轉過頭看了我們一眼。我給了她們一個同情的聳肩,用脣形無聲地說了句,不好意思。

「我要……」他壓低了聲音,注視著我,他深棕色的眼睛顯得更加深邃莫測。我們之間的十年婚姻即使充滿日常瑣事,包括什麼時候修屋頂、送喬依去哪一個夏令營,他的眼神還是能融化我,讓我希望我能和他兩個人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然後我真的能像羅馬尼亞的體操選手般靈活而柔軟。
「我想要一個小孩。」彼得說。
「你想要……」我感覺到心臟開始急速跳動,身上的天鵝絨禮服突然很緊繃。「哇哈。沒想到是這件事。真的嗎?」
他點頭。「我想要我們的孩子。」

「好。」我慢慢地說。在我們的婚姻裡,這不是他第一次提起生孩子的可能性。有一些脫口秀裡的故事,或新聞裡的鄉村歌手,生了雙胞胎或三胞胎而非常驕傲的母親說,「在代理孕母的幫助而出生。」這種宣言總是讓我忍不住轉一轉眼睛。這好像是我說我車裡的引擎油「在技師的幫助下換新」,好像我除了付錢還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但是如果我們要生一個親生的小孩,一定會需要第三個人的介入。喬依當初早產了兩個月,是透過緊急的剖腹產出生,之後我還立刻進行子宮切除手術。我應該不能再生小孩了。彼得當然知道這件事。雖然他曾經提到代理孕母的方式,但是他從來沒有真的試圖說服我。

現在,看來他要做這件事了。「我今年五十一歲。」他說。
我轉身,大聲讀著詹姆士・麥克亨利的石碑文:「『運動員,軍事助手,和政治家。』還有非常時髦的打扮。」
彼得不理我。「我越來越老了。喬依在長大。而且是有可能的,妳應該有能用的卵子。」

我眨了眨眼。「我得承認,這是你跟我說過最浪漫的話。」
彼得牽起我的手,神情充滿希望,包容,多麼熟悉又真摯,讓我忍不住厭惡和後悔,我的第一胎不是跟我的老公,而是跟我那個冷酷無情的前男友生的。「妳從來沒想過嗎?」他問。

我感到眼皮微微刺痛。「這個……」我搖搖頭,用力吞下口水。「你知道的。有時候。」當然我曾經想過。我曾經幻想我們生一個小孩,一個長得像彼得,很認真執著的小男孩,有他靈光一現的風趣幽默,就像夏季天空的閃光雷電;一個完美的小男孩來搭配我完美的小女孩。但這就像做夢夢到自己是神,或者馬拉松冠軍,或者,像我的話,夢想自己能跑馬拉松:一個慵懶的下午躺在吊床裡的白日夢,是堵在停車場車道或塞在高速公路上時的無聊空想,並不會真的發生。
「我們現在這麼開心。」我說。「 我們擁有對方。我們有喬依。而且喬依需要我們。」

「 她正在長大。」他溫柔地說。「 我們現在的工作是讓她離開。」
我放開手然後轉身走開。技術上來說,這是真的。如果是其他十三歲的小女生,我完全沒有異議。但是喬依不一樣。她需要特別的關懷,因為她之所以為她,因為她所經歷的那些掙扎──她的聽力,她的閱讀──還有我所經歷的過去。
「 我們的生活很美好,但是每件事情都一樣,」他繼續說。「 我們住在相同的房子,我們遇見同樣的人,我們每年夏天都去紐澤西的海岸……」
「 你明明就喜歡那裡!」

「 一切都很好。」他說。「 但說不定可以更好。我不會想殺死我們自己只為了嘗試新的事情。」
「 那講回來三人雜交。」我說,一半是跟我自己說。
「 我想我們應該至少去看一看。看事情會怎麼樣。」他從皮夾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史坦利・納維爾醫生,生殖內分泌學家,辦公室在雲杉街上──我忍不住覺得悲哀,這跟最近診療我關節炎的醫生位於同一條街。「他可以幫妳的子宮做超音波檢查。」

「 時間安排好就去。」我說,一邊把名片還給他。我回想我們的生活,完美的安排,我們三個人與外界隔絕的小世界。我的花園,經過十年的細心照料,開滿了花朵,攀架上的玫瑰長滿整個磚牆,藍色的繡球花和盛開的紫蘿蘭有嬰兒的頭那麼大。我的房子就如同一直以來我所嚮往的一般。上個月,經過七年的搜尋,我終於找到完美的綠金色老爺古董鐘,掛在樓梯的頂端,每到鐘點就會發出優美的旋律。除了喬依的成績,很小但也絕對可以改進的問題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彼得輕觸我的肩膀。「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不管這件事能不能成功,我們的生活很好,就如同一直以來的一樣。我很快樂。妳知道的,對嗎?」

在我們之下,整隊的服務生和服務小姐們,穿著他們的扮裝禮服和比基尼,托著沙拉盤從廚房裡走出來。我點點頭。我的眼皮還是有點灼熱,喉頭裡感到腫塊堵住,但我沒有在憲法中心大樓裡尖叫。我可以想像如果我開始尖叫,八卦會怎麼從雪莉開始,像風一般地傳遍全世界。「 好。」我說。
「 坎妮。」他充滿愛戀地說。「 請不要看起來那麼擔心。」
「 我沒有擔心。」我說謊。他把他的餐盤遞給我,但非常難得的,我一點都不覺得餓。所以我把餐盤放回桌上,跟著他走下階梯,經過窗戶和懸掛在天空中的月影,和流洩一地草坪的銀色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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