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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共黨人的悲歌: 張志忠、季澐與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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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共黨人的悲歌: 張志忠、季澐與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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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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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一段不為人知的傳奇,悲壯的台灣近現代史
黑暗歷史侵奪下,一家三口的悲劇故事

從「楊揚之死」的悲劇根源開始說起,
藍博洲再以報導文學之筆,從歷史的積土中,
挖掘五○年代白色恐怖下犧牲者的群像,訴說一個時代悲悽悵然。

日本殖民地台灣回歸中國以後,中共在台灣的地下黨的組織、活動與潰敗,恰恰是從張志忠抵達台灣而展開,並以張志忠的犧牲為結束,整整長達八年的「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鬥爭史。

關於張志忠的傳奇及其妻兒季澐與小羊的悲劇故事,從「楊揚之死」一封留予柏楊的遺書開始說起……張志忠與季澐一家三口被捕的經過,官方檔案有種種不同的紀錄乃至相互矛盾的說法,兩人先後被槍決後,關於小羊及其妹妹的下落,也一直有著那樣不切實際的傳說,要理解小羊自殺的真正原因,歷史的澄清顯然還需要一段時間……

嘉南平原的野風繼續吹著,火紅的落日已經掛在遙遠的西邊田野的地平線上了,寂寞荒塚裡一家三口長埋地下竟至教世人所遺忘了。紀錄這個故事,為了忘卻的紀念,只盼將來總有人記起他們吧!

作者簡介

藍博洲

一九六○年生於台灣苗栗。輔仁大學法文系畢業。曾任職《人間》雜誌,時報出版公司特約主編,TVBS《台灣思想起》製作人,中央大學「新銳文化工作坊」主持教授,東華大學駐校作家,現專事寫作。
 
一九八三年開始寫小說,一九八五年以短篇小說〈喪逝〉獲時報文學獎,一九八九年出版第一本短篇小說集《旅行者》。二○○二年出版長篇小說《藤纏樹》,獲《中國時報》年度十大好書獎、《聯合報》年度最佳書獎。
 
著有長篇小說《一個青年小說家的誕生》、《藤纏樹》,報導文學《消失在歷史迷霧中的作家身影》、《幌馬車之歌》等,歷史報導《紅色客家人》、《台灣好女人》、《麥浪歌詠隊》、《共產青年李登輝》、《天未亮──追憶一九四九年四六事件》、《尋訪被湮滅的台灣史與台灣人》、《日據時期台灣學生運動,1913-1945年》、《白色恐怖》、《沉屍、流亡、二二八》、《紅色客家庄》、《消失的台灣醫界良心》、《消逝在二二八迷霧中的王添灯》、《老紅帽》、《尋找祖國三千里》,散文《戰風車──一個作家的選戰記事》、《你是什麼派》。

目次

序曲:楊揚之死
要理解一個正青春年少的小伙子竟會「如此的不開竅」而「一死了之」的悲劇根源,歷史的澄清顯然還需要一段時間……

第一章 張志忠
抗日戰爭結束,日本殖民地台灣回歸中國以後,中共在台灣的地下黨的組織、活動與潰敗,恰恰是從張志忠抵達台灣而展開。

第二章 季澐
張志忠從上海帶回來的新娘名叫季澐。從季澐的生命史來看,她後來之所以走上革命的道路是跟整個中國的命運息息相關的。

第三章 張志忠與季澐
地下黨的工作行蹤不定,張志忠與季澐只能透過與家人書信往來得知彼此下落,一家三口被捕的經過,官方檔案卻有種種不同的紀錄乃至相互矛盾的說法。

第四章 小羊
季澐與張志忠先後被槍決後,關於小羊及其妹妹的下落,卻一直有著那樣不切實際的傳說。

尾聲:為了忘卻的紀念
張志忠與季澐的歷史固然長久被湮滅,紀錄這個故事,只盼將來總會有人記起他們,說起他們吧!

大事年表

書摘/試閱

序曲:楊揚之死

一九六八年。
陽曆元旦,大概是上午十點半左右,柏楊家裡忽然來了一通電話。
「檢察官找你去驗屍,」柏楊的妻子一面摀著話筒,一面顫聲告訴他說:「檢察官找你去驗屍,說有人自殺在旅社裡,留有一張遺書給你。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我怎能預卜先知?」當時在《自立晚報》「挑燈雜記」寫專欄,深受讀者歡迎的柏楊心裡納悶著,從老妻手裡接過話筒。在電話中,檢察官指示他到臺北市長沙街二段星光旅社報到。放下電話,他隨即趕往星光旅社。到了旅社,他便向檢察官張承謨先生一鞠躬。

「我們已從遺物中查出死者名叫楊揚,台灣省嘉義縣人。」張承謨手裡拿著遺書,告訴柏楊。「這是死者留的唯一遺書,指名給你。所以就麻煩你來一趟了。」
楊揚在白紙黑字的遺書上頭寫道:

柏老:
以你老的盍【蓋】世聰明,大約不難想像,我是誰了吧!現請你馬上轉告華銀那個劉啟光小子,當年在夏【廈】門的朋友的孩子自殺。吾父自被執法以來,該小子從未到過我家,料想為我花一點錢也不感到心疼才對罷!
以往,感謝你的鼓勵,特此為謝!吾父為張志忠,除了要劉董事長為我火葬,別無他事。
獎券兩張,請柏老核對。
楊楊(思中)上

「楊揚?」柏楊努力回想著自己是否認得死者。終於,他想起來了。楊揚是他的讀者,去年十月間,曾經寫了一封信給他;通訊處是:「屏東縣枋寮鄉加祿村會社路二十五號之二」。
在信上,楊揚說,他是江蘇南通人,自幼隨父來台;然後問了柏楊兩個問題:
一、是不是沒有同父母兄弟或父母已死的人可免服兵役?
二、如現役中,有右列事項,是否可申請退役?要如何辦理?

柏楊對兵役問題一竅不通,當即回信建議楊揚:

一、直接向台灣省政府新聞處去信請教,蓋新聞處有一個「省政信箱」,辦理的有色有形,是國民與政府間溝通的最有效機構。他們會很耐心的一一答覆。
二、當兵不但是義務,也是權利,更是光榮,一個年輕人要受得了苦才算英雄,否則只能算是狗熊,同時不能太嫉世憤俗。

柏楊想著:遺書中說到「感謝你的鼓勵」,大概就是指第二點而言吧!可我和他之間的最初一次通信,想不到也成了最後一次通訊。
在檢察官指領下,柏楊心情沉重地登上了二樓,進入一個一床、一桌的小房間。他看到:楊揚的屍體躺在床上,一手在外,面如白臘,約二十一、二歲年紀。
「我們只是心交,想不到第一次謀面,卻已陰陽兩途,生死相隔矣。」望著眼前安靜地躺著的年輕的死屍,柏楊感慨地想著。

桌上有半杯開水,床頭有半個芭拉。
「這個可能就是毒藥,」檢察官取出一個像小型肥皂一樣的白色東西,推測說:「至於是什麼毒藥,必須等待化驗後才能決定。」
柏楊黯然辭出旅社房間。一時之間,不知應如何是好?他想:楊揚臨時決定服毒時,並未給家屬留下一紙一字,卻全部信託給我這個陌生的作者;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家屬?如無家屬,掩埋的手續又是如何?而死者既然委託我轉告華銀的劉董事長,我至少應該把這件事做到。

因此,儘管一開始就直覺的懷疑會有什麼結果,柏楊還是決定設法找到劉董事長。他首先翻查電話簿,可對方卻沒有登記。柏楊猜想:「他大概就在預防這種事情臨頭吧。」最後,他還是通過檢察官協助,向臺北市警察局聯絡中心詢問,總算查出劉董事長的住址。他於是在檢察官陪同下,立即前往泰山街,拜訪劉董事長。
「董事長不在,」劉家傭人讓柏楊和檢察官進門後隨即告知:「夫人正在睡午覺,不便見客。」

聽到劉家傭人這樣說,檢察官不知如何是好。這時,柏楊腦筋轉得快,應變說:「請上稟夫人,我們既不是來借錢,也不是來找事,只是出了人命,需要面談,你要不信,檢察官在此。」
傭人於是入內請示。

二十分鐘後,劉夫人出來了。柏楊和檢察官述明了來意,並把遺書呈上。劉夫人看了半天,搖頭說:「不認識,不認識。」一會又說:「這不像他的筆跡呀!」
「夫人,」柏楊機警地反問道:「你怎的知道不像他的筆跡?」
劉夫人想了一想,隨便說了些話應付;接著又嘲諷地說:現在上門「打秋風」的窮人那麼多,簡直就無法應付。柏楊和檢察官始終問不出道理,只好告辭。臨走時,柏楊刻意留下一個電話號碼,狀似懇求地說:「希望劉先生回來後,能賜給一個電話。我想,老爺社會上的朋友,太太不見得都認識吧!」

柏楊和檢察官悵悵然回到星光旅社。
「可以收屍了。」檢察官吩咐柏楊。
「收屍?」柏楊一聽,兩眼漆黑,不知如何進行這事。
檢察官於是指點他說:「你可以找市立殯儀館來處理。」
柏楊當即打電話到市立殯儀館。不到二十分鐘,殯儀館的柩車就來到旅社門前。因為這樣,旅社門口立刻就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柏楊和旅社老闆各買了一疊紙錢,在屍前焚化;然後,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就把屍體抬上擔架,下了樓梯,穿過門前的人群。群眾一個個木然的注視著擔架上的死者被抬上柩車,逐漸遠離。

柏楊和檢察官跟隨柩車之後也到了殯儀館。繳了訂金,辦完規定的手續之後,檢察官吩咐柏楊:「你可以走了。」
回到柏府,柏楊及時的接到劉啟光的電話。劉啟光說,他過去是在廈門住過,但不認識張志忠先生,更不知道楊揚是何許人也。
「他既姓楊,」劉啟光進一步問道:「父親怎的姓張?」
柏楊所知不多,只好支吾其詞。

「這種事我遇多啦,不勝其煩。」劉啟光不屑的說:「窮苦之人,天下多的是,如果火葬需要錢的話,我站在同情立場,倒可捐助幾個?」
「您這美意,非常感激。」柏楊說:「從死者信上的語氣看,我們當初以為您老人家定跟死者之父,有相當關係,所以他才那麼寫,則賜予幫忙,存歿均感,如果只是死者異想天開打秋風,則先生也不必破鈔,火葬要不了幾個錢,我足可負擔啦。」

到了晚上,柏楊他的老妻又接到劉啟光打來的電話。這時,柏楊正在巷口跟丁老漢下棋。等到柏楊回家後,「口齒不清」的老妻告訴他這事,也說不清楚具體的內容。
「他只說他表示關切之意。」老妻告訴柏楊,「可我提議,等你回來再打電話過去請示時,他卻說不必啦。」

元月二日上午,檢察官通知柏楊到殯儀館問口供。當柏楊趕到殯儀館時,楊揚的叔父張再添先生和服務單位的首長,已從嘉義和高雄分別趕來。這時,柏楊第一個就向張再添先生請教姓氏的問題。
「楊揚是從他祖父的姓,」張再添告訴柏楊:「祖父是入贅張家的。」
柏楊猜想,楊揚說他是江蘇南通人,大概祖父是江蘇南通人也。
「楊揚的父親自廈門回來後,就一直在臺北,很少回嘉義。」張再添先生又說:「偶爾回嘉義,弟兄們也匆匆一面,只知道他在臺北做貿易生意,楊揚跟他的妹妹,從小就住在我家,前些時,他的祖母去世,楊揚回來奔喪,也沒有什麼異狀。」

元月三日,楊揚在殯儀館火葬。
元月廿六、廿七、廿八日,柏楊在《自立晚報》「挑燈雜記」專欄,連續發表了<楊揚之死>、<心情沉重>和<一時想不開>三篇文章,詳述楊揚自殺事件的處理經過。在<一時想不開>的文章最後,柏楊感慨地寫道:

二十幾歲的生命,這麼無聲無息的自己毀滅,越想越感慨叢生,楊揚先生死矣,哀痛之餘,實在不忍心責備他啥,但他的自殺行為,也實在大可研究,嗚呼,我老人家走投無路時,一死了之,還有可說,而一個正青春年少的小夥,前途充滿了希望,有啥過不去的事,竟這麼也一死了之,怎麼如此的不開竅乎?他如果死前跟柏楊先生聯繫聯繫,聽聽我吹吹大牛,或許現在正活蹦亂跳的追女朋友矣。

通讀柏楊的這三篇專欄文章,我們發現:柏楊始終未曾瞭解,也沒有交代楊揚的遺書所透露的幾個問題:
楊揚的父親張志忠究竟是怎樣的人?
張志忠與當時的華南銀行董事長劉啟光的關係?
張志忠為何「被執法」?

我想,理解了這些歷史問題,我們應該也就可以理解一個正青春年少的小伙子竟會「如此的不開竅」而「一死了之」的悲劇根源吧!
柏楊畢竟不是研究台灣現當代史之人,在當時的政治氣氛下,他也不可能理解張志忠作為台灣歷史人物的重要性如何?
歷史的澄清顯然還需要一段時間。

第四章:小羊

季澐與張志忠先後被槍決後,關於小羊及其妹妹的下落,卻一直有著這樣那樣不符實際的傳說。

鄉人傳說

首先,讓我們來看看在民進黨當權時的國史館館長先前所採集的«嘉雲平野二二八»中,那位自稱「以前在警察機關做事」的新港鄉民林玉鏡的「口述歷史」是怎麼說的。
林玉鏡說:

他【張梗】被抓到後,要槍斃,兩個孩子在大陸。他要求見孩子一面,後來共產黨才把孩子送到香港,又送回台灣來,交給張梗的弟弟,帶去給他們父母看。
張梗的兒子五歲時從大陸送過來的,後來就跟著阿叔過活。當時是政府沒注意才讓他們進來的。來了後住在新港,戶口不知道怎樣去報的,變成說是他阿叔從海口分來的,我想那時大概有共產黨在幫他們的。他們夫婦被槍斃後,孩子變成附匪家屬,從小學起就很反抗。無父無母,住在叔父家,就很不願讀書。

他兒子的老師蘇某就說:「你不讀書是要像你父親做共產黨嗎?」給他買簿子、鉛筆等,鼓勵他讀書。該上學時他不去上學,去養鴨,他不上課,但考試都會,所以還是讓他畢業。畢業後去學做布袋戲,沒時間讀書,但他還是考上新港中學初中部。初中畢業後不知他去哪裡。後來他去當兵,長官一天到晚找他麻煩,晚上十二點、兩三點,叫他起來讀三民主義,一直到他受不了,有一次放假出來,就在一間旅社自殺了。【頁二七一】

從常識來判斷,鄉人林玉鏡所說的上述內容,凡是筆者刻意用黑體字標示的部分,都應該是道聽途說的傳說,不是事實。其他部分,雖然離事實不遠,但基本上也還只是傳說而已。

老特務的說法

關於小羊,自稱於一九五0年「二月七日深夜」,在臺北新公園附近的中西大藥房二樓逮捕張志忠的「白色恐怖」執行者---保密局老特務谷正文,在一九九五年九月出版的«白色恐怖秘密檔案»一書中,也有幾則自認為是「歷史證言」的的說法。
首先,關於小羊的隨母入獄,谷正文說:

張志忠【被捕時】很明白【自己】難逃一死,因此特別向看守所提出一項申請,希望所方基於人道精神,允許他們把十歲大的楊楊【揚】接到所內共同生活。當時並無兒童福利法,而我個人也認為這種要求合乎情理,不致造成不良後果,因此,很快就答應了。【頁一二二】

谷正文自稱,他到台灣後所抓的第一批「匪諜」是「台大的政治系學生許遠東、戴傳禮等四人」。
前面提過,谷正文曾經對戴傳禮先生說:「我因為怕自己還有一點人性,所以早上起床從來不洗臉,也不刷牙。」

此外,李敖在為谷正文«白色恐怖秘密檔案»一書作序時也指稱:「谷老告訴我,毛人鳳【一八九一-一九五六】(國民黨保密局、情報局頭子)對他說過:『你比我還狠!』可見此公狠毒,故無待我們歷史家論定也。」
然而,恰恰是這個自稱「怕自己還有一點人性」的「狠毒」的老特務,竟而在晚年的回憶錄中大言不慚地提到了「合乎情理」之詞。

歷史的諷刺與荒謬,恐怕莫過於此吧!
那麼,即便我們願意相信「此公」的「合乎情理」的證言,上述證言基本上還是可疑的!
畢竟,民國「三十六年六月四日上午一點鐘出生」的楊揚,在張志忠被捕的當時(谷說一九五0年「二月七日深夜」),再怎麼算也不可能是「十歲大」吧!
按照邏輯,如果一個命題所描述的事態存在,那麼,這個命題就是真的,否則就是假的。再者,「邏輯的東西必須符合歷史的東西」。
事實,是歷史研究工作的出發點。
老特務谷正文自稱的「歷史證言」既然不符合歷史事實,按理,我們大可將其「掃入歷史垃圾堆中」,不予理會。

但是,我們也別忘了:「謬誤在一定條件下也會轉化成真理。因為錯誤往往是正確的先導。人們對謬誤進行科學的分析,從中吸取有益的教訓,就可能達到對事物的正確認識,使轉化成真理。」同樣地,為了能夠把握事實,我們的研究首先必須充分地佔有資料,然後從大量的相關說法中,通過一定的分析,整理出準確可靠的史料;儘管它是一項繁瑣艱難的工作。
因為這樣,老特務自稱的「歷史證言」就值得我們繼續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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