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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真七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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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真七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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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目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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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一部全面、翔實地反映中國道教文化的正統讀本
看王重陽和七位弟子由凡入聖、從俗到仙的精彩修道故事

「全真七子」因金庸小說《射雕英雄傳》而家喻戶曉。不過,他們並不只是小說人物,在歷史上確有其人,而他們的師父王重陽也是真實的歷史人物。
王重陽是道教重要支派全真教的創始人。他出身於一個富裕家庭,中過文、武雙舉人。抗金失敗後,他潛心於宗教修行。金世宗大訂七年,他於山東東部傳教,並大舉吸收門徒,其中以馬鈺(丹陽子)、丘處機(長春子)、譚處端(長真子)、王處一(玉陽子)、郝大通(泰初子)、劉處玄(永生子)、和馬鈺之妻孫不二(承平散人)七人最為傑出,人稱北七真,也就是我們熟知的「全真七子」。

本書著重描寫了全真教祖師王重陽嚴格要求訓練自己的徒弟,使他們每一個人在自我發現、自我磨練的過程中克服了巨大的困難,成為名重一時的一代宗師的故事;詳細地介紹了王重陽以及他的七位弟子修身、養性、得道的過程。書中既有引人入勝的情節,又有道教修煉的法門。可以說是一部全面、詳實地反映中國道教文化的正統讀本。

王重陽為了成道犧牲了財富和家庭裝瘋出走;馬鈺慷慨地奉獻了自己的家產建立了一個道場;孫不二自我毀棄了一個女人最為寶貴的容貌;譚長真離開了受人供養的舒適生活設計出走;王玉陽平靜地離開了優越的環境孤身修煉;郝太古不辭辛苦地鑿出了一個個岩洞卻讓給了他人;劉長生以毒攻毒,以過人的毅力在煙花巷中磨練色性。
這部小說是在尊重史實的前提下,重新還原並再現全真教在宋末元初之時的真相歷史。

目錄:
內文試閱:

作者簡介

周阿堡

1955年生於吉林省吉林市。曾任《江城日報》記者、新華社吉林分社新聞發展公司經理、《大中華企業家》雜誌總編輯。已經出版《薩馬蘭奇傳》、《全真七子》、《純印老人傳奇》、《天倫家書》、《天下第一刀》等多部著作。現居北京從事專業寫作。

緣 起

在當今社會上,修道學佛的人多如牛毛,而明心見性的人卻少如牛角。吉林三清宮監院劉圓慧,就是一個得道的道長。
吉林三清宮坐落於吉林省吉林市豐滿區,依山傍水,風景幽雅,是吉林市目前唯一的道教道場,也是東北目前很有影響的道教道場之一。三清宮始建於一九九四年,是全真教之龍門派的道觀。全真派的始祖是王重陽祖師,龍門派的始祖是王重陽的弟子丘處機。
《全真七子》這部小說最初的發心,緣起於劉圓慧監院。早在一九九九年,劉道長偶然之間看到一部電視連續劇,對劇中所描寫的道士形象頗感不平。該劇極盡醜化污蔑之能事,將劇中道士的形象刻畫成見錢眼開,見利忘義,見色性迷的妖道。從那以後,劉道長注意到,絕大多數影視和文學作品中所描繪的道士形象如出一轍。
作為一個真正清靜修行道場的住持,目睹中國道教目前滿目瘡痍,日漸式微的現狀,看到影視作品對道教人士的隨意歪曲和刻意醜化,劉圓慧痛心疾首,五內俱焚,一種弘揚中華本土宗教的使命感、喚醒人們內心良知的慈悲心、以及還歷史以本來面目的道義和責任油然而生。

經過一段時間的醞釀,一個大膽新奇而又切實可行的想法在劉道長的心中孕育而成。那就是:在尊重史實的前提下,重新還原並再現那段歷史史實。
這件事想想簡單,真正操作起來卻並不容易,因為手頭僅有的資料是幾百年前的豎排孤本《七真傳》和《金蓮仙史》。單薄的人物形象,粗放的故事線條,簡陋的情節構架……這些,對重新創作雖然構成了一定困難,但尚無大礙。
最令人遺憾的是,當我們翻開厚重的歷史書籍,查詢那一段激蕩人心的歷史時,竟然意外地發現:當蒙古鐵騎以排山倒海之勢,雷霆萬鈞之力橫掃華夏大地之際,全真派的傑出代表丘處機審時度勢,順應天時,先後拒絕了金國和南宋的聘請。不顧年邁體衰,不懼關山迢遞,應成吉思汗之邀奔赴萬里之遙,以垂老之軀遠赴雪山之域。

面對睥睨天下、四海無敵的一代霸主,丘處機以退為進,以柔克剛,對成吉思汗曉之修心養性之理,動之戒殺護生之情。「及問治國安邦之道,則對以敬天愛民為本;問長生久視之道,則告以清心寡欲為要。」成吉思汗對丘處機禮遇有加,言聽計從,奉為神仙。
丘處機西行歸來之後,被人們稱之為「天下之教父,帝者之師尊」,並受命掌管天下教門。從此,全真教進入了中國道教有史以來的鼎盛時期。
當蒙古鐵騎橫掃神州大地的時候,成吉思汗賜與丘處機的虎符及璽書,令神勇彪悍的蒙古將帥如見大汗,退避三舍;讓勇武驕橫的蒙古士兵視為神靈,望而卻步。遍佈中原大地的全真教宮觀,成為兵燹火焚之外一個個安全的孤島;成為槍林箭雨之外一處處避難的租界;成為拯救中華民族數千萬黎民百姓生命的福祉。
就是這樣一段真實並且驚心動魄的歷史,在中國正統的史書中,竟會被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國學大師南懷瑾先生在《中國道教發展史略》中闡述:「他們生當衰亂之世,華夏丘墟,以民間講學傳道的姿態,盡力保持國家民族文化的元氣與精神,可謂用心良苦,功德無量!而古今學者,依樣畫葫蘆,一律指為異端。管窺漏見,卑不足道,實在是辜負聖賢!」

「當國家有難,受到異族的統治之下,一個新興的道教宗派,做了許多許多保存民族命脈的工作,追懷千古,實在應當稽首無量!」
「丘處機有先見之明。他不辭艱苦地奔波到雪山以南,是為得預先佈置,保持民族國家的文化傳統,這是多麼可歌可泣,而且含有無限悲憤的歷史往事!因為他是一位道教的道士,便被自命儒家的歷史學者們輕輕地一筆抹煞,無奈不可乎!」
「當成吉思汗崛起蒙古,以素無文化基礎的民族,除了依賴武力征服以外,根本不懂文化和政治的建設。如非丘長春師徒教化其間,他禍害之烈,恐怕又不止如元朝八十餘年的情況了。這筆寫到全真道的事蹟,又不勝有觀今鑒古之歎!」
我不惜大段摘錄南懷瑾先生著作的原文,實在是因為南懷瑾先生的評述直逼歷史事實,切中肯綮。
《全真七子》以尊重歷史事實為原則。在保持原著原始風格的基礎上,著重刻畫了王重陽祖師以及他的七個弟子驚世駭俗的修道過程,平凡偉大的人生經歷,悲天憫人的濟世情懷,終成正果的圓滿結局。詳細描述了七位真人由凡到聖,由人到神,由俗到仙,尤其是這個過程當中必不可少的要素,也就是儒釋道三教所共同追求的最高境界——明心見性的非凡歷程。

全真七子所處的時代,正逢宋末元初,遼金共處的戰亂時期。本書著重描寫了全真教祖師王重陽嚴格要求訓練自己的徒弟,使他們每一個人在自我發現、自我磨練的過程中克服了巨大的困難,成為名重一時的一代宗師的故事;詳細地介紹了王重陽以及他的七位弟子修身、養性、得道的過程。書中既有引人入勝的情節,又有道教修煉的法門。可以說是一部全面、詳實地反映中國道教文化的正統讀本。
王重陽為了成道犧牲了財富和家庭裝瘋出走;馬鈺慷慨地奉獻了自己的家產建立了一個道場;孫不二自我毀棄了一個女人最為寶貴的容貌;譚長真離開了受人供養的舒適生活設計出走;王玉陽平靜地離開了優越的環境孤身修煉;郝太古不辭辛苦地鑿出了一個個岩洞卻讓給了他人;劉長生以毒攻毒,以過人的毅力在煙花巷中磨練色性。

本書在保證情節結構完整、人物個性鮮明的前提下,盡可能融入了一些健全的生命、和諧的身心、寬厚的性格、高尚的道德,捨己為人的無私情懷,慈悲善良的宗教義理。讓人們在欣賞藝術作品的同時,重新認識中國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讓人們在悠悠的回味中,慢慢品咂中國原創宗教的獨特魅力。
道教,是中國土生土長的宗教,在一千八百多年的歷史中,道教以鮮明的民族性和巨大的包容性,對中國的社會歷史、政治經濟、哲學科學、倫理道德、文化藝術、民俗民風、民族性格和心理素質等各個方面,都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
為了弘揚中國的本土宗教,本書以「尊道貴德」為核心,特別強調自然之間的和諧以及人與自然的和諧,像濟世利人的社會責任感,和光同塵的處世方式,順應自然的行為原則,崇儉抑奢的生活信條,情景恬淡的精神境界,性命雙修的養生思想,天人和諧的生態智慧。
一個沒有英雄的民族是悲哀的,一個忘記或者漠視英雄的民族更是不可原諒的。本書試圖向讀者說明:中國的原創宗教——道教,目前的確是衰落了。但我們不應該因為今日的衰落就抹煞了昔日的榮光,又焉知今天的衰落不是明天輝煌的起點呢?

目次

緣 起
第十四章 顧裕豐偷巧留高道 譚長真設計戲喜紅

第十五章 姚崇高善待方外士 王玉陽折服陰陽子

第十六章 劉長生妓院空色相 海州城祈雨救同門

第十七章 沃州橋枯坐著頑空 郝大通華山讓岩洞

第十八章 審時事婉拒金宋昭 息干戈暮年萬里行

第十九章 討宿債鬼仙聚冤魂 野狐嶺長春度仙狐

第二十章 鎮海城長春化冤虐 全真教海外建道觀

第二十一章 過雪山悍將巧逃生 指萬象妙喻全真理

第二十二章 光陰逝大帝盼長生 獻韜略近臣薦奇人

第二十三章 獵野豬大汗驚魂夢 丘神仙現身保平安

第二十四章 雪山南神仙救大汗 蒙古帝感恩賜虎符

第二十五章 思神仙聖旨頻繁至 拯黎民長春建宮觀

第二十六章 止殺戮恩澤被四海 劫後生百姓哭蒼天

第二十七章 天下歸大弘全真教 丘處機歸真長春宮

書摘/試閱

第十四章 顧裕豐偷巧留高道 譚長真設計戲喜紅


為師父守孝三年期滿,譚長真和師兄弟們分手後,獨自一人踏著暮色,急匆匆地向前走著,他心裡暗暗著急,眼看就要出了隨州地界。可極目遠望,前方既無古廟,也沒有店舍。走著走著,路的左邊出現了隱約的燈光,譚長真心中一喜,加快了腳步,來到一所莊園前,一個大紅燈籠,中間豎著寫了一個鬥大的「顧」字。譚長真心中一動,師父臨終前的話語驀然跳入腦海:「譚長真遇顧而通玄。」我這不是遇到「顧」了麼。燈籠下面,兩扇朱紅色的大門緊緊地關閉著。譚長真再不遲疑,抬手「當當當」敲了幾下大門。
隔了一小會兒,裡面傳來一個公鴨嗓的叫聲:「這麼晚了,誰呀?」
譚長真客氣地答道:「我是一個出家道人,天晚了,想化點兒齋。」
門裡那個公鴨嗓不耐煩了:「我們家主人原來崇僧敬道。不過,供養了無數僧人道士,卻發現他們一個個假裝神仙,還有的大仙附體,屁大事兒沒辦成不說,倒叫他們騙走了不少錢財。」說著,門「吱呀」開了一條縫,鑽出來一個尖嘴猴腮的腦袋,一對骨碌碌的綠豆眼上上下下打量著譚長真:「看你那個樣,就是個假道士。呸!」

一股怒火在譚長真的心中「砰」地燃燒起來,但轉瞬又熄滅了。「要能忍人所不能忍,才能成人所不能成。」師父的話像一陣和風,在耳邊響起。自己不就是因為從小脾氣暴躁,才刻苦鍛煉「忍功」的嗎?連這種勢利小人都忍不了,還能成就什麼大事!
想到這兒,譚長真「噗嗤」一聲笑了:「施主,你不讓我進門可以,你不施捨齋飯也可以,可你不能張口就說我是假道士呀!」
「呦!這麼說你是真道士囉?」公鴨嗓乜斜了譚長真一眼,兩個綠豆眼飛快地轉了幾圈,一齊往鼻樑中間匯攏,聚焦成一個對眼。
譚長真依舊微笑著:「是真是假明天早上就知道了,你既然不放我進去,只好讓你家的主人來請我了。」
「嘿!好大的口氣,連我這關你都過不去,還妄想讓我家主人來請你,做夢吧你!」公鴨嗓撇了撇嘴,從院內打了一桶冷水「嘩」潑到大門外,門簷下立刻結了一層薄冰。
半夜時分,開始下雪了。先是小朵小朵的雪花,柳絮般紛紛揚揚地飄著;然後越下越大,一陣緊似一陣,團團片片,密密層層,頃刻之間,大地和天空被迷迷茫茫地攪在一起。

公鴨嗓說得沒錯。這家莊園的主人姓顧,名足成,字裕豐。過去曾經也是一位十分好道的紳士,只因被那些裝神弄鬼,不學無術的假道士與偽和尚坑蒙拐騙,哄得害怕了,所以見了和尚道士心中就反感。正所謂「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顧裕豐看來,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真正修行人,都是一些苟圖衣食之輩。
顧裕豐隱隱約約聽見夥計似乎和一個道人犯口舌,也懶得過問,迷迷糊糊睡著了。忽然,「嗷」的一聲慘叫,把顧裕豐從睡夢中驚醒,睜眼一看,東方已露出熹微的曙光。他匆忙下地,推開房門,兩尺厚的積雪把偏房壓塌了。一根房梁正壓在公鴨嗓的小腿上,夥計滿臉是淚,疼得五官都挪位了。
顧裕豐回到上房叫醒了夫人唐氏,夥計們也紛紛睡眼惺忪地跑過來。大家七手八腳費了吃奶的力氣,才把壓在夥計腿上的房梁移開。顧裕豐打發僕人顧全趕快去請朗中,順手關上大門。沒想到「賽虎」從狗窩裡爬出來,沖著大門一躥一躥瘋狂地叫了起來。他沒好氣地踢了狗一腳「大清早的,亂叫什麼!」
「賽虎」沖著主人一聲狂吠,一張嘴咬住了顧裕豐的褲腳,使勁地往門外拽。顧裕豐覺得蹊蹺,任它拽著褲腳來到門外。
門外是一片銀白的世界,皚皚白雪中,莊園西邊二百公尺的地方影影綽綽端坐著一個人影,「賽虎」已經「汪汪」叫著跑了過去。顧裕豐好奇地走近前來,只見那人四十左右的年紀,黑紅的臉膛,漆黑的濃眉,隆起的肌肉將單衣撐得鼓鼓的,頭上冒著蒸騰的熱氣。

顧裕豐覺得熱氣撲面,不由得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自己棉衣棉褲棉帽,尚且凍得哆哆嗦嗦,這個人莫非是鐵打鋼鑄的?再往四周一瞅,不禁瞪大了眼睛,伸出的舌頭再也縮不回去了:以這個人為軸心,三尺以內片雪不存,借著幽暗的雪光,依稀可以看到黑黝黝的土地上,竟然冒出針尖似的青草翠綠的嫩芽。顧裕豐大驚之下,才覺得遇到了真正有道之人,他大聲喊著:「師父!師父!」就像是他的回聲,「賽虎」也沖著陌生人「汪汪!汪汪!」
譚長真微微睜開雙眼,只見面前的人體態臃腫,白白胖胖的圓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臉頰上的贅肉將一對眼睛擠成了一條細縫,愈發顯得笑意更濃,憨態可掬。
顧裕豐哈了哈腰,雙手抱拳作了個揖:「在下顧裕豐,昨日有眼無珠,當面錯過有道之士,罪過,罪過。如蒙道長不棄,在下願意拜你為師,望道長不要拒絕。」
譚長真見顧莊主長著一副和善的面孔,不像是奸詐虛偽的人,有意開示和教化他。再者全真教剛剛興起,作為道門中人,自己有義務為振興全鎮教派盡一份責任,最重要的是:師父的臨終遺言就應在此人身上。
顧裕豐見道長答應做他的師父,心中喜不自禁,馬上領著譚長真進了莊園。迎面是五間正房,自然是莊主的住宅,正房的兩邊是各四間東西廂房,靠近大門是一座低矮的被大雪壓塌的偏房,公鴨嗓正齜牙咧嘴地蹲在房檐下,等著僕人顧全找郎中為他接骨。

看見莊主領著譚長真進院,公鴨嗓一愣,兩隻綠豆「骨碌」聚到一起,像是要滾落出來。大概想起昨天對譚長真的奚落,他伸出雞爪子一樣的手指,輕輕撓了瘦臉一把:「小人狗眼看人低,不該侮辱道長。」他一使勁兒想站起來,「哎呦」一聲一屁股坐到地上:「這是報應啊,報應!」
譚長真走到公鴨嗓面前,蹲下身摸摸他的腿。公鴨嗓臉色煞白,一邊躲著一邊說:「道長,我再也不敢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顧裕豐輕蔑地看著他:「蠢材,別動,道長在為你治病。」
聽到莊主的呵斥,公鴨嗓不再掙扎了。譚長真把公鴨嗓麻杆似的細腿平放在地上,用兩雙結實的大手交替擼過那條細腿。周圍的瑞雪很快融化了,公鴨嗓的斷腿冒出嫋嫋白氣。
片刻之後,譚長真對公鴨嗓說:「起來吧,走一圈試試看。」
公鴨嗓一臉驚恐:「不,我走不了。」
顧裕豐彎腰抓住公鴨嗓的肩膀,一使勁兒把他拎了起來:「道長讓你走,你就走一圈吧。」

公鴨嗓兩顆黃牙咬住下嘴唇,臉上的器官都擠到右邊,閉上眼睛,直挺挺站到地上。他試探著抬起受傷的左腿,拖著右腿前行一步;又高高地抬起左腿,右腿緊跟著挪了一步。
「笨蛋,你不會像平時那樣走路?」顧裕豐實在看不下去,低聲訓斥。
公鴨嗓這才反應過來,兩條腿交替著在院子裡走了一圈,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大院的雪地上,留下一圈雜亂的腳印:「我好了,好了!一點兒也沒疼。」他在譚長真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不管雪水泥水,「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客廳寬敞明亮,左邊的牆壁上掛著「鍾馗捉鬼圖」,右邊的牆上掛著「老子出關圖」。從後窗望去,可以看到後花園的一角。
顧裕豐親自為譚長真泡了一壺茶,雙手奉上:「道長別怪我內心多疑,只是我見出家人見得多了,有真本事的人確實不多。但是,像你老人家這樣苦志修行,又有真實本領的出家人,我從心眼裡往外敬重。從今以後,只要你願意,在我家住上個十年八年我都喜歡!我明日選一個良辰,拜你老人家為師,你看這樣行嗎?」
譚長真不善言辭,?於言而敏與行。見主人這麼熱情,心裡反倒過意不去:「員外不必客氣,也別說什麼師父不師父的,只要你認真學道,努力修道,我譚長真願意把師門的功法傾囊相授。」

顧裕豐立刻喚來僕人,吩咐他們在後院打掃出一間僻靜的房屋作為道長的臥室,隔壁單辟出一間淨室,專門供譚長真參玄打坐。又喚出一個粗手大腳的丫鬟:「喜紅,你每日精心伺候道長,端湯、送水、齋茶、齋飯,不能耽誤。聽見了嗎?」
「是,老爺。」喜紅連聲諾諾,退了下去。
日子過得飛快,一晃三個月過去了。
顧裕豐隔三差五過來看看譚長真,贈衣送鞋,噓寒問暖,殷勤照顧有加,只是再也不提拜師修道的事。譚長真也沒有介意,以為顧裕豐因為春耕繁忙,莊園諸事繁多,過一段閒暇下來再慢慢論道。
初春的深夜,分外寂靜。譚長真意冷如冰,心清似水,在自己的房間裡屏息打坐。東廂房房頂老鼠吱吱的打鬥之聲,小溪開化冰凌下麵汩汩的流水聲,樹枝在春風的吹拂下嗤嗤的拔節聲,螞蟻從土層裡鑽出來窸窣的覓食聲……絲絲入扣,聲聲入耳。
忽然,一陣熟悉的耳語從前面正房傳來,譚長真不辨自明,那是顧裕豐和夫人唐氏的私房密語。
唐氏在埋怨丈夫:「我說你也真是,養了個沒用的道士,還天天像祖宗一樣地供著他,你也不嫌麻煩。好吃好喝不說,也沒見他能幹點什麼,養個長工還能替我們種種地呢。」

顧裕豐壓低了聲音數落夫人:「頭髮長見識短,真是婦人之見。你怎麼能拿這個道士和長工相比呢?實話告訴你吧,我們養著一個道士,比養十個長工還划算。你看三個月前,我下炕時心都快跳出來了,現在呢,現在我收租走個十里八里連大氣都不喘。你再看看我們家的雞活蹦亂跳,我們家的豬膘肥體壯……」
良久,「啪」拍打炕沿的聲音,唐氏的音調提高了:「可不是嘛,顧城家裡的和我說了,她家的小雞都瘟死了,全村的小雞都死得差不多了;顧保家裡的也說,今年村裡瘟豬,村裡的豬已瘟死了大半。」
「噓,你小點聲。」顧裕豐的嗓音更低了:「我真正的用意還不在這些小事上。你知道我拜了多少廟宇,求了多少道觀,沒見過這麼得道的高人。如今好容易碰到了一個,我能輕易放他走嗎?我想供養他,讓他替我們修行,我們樂得逍遙自在。」
「好你個鬼精靈,鬼點子真多。」唐氏的浪聲浪調逐漸變成若有若無的呻吟。
無意中聽到顧裕豐的隱私,譚長真心中泛起一股悲哀的浪潮:咳!像顧裕豐這種有錢人,這個世上太多了,他們有求福之意,卻無修行之心;喜歡談玄論道,卻不想刻苦修道。他們供養苦志的修行人,目的在於使人受他供養,替他修行,幫他消災解難,而他們自己則享受現成的福德。但他們並不知道:「世上哪有這樣不勞而獲的好事呢?」
第二天清晨,顧裕豐來到譚長真的房間:「師父,我要到附近幾個莊裡走一走,和佃戶們簽訂租賃合約,大概要三五日才能回來。」
「這樣吧,簽訂合約也不在乎一天半晌,你晚一會兒走,我們談談關於修道的事。」譚長真早已想好,一定要把修道的緊迫性與重要性,和顧裕豐說個明明白白。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顧裕豐也不好堅持馬上就走了,只得硬著頭皮應酬:「師父教導得對,不過這一段時間我實在太忙,沒有騰出功夫和你探討,請師父原諒。」

別看譚長真拙於言辭,早已在心中打下腹稿,他開門見山地說:「修道的關口重重疊疊,這『懶惰關』是重要的一關。《易經》曰:『天地之道,?久而不已。』孔子曰:『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廢,吾弗能已矣。』我師父王重陽經常教誨我們:『香從臭裡出,甜向苦中來。』古代的聖賢諄諄告誡我們:修道人應當猛勇精進,不可懶惰偷安。性命之學,為人生至大之事,又為天下至難之事,必須刻苦殷勤,志念堅固,愈久愈力,有始有終,才能進步。像這樣?久不易的大事,必須倚仗持久不已的大功而始成。」
顧裕豐耳朵在聽,心裡卻在犯著嘀咕:莫非昨天晚上我和夫人的談話他聽到了?不能啊,譚長真住在後院,別說那麼遠的距離,就是在正房的窗戶底下也不會聽見的。耳聽心想的是一回事兒,嘴裡言不由衷地問道:「那麼,修道的人該怎麼做呢?」
譚長真微笑地看著他:「真心修道的人或修橋補路以益人,或施藥捨茶以濟急,或修廟造觀以勸善,或恤老憐貧以積德,或扶危救難以解厄;或教門出力,大起塵勞;或心地下功,全拋世事;或因正理不明而日窮夜究,或因明師不遇而東訪西尋,或遇災難困苦而志氣倍增。見有一善而即為,見有一惡而即去;時時勉力,刻刻用功,寸陰是惜,不使時光空過,自然自卑登高,由淺入深,鶴立雞群,終得高人顧盼。」
顧裕豐吁了一口氣:「師父說的這些,有的我已經做了,有的我正在盡力去做。」
譚長真沒有理會,銳利的眼睛像要直接透入顧裕豐的五臟:「世間還真有那麼一些看似聰明透頂,實際愚昧無知的人,他們一功不立,一德不修,只圖安樂,怕受辛苦。出力之事遠避,行功之處退步;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閒遊浪蕩,虛而不實。遇到明師,妄想一言半語便大徹大悟,外裝老實,內藏盜心。既不肯細心窮理,又不耐陶冶磨煉。三朝二日,求訣不得,以為無緣,即便遠去。更有一等造孽罪漢,不怨自己沒有志氣,反倒誹謗師尊吝嗇,結仇於心,終身不釋。如此行為,即無長久志氣,又無學道真心。不但難上天堂,反而易墜地獄。」
聽到這裡,顧裕豐臉色微變,一向白裡透紅的膚色暗暗發青。譚長真直視著顧裕豐的眼睛:「顧員外,我在你家裡已經三個月有餘。這些日子我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這修道和種地一樣,一分耕耘,一分收穫,自己不出力氣,肯定沒有收成。修道還和吃飯一樣,『個人吃飯個人飽,個人修行個人好,個人性命個人了,』別說我代替不了你,就是你的生身父母,你的結髮妻子,你的親生兒女,也代替不了你。所以我真心勸你,速將懶惰關口打通,廣積陰德,量力行功;外而利物,內而煉己;朝斯夕斯,以性命為重;念茲在茲,以身心為事。步步出力,處處向前,至死不變,終究有個出頭之日,得意之時。否則,逡畏不果,懶惰打混,虛度歲月,小小的苦楚和寂寞尚且不能忍受,就想超越人天,出離苦海,妄想成仙作佛,真比登天還難!」
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慷慨激昂。顧裕豐聽得臉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紫一陣,他無法作答,只得訕訕而退。


從那以後,顧裕豐有意無意地躲避著譚長真。譚長真也知道「孺子不可教也。」看透了這一層,便再也不願意在顧裕豐家受這種供養。但是,譚長真的幾次辭行,都被顧員外苦苦挽留。不但不放他走,顧裕豐吩咐家中上下僕從小心看守。譚長真幾次出走,都被顧裕豐和他的家人巧妙地留住。
接連幾次沒有成行,譚長真表面不露聲色,內心卻在悄悄地打著主意。冥思苦想之後,他終於想出了一條計策,覺得只有如此,才能順利離開這個徒有虛名的假道學家。
這天中午,丫鬟喜紅照例又來送茶,譚長真故意嬉皮笑臉地將她的手腕拉過來捏了一把,色迷迷地說:「喜紅,你這手腕長得好白淨啊!連我這出家人也看得心旌搖動噢!」
喜紅哪裡見過這個陣勢,羞得臉皮緋紅,但這道長是莊主供奉在家中的福星,一個下人丫鬟怎麼敢貿然得罪?只好勉強開了一句玩笑:「我這皮膚白得如同黑漆一樣,請師父不要取笑。」說完匆匆走出來徑直去了上房,如此這般地把前後經過告訴唐氏。
喜紅從小就被唐氏接到家中,她十分瞭解自己家的丫鬟,知道喜紅是一個正派的姑娘,絕不會平白無故地誣陷一個出家人。當晚便向顧裕豐的枕邊吹風:「譚師父調戲我們家的丫鬟喜紅,我看他不是一個正經的出家修行人,咱們還是打發他走吧。」

聽了這番話,顧裕豐搖了搖頭:「一定是喜紅丫頭不耐煩服侍譚師父了,所以故意捏造這些胡言亂語,讓我們趕走譚師父,她好落個輕鬆!」
唐氏見丈夫說得理直氣壯且順理成章,第二天就將喜紅叫來,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喜紅被罵得再也不敢開口,只得躲在一旁暗暗飲泣。
顧裕豐是一個城府極深的人,他知道喜紅不會平白無故的冤枉道長。等到喜紅再去給譚長真送茶時,悄悄地跟在丫鬟的後面,偷偷窺其動靜。這套把戲怎麼能瞞得過譚長真呢?早將顧裕豐的舉動看在眼底,他見喜紅進來,便故意抓住她的手,笑容可掬地說:「你這手如玉之白,似綿之軟,真正愛煞人啊!」
顧裕豐在外邊把他的話一字不漏地聽得清清楚楚,怒火中燒,一腔憤懣竄上心頭:好啊,你個譚道長!我天天好茶好飯供養著你,希望你為我家祈禳求福,誰想你卻閑極生淫,調戲起我家的丫鬟來了!當時就要發作,趕他出去。但轉念又一想,譚長真曾經屢次主動要走,我再三挽留,今天卻主動驅逐他出莊,不知內情的人反而怪我顧裕豐不仁不義了。他畢竟是一個有涵養的人,懂得揭人不揭短的道理,不如我寫上幾句話,暗含譏諷,貼在牆上提醒他。他如果是一個知趣的人,一定會不好意思在這裡住下去的。
翌日,紅日高照,丫鬟喜紅既沒有照常前來送飯,也沒來送茶。譚長真知道他的計策已經奏效,於是急忙起身走出房來,見到淨室的牆上貼張紙帖兒,上面墨蹟淋漓:

西風盡夜飛雪花,冷坐蒲團形影斜;
休羨今朝手似玉,回思曩昔身如蛙。

譚長真看完哈哈一笑,轉身回到房內,見桌上有現成筆墨,便取筆在手,在牆上紙帖的空檔處也寫了四句話。然後收拾行李物品,輕鬆地走出堂前,向著上天稽首作禮,高聲說道:「無量天尊慈悲為懷,終於救脫弟子,免除煩惱!」說完頭也不回出莊向南而去。
因為莊主早有吩咐,所以當譚長真從後院出來時,顧家僕從均都回避了,等到他走後才報告莊主。顧裕豐來到後房靜室,見他原來貼在牆上紙帖的空檔處新添了四句話:

休言雪月與風花,心正豈愁形影斜;
不說喜紅手如玉,此身定做井中蛙!

顧裕豐直到這時才明白,譚長真調戲喜紅,原來是一個脫身之計,但磋歎後悔已經遲了。回憶起譚長真在自己家中的言行舉止,所作所為,他才從心底相信:人世間雖有詐錢騙財的道士,但同樣也有不屑於安逸寄生生活,苦心求道,勵志修行的聖賢。譚長真道長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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