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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北野武最怕的女人!
壓倒性走過戰亂、震災、貧窮,
一生捲起衣袖……
小武,阿母也是很辛苦的!

13歲誓言把破產的家買回來,單身上京成為阿竹小女傭。烹煮三餐、打掃洗衣針線活,不論多冷多累,每天都得清晨五點起床,埋頭苦幹,直到晚上十點就寢。換得早餐一碗飯配一碗味噌湯,午餐一碗飯配一串醃沙丁魚,晚餐一碗飯配兩片醃蘿蔔,以及每個月五圓的待遇,因此自創了五圓理財法。
自認沒有男人「緣」,大學畢業的未婚夫在結婚前兩個月猝死;奉母成婚的對象菊次郎卻懦弱無能,最後還生了一個從小耍小聰明、叛逆的兒子北野武。
戰爭下物資匱乏的生活,採野菜、撿蛤蠣,撐起家中一片天;震災閉難所,埋鍋造飯,賣熱食、做起小生意。
崇尚教育,因為「貧窮這檔事,是會惡性循環的。窮人沒錢,沒錢就無法上學,無法上學就無法找到好工作,無法找到好工作就落入貧窮,沒錢讓孩子上學。我這麼說或許會得罪佛陀,但我還是要說,貧窮是會輪迴的。」
《菊次郎與佐紀》裡的佐紀人生自述,不僅是北野武導演的家族故事,更是一部時代的女性剪影。
「北野武的母親怎麼可能住這種破屋啊?!」
「我是我,小武是小武!」

本書特色
•《菊次郎與佐紀》的佐紀人生全批露
•日本媽媽VS.浪子導演
•北野武的家族故事
•戰爭、震災、貧窮下的女性奮鬥
(毒舌、熱衷黑道電影的導演,究竟如何養成的? 閱讀愛錢的武媽的價值觀、教養觀,終於明白北野武「我的人生似乎就是和母親的抗爭」的原因何在。)

作者簡介

北野佐紀

電影導演北野武之母。由於父親敗光家產,小學畢業後當女傭營生。長大後所嫁非人,丈夫非但酗酒,還花費無度,導致債台高築,佐紀並未因此氣餒,自力更生,賺錢養家。因學歷低而吃盡苦頭的她,深知教育的重要性,於極貧環境中,供應孩子們念大學,希冀孩子能擺脫貧窮。八十歲後,佐紀開始自學讀書寫字、旅遊,享受人生。一九九九年過世,享壽九十五歲。

譯者簡介
朱海翔

筆名阿翔。從小愛聽故事,懸疑推理、戀愛言情、奇幻冒險、驚悚恐怖、社會寫實、散文小品,無所不讀,視譯者為說書人,以成為具有精湛洗練文字功力的說書人為終生職志,努力不懈,一路挺進中。譯作有《野蠻遊戲》第二、三集、《失敗禁止!美少女的祕密不側漏1》等小說。

後記

五十年前,這個家建立起來。當時,我家玄關高於路面,而水錶也露於地面上將近十公分。
然而,現在水錶都不知道在地面下的哪裡,即便挖掘也找不見蹤影了。過去的路面鋪設水泥,鋪設柏油,使得路面越發增高,甚至高過了玄關,昔日光景不再。
這多半就是所謂的歲月流逝,不僅物換星移,是非黑白也會顛倒。
我沒受過什麼教育,鎮日為生活而忙,對社會和時代的變化一無所知。不過,即使知道了,舊觀念也無法馬上跟上時代的腳步做變化。
在現代人的眼,或許我的故事非但是落伍的相聲,而且聽來乏味吧。
只因為我是小武的母親,就能將這種無趣的話題付梓成書,這個世界真是令人不解,但同時我也深感汗顏。
只不過,回顧這一生,我認為自己生了一群爭氣的孩子,這著實是求之不得的好運。
活在這世上,任誰人人希望含著金湯匙出生,從小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但很不幸的,有些人就是會出生在窮苦人家。這不是孩子的錯,卻得從小就揹著貧窮這個負擔長大,當父母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給孩子好的教育。有一技在身,這才是任誰都無法從你身上搶走的財產。
也因此,任憑家境如何貧窮,哪怕和我老公吵了架,我從未將遷怒到孩子身上。因為這是為人母的責任,而且讓孩子們過著貧窮的生活,我就已經格外內疚了。
或許對現在人來說,我這種擔心想必是多餘的。做父親的人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做母親的想要外出賺錢,還要去學語言、學跳舞、學畫畫什麼的。人生無法從來,要能即時行樂是現代人的觀念,在我看來,父母親沒有太多時間照顧小孩,現在的孩子居然不在意,真是令我訝異。
非但如此,我看現在的小孩真的很辛苦,在學校要唸學,要遵守校規,回到家,卻看到母親輕鬆愉快地做自己的事。難道小孩子不會心生不滿嗎?
時代不同了,或許觀念老舊的我,想法是錯的也說不一定,不過,我認為,做父母理應把孩子的事擺在自己前面才對。
後記中說教,讀者多半會嫌我是個囉嗦的老太婆吧。
托小武的福,才有這本自傳的誕生,我非常感謝各位讀者的支持與愛護。過了仗朝之年,要我回憶敘述幾十年前的過往雲煙,說不定有錯誤或失禮之處,就當作是老人家的胡言亂語,請各位讀者一笑置之。

目次

第一章 生年不詳 戶口報錯
第二章 十三歲的小女傭「阿竹」
第三章 佐紀自創 月薪五圓的理財法
第四章 毫無用處的規矩禮儀
第五章 迤邐綿延的送親隊伍
第六章 學習裁縫的束脩:車輪餅
第七章 從天而降的大學未婚夫
第八章 西洋雜貨店「正木屋」開張大吉
第九章 關東大地震帶來的意外之財
第十章 外子菊次郎登場
第十一章 教育斬斷貧窮的惡性循環
第十二章 尋女歷險記
第十三章 有米能使鬼推磨的配給歲月
第十四章 賽跑後生下的小孩
第十五章 我家小武是美國風帥哥?!
第十六章 跟著孩子去郊遊
第十七章 北野媽媽的壓歲錢
第十八章 把家當旅館的小武
第十九章 油漆匠父親的潛移默化教育
第二十章 北野電視館 高朋滿座
第二十一章 驕傲自大者愚不可及
第二十二章 年過八十 享受人生

書摘/試閱

第一章 生年不詳 戶口報錯

小武鮮少回到武野這個家,倒是會跟人胡謅有關北野家祖先的來歷,說什麼他是海盜的後裔,或者是歸化日本的哥薩克人後代。
而他的理由很滑稽。據他本人的說法是:我的五官怎麼看都不像是日本人,所以我身上絕對流有大陸民族的血。
小武的五官是標準的日本人臉孔。他是長得有如圓扁的草加仙貝的我生下來的,怎麼可能長出草加仙貝以外的臉孔呢?我可沒見過哪個歐美人長得像草加仙貝。
也就那麼一次,我曾經帶著孩子們去給我母親掃墓,順道繞到了我出生的老家。我老家位於千葉縣市原郡五井町,不過市原郡似乎現已改制為市原市了。附近的養老川匯流進的養老溪谷是名聞遐邇的觀光景點,可供人釣釣魚、泡溫泉。此處美歸美,卻是有著我十三歲時因破產痛失家園往事的傷心地。如今我的老家已改建成豪宅,外觀變了很多,而且不知道現任房主是為了防禦什麼,還在周圍挖了三條壕溝。
「這裡就是我小時候的家。」
孩子們一聽,樂不可支,眼睛都亮了起來說:
「哇~這個家好棒喔,媽。而且還挖了三條溝,很壯觀耶。」
「傻瓜,那是買下房子的人後來改建的啦。」
聽我這麼一說,孩子們個個洩了氣。總之,經過一番顛沛流離後,我在足立區梅島住了下來,也就是書中提到的只有三個房間的破爛房屋。前陣子有個小武的男粉絲來到我家後看到那間房子說:
「北野武的母親怎麼可能住在這種破屋啊。你當我是鄉下人就想騙我啊?」
那個粉絲和為他帶路的人在我家門前爭執不休。因為受不了他們的吵鬧,我就走了出去告訴他們:
「我就是北野。」
那兩人一聽大驚失色,隨即溜之大吉,跑到一半還回過頭來面帶同情地瞧著我。
這沒什麼好同情的。這就是我們建立起的家。當然啦,小武在大久保有棟房子,我忘了那是要價五億圓還是十億圓,而且每當他金口一開,房價又飛漲兩億圓,所以我也記不得那麼多。除了大久保之外,他住在一間月租一百一十萬圓的高級公寓。我著實無法想像,月租一百一十萬圓的公寓裝潢成什麼樣子。
不過,我是我,小武是小武,同情之於我是多餘的。
那次掃墓,是我們一家七口,我婆婆、四個小孩以及我們夫婦同住一個屋簷下時候的事情了。孩子們多半因為看不開,直嘆著:
「好可惜喔,太可惜了。」
房子賣都賣掉了,再多的感嘆都是徒然。俗語說「想明年的事被鬼笑」(註:意指做白日夢,不切實際),但是老提當年勇也會讓人看笑話。
既然這是我的傳記,就從我的成長講起吧,否則這故事無以為繼。首先是我父親、母親的身世。
我父親名叫小宮岩吉,母親是志子。過去的人除了姓氏之外,還會使用屋號(註:江戶時代,一般市井小民不得擁有姓氏,隨著人口增多,同名之人越發增加,為了易於辨識,每戶人家以自家特色另外起名號)。我家位於出洲,屋號為信四郎。說到「出洲的信四郎」,以前我家有個遠親開了一間名為袖介浦汽車的公司營運巴士業務,是個鼎鼎有名的大財主。
關於我父親的身世有個小故事。若我提起這段往事,小武鐵定會調侃道:
「媽,妳真是頂尖藝人,比我還會編故事。」
不過,這故事可是我從小聽到大的枕邊故事。
時值明治維新,攻進了江戶的軍隊在上野台地擊潰了彰義隊,新時代即將展開。
我外祖父是當地小有名氣的米商。有一天,他從靈岸島搭船前往客戶家裡收貨款。當貨款收得差不多了,他路經彰義隊敗戰後沒多久、煙硝味尚且瀰漫的上野台地,有個披頭散髮、看似武家出身的女人朝他飛奔而來,向他哀求道:
「求求你,救救這個孩子。」
我外祖父還沒來得及思考,據說那女人已然將一名兩、三歲的嬰孩以及想必是要當成養育費的一百兩硬塞給他了。一百兩,那可是不得了的大數目,相當於銀座二十坪的地價。聽說那女人將孩子和錢硬塞給他之後,掉頭跑走了。那嬰孩正是我生父岩吉。所以,我父親常跟我說:「妳身上流有武士的血統。」不過,這並非我親眼所見,事情是真是假也無從考證。再說,即使身上流有武士血統,對我有何助益?各位姑且聽之即可。
而後,岩吉隨著歲月長大成人,入贅到了我母親家。
但我父親卻是個濫好人,倘若有人跟他說:「借我一圓」,他會說:「那敢情好」;假如對方是要借兩圓,他也是「那敢情好」,最後落得被倒債的下場。(註:根據野村控股公司和日本經濟新聞的研究,單純以物價水準來計算,明治時期的一圓大約相當於現今的三千八百圓,再加上當時薪資落差過大的因素,對靠勞力賺錢的老百姓而言,明治三十年時的一圓具有現今兩萬圓的分量。)
某天發生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有個魚販挑著扁擔來叫賣沙丁魚和秋刀魚等類的漁獲。
「客人,秋刀魚兩條算你一錢,要不要?」(註:一錢為百分之一圓)
魚販問我父親。不過,我父親剛跟別攤買過魚了,目前沒有需要。
「喔~不用啦,我剛才有買了。」
「那三條一錢,再免費送你幾條如何?」
被魚販如此強力推銷我父親就投降了,聽到免費贈送更覺得不買不行。而且,只買個三條魚顯得很小家子氣,他還不好意思開口。
「不然七條算你兩錢如何?」
「成交──你的魚我全要了,連扁擔也留下。」
最後,他買下兩手無法合抱的一整個木桶的魚。我暗忖,買這麼多魚要做啥,接著只見我父親花了一整天忙著清理魚內臟,作醃魚。雖然醃漬的東西不容易腐敗,但一整樽的魚要花幾天才能吃得完?
魚醃完後,他將那一木桶的魚放在我家門前的道路上,拿著煙管吞雲吐霧,等待有緣人經過。等著等著,就有一戶農家的媳婦路過,他就跟對方打招呼說:
「這位大姊,今天妳家午餐有些什麼菜色?」
「岩吉先生哪,我們務農的哪來的錢吃飯還配菜啊?」
對方答道。
「可不是,可不是。」
我父親聽了點點頭,抖落煙管內的煙灰繼續說道:
「好,妳帶幾條秋刀魚回家吧。妳家有八個人吧?只拿八條吃不過癮,給妳十六條。」
十六條魚全都免費贈送。真拿我父親沒辦法。
不過,若是我母親還在世的話就好了。該管的時候,她還是會出聲制止我父親這種行為。
我哇哇落地後沒多久,母親就過世了。也許因為我是母親懷胎七月生下的早產兒的緣故,一出生就被送進了千葉病院。現在的人都習慣去醫院生產,找產婆接生這檔事很少見了。然而,在當時,在醫院生小孩是極其新潮的事哪。
聽說差不多兩年後我出了院,父親慌了手腳。
「糟了,我忘記去報戶口。」
這個人實在太漫不經心了。
「欸?這孩子是兩年前還三年前生的啊?唉──真麻煩。好像和對面的小哲差不多年紀吧,去問問他們家的孩子是哪年生的好了。」
如此這般,我被當作和小哲一樣是明治三十七年(一九〇四年)生的。這簡直是亂來嘛。
不過,我父親還是搞錯了。他幫我報的戶口是明治三十七年三月出生,等於是年頭生,所以比四月生的小哲先進了小學(四月二日之後生的小孩是年尾)。結果,對面的鄰居大叔和我父親閒聊時問道:
「岩吉啊,我記得佐紀分明比小哲晚生,怎麼反倒比他先上了小學啊?」
所以我的生年成謎。反正就是明治三十七年或者三十八年的那個時候吧。
我並不是拿學齡來替自己開脫,不過學校上的課我有如鴨子聽雷,而且一聽不懂我就會翹課回家,是個不上進的小學生。即便如此,我還是上了六年的小學,勉強畢了業。
就在我小學剛畢業時,為了借一百圓,我家連房子都沒了。
如前所述,我父親是個濫好人,錢也好,米也罷,只要人家開口借,他一概來者不拒。但當他需要用錢時,卻搞得債台高築,傾家蕩產。
「人只要戒妒、戒鄙、戒偷,就問心無愧了。」
即使賣掉了房子,從此得擠身在破爛小屋裡,我父親仍舊心平氣和地告誡我做人的道理。
然而,這個社會是非常現實的。做了好事沒人會記住,犯了錯誤卻會被人永遠記住,即使你死後還會拿出來翻舊帳。
我母親葬在當地人稱作市原「四門寺」的地方。母親的墓建得非常氣派,但後來因為無人來上香掃墓,任憑荒廢了。憑藉著在我兒時植於母親墓旁的白椿木,我找到了母親的安息之處。墓碑已經不見了,唯獨那株白椿木青蔥茂盛地孤立一旁。
「你們外婆的墳墓在這裡喔。」
聽我一說,孩子們當即合十膜拜。之後,我以和服衣袖替代布巾埋在土裡,當作給母親的小小心意。
此時,別家來掃墓的大叔向我搭話,一派儼然我遠親的口吻說道:
「說到出洲的信四郎,以前可是富商巨賈,可惜家產都被阿志小姐的老公給敗光了。那傢伙的個性好歸好,就是運氣太差了。」
他喟嘆著,彷彿往事歷歷在目,甚至感慨無比到讓我不禁懷疑起莫非父親離鄉背井時,留有沒還清的債吧。我擔心了起來,所以只是嗯嗯啊啊地虛應幾聲聽他說著。
「對了,妳也是信四郎的親戚嗎?」
被他這麼一問,我頓感尷尬,總不能現在承認你剛說的人就是我父親吧。所以,我又嗯嗯啊啊地含糊回答,結果對方再度感嘆著:
「唉,人真是落魄不得啊,有錢的話,也不至於搞得墳前雜草叢生。出洲信四郎他家潦倒成這樣,連女兒都無情到不來掃墓了。」
被人指責為無情,我心頭猛地一跳。
「我聽說他女兒現居東京,妳也是從東京來的啊?」
現在的氣氛好生尷尬。
「哎呀,妳和阿志小姐挺有幾分神似的嘛。」
聽到大叔這麼一說,我的心臟漏跳了一拍。大叔感慨萬千地說完之後,道:
「若是妳在東京碰到阿志小姐的女兒,請幫我轉告她偶爾要給她母親來上個香。」
於是我立即答應大叔「一定,一定」,冷汗直流。
待大叔離開之後,我那幾個孩子不知死活地大聲嚷嚷:
「剛才那位大叔口中的無情女兒,就是妳吧?」
每個孩子的頭上都被我扒了一掌。
不過,這個世間就是如此,一時的誤入歧途,但卻死後也會被人舊事重提。
而我也始終記得父親做錯的事,當然,我對父親並無怨懟。事過境遷七十年,堆積如山的問題堆積如山,我哪來的心神去記恨。回首過去,儘管父親在我看來是愚蠢糊塗的,但他從未和人結過怨,平順地結束了他的一生。
然而,在悲劇發生的當下,我並不是這麼想的。從住慣的房子被人趕出來的時候,我既無法像父親那樣只是無奈地認命,也無法看開地認為:「喔,那我就當一輩子窮人吧。」因為我們搬進的新家是破爛小屋。一場雨打下來,屋簷響起的劈啪聲在屋內都能聽到,吵得我無法成眠。當我翻來覆去時,心想:
「將來我一定要把我的家買回來。我得自立自強,因為我只能靠自己了。」
那年,我十三歲。
 
第十六章 跟著孩子去郊遊

我常聽現在的父母親抱怨,PTA的雜事繁多,小孩子很難管,學校教不好,老師動不動就打電話來家裡之類的問題。
以前的家長會成員不外乎是我們這些連PTA和DDT都搞不清楚的媽媽們,從來都沒發生過上述情況,大家都毫無怨言地盡量配合老師。
小武唸小學的時候,我曾當過家長會的幹部。小武是我年過四十後生的孩子,我自然就成了年紀最大的媽媽,說是年高者閱歷深也不為過。
擔任小武小學一年級時的導師是山田老師,從他小學二年級開始直到畢業為止,一路都給木村老師帶上來的。木村老師擔任小武的導師時,甫從大學畢業,是個新科老師。剛離開鳥取的大學的他,當時二十二、三歲,和長男阿茂年齡相仿,所以我覺得自己又多了一個兒子。
一般說來,小學的級任導師每年或者每兩年得換一個班,然而木村老師跟校長開門見山地說:
「讓我帶這些孩子到他們畢業為止。」
校長被他的熱情所折服,於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他的要求。但是有傳聞說木村老師是捨不得離開小武,才去跟校長提出這種要求的。木村老師疼愛小武的程度可見一斑。真相如何呢?這些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星期天時,木村老師會帶小武去打球,或者看職棒,除了在學校之外,下課後他也很照顧小武這點倒是真的。此外,這對現在的人看來是天方夜譚,但木村老師每早都會來我們家蹭飯。
當時他離開了大學校園,就上來東京過著單身男子的生活,住的是看似溫室改裝成的詭異房間。看他一個男孩子還得做飯洗衣的,於是我便主動幫他處理這些家務事。
「小武的媽,我來吃飯了。」
木村老師就這樣和我家的人一塊兒用早餐,然後帶著小武去上學。所以我才說,我好像又多了一個兒子似的。
倘若這事發生在現在,勢必會惹來「偏袒」或「不公平」之類的非議。在以前,大家互相幫助是天經地義的事。老師教導我家的小孩,所以我們也幫助老師,這不是理所當然嗎?把幫助老師曲解為「偏袒」,乃至心生嫉妒,在我看來,有這種心態的人受的教育才是有問題。
看看現在的師生與父母之間的關係,瀰漫著緊張不和的氣氛,讓我看了很是不解。倘使師生父母間無法維持良好的關係,要如何正確地教導國家未來的主人翁?
現在拿出以前陪小孩子去郊遊的照片,照片裡一大票都是穿著圍裙和女用工作綁腿褲的媽媽們,看得我不自覺地嘴角微揚。現在的學校作法我不太瞭解,不過,小武小的時候,每個學校的每一班學生去郊遊時,父母都得輪流去幫忙照看孩子的。特別是木村老師帶的班級,每次郊遊都有二、三十名家長浩浩蕩蕩地跟去。光讓孩子玩的開心怎麼行,對吧?所以,每次遠足家長一大票,最後都搞不清楚是為小孩還是為家長辦的。
不過,我們家長跟去是有理由的。那時是嬰兒潮的世代,隨便一個班級都是五、六十人的規模,不像現在只有四十個小朋友,況且孩子還小,上了車之後,暈車、小便大便在褲子、搞失蹤記、跌倒受傷,狀況百出,一個人要照顧這麼多孩子極為吃力。再說,木村老師是個年輕男子,要他幫小孩子換褲子,不是很可憐嗎?
我記得小武小學三年級那次郊遊,目的地應該是濱離宮(譯註:濱離宮恩賜公園,與著名的築地漁市相距不遠)。有件事想來很不可思議,就是小武班上的郊遊不常碰上雨天,運動會亦然。話說回來,五、六十名的學生,加上三十名的媽媽團,生怕雨天毀了郊遊運動的好日子,而眼帶威脅地瞪著天上的太陽,想必太陽也不敢不露臉吧。
那次郊遊,也是在大家威脅性的瞪視下,有了秋高氣爽的好天氣,我們一行人朝著濱離宮出發。不過,目的地離我們足立區不遠就是了。
巴士裡擠滿了人,座無虛席。我家四個孩子,小武、安子、阿大都很愛坐巴士,光是能搭汽車就雀躍不已,任憑路程多遠從不暈車,坐得安穩舒適。然而,小武班上有個孩子天生就和巴士八字不和,僅僅聞到巴士的特有味道他就不舒服。巴士引擎一發動,更是不得了,眼前一片黑。情況糟的時候,一看到巴士他就快暈倒了,真是個令人同情的小男孩。他和公車八字不和到連吃暈車藥都沒效,因為他那是心病,光聽到巴士就嚇得六神無主,無異於單比氣勢就輸給對手的相撲。
不過是從足立區梅島到濱離宮的短程距離,果然不出所料,那孩子吐得唏哩嘩啦,車子才一出了足立區,他居然大便在褲子上,真是讓人傷透了腦筋。一開始就料到他必然會吐,所以我們已經事先準備好紙袋嚴陣以待,豈料,他竟然拉在褲子上,不過,縱使預料到了,你總不能要個小學三年級的孩子包紙尿褲吧?
也因此,巴士一抵達濱離宮,我們隨即把那小男孩髒掉的內褲給脫掉,然後跟一個穿了兩條內褲的女孩子借來其中一條,讓小男孩穿女生的內褲。
當時的女孩子除了穿一條女用四角長內褲之外,還會在其上加一條毛線內褲,因為女孩子將來要生小孩,絕不能讓腹部著涼,以免產生不良影響,這是一般常識。哪像今日的女孩子們,都穿著布料少得可憐的小小一件內褲,只為了好看,卻忘了內褲原本具有的重要功能。
話說那個男孩子,我讓他穿了毛線內褲之後,告訴他「去玩吧」,然後啪地拍了拍他的屁股,讓他去跟大夥們玩耍。但是小武卻在一旁說風涼話:
「唉唷,穿女生內褲,穿女生內褲,沒雞雞。」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罵完之後,我就在他頭上扒了一掌。
接下來,該如何處理那條髒掉的內褲呢?
環顧四周,剛好找到了一個池塘,所以我打算在那兒清洗內褲。問題是,這裡是所謂的離宮,也就是天皇的別墅,在天皇家的池塘裡清洗沾到糞便的內褲,這很失禮吧?雖說天皇已經頒布了「人間宣言」,自認和國民一樣同為凡人,但不用任何人來告訴我,我也明白無論如何這都是不對的行為。於是,我一個人在池邊洗內褲,由另外四、五個人不著痕跡地擋住我,順便把風。
當巡視公園的人來時,把風的人就會出聲警告;「有人來了。」,我旋即停下手上的動作,假裝和旁邊的歐巴桑們欣賞風景,說幾句「這鯉魚真是漂亮哪」,蒙混過去。
哪怕是夏普兄弟(譯注:出身加拿大的職業摔角雙打組,於一九五四年到日本,掀起了日本的職業摔角風潮)的兇器攻擊,碰上我們這群歐巴桑的聯手攻勢,想必也會甘拜下風。
去鎌倉的紫陽花寺的那次郊遊,也發生了同樣事件。紫陽花(繡球花)的開花季節乃是雨季,任憑我們瞪視太陽的眼神再兇狠,自然也是徒勞,車子開到半路就下起雨來了。孩子們由於從足立區到鎌倉的一路上都無法下車,全軍覆沒,幾乎所有人都暈車嘔吐。
到了寺廟後,就是幫他們洗衣服。把一個個孩子的衣服脫下後,就是洗個不停,讓我忍不住埋怨幾句:
「我又不是為了洗衣服才千里迢迢來到鎌倉的!」
而孩子們也不好過,一想到回程還要坐巴士,搞不好會暈車,個個都沒了精神。
回程的車上更淒慘,班上有一半的孩子都打著赤膊,因為嘔吐,衣服都被脫下來清洗,而坐在折疊式座位上的媽媽們,對暈車的孩子們也漸漸沒了耐心。
即使情況如此惡劣,小武依舊屹立不搖,百無聊賴地望著車窗外的景色,然後突然說道:
「咦?雨停了耶。」
聞言,我一看車窗外,果然太陽破雲而出,光芒照耀大地,雖說回程已經過了一半,大家還是禁不住歡呼出聲。
這時,有個媽媽將洗好的衣物用車窗夾住,開始曬衣服。那衣物被風吹得啪啪作響,吸收陽光,那景色看得人心曠神怡。於是其他的媽媽也有樣學樣,跟著將洗好的衣物用車窗夾住曬乾,只見所有車窗都夾著五顏六色的褲子與襯衫,隨風飄揚,開車路過的人無不回頭張望我們,真是讓人愉快啊。眨眼間,孩子們又回復了精神,或是唱歌,或是吃起先前沒胃口享用的便當和零食。
回到學校時,褲子和襯衫全都乾了,下車時,每個孩子都精神奕奕的,一點兒也看不出他們之前還暈車嘔吐。
聽我這麼描述,大家可能會認為那時的家長會不過是陪小孩郊遊,所以我再舉個粒子,運動會。
當時,儘管大官們口口聲聲都說「戰爭已然結束」,然而,事實上,一般民間普遍物資匱乏,學校也不例外。任憑小孩子多麼在賽跑中努力表現,也無獎品可拿。於是,我們家長會便跟所有家長募款,籌促資金購買大量的筆記本和鉛筆,捐給學校當獎品。
或許有些死腦筋的家長會認為「又不是為了獎品才參加賽跑的」,不過,人就是如此努力沒有回報,將來就不願意努力了。冠軍就有冠軍該得的獎品,亞軍就得到亞軍的獎品,最後一名就該嘗到吊車尾的喜悅與懊悔。
後來,小武賽跑得第一,喜孜孜地拿著我們捐給學校的筆記本和鉛筆回家,不過我卻忍不住說出那句老詞兒了:
「很好。不過,賽跑就算得第一,將來也不會讓你賺到錢。你要拿出賽跑時的精神,好好用功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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