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閻連科:中篇四書(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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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閻連科:中篇四書(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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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閻連科:中篇四書(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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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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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閻連科以自己出生的村落(河南嵩縣)和生長的文化景況為基調,細細描寫著那些微小的存在與消逝。看那些介於大城與小村的人們,他們的過去、當下與未來,以及充滿艱苦、奮鬥、有時歡愉、有時哀慟,或許茫然也依然前進的生活。
本叢書(一套四本)共八篇小說,每篇小說都設定以河南嵩縣的耙耬山這個地點貫穿不同人物的生命故事,作者娓娓道來在他所構築的耙耬山世界中,農民對權力的崇拜,及生命的價值在權力面前遭到否定時,所體現的積極人生意義。

本書特色
★本叢書一套四本,為華文中篇小說之王──閻連科最經典的中篇小說選集
★集中認識最好、最精采的閻連科

★推薦群
王安憶 小說家
王德威 美國哈佛大學東亞語言及文明系Edward C. Henderson講座教授
李歐梵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講座教授
張 錯 美國南加州大學東亞語文學系兼比較文學系教授
梅家玲 臺灣大學臺文所與中文系特聘教授
陳昌明 成功大學中文系教授
陳思和 上海復旦大學圖書館館長、中文系教授
黃英哲 日本愛知大學現代中國學部兼國際問題研究所所長
楊 照 作家、評論家
廖炳惠 美國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文學系「川流講座」教授
駱以軍 小說家
蘇偉貞 小說家、成功大學中文系教授

作者簡介

閻連科

閻連科,著名作家,1958年出生於河南嵩縣,1978年應徵入伍,1985年畢業於河南大學政教系、1991年畢業於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1979年開始寫作,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情感欲》、《日光流年》、《堅硬如水》、《受活》、《為人民服務》、《丁莊夢》、《風雅頌》、《四書》、《炸裂志》等10餘部,中、短篇小說集《年月日》、《黃金洞》、《耙耬天歌》、《朝著東南走》等15部,言論集、散文《一個人的三條河》(二魚文化出版)等12部;另有《閻連科文集》17卷。曾先後獲第一、第二屆魯迅文學獎,第三屆老舍文學獎和馬來西亞「花蹤」世界華文文學獎;入圍法國費米那文學獎和英國國際布克獎短名單。其作品被譯為日、韓、越、法、英、德、義大利、西班牙、以色列、荷蘭、挪威、瑞典、捷克、塞爾維亞等20幾種語言,在20多個國家和地區出版。2004年退出軍界,現供職於人民大學文學院,為教授、作家。

你不能不知道的閻連科
‧諾貝爾文學獎呼聲最高的華人作家
‧2005年老舍文學獎、2013年世界華文文學獎得主
‧獲《中國新聞周刊》評選為影響中國2013年度文化人物
‧中國當代最常被查禁的作家
‧中國最具反叛精神的作家

作者序

被這一叢書書名所吸引——「黑白閻連科」。也就有了欣喜和欣然,感激著支持這書出版的臺灣同仁們。

我是一個相當矛盾、糾結的人,不相識的多說我好,而相識之後,便不再這樣說道。繼續近之,更想遠之。所以朋友偏少,也生怕別人認真瞭解,又常常渴望別人真正瞭解。可卻一旦成為朋友,會總是想著肝膽相照;然倘若有了生死牽累,自己也沒有把握自己會有怎樣的情舉義措,會背叛還是會執著情念,生死相依,同歸暗黑的末路。總之去說,人很黑白,相當混淆,矛盾到扯不清明,難說二一。就我自己,靜心去想自我時候,也不會把自我當做一個甚好或甚壞的東西看待。常想在這世上,其實你也是一個錯人罪人,不知有過多少錯事惡念。想有一天提筆去回望自己,如果膽略和勇氣可以讓我把自己的魂靈剝開來看,那人不知該是怎樣的虛妄和醜陋,只是偽裝,只是理想,只是一種執著和克制,才使大家看到了我今天的嘴臉,今天的這幅模樣。
盼望有一天可以養大育壯剝開自己靈魂的勇氣。可以寫出《懺悔錄》那樣的一部書來,讓真正的坦蕩,回到體內。讓混沌的黑白,成為清明的界線。現在,不僅我沒有這赤裸的勇氣,也還沒有挨到那個時候。

去說我的文學;去說我的寫作。本是沿著自己的感悟執著地走,可其結果,卻成了今天這幅異人模樣。讓人議論,讓人黑白,讓人矛盾和混淆。爭論是不消說的;批判是不消說的;有組織的罵和嘲弄,我也都聽到和看到。也知道,說好的不僅是對我文學的尊重,也還多少有著同道的那份情義與支持。說壞的,怕也還有著某種力量和利益。對支持說好者,報以情義;對罵和嘲弄者,細聽細辨,淡然處之。別人說你是中國最受爭議的作家,說你某某作品最好,或最為垃圾,我都聽著想著,修正著、固執著,黑白混淆著。這套「黑白閻連科」,其實是「黑白中篇四書」吧。雖是中篇,也足可以讓大家看到閻連科的文學黑白,明清出一條文學的楚河與漢界;或者,明清出一個混沌但卻來去鮮明的文學之壺口。總之去說,這一中篇的選叢,是為了閱讀的門扉和便捷,是認識閻連科的洞開和撕裂;是讓人知道,他(它)終歸是他(它),不是別的,不是別人;也還為了,因著閱讀而讓人對閻連科和他寫作的黑白淆混與糾結糾纏,有一條淺近的條理與辨析。
不希望你熱愛他(它),只希望你明白他(它)。

不希望你熱愛和喜歡他的文學和寫作,只希望你認識他的文學和寫作。
如此而已。

目次

自序
黃金洞
尋找土地

書摘/試閱

黃金洞

世界像糞。
我用力想呀想呀才想起原來像是糞。
我爹和到壽的老豬一樣兒,哼哼著爬上山梁來,日頭一個冷噤,就哆哆嗦嗦發不出黃光了。我窩在落日裡屙屎,窩著想著睡了過去,看見從城市來的那個女人,坐在爹的腿上,撩起她的紅綢裙子來,說年月裡物價漲到了天上,你給我那丁點東西,剛好夠給一家人添一套衣裳。城裡的女人跟我爹要那樣東西時候,總是坐在爹的腿上,撩起她的裙兒,笑得紅花爛開。我死怕她撩她的紅裙,大腿上的白嫩嚇得我口乾舌燥,嘴唇裂得起皮,我得屏著氣兒用舌尖不歇不停地去舔我的嘴唇。可是,城裡的女人總愛撩裙兒。她撩裙兒時候,即使我在天東地西,背又對她,也總能看見她撩的裙兒,看見爹把那東西給了她去。爹活活是一頭豬,從來不把那東西給我。我屙著爹就揪了我的耳朵,說該死的二憨,你說說今天到底賣了幾筐沙子,你哥只給我這一丁點兒錢。該死的爹把我的耳朵擰得熱疼,熱疼裡城裡女人的紅裙兒一個飄忽就沒了蹤影。爹把我揪到沙金的洞口,像丟一兜豬的下水樣把我丟在地上。我系上我的褲子,看見哥坐在洞口的沙地上,臉青得像死過了三天三夜。
爹說,說吧老大。
老大吸煙,吐得黑霧騰騰,說讓憨子說吧。
爹說,說,憨子。
我說,說啥?
爹說,說說你哥今兒到底賣了幾筐沙。
我說我管他賣了幾筐沙我咋知道他賣了幾筐沙。爹聽了這話,朝我屁股上踢了一腳,把我踢跪在了地上。跪下時候,我聽見日頭嘰哇一聲,就落進了山裡,被一條山縫緊緊地掐住了它的脖子,山梁上一下涼陰陰的,鋪展了一層薄黑的顏色。遠處近處,挖金、磨金、淘金的人,一邁一邁地走進他們的棚裡,走進他們在村裡租的房裡,扛著他們的家什,就像扛著挖金時塌方砸斷了的他們孩子的腿。從這山上一百塊錢買一筐沙子,裝進面袋,扛到河邊,在搓衣板似的淘金板上淘呀淘的,到天黑日頭被山縫擠了進去,就掏出一抹幹屎粉樣的東西,裝進牛角尖裡,或裝進一個小藥瓶裡,扛著那被水泡紅的板子,提著舀水的瓢兒,回到我們村裡去了。
爹是不淘金的。和哥一道賣沙。自家的山梁頭上,爹說這兒有金,哥挖了,到河邊淘了,就果然有金。以後就再也不種地了,挖沙,賣沙。從四面八方過來淘金的人,見了爹就開始哈腰,臉上沒笑,決不敢和爹說話,爹也不去搭理他們。連從城裡來做黃金生意的漂亮女人,見了爹那臉上的笑也粉桃紅紅的。只有老大,從此和爹就冷冷熱熱起來。
往日,爹總守在洞口邊上,我和老大進洞挖沙,誰給爹一百塊錢,就把那沙買去一筐。可今兒,那城裡的女人來了,爹後晌在家守了人家,由老大守著洞口賣沙。爹說他最少少給他交了五筐沙錢,哥說今兒生意壓根兒不好,爹把洞口筐漏的黃沙抓一把在手裡掂掂,說這沙壓手,正是金旺時候,能生意不好?你說這話鬼都不信,能瞞過去你老子我嗎?
哥他不再說話,蹴在洞口抽煙,一根接了一根。
爹說到底賣了幾筐?
哥說錢都給你了有幾筐是幾筐。
爹說死了我都不信。
哥把煙頭丟在地上,說不信你搜搜我的身子。
爹說我後晌看見你媳婦來了山上,有多少錢都可以讓她捎回家裡。
哥說我是你娃不信了我你還信誰。
爹說你敢明誓嗎?
哥說,敢。
這時候,天就要徹底黑將下來,嫂子來喚大夥兒回去吃飯,爹說你來了正好,一家人都跪下明誓,說誰後晌要貪了沙錢,誰遭電擊雷劈。於是,老大先跪下來,面對沙金的洞口,說我貢老大要貪了一筐沙錢,明兒進洞背沙,塌方把我砸死在洞裡。大嫂跪在洞口前的平地中央,把她的乾菜瘦臉對著傍黑的天說,我今兒要從這洞口拿走了一文回家,我一輩子隻生女娃不生男娃,老天讓我斷子絕孫。完了後爹就把目光盯在我的身上,說你呢?我撲一下坐在地上,說管我啥個事兒,屎都不讓我屙完。
爹不再看我,朝前走了幾步,車轉身,看看天,看看洞。慢慢地跪在哥和嫂的面前,把聲音弄硬成冬天的石頭,說我今兒要屈說了他們倆,我貢貴不得好死,暴病死了還遭賊揭墓,把我的屍首扔到路邊喂狗,要是我沒有屈說他們,老天你就憑著良心辦吧,叫不叫他們的誓話應驗,我貢貴都不吭一聲。
誓明完了。
大嫂說,該吃飯了。
哥說,啥飯?
嫂說,桃從城裡回了,爹讓燒了好的。
爹說,都起吧,吃了飯夜裡還有事兒。
天就要黑將下來,山梁子漫滿了雨天的潮味。爹拍拍膝蓋上的沙土,哥嫂也拍拍膝蓋上的沙土。爹說你們走吧,我留下一會兒。蹲著把洞口的漏沙攏到一塊,爹說看看這兒漏了多少,我就知道後晌兒賣了多少。
哥說,爹,天黑了你不回家,我們咋能先端碗吃飯?
爹說,那,二憨,你還留下看著洞口,吃完飯老大換你回去。
我說,我還沒有屙完,就又窩回到洞口西邊的窪裡,接著屙起屎來。這一回,我將就蹲著,目光從面前的蒿草縫裡,真的看見了城裡的女人桃,一手扯著老大的一個姑女,另一隻手也扯著老大的一個姑女,在村頭朝著這兒張望。她仍然是穿了那紅的裙子,火辣辣燒得人家眼疼。她還朝這兒喚了一聲,在她那水亮亮喚聲裡,老大說他媳婦,你攙著咱爹下坡。乾菜似的老大媳婦,就扶著豬一樣的老爹,踩著桃的叫喚,朝村落裡去了。

桃這個女人,其實就是我娘。
我娘那個女人,死了以後,好多年月裡爹都獨自過著,領著老大和我,像領著兩個沒啥兒喂的小豬。可在一夜之間,村裡有人做了生意。丟下鋤把,就不再是莊稼人哩,進城以後,好的飯鋪也進,好的衣物也買,有女人從牆角出來拉了他的胳膊,不推不讓就跟著女人去了,過一會兒轉來,口袋的錢雖然沒啦,那臉上卻掛了厚實實一層紅笑。爹跟著那些男人進了一次城裡,回來在門口吐了一口惡痰,說我操他祖宗八輩,你們富還能富過我貢貴。爹領著老大和我,在自家的山梁上轉了一天,日落時轉到一個崖下,說挖吧。
就挖出了沙。爹說淘吧。
就淘出了金。
爹說賣吧。
就賣回了錢。
轉眼間蓋了瓦屋,給哥娶了女人,村人才明白,說挖吧,淘吧,賣吧,連貢二憨那樣的人都不要地啦,誰還再種莊稼。你這邊一泡屎還沒屙完,那邊的村人,家家戶戶,老老少少,就已經把一個世界開腸剖肚完了。先是戶戶挖沙淘金,偷偷地賣金,後來就開山,就放炮,把沙和礦石賣給外村人磨去、淘去。磨了淘了,也不要下洛陽,闖廣州,那些外地的男人女人來門上收金。你不賣,他還要跪下磕頭。女人們漂漂亮亮,塗了脂粉,被小車從城市送來,租著一間房子住下,專幹那收金的營生。爹是被收金的女人圍著轉的,他自個兒有金,他還能讓那些女人去某某家裡收金。一個叫秀蘭的女人,其實不會啥兒,她治過爹的感冒,也就天黑時去給爹喂藥,天亮才喂完藥水出門。有年冬天清早,老大從他媳婦的懷裡出來,踩著白雪去廁所倒盆,碰見爹這頭老豬去送那個女人,老大就站在雪地,端著尿盆不動,直到爹又轉回身子,尿在盆裡結成金黃黃的餅子,說爹,你還叫做人哩。
爹在院裡淡了一下步子,說倒你的尿去。
老大說別忘了你已經六十幾歲。
爹扭過身子,一腳踢在老大端的盆上,尿水和金餅一下都飛到老大臉上。爹說大冬天你摟著你媳婦不冷吧?爹回了屋去,老大在雪地木了半晌。
兩年以後,這叫秀蘭的女人拿著爹的兩根金條走了。老大說城裡的女人能是好東西?爹笑笑,讓她走去,說我還怕她一輩子不走,不走她死了咋埋?也和你娘埋一個墓坑?以為爹已經好了,可三幾月不到,這桃就進出了爹的屋裡。我說桃漂亮,是因為桃臉上鼻上都有稀稀密密好看的黑斑。桃的漂亮比秀蘭過了許多,又比秀蘭年輕許多。桃不像秀蘭那樣偷偷摸摸。桃膽大。桃見了我就問,二憨,你爹在家不在?我望著桃笑笑,笑笑說爹在,桃就從大哥家門口走過,往爹的屋裡去了,有時還勾個回頭,說憨子,我給你爹說了,你爹說碰著了就給你娶一房媳婦。
我想娶個媳婦,娶和桃一樣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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