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客家原鄉李文古話本

吳餘鎬

台灣桃園人1952年生

學歷
霄裡國小、省立中壢中學初級部、
新竹師專、台灣師範大學國文系畢業、
中正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碩士

經歷
國小、國中、高中、大學教師

著作
《台灣客家李文古話本有聲書》
《台灣客家李文古話本》
《台灣客家李文古故事研究》
《唐詩三百首演繹》
《唐詩三百首導讀》
《古典詩入門》
《中華對聯大典》系列(四本)
《童詩‧童詩》

第一回 〈李文古食屎〉

老古人言講得好：「人會算，天會斷。」人出世平平都係來做人，毋好缺虧人，也毋好得失人 。愛知喲：天有目，神會看。千算萬算，不如天來斷。

「唉喲，也莫恁冤枉那。」
天吂光，先生還目睡摸些䟘起來行到灶下，就噦喤殺天 个喊起來咧：
「這係麼人恁孤盲，仰搣這一團在碗項裝？」
就看佢撚等鼻公，退著兩步在棧櫥 兜 出一碗「屎」來。
原來昨晡下晝愛放學个時節，李文古正收等書包，就聽著藥店仔个賴仔阿清頭，摎舂米所 个阿嶽牯，兩儕 偷偷仔在該參詳 ：
「文古該猴仔，長透整治這兜。天光日，俚來摎佢捉來灌屎愛無？」
「好啊，早就想搣一擺佢悿悿 來。」阿嶽牯講：
「你想愛仰般來做？」
阿嶽牯爪等頭那問阿清頭。
「天光日你去先尋兜 狗屎來，伸个看就好吔。」
阿清頭陰陰仔笑等，佢看著李文古還吂走，就無過講下去。李文古也揹 起書包轉屋去咧。
「叔姆，叔姆。」一轉啊到屋下，李文古就大聲胲个喊等。
「做麼个？文古。你喊魂呣？」
叔姆在灶下躘出來，手項還擎等鑊鏟：
「豬仔餵餵滾 討食吔，人還無閒在該炆豬菜呢。」
叔姆撩起圍身裙，捽忒額頭頂个汗，問李文古。
「叔姆，屋下還有黃豆仔無？」
李文古放忒揹等个書包問厥叔姆。
「怕還有啊，上擺做豆豉 還伸有一息仔在米房 脣，毋會去看呣？」
叔姆應佢，又問佢：
「愛做麼个係？」
「無啦！先生講天光日愛教麼个『家政』，學煮食哇。……」
李文古嘴肚應等，就走落間肚，在米房脣尋著成半粄袋个黃豆仔，用碗舀著一碗來，又走到灶下，尋著一隻細鑊仔，摎風爐起起火，就亂交打橫个炒起黃豆仔來。
「文古，風爐个火毋好恁猛 ，正毋會炒到臭火𤊶。」
叔姆鼻著臭火燒味，摎李文古講。
「好，知啦。」
李文古嘴肚應等，就看佢在風爐裡肚，抽忒幾支樵來，火一下就較餒 吔。
「文古，好咧，毋好炒忒過火 。」
叔姆个豬菜炆好吔，有一息仔閒，佢行過來看。
「恁樣較香。」
李文古笑嘻嘻仔講等，順手擐起細鑊仔，摎炒好个黃豆仔倒到舂臼 肚，就放勢个舂等。一下仔，一碗黃豆仔就畀舂到粉都無恁幼 。
「叔姆，過分兩條蕃薯好無？」李文古問叔姆。
「愛毋會自家去拿，該大眠床下還一大壁角。」
厥叔姆應等，擐等汁 摎正炆 好个豬菜就去餵豬吔。
李文古聽講，走到大眠床間，在眠床下尋著兩條黃蕃薯，又走到灶下去煠 蕃薯。無一下仔，蕃薯煠熟吔。佢先摎皮剝忒，又摎蕃薯放落舂臼肚亼 到綿綿，蕃薯攞 等黃豆粉一下仔就合到共下，就像打粄仔共樣。
「這擺妥當咧。」
李文古看著亼好个蕃薯粄，暢蹀蹀仔 唸等。跈等又在灶頭背个樵堆肚，尋著一截竹笐 ，做著一支擳仔 ，就摎亼好个蕃薯粄放落裡背，大力擳 到一隻大碗公裝好，看起來就像一垺 屎樣。
「叔姆，去學堂一下。」
食飽夜，李文古㘝 等該碗公「屎」，行出廳下，堵著厥叔姆就講。
「恁暗吔，出去愛做麼个係？」厥叔姆問。
「無啦，功課有一息仔問題愛問先生啦。」
李文古騙厥叔姆。
「毋好恁暗，愛較遽啊轉來喔。」
厥叔姆吩咐佢講。
「好啦，問好黏時就轉。」
李文古講等，一下仔就瀉 到學堂去吔。
佢偷偷仔閃落先生个灶下，打開棧櫥，就摎該碗公「屎」放落去。
「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有朋自遠方來，……」
先生還在上間私廳仔，搖等頭那，大聲个讀等四書，根本就毋知李文古趖 落屋來。
「哈，這擺就愛分佢兜食一擺罅 來。」
李文古離開學堂，暢耐耐仔轉去咧。
「今晡暗晡个月光就還光喲。」
佢看等天頂滿天个星仔在該𥍉啊𥍉吔 ，心肝想等歡喜到會死。堵好路項又堵著阿嶽牯摎厥爸看戲轉來，佢還挑挑同佢擛 一下手來相借問 。
一夜無話，第二日上課个時節，先生氣噴噴仔 來咧，手項還兜等一隻碗公。一落學堂，摎碗公放到桌頂，就開聲大罵：
「這係麼人搣个？」
佢指等碗公，目珠擘到大嫲牯隻看等大家問，該樣仔就像差一滴仔就會噼腦筋 吔。
大家看著驚到會死，你看看你，都毋知愛講麼个。
「阿清頭，老實講，係你無？」
先生看到阿清頭兩隻賊仔目溜來溜去滿哪仔看，心肝想怕係佢。
「無喔先生。」
阿清頭企起來，遽遽應先生。
「毋係你？」
先生比著一下：
「你坐下去。該阿嶽牯，一定係你。」
先生無把扼，毋知係麼人，濫糝 想抓 著一个來。
「毋係，乜無做，先生毋好濫糝賴喔。」
阿嶽牯頸橫橫仔 詏 等講無，佢講忒又詐毋知仔个樣仔看吔一下李文古該片。
「係啊，仰會無想著李文古。」
先生看著阿嶽牯恁樣，心肝忸顫 一下。嘴項就跈等講：
「文古，一定係你。這種事總係你正恁做得出來。捉你毋著，賴你無差啦。」
「先生，無毋著，昨暗晡摎吾爸看戲轉來，有堵著李文古一儕人，在學堂這片行過來。」
阿嶽牯聽著先生揣係李文古做个，想起昨暗晡堵著佢个事，接嘴就講。
「該……該毋係呢。」
李文古聽講，詐到分人捉著包，一副當驚个樣仔，結舌个詏等：
「無呢，毋好隨……隨便，亂……亂賴人喔。……」
佢話越講越細聲，頭那也越來越低。
「一定係佢。」
「一定係佢。」
「無人像佢恁無教料 个啦。」
眾人七嘴八舌个講佢。
「文古，係無？你照實講！」
先生惡桀桀仔 問佢。
「該……該……」
李文古嘴擘擘仔，挶到該該滾講無出話來个樣仔。
「好，今這下愛仰般罰佢？」
先生斷 佢揣个無毋著，問大家。
「係麼人屙个就喊麼人食忒啊！」
阿清頭講。
「係啊，本成就應該恁樣。」
阿嶽牯也跈等講。
「先生，毋好啦，下二擺毋敢吔啦。」
李文古聽著，兩隻手緊拂 。
「做毋得！一定愛佢食忒。」
怕係李文古平常時撩手弄腳 ，得失著忒多人，今晡日大家講都無恁和个大聲喊等。
無奈何，李文古眈 吔一下大家，刻耐仔 兜起該碗佢做出來个「屎」，牙研目皺 个食等。眾人看佢正經食起「屎」來，揞等 鼻公都走出學堂。李文古定定仔 食等厥个蕃薯黃豆粄，心肝肚冷笑等：
「這兜毋知死个，這擺就分騙著吔那。」
學堂外背，大家都在該議論等。阿清頭走到窗門脣，遠遠看等李文古在該食「屎」，心肝暢到奈毋得。
「喂，阿嶽牯，來。」
阿清頭擛等手喊阿嶽牯過來共下看，又問佢：
「該日喊你尋个，今尋有吂？」
「狗屎呣？早就尋有一堆吔，愛仰吔係？」
阿嶽牯講。
「你做你拿分，天光日你就會知。」
阿清頭喊佢毋好問恁多，講忒就拉等阿嶽牯去拿狗屎。
臨暗仔，阿清頭兜等一碗狗屎來到學堂。佢這望該望，滿哪仔都無看著人，佢還毋放心个摎學堂過捩 一圈，連一隻鬼刁影 也無看著吔，正偷偷仔走落先生个灶下，打開棧櫥摎該碗狗屎放落去。就看佢輕輕仔摎棧櫥關好，又輕手輕腳定定仔行出來，四向角頭看吔一下，見無分人打影著，正放心个轉去咧。
食夜个時節，先生嘴肚噥噥哢哢 个，毋知唸著恁多麼个，罵等行轉屋來，看樣仔又怕行棋行輸人咧。一落門，就看佢走落灶下去打棧櫥，像怕尋食个款。無看無打緊，這一看，該火就還著喔。
「這又係哪隻孤盲 絕代个短命夭壽子！」
先生開聲大罵：
「總罔 朝脣正搣忒一碗，這下又來一碗？」
就看佢又像朝脣共樣，撚等鼻公摎該碗狗屎兜出後尾門項放。
第二日朝脣上課吔，先生譴眵眵仔 兜等該碗狗屎行落教室，一張面乜膨都豬頭都無恁大。
「這係麼人搣个？」
先生摎該碗狗屎頓 到桌項，大聲个問等。大家都擘大目珠挷 長頸根來看。一下仔，大家又你看看你，一句話都毋敢聲。
「文古，係你無？」
先生想著昨晡日正食忒一碗公「屎」个李文古問佢。
「先生，莫恁冤枉那，又毋係食毋會驚个哩。」
李文古挶到當衰過个樣仔講。
「你恅著屎恁好食呣？到這下還撓胲 撓胲，想著都還會翻 呢。」
李文古問先生。
「還有，昨暗晡也無出來，你也知知个呀。」
李文古又過講：
「你去吾屋下同吾叔行棋有無？你還行輸吾叔个毋係？」
李文古順續過摎先生落潰 一下。
「唔。」
先生聽著無過講話，一下仔面乜紅起來，連耳公都像關公樣吔。
「文古講个無毋著，你兜照實講係麼人做个。」
先生𢳆 轉面來，目視視仔看等大家講等，又緊捉阿清頭摎阿嶽牯該片看。
「先生，毋係喔。」
阿清頭看著先生緊看佢，遽遽企起來講。
「先生，又乜毋係。」
阿嶽牯也跈等講。
「恬恬。」
先生拍一下桌仔講：
「大家毋使推來推去，等下係無人承認，除吔文古以外，該就一儕食一息，大家分忒佢。」
話正講煞，就看佢，兜等該碗狗屎，行到阿清頭个頭前，拈 著一矻 ，就塞落厥个嘴空，跈等阿嶽牯也食著一矻。伸个同學看著先生行前來吔，大家都遽遽閃走，有个較細膽个細妹仔還驚到噭出來。李文古看著就摎先生講：
「先生，看該屎也毋係麼个好食个東西，就喊佢這兜鼻鼻啊 就好吔，相信下二擺無人敢過做吔啦。」
先生想想啊也有道理，過逐下去強堵分人食也毋係辦法，就喊李文古兜等該碗伸个狗屎分大家鼻。一下仔，歸隻學堂就聽著這嘔該嘔个聲。
「哼！這兜毋知死个，看下二擺還有麼人敢講愛捉去灌屎个無？」
放學吔，李文古指等大家大聲个罵等，就看著阿清頭摎阿嶽牯兩儕面舐舐仔 遽遽閃走。正經喲，老古人言講得好：
「人害人，肥啐啐；天害人，一把骨。」
佢兩儕害人毋死反自己，下二擺怕毋敢過來害人吔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