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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芬金的14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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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芬金的14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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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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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十四個最黑暗的故事,
在十三張黑桃與一張鬼牌的安排下,
即將一一被揭露……

收錄「歐亨利最佳短篇故事獎」得獎作〈黑衣男子〉、電影〈1408〉原著、《黑塔》番外篇〈伊路利亞小姑娘〉等最新短篇傑作!
每篇故事均附加作者小記,大師的內心世界與寫作靈感全面大公開!

這是一場攸關生死的賭局,
你的對手是史蒂芬‧金。
沒有規則可循,一切不按牌理出牌,
你,能夠勝出嗎?

每一張牌的背後,都隱藏著我們的欲望與人性……

有些牌會牽引出聞所未聞的奇譚——丁奇擁有一種天分,畫符號就能懲罰討厭鬼,但這秘密卻被一個陌生人發現了!霍華在驗屍室的手術檯上醒來,身旁圍著一圈醫生,正準備將他活生生地開膛破肚……

有些牌看似日常,實則驚心動魄——老婆只因為憎惡老公嬌養的貓咪,憤而離家出走,沒想到從此踏上了不歸路;律師在餐廳裡協調離婚事宜,卻遇上抓狂的領班揮刀砍人……

有些牌你可能自以為很熟悉——還記得那間鬧鬼鬧到讓鐵齒作家也不得不投降的旅館房間「1408」嗎?還有尋覓「黑塔」的羅蘭,在神秘小鎮被許多白衣姑娘愛慕著,但她們總透著一股邪氣……

十四張牌千變萬化、風貌各異,唯一的共同點是都呈現了故事大師史蒂芬‧金超乎凡人的才華、出人意表的創意、獨樹一格的幽默,以及無可言說的魅力!
今晚,你想抽哪一張牌?

作者簡介

【故事大師】
史蒂芬‧金 Stephen King

一九四七年生於美國緬因州波特蘭市。自一九七三年出版第一部長篇小說《魔女嘉莉》後,到目前為止已寫了五十多部長篇小說和二百多篇短篇小說。他的筆法細膩,善於從大家再熟悉不過的日常生活事物中,帶給讀者如同身歷其境的恐怖感。作品已被翻譯成三十多種語言,暢銷超過三億五千萬本,甚至被譽為「每個美國家庭都有兩本書,一本是《聖經》,另一本則是史蒂芬‧金的小說」。
他的作品也是影視改編的熱門題材,其中《魔女嘉莉》是他一鳴驚人的出道作,並多次被改編拍成電影;《鬼店》、《牠》與《末日逼近》則被譽為他的三大代表作,也均被改編成電影或電視影集,《末日逼近》且已由華納兄弟電影公司買下電影版權。《穹頂之下》則於二○一三年由奧斯卡金獎大導演史蒂芬‧史匹柏擔任監製、「LOST檔案」導演傑克‧班德執導,改編為同名電視影集,刷新美國CBS電視台夏季檔影集自一九九二年以來的最高收視紀錄!
二○○三年,史蒂芬‧金獲得美國國家圖書基金會頒發「傑出貢獻獎」;二○○四年,他榮獲世界奇幻文學獎「終身成就獎」的肯定;二○○七年他更獲頒愛倫‧坡獎的「大師獎」;二○○八年則以《魔島》和《日落之後》同時囊括「史鐸克獎」最佳長篇小說及短篇小說獎;二○一○年,他又以《暗夜無星》贏得「史鐸克獎」最佳小說選集和「英倫奇幻獎」最佳小說選集,在在彰顯出他無可取代的大師地位!
目前史蒂芬‧金與妻子定居於緬因州。

譯者介紹︰
林師祺

政大英文系畢業。曾任報社編譯、記者。跨入譯界以來,穿梭不同時空,體驗各色人生,樂此不疲,因而轉任專職譯者。
譯作有《戀愛挑戰書》、《如果我留下》、《16歲的最後心願》、《書店怪問》、《男孩裡的小宇宙》、《莎士比亞三姐妹》、《耶穌在哈佛的26堂課》、《法國女人不會胖》等。

名人/編輯推薦

名家推薦︰

【主持人】RUBY、【影評人】老嘉華、【小說家】倪采青、【作家】陳浩基、【文化評論者】劉森堯 一致叫好! ●按姓名筆劃序排列

史蒂芬金筆下有魔法,讓我這視恐怖小說為畏途的人也深受吸引,經常是抖著手指翻頁,又怕又愛看。《史蒂芬金的14張牌》每篇各有特色,翻開它吧,你將驚異於恐怖大師的創作跨度。──【小說家】倪采青
史蒂芬金在本書的作者引言一開頭說得真好,他正在操練一項近乎失傳的技藝,指的是短篇小說的精湛寫法。這顯然是一位有文學野心的暢銷作家,他從頭到尾都在追求精益求精的境界,他一直努力要超越他的前輩大師契訶夫和莫泊桑,還有卡夫卡!──【文化評論者】劉森堯

【推薦序】
史蒂芬‧金對短篇故事的告白

【影評人】老嘉華

一定有許多人想過,甚至問過,孜孜不倦創作了三十、四十年後,難道沒有靈感枯竭的時候?著作等身、成果豐碩背後,難道就沒有腸枯思竭到抓狂吐血的瓶頸期?對這些疑惑,史蒂芬‧金不再娓娓道來寫作之樂,也不解釋如何「靈感保鮮」,乾脆在每個故事前或後加上附註,說明故事的構想從何而來。至於為什麼是十四個故事?是因為他用撲克牌中十三張黑桃的牌,再加上一張鬼牌──是的,他就是這樣決定了篇數和排列順序,並且宣稱下回再出短篇故事選集,可能要用塔羅牌決定順序。我們既然不能像《戰慄遊戲》裡的頭號書迷那樣,禁錮心儀作家,強迫他修改作品,逼問他的真實想法,索性透過故事的註解,看看在起心動念到作品完成之間,發生了什麼變化。
史蒂芬‧金一方面展現他對短篇故事情有獨鍾,另一方面也承認創作過程未必都那麼輕鬆愉快。在本書的十四個短篇當中,他覺得只有〈終極無敵〉和〈L. T.的寵物理論〉花費的心力,跟短篇故事輕薄短小的篇幅成正比,而〈終極無敵〉的起源,是某一天他突然看到一個畫面,一名年輕男子正在把零錢倒進下水道的鐵格子溝蓋。只不過是眼前閃過一個畫面,他卻下筆飛快,順利完成這篇作品,同時再度印證他的理念:故事其實一直存在著,我們需要的是去挖掘,而不是人工製造。依據他這個說法,故事好像是埋在地底的礦藏,寫作的人必須先找到礦脈,然後挖掘出來。那麼,我們眼前是不是也可以閃過一個畫面,看見穿著礦工服的史蒂芬‧金,進入他發掘的豐饒礦坑裡,開採他的故事寶藏?
好吧,看看這十四篇故事的靈感起點,真的不得不讚嘆他的礦藏豐富,題材多元而且似乎俯拾皆是,像是來自朋友的小故事,向霍桑〈年輕的布朗大爺〉致敬的〈黑衣男子〉;因為熱愛在州際公路飆車,從休息站廁所塗鴉得到靈感而寫出的〈你心所愛,終將消逝〉;帶有卡夫卡風格的〈死刑室〉;多年前,內華達州某旅館客房清潔人員在枕頭上留下的兩美元籌碼,引出〈幸運兩毛五〉;在紐約餐館見到一對爭吵的夫妻,招呼他們的領班嘲諷的眨眼,就出現了〈高譚餐館午餐記〉;還有源自兒時對大蕭條時期大盜迷戀的〈傑克‧漢彌頓之死〉。甚至在淋浴間,或是從妻子送的寵物和畫,隨時都能迸出靈感,素材彷彿永遠取之不盡。
在這十四篇當中,有兩篇是史蒂芬‧金特別提出,認為凡是寫恐怖、驚悚和懸疑故事的作家,都應該嘗試這樣的主題。一個是〈四號驗屍室〉裡的「未死先埋」──史蒂芬‧金在附註裡,提到他七歲時看電視《希區考克劇場》,對其中約瑟夫考登演的那一集(第1季第7集〈Breakdown〉),感到最驚駭。男主角由於車禍受了重傷,傷勢嚴重到被醫生誤判為死亡,差點就要遭到活剖驗屍。恐怖大師希區考克的影響力果然非同小可,這麼多年之後,他拍攝的電影或影集仍然吸引著一代又一代的影迷,提供了許多創意養分。
另一個史蒂芬‧金覺得必要嘗試書寫的主題,是〈一四○八〉的「飯店房間鬧鬼」。這當然不是他第一次寫飯店鬧鬼的題材,早在一九七七年他就寫出了著名的長篇小說《鬼店》,並且於三年後,由導演庫柏力克拍成了影史經典的驚悚電影。〈一四○八〉也曾在二○○七年改編為電影,可惜反應平平。這兩篇故事的主角都是作家,而他們入住的飯店都彷彿是有生命的活體,能夠控制入住客人的心神,逐漸困住他們,最終將他們吞噬。史蒂芬‧金筆下的作家,往往都要遭遇些離奇的磨難,車禍、綁架、禁錮和發狂,好像在為作家的職業傷害列清單,但不知這是作者的自娛自樂自我解嘲,抑或是他隱藏在底層無以名狀的惴惴不安。
全書十四篇故事裡,最心緒糾結的,可能是〈驚魂子彈飛車〉。二○○○年,這篇故事以電子書型態問世,史蒂芬‧金藉由這個故事,抒發自己要面對痛失至親的情緒,結果這篇小說卻在半年內獲利四十多萬美元,他甚至登上《時代》雜誌封面和《華爾街日報》頭版。以前雖然有高知名度卻還能不受干擾的史蒂芬‧金,從此走到哪裡都要被人圍觀;但是最讓他抓狂的,是大家攔下他、圍觀他,邀他上節目,人人關心銷量如何,探問為什麼會大賣,卻沒有人真正在乎書的內容。即使他覺得那是個好故事,即使他希望知道讀者對故事有什麼想法,可是大家都不在乎。
從〈驚魂子彈飛車〉衝上一條新道路,史蒂芬‧金看到了另一條路可能的萎縮式微。不過他只想全心投入繼續寫,他不在乎其他外圍的事物,尤其當短篇故事越來越稀少,少得有可能快要絕跡的時候,他仍然要用自己的作品,向短篇故事做深情告白。

書摘/試閱

四號驗屍室

周遭一片漆黑,有那麼半晌——究竟是多久則不得而知——我以為自己還昏迷不醒。漸漸地,我發現,失去意識的人不會察覺自己正穿過一片黑暗,還能聽到微弱又有節奏的聲音,那聲響肯定是吱嘎作響的輪子。而且我從頭頂到腳踵,都有觸覺。我聞得到橡膠或尼龍味。這不是昏厥,還有……還有什麼?我對這些官能太過理智,所以這也不是作夢。
那麼這是怎麼回事?
我是誰?
發生了什麼事情?
吱嘎響的輪子停下愚蠢的節奏,我不再前進。我的周圍發出嗶啪聲,就來自那個有橡膠味道的玩意兒。
有個聲音:「他們說哪間?」
靜默。
第二個聲音:「四號吧。對,四號。」
我們又開始移動,但是速度放慢。現在我隱約聽到腳步聲,可能來自軟底鞋,也許是運動鞋。聲音的主人就是鞋主。他們又讓我停下來,某個撞擊聲之後跟著微弱的咻聲。我猜,那是自動門的開門聲。
這是怎麼回事?我大叫,叫聲卻只在我的腦海中,嘴唇文風未動。我可以感受到嘴唇——也能察覺舌頭像受驚的鼴鼠般癱在口腔裡——卻無法移動它們。
載著我的東西又開始滾動。行動床?對,換句話說,就是輪床。許久之前,我曾經躺過,這要歸功於詹森總統那次窩囊的亞洲小冒險 。我明白自己身在醫院,遭遇了可怕不測,就像二十三年前差點閹割我的那場爆炸,現在可能正要進手術房。如此一來,很多問題就得到解答,多半都是合理的解釋,但是我全身沒有一處發痛。除了嚇得半死的小問題之外,其他倒是很正常。如果這些人是要推我進手術室的醫護人員,為什麼我看不到?為什麼我無法說話?
第三個聲音:「夥計們,這邊。」
輪床被推往另一個方向,我腦海中不斷浮現的問題就是,我究竟惹了什麼大麻煩?
這個問題應該與你是誰有關吧?我自問,而且我竟然知道答案。我叫霍華.卡楚洛,是股票經紀人,某些同事暱稱我為「霸王霍華」。
第二個聲音(就出現在我的頭部上方):「醫生,妳今天真漂亮。」
第四個聲音(冷淡的女聲):「羅斯提,很高興得到你的讚賞。麻煩動作快點好嗎?保母希望我七點以前到家,她和父母約好一起吃晚餐。」
七點以前回家,七點以前回家。也許現在還是下午,或是傍晚。但是這裡一片漆黑,黑得像你的帽子,黑得像土撥鼠的屁眼,黑得像波斯的深夜。究竟怎麼回事?我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情?現在怎麼不是正在接電話?
因為今天是週六,某個聲音從深處喃喃地說。你要去……要去……
有個「霍!」的聲音。我很愛這個聲音,可以說我為這個聲音而活。這個聲音是……什麼?當然就是高爾夫球桿的桿頭將球擊出球座的聲音。我站著,看著小白球飛向藍天……
有人抓住我的肩膀、小腿,把我抬高。我嚇死了,拚命想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也許擠出一個微弱的叫聲,卻比底下的輪子聲音小多了。可能連那都比不上,也許一切只是出於我的想像。
周圍一片黑暗,我被盪到半空中——嘿,抓緊了,我的背不好!我想說話,嘴唇和牙齒依然動也不動,舌頭始終癱在嘴巴裡;這隻鼴鼠可能不是受驚,也許根本死了。這會兒有個可怕的念頭浮現,恐懼的心情越來越接近驚慌失措:如果他們放錯方向,以致我的舌頭往後滑,堵住喉嚨呢?我會無法呼吸!俗話說某人「吞了自己的舌頭」就是這個意思吧?
第二個聲音(羅斯提):「醫生,妳一定喜歡這個,他長得就像麥可.波頓 。」
女醫生:「那是誰?」
第三個聲音——聽起來像是年輕男子,大概不比青少年大多少:「是個想裝黑人的白人酒吧歌手。這個應該不是他。」
這句話引來一陣訕笑,女聲也加入(略帶疑惑)。當我被放到鋪著軟墊的桌上,羅斯提又說了新笑話——他似乎準備了一整套脫口秀;然而瞬間襲來的恐懼驚得我錯過這次的幽默表演。剛才我想到,如果舌頭堵住喉嚨,我就無法呼吸,但是倘若我現在就沒氣呢?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如果死亡就是這樣呢?
有可能。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這種如同戴上保險套的緊貼感,這片漆黑,這種橡膠氣味。現在我是「霸王霍華」、一等一的股票經紀人、德立市政大道鄉村俱樂部的硬漢、全球各地高爾夫球場酒吧的常客;但是在一九七一年,我隸屬於湄公河三角洲的醫療救護隊,還是一個偶爾夢到老家養的狗而哭醒的小毛頭;我頓時明白這種感覺,認出這個氣味。
老天爺,我在屍袋裡。
第一個聲音:「醫生,簽個名好嗎?記得寫重一點,才能複寫三份。」
鋼筆劃過紙張的聲音。我想像第一個聲音的主人拿出夾紙板給女醫生。
喔,親愛的上帝,請別讓我死!我試圖吶喊,卻沒發出聲音。
我還有氣……對不對?我是說,我雖然無法察覺呼吸的動作,但是肺部似乎沒有大礙,並不像潛在水底過久而抽痛或喘不過氣。所以我肯定沒事,是不是?
然而如果你死了,來自深處的聲音低低地說,就不會需要空氣了,是不是?對,因為死人不需要呼吸。死人的肺部可說……不必費勁。
羅斯提:「醫生,妳下週六晚上有約嗎?」
可是如果我死了,怎麼會有感覺?怎麼會聞到袋子的味道?怎麼會聽到這些聲音,聽到醫生說,下週六要幫恰巧名叫羅斯提的狗狗洗澡,聽到所有人哄堂大笑?如果我死了,為什麼不是消失,或像歐普拉脫口秀常說的置身白色光芒中?
接著是刺耳的拉裂聲,我突然置身於白光中;光線炫目,如同劃破冬日厚重烏雲的陽光。我想闔上眼皮,卻無能為力;一對眼皮就像滾軸壞掉的百葉窗。
有張臉傾身看我,擋住部分強光,這光不是來自令人目眩的宇宙星體,而是上方一整排的日光燈。這張臉孔很年輕,是個一般人都覺得俊俏的男子,年紀約莫二十五歲。他就像《海灘遊俠》 或《飛越情海》 裡的海濱猛男。可能比普通人稍稍聰明一點。戴得歪歪斜斜的綠色手術帽邊緣竄出茂密黑髮,他也穿著長袍。此人有一雙蔚藍眸子,據說這種眼睛能讓小姐們飛蛾撲火。顴骨上則有一片灰濛濛的雀斑。
「天啊,」他就是第三個聲音。「這傢伙真的像麥可.波頓!可能年紀稍微老一點;也許……」他靠更近。綠色長袍打在他頸項處的繫繩碰到我的額頭。「不過,看得出相似之處。嘿,麥可,唱首歌來聽聽。」
救命!是我想唱的歌,結果卻只能用呆滯目光盯著他的藍眸;只能納悶自己是不是死了,只能猜疑這就是死亡,原來心跳停止之後,人人都會經歷這個階段。如果我還活著,他怎麼沒看到強光照得我瞳孔縮小?我知道答案……至少我以為自己知道。我的瞳孔並未縮小,所以日光燈才會照得我刺痛。
繫繩如同羽毛般搔過我的額頭。
救命!我對著《海灘遊俠》壯漢大叫,他可能只是實習生或是醫學院的小鬼。求求你救救我!
我的嘴唇動也不動。
那張臉孔往後抽,繫繩不再搔得我發癢,強烈的白光再度打在我無法移動的雙眼,一路照進我的腦子。那種感覺糟透了,猶如遭到強暴。如果我得長時間盯著看,恐怕會失明,也許盲了才是解脫。
「霍!」這是木桿打中小白球,不過這次的聲音有點低,而且手感不太好。球飛到半空中……卻偏了方向……偏離軌道……往下落……
可惡。
我打到長草區了。
又有另一張臉孔進入我的視野。此人穿的是白色而非綠色長袍,腦袋上是一頭橙色亂髮。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低智商,他一定就是羅斯提。他的臉上掛著一個蠢笑容,那就像高中生的傻笑,這種人的鬆軟二頭肌上可能有個刺青寫著「生來就是要拉彈胸罩肩帶」。
「麥可!」羅斯提驚叫。「老天爺,你氣色超好!真是老子的榮幸!大傢伙,唱首歌來聽聽吧!唱到你的死人屁股都掉到地上去!」
背後不知何處傳來醫生冷漠的聲音,她甚至不再假裝這些小丑行為很逗。「別鬧了,羅斯提。」接著便以略微不同的命令口吻說:「什麼狀況,邁克?」
邁克就是第一個聲音——羅斯提的搭檔,他彷彿很尷尬自己的工作夥伴是立志長大要當安德魯.克萊 的傢伙。「他倒在德立俱樂部的第十四洞,不在球場上,是在長草區。要不是他打得比後面的四人對抗賽快,或是他們沒看到他一隻腳突出草叢,他現在早成了螞蟻窩。」
我腦子裡又再度出現那個聲音——「霍!」——只是這次還跟著另一種令人不快的聲音:木桿桿頭掃過草叢的沙沙聲。一定就是第十四洞,因為那裡有著名的野葛。有野葛和……
羅斯提還低頭看著我,眼神愚蠢又熱切。他感興趣的不是死亡,而是我和麥可.波頓的雷同長相。喔,我當然知道,面對某些女性客戶時,也不至於清高到不肯利用這一點。否則這張臉很快就老了。在這個情況之下更是……天啊。
「主治醫生是誰?」女醫問。「是卡薩里安嗎?」
「不是,」邁克說,然後短暫地看了我一眼。他至少比羅斯提大十歲以上,黑髮中已經出現花白,戴著眼鏡。為什麼這些人都看不出我沒死?「發現他的對抗賽組員中有一人是醫生。第一頁就有他的簽名……看到了嗎?」
我聽到翻閱紙張的聲音:「老天爺,是簡寧啊,我知道他。方舟停在亞拉拉特山 之後,諾亞就是找他做身體檢查。」
看來羅斯提聽不懂這個笑話,但是他還是對著我的臉孔發出沙啞笑聲。我聞得到他嘴裡有洋蔥的味道,還有餐後的食物氣味。如果我聞得到洋蔥,肯定還有呼吸。一定是吧?要是——
我還沒想完,羅斯提靠得更近,我滿懷希望。他一定看到了!他看到了,所以想對我施以口對口人工呼吸。上帝祝福你,羅斯提!願上帝祝福你和你的洋蔥嘴!
但是他的愚蠢笑容並未改變,他沒把嘴巴貼在我的嘴巴上,反而用手滑過我的下巴,然後用大拇指壓在一側,另外四隻手指壓在另一側。
「他活著!」羅斯提大叫。「他活著,還要幫四號房的麥可.波頓歌迷俱樂部唱首歌!」
他的手指捏得更緊——那種隱隱作痛的感覺就像麻藥剛退——還開始上下擺動我的下巴,搞得我的牙齒碰撞的喀喀響。「就算她使~~壞,他也識不透」 ,羅斯提的歌聲難聽又走音,博西.史萊傑的腦袋可能會因此爆炸。「她做的都~~對……」他的手震得我的牙齒忽開忽闔,而我的舌頭就像躺在劇烈起伏的水床上的死狗。
「住手!」女醫生抓狂。她仿彿相當震驚,羅斯提可能也察覺到了,並未停止,反而唱得更起勁。現在他的手指陷進我的臉頰,我呆滯的眼睛盲目地盯著上方。
「他會背棄最要好的朋友,只要她不喜歡——」
她來了,這個女人穿著綠色長袍,軟帽在喉嚨處打結,帽子就垂在背後,活像「西斯可小子」 的墨西哥草帽,棕色短髮垂在額頭上,漂亮卻嚴厲——應該說是英氣逼人,而非美麗婉約。她留著短指甲,一手把羅斯提往後拉。
「嘿!」羅斯提火冒三丈。「拿開妳的手!」
「那你就別碰他,」她的聲音中有明顯的怒意。「我受夠你這種大二小毛頭的冷笑話,羅斯提。再有下一次,我絕對舉發你。」
「嘿,冷靜點,」「海灘遊俠」帥哥——醫生的助理——說。他的口氣驚慌失措,似乎以為羅斯提和他上司就要當場幹架了。「大家都少說幾句吧。」
「她幹嘛對我兇巴巴?」羅斯提依然假裝怒火中燒,其實只是在抱怨。他略略轉身:「妳幹嘛針對我?大姨媽來嗎?」
聲音充滿嫌惡的醫生說:「叫他滾。」
邁克:「走吧,羅斯提,我們去簽日誌。」
羅斯提:「好,剛好出去透透氣。」
我彷彿正在收聽廣播劇。
他們的腳步聲啾啾啾地走向門口。生氣的羅斯提覺得遭到挑釁,問她怎麼不戴個心情戒指,別人就能明白狀況。軟底鞋在磁磚上發出啾啾聲,那聲音突然成為木桿在草叢間找該死小白球的聲音,球呢?我確定不太遠,到底在哪裡?老天爺,我痛恨第十四洞,聽說這是野葛,草叢這麼茂密,很可能有——
有東西咬了我,對不對?對,我相當確定,就咬在左邊小腿,就在白色運動短襪上方。那就像被針刺進去的灼熱感,起初集中於一小點,然後漸漸擴散……
……接著便一片漆黑。直到我感受到輪床、屍袋拉上拉鍊後的貼合感,聽到邁克(「他們說哪間?」)與羅斯提(「四號吧。對,四號。」)的對談。
我希望是被蛇咬,不過也許是因為我找球的時候剛好想到蛇,也許是昆蟲。我只記得直線式的疼痛,況且是什麼又不打緊,重點是我還活著,而且他們不知情。當然,我很不走運——我認得簡寧醫生,記得我在第十一洞時和他聊過幾句。這位先生人挺好,但是態度不太明確,就是個老人家。這位老先生宣告我死亡,然後是羅斯提宣稱我掛點,他那對綠色眼睛活像嗑了樂,笑容則像小混混。「西斯可小子」女醫生還沒看過我,不算正眼瞧過。等她看過我,也許——
「我討厭那個混帳東西,」她在門關上之後說。現在只剩下我們三人,但是「西斯可小子」小姐當然認為只有他們兩個。「彼得,我為什麼每次都分到混帳?」
「不知道,」《飛越情海》先生說:「可是羅斯提就算在渾球黑名單上也是特別案例,他是會走動的腦殘人。」
她大笑,然後某樣東西發出鏗鏘聲。接著傳來的聲音嚇死我了,那是不鏽鋼工具互相碰撞的聲音。他們走到我的左側,儘管我看不到,卻知道他們準備要做什麼:就是驗屍。他們準備把我切開來。他們要挖出霍華.卡楚洛的心臟,看看是不是會彈出活塞或桿子。
我的腿!我在腦裡吶喊。看看我的左腿!問題出在那裡,和心臟無關!
也許我的眼睛稍微適應了。現在我能看到視野頂端有個不鏽鋼的電樞,看起來就像巨大的牙醫設備,只不過末端不是鑽子,而是鋸子。從腦海深處——那裡專門存放唯有益智節目才需要的知識——我甚至想起那就叫「醫用鋸骨刀」。他們用這種工具鋸開頭骨上方,首先當然得剃掉頭髮,把臉皮當成萬聖節面具般剝開。
然後取出你的腦子。
鏘,鏘,鏗隆。停頓。然後是鏗啷!聲音大到如果我能跳,早就跳起來了。
「你要負責切心包嗎?」她問。
小彼猶豫地說:「妳要我切?」
西斯可醫生的口氣愉悅,彷彿是施恩或授與重責大任:「對,我就是這麼想。」
「好吧,」他說:「妳會幫忙?」
「在下充當可靠的副駕駛,」語畢便大笑。咔嚓咔嚓聲中斷了笑聲,那是剪刀剪過空氣的聲音。
恐慌在我的頭顱內拚命揮動翅膀,如同被關在閣樓的一群椋鳥。越戰已經結束多年,但是我在那裡看過六次驗屍——當時醫生口中的「驗屍帳篷秀」——所以知道西斯可和好友龐丘 打算做什麼。那種剪刀的刀刃又長又銳利,極其尖銳,指孔非常大。然而要用這種剪刀,膽子一定要夠大。下方的刀刃剪開肚子,就像切開奶油一般輕鬆。然後,咔嚓,往上經過胃部的一束束神經,剪入上方牛肉乾似的肌肉和肌腱,最後割開胸骨。此時兩片刀刃合攏,而且要用力剪下去,骨頭和胸腔便會彈開,猶如先前是用麻繩綁在一起的兩個水桶。好似超市肉販所用的剪骨刀繼續往上剪——咔嚓、嘎扎,咔嚓、嘎扎,咔嚓、嘎扎,剪開骨頭,割斷肌肉,敞開肺部,一路剪向氣管,把「霸王霍華」剁成沒人想吃的感恩節餐點。
有個微弱又惱人的嗚嗚聲,聽起來的確像是牙醫的電鑽。
小彼:「我可以用——」
西斯可醫生語氣頗慈愛地說:「不行,用這個。」咔嚓咔嚓地示範給他看。
不可以,我心想,他們不能把我剪開……我有感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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