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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為什麼有些人能夠接受自己的宿命,有些人不能?
在北韓,你可以當很多次懦夫,但至少要當一次英雄!

普利茲小說獎得主!紐約時報暢銷書!
史蒂芬金評為:「年度最棒小說!」
華爾街日報盛讚:「今年最好看的一部小說!」

《我們最幸福》作者芭芭拉‧德米克專文推薦,大讚:「這本書可與《一九八四》和《美麗新世界》並列同一殿堂!」

★榮獲戴頓文學和平獎、加州圖書獎肯定
★美國國家書評獎決選作品,紐約客雜誌、華盛頓郵報、華爾街日報...等美國各大報年度選書

「在北韓,每件事物都有單純、清楚的意義,
只有在這裡,才存在世上最純粹的自由。」

各位同志請注意,聚到你們的擴音器周圍吧,我們要宣布重要新聞!不管你們的擴音器是在廚房裡、在辦公室裡還是在廠區裡,趕緊調高音量就對了!

朴俊道的父親是勞改營的所有人,這間勞改營專門收留無依的孤兒。朴俊道是孤兒院中最年長的孩子,他對於勞改營的忠誠跟過人反應能力,讓他受到國家的上級賞識,之後他在勞改營的地位快速攀升,也踏上一條革命英雄之路……

偉大的領袖金正日這次的目標是個名叫露米娜的歌手──朴俊道認定自己是效忠全世界最偉大國家的忠誠公民,於是就順從指示成為專業殺手。國家上級下達的指令經常讓他摸不著頭緒,但他也別無選擇。如果想要繼續活下去,就一定要聽命國家領導的絕對權威。

成為國加的民族英雄在一次大逆不道的狀況之下,為了拯救他愛的女人,朴俊道鐵了心要鋌而走險,反抗偉大的領袖金正日。這一次他不想當革命英雄了,命運的齒輪也開始轉動……

作者簡介

亞當‧強森Adam Johnson

史丹佛文學教授,在史丹佛大學開設創意寫作課程。曾在《君子》、《哈潑》、《花花公子》、《The Paris Review》、《Tin House》、《Granta》等報章雜誌上發表過短篇小說作品。他曾在2007 年親訪北韓,在進入平壤之前,已經接觸過很多關於北韓的資料,包含大飢荒,集中營,脫北者的真實故事,引發他很大的好奇和欲望探索。獲准進入北韓之後,結合出色的想像力和傑出的文筆,和無數的考察和研究,寫出了這部以北韓為背景的傳奇小說。
姓名:聞若婷

師大國文系畢業,曾任職出版社編輯,現為自由譯者。嗜讀小說。譯作包括《虎丘情濃》、《單身婚禮》、《夥伴》、《銀翼族傳奇三部曲》、《跑過裂谷》等。

名人/編輯推薦

國際書評

 史帝芬金評為年度好書:
「這是一個想像世界中的驚人壯舉, 作者將我們置入俊道(沒錯,John Doe,給失蹤男子取的代稱)的內心,他是一個北韓孤兒,從貧困、工作,到成為革命英雄的分身一路跌跌撞撞。封閉的北韓在此揭密──在那裡,商人被徵召到田裡工作,而冷酷無情的金正日依然是親愛的領袖,這本書超越了喬治‧歐威爾的任何想像。《沒有名字的人》從恐懼的冷酷中另闢蹊徑為一種超現實的幽默輕鬆,在刺激和社會諷刺兩者之間成功地取得了平衡。」

 普利茲小說獎獎評推薦:
這是一本巧奪天工的小說,帶領讀者深入極權的北韓,也深入人性最親密的空間。

 華爾街日報好評:
所有的元素:文體的設計、大膽的技巧、道德重量和當下的離奇感,都綜合在這本書當中,是年度好書的一枝獨秀。這本書的慧黠、天份和病態是文字強大力量下依然存在的證據。

評亞當‧強森的《The Orphan Master's Son》──對北韓的精準描繪

《我們最幸福》作者/芭芭拉‧德米克(Barbara Demick)
原文刊載於二○一二年二月十七日星期五,《衛報》(The Guardian)

去年我偶然在《格蘭塔雜誌》(Granta)上讀到一篇文章,內容在講一位北韓情報官待在漁船上的事,讀完我認為這一定是哪個脫北者的回憶錄,因為細節描述得太精確了,包括船上生鏽的水桶、缺乏雷達和救生衣等。結果我訝異地發現作者名字是亞當‧強森,這絕對不是韓國人呀。強森是位美國小說家,在史丹福大學教書,這篇文章擷取自他的小說作品《沒有名字的人》。強森畢生只去過北韓一次,但他對這個神祕國度描繪的氛圍,勝過我讀過的所有作品。
小說主軸是俊道此人一連串不幸的遭遇,他是個平凡的北韓人,其名字刻意諧音英文中指稱無名氏的John Doe。俊道在一所孤兒院長大,他是孤兒院主管的兒子,那主管冬天裡不讓他穿鞋,還拿炭鏟燙他。俊道從來沒去過公園、沒看過電影、沒見過他母親──我們從小說中得知她是位歌手,因為美貌而被送到首都平壤。俊道住在偏遠的工業城市清津,成長於人民只能吃樹皮和雜草果腹的年代。「擴音器把這場饑荒稱為『艱苦的行軍』,但是那個聲音是從平壤傳過來的,俊道可從沒聽過清津人這麼稱呼它。他們遭遇的事情不需要有名字──它就是一切,是你啃下來吞進肚子的每一塊指甲,是你每次抬一抬眼皮,是你一趟又一趟到茅房奮力解出結成一團的鋸木屑。」
後來俊道被送去從軍,最初在南北韓非軍事區的地道裡接受零光源格鬥技巧訓練,接著又進行從沙灘上綁架日本人的祕密任務。這一段連續綁架的情節有真實歷史事件為本,而強森的筆法生動到能讓讀者嗅到恐懼的氣味。俊道失手溺死了一名他想從碼頭上擄走的女孩。「她張開嘴像是想尖叫,俊道看到她整排牙齒上都裝著細細的金屬物……他們把她丟出護欄外。她墜落的過程十分安靜,沒說一個字,甚至叫也沒叫一聲。俊道看到她眼中閃現一抹情緒,不過不屬於恐懼,也不是對這毫無道理的暴行提出質疑。他看出她是在想她的父母,以及他們將永遠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當時女孩正在和母親通電話,俊道拿起手機,看到它發著藍光並振動,接著便聽到女人的聲音呼喚女兒。「真由美?真由美」
俊道的失誤卻讓他步步高陞──在這方面,北韓和其他國家並沒有什麼不同。他的獎賞是被派到一所語言學校,戴著藍色耳機聽英語句子,再用手動打字機聽打──我想買一隻小狗──這的的確確是北韓人教外語的方法。這段經歷讓他獲得新職務:到漁船上謄寫攔截到的無線電訊號。強森寫海上風光的篇幅最讓人拍案叫絕,有些段落像抒情詩般優美:他筆下的島嶼「在一堵傾斜的黑曜石峭壁下方,有一片陡斜、鋪滿黑色結晶狀沙礫的海灘,那閃著幽光的礫石看來銳利得可以割破腳」,還有烏賊「滾下滑槽的聲音,到處噴射的墨汁,牠們的喙嘴撞擊不鏽鋼板,牠們發亮的身體好鮮豔」。
回到陸地上之後,俊道又獲得升遷,進行更重要的工作:跟著一隊情報人員去美國德州。這是個轉捩點,自此之後故事的發展愈來愈天馬行空。這位美國作家寫清津反而比寫德州還傳神,儘管場景很快又回到北韓,這個國家和角色都不再像先前那麼具說服力。
小說後半段的標題是〈賈司令的自白〉,講的是俊道冒名頂替一位北韓軍事英雄的故事。北韓領導人金正日在這本書出版前夕的十二月去世,他也在書中軋了一角,而且形象有如歌劇丑角般滑稽,身穿灰色連身褲,滿口荒唐的台詞,例如:「要是拿一對這個送美國人,他們一定會嚇到撇出百憂解的。」他指的是辛巴威總統羅伯‧穆加比送的犀牛角書擋。
小說後半的場景在平壤大膽嬉遊,充滿放肆意味,卻也大致吻合北韓給人的刻板印象。身為深入報導北韓的記者,我憂心有些讀者會分不清事實和小說的界線。一般人傾向對任何關於北韓的誇張敘述照單全收,但這個國家再怎麼惡劣,我也從未聽聞政治犯會被人從眼球上緣插入釘子以進行腦葉切除術,或是遭受電刑伺候。
儘管如此,《沒有名字的人》仍然值得媲美反烏托邦經典作品,與《一九八四》和《美麗新世界》並列同一座殿堂,可是讀者仍需注意:這是一本虛構作品。如果讀者想要更加了解北韓集中營,我會推薦幾本非小說類書籍,例如《平壤水族館:我在北韓古拉格的十年》,講的是被送進集中營的九歲男孩的故事;或是《逃出14號勞改營:從人間煉獄到自由世界的脫北者傳奇》,這本是一個在集中營出生的青年的故事。事實是,膽敢衝撞這個無情政權的北韓人都會因平凡的原因緩慢死去,像是飢餓或慢性營養不良引發的疾病。

【作者序】
幾年前我搭飛機在平壤順安國際機場降落時,看到跑道邊有牛、電籬笆和其他降落時沒那麼順利的飛機留下的機身殘骸,不禁感到頭暈目眩。儘管我已經花了三年研究資料並撰寫《沒有名字的人》,我仍然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親眼見到這個「全世界最輝煌的國家」。
我之所以決定寫以北韓為主題的小說,是因為對政治宣傳產生興趣,著迷於它以官方口吻對全體人民發言的特質。在平壤,這種發言最初的基礎建立在金日成以父親般的指引打造了輝煌的國家,接下來歷經人民多年來的勤勉與奉獻,終於在金正日上台之後,結出強大、幸福、富足的果實。這個故事純屬虛構並不是重點──反正每個公民都被迫認領一個角色,所有行動、想望和恐懼都得完全依照腳本所寫。勞改營裡充斥著沒扮演好自己角色的人,他們竟膽敢談論被剝奪了什麼,而不是滿口讚揚富足和純粹民主的社會。
我造訪了平壤、開城特級市、板門店和妙香山等地之後,發現想跟北韓人民取得真正的互動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為他們和外國人士接觸是違法的。我走在街上,見不到半個人敢看我一眼、對我笑一下,甚至連稍微停下日常活動的進度都沒有。我站在復興地鐵站裡,思索當個人意願牴觸國家劇本時會發生什麼事。在這種環境下還可能保有個人特質嗎?一個人又會在什麼情況下顯露真實性格?這些謎題──融入群體的個體、隱藏的人生、改寫過的願景──都是小說的燃料,我有種強烈的欲望,要幫忙披露這個獨裁的王朝迫使人民埋藏了多少故事。
當然,我也只能推測他們的生活,用考察工作和想像力來填補空白。回到家以後,我持續閱讀並搜尋個人敘述的資料。像姜哲煥這樣的集中營倖存者所作的證詞,對我來說是無價之寶。但除此之外,我發現對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的學術研究大都屬於軍事、政治和經濟理論等領域。直接探討每天都在忍受這種環境的人民的著作,少得可憐。至於探討隱藏情緒、捨棄人際關係、遺忘個人特質會讓人民蒙受多大的損失,這方面的論述更是鳳毛麟角。我覺得寫出這些故事是我義不容辭之事。一趟北韓行,讓我有種揮之不去的感覺,好像那裡從社會底層的勞工到軍方將領,人人都不可免地要揚棄豐富的私密生活,好扮演黨中央早已為他們設定好的角色。為了在書中捕捉這種氛圍,我在創造角色時涵蓋了各個社會階層,從孤兒士兵到黨內幹部都有。此外,既然金正日替整個北韓都準備了腳本,那麼我的小說要是沒有他的戲分,反倒說不過去了。

書摘/試閱

1
各位公民請注意,聚到你們的擴音器周圍吧,我們要宣布重要的新聞!不管你們的擴音器是在廚房裡、在辦公室裡還是在廠區裡,趕緊調高音量就對了!
根據地方新聞報導,我們親愛的領袖金正日親臨指導大同江的河道挖深工程。當親愛的領袖諄諄教誨挖泥船的作業員時,許多純白的鴿子自動自發地聚集在他頭頂徘徊,為我們可敬的元帥提供炎熱天氣下必需的遮蔭。順便報告一下,平壤的公共安全部部長呼籲大家,現在正是捕鴿季的高峰期,請特別留意把絆繩和套環收到年幼同志搆不到的地方。還有,各位公民別忘了:觀星活動的禁令仍在效期內。
我們在稍後的廣播中會公布這個月烹飪大賽獲獎的食譜。參賽作品有數百件之多,但只有一件能脫穎而出,公認為最適合烹調的作品是—南瓜皮湯!不過我們要先插播一則東海傳回的不幸消息:美國侵略者攔截以及劫掠一艘朝鮮漁船,並輕率地做出全面宣戰的舉動。那些美國佬再次侵犯了朝鮮海域,竊取一艘有獨立主權的船隻上的珍貴物品,還大言不慚地指控我們種種罪名,包括強盜和綁架,還有虐待鯊魚。首先,美國人和他們的傀儡才是所謂的海盜。第二,最近難道不是才有一個美國女人划船繞過整個地球,來投靠我們偉大的祖國,投靠這個所有公民衣食無缺的勞工樂園嗎?單靠這件事,就足以證明那些沒完沒了的綁架指控有多麼荒唐可笑。
但是虐待鯊魚?這項罪名必須說清楚、講明白。大家都知道鯊魚是漁民的好朋友,自古以來就與朝鮮民族建立同志情誼。一五九二年玉浦灣遭日軍圍攻時,鯊魚群難道不曾用自己的嘴巴獻上鮮魚,幫助海軍上將李舜臣的水兵度過難關嗎?鯊魚難道不曾為了幫助人類朋友活得更久、更健康,而培養出預防癌症的藥效嗎?難道我們的「金腰帶」得主賈司令,在每回獲得勝利的跆拳道比賽上場前,不是都會喝一碗滋補的魚翅羹嗎?還有,各位公民,你們難道不曾在平壤這邊的牡丹峰戲院裡,親眼欣賞過一部叫《祖國真女子》的電影嗎?沒錯,那你們絕對記得那一幕:我們的民族女演員日月打算阻止美國人偷襲時,在仁川灣翻船落海了。當她無助地在海浪間載沉載浮,一群鯊魚將她團團包圍,我們全都心驚膽跳。可是難道那些鯊魚不曾看出日月的朝鮮端莊氣質嗎?牠們難道不曾聞到她洋溢愛國情操的滿腔熱血,而用牠們的鰭將她扛起,把她安然無恙地送到岸邊,讓她能投身激烈的戰役,擊退帝國主義侵略者?
各位公民,單看這些可歌可泣的事蹟,你們也該知道最近在平壤流傳的謠言—說賈司令和日月之間沒有深摯的愛情—完全是子虛烏有的謊言!這樣的謊言就和外國勢力登上我們清白的漁船一樣沒有道理,和日本人針對我們作出的綁架指控一樣沒有道理。日本人難道以為我們已經忘了,是他們曾經奴役我們的丈夫、逼我們的妻子成為慰安婦?要說有哪個女人會比日月更敬愛自己的丈夫,真的太荒謬可笑了。難道各位公民不曾親眼看到日月親手將「金腰帶」獻給她的新婚丈夫時,因為羞怯和愛意而在臉頰上泛起紅暈嗎?難道你們不曾齊聚在金日成廣場,在第一時間親眼見證這動人的一幕嗎?
各位公民,你們要相信哪一個?是相信謠言和謊言,還是你們自己的眼睛?不過我們還是拉回今日的節目吧,今天我們要重播金日成在主體七十一年四月十五日發表的光榮演說,以及採購部部長卜同志宣布的公眾事務通告,主題是如何延長緊密型螢光燈泡的使用壽命。不過各位公民,首先給你們聽點好東西:我們很榮幸向各位報告,平壤來了一位新的歌劇歌手!親愛的領袖給她的封號是「美麗的訪客」,她就在這裡,準備獻唱〈血海〉的獨唱曲來滿足各位的愛國心。所以各位公民,你們現在可以回到工業車床和維尼綸織布機旁邊了,這位「美麗的訪客」的歌聲必將讓你們達到預定目標的雙倍產量,因為她歌頌的是全世界最偉大的國家—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

2
俊道的母親是個歌手,這是俊道的父親「孤兒總管」唯一肯透露關於她的訊息。孤兒總管在「來日方長」裡有一間小臥室,他在房間裡保有一張女子照片。那是一個頗具姿色的女人—大大的雙眼媚視鏡頭,朱脣微噘,像是要開口說話。鄉下地區的漂亮女人都會被送到平壤,他母親一定也是因為這樣才離開的。這番臆測的根據其實就是孤兒總管本人,他每天晚上都喝個爛醉,孤兒們從營房裡都能聽到他在啜泣悲嘆,還用隱約可聞的音量在和照片裡的女人打商量、交換什麼條件。只有俊道有資格過去安慰他,也只有他能夠取走總管手裡的酒瓶。
俊道是「來日方長」中最年長的男孩,因此身負重任—分配食物、安排床位、用「一一四偉大革命先烈」的名單替新來的男孩命名。儘管如此,孤兒總管鐵了心不對自己的兒子顯露任何偏袒;就算「來日方長」中只有俊道不是孤兒,他也得不到任何特殊待遇。養兔場變髒的時候,是俊道徹夜關在裡頭清洗;有孩子尿床的時候,是俊道負責刮起地板上結凍的尿漬。俊道不會向其他男孩吹噓自己是孤兒總管之子,只把自己當成某個父母去「九二七集中營」途中留下的孩子。要是有人想追根究柢的話,其實事實明擺在眼前:俊道比所有人都早來,而他一直沒被收養的原因,是他父親絕不可能讓別人帶走他唯一的兒子。另外,基於他母親被竊占帶到平壤,他父親便主動申請這個唯一能糊口又能守著兒子的職務,也是十分合理的推測。
照片中的女人是俊道的母親這件事,最確切的證據就是孤兒總管專挑他來懲罰的無情作風。這一定表示孤兒總管在俊道臉上看得到照片裡那個女人的面容,等於每日都被提醒他因為失去她而遭受的無盡心痛。只有這樣一位深受折磨的父親會在寒冬裡命令男孩打赤腳;只有血濃於水的親生父親,做得出拿炭鏟冒著熱煙的那一頭去燙他兒子的這種事。
工廠的人偶爾會來收養一整批孩子,另外在春天的時候,講話帶中國口音的人也會來挑挑選選。除了這些收養人之外,任何能夠餵飽這些男孩、讓孤兒總管能夠喝上一瓶酒的人,都能把孤兒帶走充當臨時工。他們夏天填充沙包,冬天拿金屬棒敲碎碼頭上結的厚冰。他們會在機械廠房裡鏟除從車床噴濺出來的油膩金屬線圈,以換取一碗冰冷的雜菜粉絲。不過供應他們最好伙食的是鐵路調車場,他們能喝到辣牛肉湯。他們有一次在鏟出一節貨車廂裡的物品時,揚起一種看起來像鹽巴的粉末。等他們工作到開始冒汗,才發現他們的手、臉和牙齒都變紅了。原來這節車廂裡裝的是要送去顏料工廠的化學物。有好幾週的時間,他們身上的紅色都沒有褪去。
後來到了主體八十五年,洪災降臨。豪雨連下了三個星期,擴音器卻隻字不提梯田崩塌、土壩潰堤、村落沖毀的消息。軍隊忙著搶救快被上升水位淹沒的勝利五十八型卡車工廠,所以「來日方長」的男孩們就分到了繩索和長柄魚叉,試著在人民被沖進海港前把他們從清津江裡撈上來。江水像一鍋大雜燴,看得到木材、儲油槽和糞桶。一只牽引機輪胎在水中載沉載浮,還有一台蘇聯生產的冰箱。他們聽到火車貨車廂沿著河床滾動的低沉咚咚響。一輛運兵車疾速漂過,有一家人正攀著車篷放聲尖叫。接著水裡冒出一個年輕女人,她張大嘴巴卻叫不出聲音,於是名叫寶成的孤兒伸出魚叉勾住她的手臂—結果他馬上被扯入洪流間。寶成來到孤兒院的時候很瘦弱,後來大家發現他是個聾子,因此俊道給他取了第三十七位革命先烈的名字—殷寶成,這位英雄最著名的事蹟是在耳朵裡塞泥巴,這樣當他衝向日本兵時就不會聽到子彈的聲音。
不過男孩們仍然邊喊著「寶成、寶成」,邊沿著河岸跑,努力跟上寶成落水時栽入的那一片江水。他們跑過聯合煉鋼廠的出水管,再沿著龍城煉鋼廠過濾池泥濘的狹道狂奔,但是他們再也沒看到寶成。
男孩們跑到海港時停下腳步,漆黑的海水中浮滿屍體,幾千具屍體在劇烈擺盪的海浪間晃動,看起來就像鍋子燒熱時黏稠的小米糊開始翻動彈跳。
他們並不知道這是大饑荒的開端—先是停電,再來火車也停駛了。突擊勞動的激勵哨音停止響起之後,俊道知道狀況不妙。有一天漁船隊出海後就沒再回來。冬天讓人手指發黑,許多老人家在睡夢中長眠。這還只是最初幾個月的情況,早在人民開始啃樹皮之前。擴音器把這場饑荒稱為「艱苦的行軍」,但是那個聲音是從平壤傳過來的,俊道可從沒聽過清津人這麼稱呼它。他們遭遇的事情不需要有名字—它就是一切,是你啃下來吞進肚子的每一塊指甲,是你每次抬一抬眼皮,是你一趟又一趟到茅房奮力解出結成一團的鋸木屑。當他們失去所有希望,孤兒總管燒掉了帆布床,讓男孩們在最後一夜能圍在透著光的圓形火爐邊睡覺。捱到早晨,他攔下一輛蘇維埃Tsir 軍用卡車,他們都叫這種車子「烏鴉」,因為車子後端的車篷是用黑色帆布製成的。現在只剩十二個男孩了,他們很輕易就全數坐進烏鴉後頭。其實每個孤兒注定早晚都會進入軍隊,但十四歲的俊道是因為這樣才成了地道兵,訓練在零光源環境下的格鬥技巧。
八年後,徐長官就是在這個崗位找上俊道的。事實上老人甚至還鑽入地底去見俊道,俊道和他的工作團隊在地底待了整夜,挖這條在南北韓非軍事區地底延伸十公里的地道—它幾乎直探首爾近郊。地道兵總是以倒退行走的方式出地道,好讓眼睛能逐漸適應光線,結果他差點與徐長官撞個正著。徐長官肩寬胸壯,顯示他發育時遇上經濟發展良好的時代,也就是在「千里馬運動」之前。
「你是朴俊道嗎?」他問道。
俊道回過頭來,看到這人剪成短平頭的白髮後頭襯著一圈光暈。他臉部的膚色比頭皮和下巴都來得深,看起來像是他才剛剃掉鬍鬚和滿頭濃密的亂髮。「我是。」俊道說。
「這是先烈的名字,」徐長官說,「你們是孤兒小隊嗎?」
俊道點點頭。「是的,」他說,「不過我不是孤兒。」
徐長官的目光落在俊道胸前的跆拳道徽章上。
「喔,好。」徐長官說,然後拋給他一只布袋。
袋裡有一條藍色牛仔褲、一件上頭有馬球專用馬圖案的黃色上衣,還有一雙Nike 牌的鞋子;俊道很久以前看過這種鞋子而認得出來,那時候孤兒院院童要去歡迎許多搭渡輪來的韓僑,他們受到國家提供黨內要職以及平壤公寓所吸引,而從日本歸來。孤兒們當時揮舞著歡迎布條、唱著黨歌,好讓那些旅日韓僑安心地走下舷梯,沒注意到清津的淒慘狀態,以及等著把他們全送進「管理所」集中營的烏鴉。
那幕情景彷彿近在昨日,看著那些完美男孩穿著嶄新球鞋,回到故鄉的懷抱。
俊道舉起那件黃上衣。「我要拿這個做什麼啊?」他問。
「這是你的新制服,」徐長官說,「你應該不會暈船吧?」

他確實不會暈船。他們搭火車到徹凰的東港,徐長官強制徵收了一艘漁船;船員實在太害怕這些軍中來的貴客了,所以在開往日本海岸的一路上都把他們的金日成胸章別在身上。俊道在海上看到長翅膀的小魚,還有接近中午時分的濃霧,濃到你話才說出口就被它吸收。這裡沒有鎮日放送的擴音器,每個漁民都把妻子的樣貌用刺青刺在胸前。他從未發現海洋是像這樣彷彿有自主性的—它讓你的身體毫不確定下一秒會往哪裡傾斜,但你卻能夠適應這種情況而處之泰然。索具間的海風似乎和頂撞船身的海浪心意相通,當俊道在夜裡躺在駕駛艙艙頂仰望星空,他覺得這裡就是能讓人閉上眼睛吐一口氣的樂土。
徐長官還帶了一個名叫阿吉的男人同行,他是他們的翻譯員。阿吉在甲板上讀日文小說,還用耳機聽一台小小的錄音機。俊道只有一次想找他說話,走到他身邊打算問他在聽什麼。不過俊道還沒來得及開口,阿吉就按下停止鍵,說了一個詞:「歌劇。」
他們要去帶某個人—某個在海灘上的人,把那個人帶回家。這是徐長官對他們此行目的透露的唯一資訊。
第二天夜幕低垂時分,他們看到遠處有城鎮燈光,但是船長不肯再把船駛近。
「這裡是日本的海域,」他說,「我沒有這一區的航海圖。」
「我會告訴你開到哪裡才夠近。」徐長官對船長說,於是他們派了一個漁民監測水深,繼續朝岸邊駛近。
俊道著裝準備,束緊腰帶不讓硬邦邦的牛仔褲掉下來。
「這是你上一個綁架的人穿的衣服嗎?」俊道問。
徐長官說:「我很多年沒綁架人了。」
俊道感覺臉上的肌肉繃緊了,全身湧上一股恐懼。
「放心啦,」徐長官說,「這種事我幹過上百次了。」
「真的?」
「嗯,嚴格說來是二十七次。」
徐長官還帶了一艘小艇來,等他們離岸邊夠近時,他就指揮漁民把小艇放下水。西方一輪落日正落在北韓上空,氣溫降低了,風向也在轉變。俊道心想:這小艇實在太小了吧,幾乎連一個人都坐不下,更別說要塞進三個人加一個拚命掙扎的肉票。徐長官拿了一副雙筒望遠鏡和一只保溫瓶就下到小艇裡,阿吉也跟著上去。俊道坐到阿吉旁邊時,漆黑的海水從船邊湧入,他的鞋子立刻就被浸濕了。他在內心掙扎,不知道該不該坦白說出不會游泳的事。
阿吉努力想教俊道複述日語短句。晚安—Konban wa。不好意思,我迷路了—Chotto sumimasen,michi ni mayoimashita。你可以幫我找貓嗎?—Watashi no neko ga maigo ni narimashita? 
徐長官把船頭朝向海岸,他們的舷外馬達是飽經風霜的蘇維埃Vpresna型,老人操作起來十分吃力。
小船朝著北方與海岸線平行前進,每次浪頭湧起就會使它傾向海岸,浪頭降下又使它倒回外海方向。
阿吉拿起雙筒望遠鏡,但他不是用它來巡視沙灘,而是研究著高聳的建築物,還有市中心霓虹燈漸漸亮起的景象。
「我跟你說,」阿吉說,「這個地方可沒有『艱苦的行軍』。」
俊道和徐長官互看一眼。
徐長官對阿吉說:「你再教他一次『你好』怎麼說。」
「Ogenki desu ka。」阿吉說。
「Ogenki desu ka。」俊道複誦,「Ogenki desu ka。」
「你的語氣要像是『你好啊,好鄰居』。Ogenki desu ka。」徐長官說,「而不是:你好啊,我馬上要把你從這片該死的沙灘上拔走。」
俊道問:「你們都是這樣稱呼它的嗎?『拔走』?」
「很久以前我們是這麼稱呼它的。」他露出假笑,「總之你講的時候語氣和善一點就對了。」
俊道說:「為什麼不派阿吉去呢?他才是會講日語的人。」
徐長官眼光轉向海面。「你知道為什麼要找你來。」
阿吉問:「為什麼要找他來?」
徐長官說:「因為他能在黑暗裡打鬥。」
阿吉轉頭看俊道。「這是你的專長喔?是你負責的職務?」他問。
「我負責帶領一支突擊隊,」俊道說,「我們多半只是在黑暗中跑步,不過的確也有需要打鬥的時候。」
阿吉說:「我還以為我的工作最遜呢。」
「你的工作是什麼?」俊道問。
「在我去上語言學校之前嗎?」阿吉問,「地雷。」
「啥?你是指拆地雷嗎?」
「我希望是嘍。」阿吉說。
他們駛近到離岸兩百公尺內,然後沿著鹿兒島縣的沙灘巡行。隨著天光消褪,俊道愈來愈能清楚看到光線在每一波推動他們的海浪裡映現複雜的結構。
阿吉舉起手。「那裡,」他說,「沙灘上有個人,是個女的。」
徐長官拉下節流閥,接過望遠鏡,穩穩地舉在眼前調整焦距,毛茸茸的白眉毛因為專注而一上一下地動著。「不行,」他把望遠鏡交回阿吉手上說道,「你看清楚一點,那是兩個女人,她們緊貼在一起走路。」
俊道說:「我以為你要找的是個男人?」
「是男是女並不重要,」老人說,「只要是落單的人都可以。」
「什麼?我們的任務是隨便抓一個人?」
徐長官沒有回應。有那麼一會兒,唯一的聲音就是Vpresna 的引擎聲。接著徐長官說:「在我那個年代啊,我們有一整個師負責這件事,也有編列預算,這代表有快艇和麻醉槍可用。我們會偵察、滲透、精挑細選。我們不會拔走一般家庭成員,也從來不挑小孩。我退伍時保持完美紀錄。現在你看看我,我一定是僅剩的一人了。我敢說我是他們唯一能找到還記得怎麼幹這檔事的人。」
阿吉盯上了沙灘上的某樣東西,他擦了擦望遠鏡的鏡片,但現在已經暗到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了。
他把望遠鏡遞給俊道。「你能看到什麼嗎?」他問。
俊道舉起望遠鏡,勉強看出有個男性身影沿著沙灘走,離海水很近—老實說,他只是整片模糊的深色間一抹模糊的淺色罷了。這時有個在動的東西吸引了俊道的目光。有一隻動物沿著沙灘奔向那男人—那一定是隻狗,不過牠體型非常大,和狼差不多。男人做了某件事,使那隻狗又跑開了。
俊道轉頭望著徐長官。「那裡有個男人,他帶著一隻狗。」
徐長官坐直身體,一手按著舷外馬達。「他是一個人嗎?」
俊道點點頭。
「那隻狗是秋田犬嗎?」
俊道不知道牠的品種。孤兒們每週要去一次當地狗場負責清掃工作,狗是很卑劣的動物,一逮到機會就會撲到人身上—你可以看到牠們攻擊犬舍木柱的痕跡,看到牠們如何用利齒咬穿木頭。俊道覺得對狗的了解到這裡就足夠了。
徐長官說:「只要那畜生對你搖尾巴,你就不用太擔心了。」
阿吉說:「日本人會訓練狗玩各種小把戲,你可以對那隻狗說:狗狗乖,坐下。Yoshi yoshi。Osuwari kawaii desu ne。」
俊道說:「你不要再講日語了可以嗎?」
俊道想問他們有沒有戰略計畫,但是徐長官只是直接把船轉向海岸開去。俊道先前在板門店服役時,是他那個地道兵小隊的隊長,所以他能領取酒水配給,每週還能挑一個女人睡覺。他再過三天要參加北韓人民軍跆拳道大賽的複賽。
俊道的小隊每個月要掃蕩一回非軍事區底下所有的地道,他們在工作時完全沒有照明,也就是說他們必須在完全的黑暗中跑好幾公里遠,只有在抵達地道盡頭時,才能用紅光檢查封印和詭雷。他們工作時要隨時作好遇上南韓兵的心理準備,所以除了雨季期間地道內泥濘不堪使用之外,他們每天都要在零光源環境下練習徒手搏擊。聽說大韓民國的士兵有紅外線和美國製的夜視鏡可用,而俊道的弟兄唯一的武器就是黑暗。
海浪變得極不穩定,俊道在焦慮的情緒下找阿吉搭話。「你說比拆地雷更糟的工作是什麼工作啊?」
「勘測地雷的位置。」
「用掃雷器嗎?」
「金屬探測器沒有效,」阿吉說,「美國人現在都用塑膠地雷。我們運用心理學和地形判斷,畫出可能放置地雷的地圖;只要遇到你會被迫踩在某個位置的道路,或是有樹根左右你的步伐處,我們就會假設那裡有地雷,把它標記出來。我們以前整夜待在地雷區,每跨一步都在冒生命危險,所為何來?隔天早晨,地雷都還在,敵人也還在。」
俊道知道誰會分配到這類最糟的工作—像是地道偵察、十二人座潛水艇、地雷、生化武器—於是他看待阿吉的眼光忽然不一樣了。「原來你是孤兒。」他說。
阿吉一臉錯愕。「我不是啊。你是嗎?」
「不是,」俊道說,「我不是。」
俊道待的是孤兒組成的單位,不過對他來說這是一場誤會。他的軍籍證上寫的地址是「來日方長」院址,所以他才落入這種處境。這是一個技術性的小失誤,但是整個北韓似乎沒有半個人有辦法修正,所以現在這成了他的宿命。他從小到大都和孤兒共處,很能了解他們特殊的困境,所以他並不像多數人那般憎恨孤兒。只是他並不屬於他們的一份子。
「那你現在是翻譯員?」俊道問他。
「只要你在地雷區待得夠久,」阿吉說,「他們就會獎勵你,送你去輕鬆的單位,像是語言學校。」
徐長官發出細微的苦笑聲。
現在船裡已經有岸邊碎浪的白色浪沫湧進來了。
「最鳥的是,」阿吉說,「我走在街上時,老是在想:我會在那裡放地雷。或是我發現自己避開某些地方不踩,例如門檻或是小便斗前面。我甚至連公園都不敢去了。」
「公園?」俊道問。他從沒看過公園。
「夠了,」徐長官說,「該給那間語言學校找個新的日語教師了。」他重新啟動節流閥,海浪變得洶湧,小船在波濤間向側面翻轉。
他們可以看到一個男人的輪廓在沙灘上望著他們,但是他們現在離海岸只有二十公尺,根本無計可施。俊道感覺船快翻了,趕緊跳下船讓它保持穩定;雖然水深只到腰部,他還是整個人栽進浪裡。潮水推著他在沙質底部前進,他站起身之後嗆咳連連。
沙灘上的男人什麼話也沒說,俊道濕淋淋地爬上岸時,天色已經幾乎全黑。
俊道作了個深呼吸,抹去頭上的水。
「Konban wa。」他對陌生人說,「Odenki kesu da。」
「Ogenki desu ka。」阿吉從船上喊道。
「Desu ka。」俊道跟著重複。
那隻狗咬著一顆黃色的球跑過來。
一時間,那男人動也不動。接著他後退一步。
「抓住他!」徐長官大叫。
男人拔腿就跑,俊道拖著濕牛仔褲追趕,鞋子上都積了厚厚一層沙。那隻狗是白色大型犬,牠興奮得跳上跳下。日本男人沿著沙灘直線狂奔,要不是有那隻狗忽左忽右地跟在他旁邊,你幾乎看不到他的身影。俊道使出全力衝刺,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有如心跳的腳步聲。接著他乾脆閉上眼睛。俊道在地道中培養出對看不見的人的感知力,如果附近有人的話,他可以感覺得到;如果他能靠近到一定範圍,就能逮住他們。他父親孤兒總管總是想讓他以為他母親已經死了,不過這不是真的,她健健康康地活著,只是超出他的感知範圍罷了。此外,雖然俊道後來從沒聽說關於孤兒總管的新消息,卻能感覺到他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了。在黑暗中打鬥的訣竅也一樣:你必須察知敵人的位置,感應他,絕對不要用上你的想像力。你腦中的黑暗充滿你用想像力賦予它的奇異故事,與真正環繞你的黑暗毫不相干。
前方傳來一聲悶響,那是有人在黑暗中跌倒時身體撞上地面的聲音,俊道已經聽過上千遍了。俊道停在男人努力想爬起身子的地方,他的臉沾上一層細沙而有如鬼魅。兩人都氣喘吁吁,呼出的白霧在黑暗中交會。
其實俊道在比賽中的表現一向不出色。在黑暗中打鬥的時候,戳刺只會讓對手知道你的位置。在黑暗中,你必須像要打穿對方的身體一般出拳。盡可能延伸攻擊範圍是最要緊的事—重拳和強而有力的迴旋踢,可以從好一段距離外出招,而且能有效撂倒敵人。不過若是在比賽場中,對手大老遠就能看到這類的招式,他們只要往旁邊閃就能避開。可是對一個晚上腳步不穩站在沙灘上的人來說呢?俊道朝他頭部祭出一記旋轉式倒踢,陌生人應聲倒地。
那隻狗極為激動—或許是興奮,也可能是沮喪。牠在失去意識的男人附近的沙地上踩來踩去,然後放掉口中的球。俊道想把球再拋出去,但他壓根兒不敢接近那些利牙。俊道突然察覺牠的尾巴沒在搖。俊道看到黑暗中有一縷幽光,接著發現是那男人的眼鏡。他戴上眼鏡,沙丘上方模糊的光暈頓時轉變為民宅窗戶透出的銳利光點。日本人住的不是大規模的聯合住宅,而是較小的單人住宅。
俊道把眼鏡收進口袋,握住男人的腳踝開始從身後拖著他走。那隻狗低聲咆哮,還不時發出短促而凶猛的吠聲。俊道回頭看,發現那隻狗是對著男人的臉咆哮,還用前爪撓他的臉頰和額頭。俊道低下頭繼續拖。在地道中的第一天沒什麼問題,可是當第二天從漆黑的夢境中甦醒,回到漆黑的現實,就是你必須睜開眼睛的時候了。如果你仍然緊閉雙眼,你的腦袋會播放各種瘋狂的電影給你看,例如一隻狗從背後偷襲的畫面。可是只要你睜開眼睛,你要對付的就只剩下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所產生的空虛感而已。
俊道終於在黑暗中找到小船後,把沉沉重擔拋入船體的鋁製十字結構處。男人一度睜開眼睛打量四周,但他意識尚未恢復。
「你把他的臉怎麼了?」阿吉問。
「你們跑到哪去啦?」俊道問,「這傢伙重得要命。」
「我只是翻譯員而已。」阿吉說。
徐長官一掌拍在俊道背上。「以孤兒來說,表現得還不賴。」他說。
俊道扭轉身體面向他。「我不是他媽的孤兒。」他說,「還有你他媽的到底是什麼人啊,還說你已經幹過上百回這種事了。我們毫無計畫就跑來這裡,結果只有我一個人去逮人回來?你連這艘船都沒離開過。」
「我得看看你的素質呀,」徐長官說,「下次我們就要動腦了。」
「沒有什麼下次。」俊道說。
阿吉和俊道扭轉船頭迎向海浪,徐長官發動馬達時,他們兩人就忍耐著海浪的拍擊。等到四個人都坐進船裡,朝外海駛去時,徐長官說:「喂,一回生二回熟嘛,別去想就對了。我說我綁架過二十七個人是在胡謅,我根本就沒在記數量,逮到人之後就把他們給忘了,一個接一個地過去。用你的手抓人,用你的心放掉他們。你最不該做的事就是記數量。」
儘管舷外馬達極為嘈雜,他們還是能聽到沙灘上的狗叫聲。不管他們離得有多遠,牠的吠聲仍舊穿越海水傳過來,於是俊道知道,這狗叫聲要跟著他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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