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目次
第二章 賜婚狀元 27
第三章 龍紋玉印 45
第四章 進宮面聖 75
第五章 狀元逼婚 101
第六章 鳳凰爭寵 129
第七章 依依惜別 149
第八章 以命來換 171
第九章 沉冤昭雪 195
第十章 煙雨江南 223
番外一 昨日夢遠 245
番外二 蘭君 303
番外三 鳳凰泣血 307
番外四 冷月霜清 311
番外五 霜歡 317
書摘/試閱
前情提要
皇霜本是燕玄朝相國府的大小姐,雖然她出身顯貴,但她的娘親卻偏愛她的妹妹鳳凰,她和娘親之間的感情只能用疏離來形容。而她的父親終日忙於朝政,對她的感情也是淡淡的。
皇霜十歲那年第一次見到,那個衫如青竹、廣袖如雲的少年,那少年是與她有婚約的甯侯世子籬清墨。和籬哥哥相處的短暫光陰,是她十年歲月裡第一次感到被溫暖的呵護,籬哥哥是世上唯一一個視她如珍寶的人。可惜命運始終待她不公,在甯侯爺正式向左相國提親後,等待她的不是永遠不會拂逆她心意的籬哥哥,而是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噩夢。
在籬清墨生了一場大病時,鳳凰偷偷跑去見他卻被抓住,而皇霜卻莫名成了替罪羔羊,在朝廷的權勢的鬥爭和親情的取捨下成了犧牲品。皇霜被迫喝下毀容的毒藥,再被送進離園當婢子,開始小心謹慎看人臉色的日子。
離園的主人大夫人冷酷無情,令皇霜午夜夢迴時總是害怕不已,怕會不會一個不小心就被大夫人罰了。但她為了扳倒大夫人,不惜以身犯險,尋找著可以掣肘大夫人的東西。在離園皇霜認識了風流不羈的顧玉遙,和一人千面的滄海舟郎,這兩個人猶如為皇霜安上一雙翅膀,讓她得以逃離那十里浮花飄蕩的離園。
皇霜在舟郎的幫助下終於回到相國府,但迎接她的不是溫暖的親情,而是危機四伏的開始。
第一章再見故人
開春後,院落裡的樹漸漸地吐出新芽,而皇霜的雙腿也終於能下地緩慢地行走。她不得不佩服舟郎對醫道的深入瞭解,舟郎說她的腿傷需要將養幾個月,果然三月後,她便可以走路了。
又過了小半月左右,皇霜終於可以獨自在院內走動,挪動腿腳來回鍛鍊。
春桃喜不自勝陪在皇霜身邊,看著看著就笑道:「小姐真是俊,身段也勻稱。」她看著皇霜,不知為何神情有些複雜,半晌,才訥訥道,「小姐這樣的,誰娶到您真是大福氣。」
皇霜僵了僵,其實她近來也聽了些消息,便停下腳步淡淡問:「日前娘親說,有人上門提親的事,是真的?」
春桃有些忐忑不安,抬眼看了看她:「提親的人好像還不少呢,門房那收了許多的帖子,相爺手上也有幾個。」
皇霜真是沒想到會有這麼回事,回到相府前,想都沒想到會有人願意找上門提親。
春桃瞅著她的臉色,也似乎勸慰說道:「小姐,您想啊,之前是因為您出了意外,現在您歸家了,憑相府千金的身分,加上您現在又未嫁,自然會有許多人想攀親了。」
皇霜自是了然,相府樹大招風,會吸引些人是難免的。可是她前幾年畢竟已「名聲在外」,就算回來了,從哪方面講,也絕不可能和鳳凰的身價比肩。那些人應當明白,從她身上也打不到多少主意,至少對於某些世家公卿來講,她的價值不大。當下她就覺得身上懶懶的,慢慢走回屋裡。
過了幾天,尹華容單獨來了一趟:「霜兒,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提親的人中,可以隨妳挑。如果有合心意的,我可以為妳做主。霜兒,妳也不小了,能定下來就早定下來,有個人依靠著,也是一輩子的事。」
皇霜凝望她的臉,終是笑了笑:「霜兒明白。」
尹華容走時留下了一疊冊子,那日下午,皇霜便一直賴在籐椅上,懷裡捧著冊子邊曬太陽邊看。
春桃回來時,圓瞪了眼睛,大呼小叫:「小姐,這是什麼東西?」
皇霜剛看一半,便放下冊子伸手去揉額角:「來提親的。」
春桃張著嘴,瞪眼望她。
皇霜將手按在一個冊子上,輕嘆道:「幫忙看吧。」
春桃不客氣,立刻走到跟前來,隨手翻開一個,看了看就丟到一旁,又去看別的。上面羅列了世家子的職位身分介紹,非常言簡意賅,寥寥數語沒廢話。越看她越皺眉,連續丟了四五本之後,氣道:「小姐,這些都是芝麻大的小官,也敢跑來提親?」
皇霜也看了幾本,大抵心裡有譜了。便闔上冊子淡淡道:「我又不是什麼值得攀附的人,能有這些人來也差不多了。」
春桃又拿出一本,快速掃了幾下,道:「還有這個,翰林院編修,這是七品還是六品官?」
皇霜笑:「官不在乎大小。」翰林院的,怎麼說也算文人了。
春桃不這麼認為,她瞪著眼:「小姐,您好歹是相國府堂堂大小姐,別的不提,就衝著這身分,奴婢說句不敬的,恐怕除了公主,就屬您了!要是您撿這些人其中一個嫁了,相府還有臉嗎?您的面子又往哪兒擱?」
皇霜盯著春桃微微激動發紅的臉,輕輕一笑:「桃兒,妳真覺得妳家小姐,如今還有這樣的身價?」
春桃生氣地將冊子放到一邊桌上:「不行,這些人我一個也看不上!」
皇霜輕嘆心想:「要說這些官只有一樣優點,就是人在京城,不用遠嫁。」
春桃道:「想當初鳳凰小姐,剛過十一歲年紀,提親的人就踏破門檻,來提親的大多都是京城裡的達官顯宦。那時人們還私下說,低於三品的都不好意思進我們相府的門。而小姐,您怎麼也不能差太多啊!」
皇霜摸著鼻子,心裡面也十分願意贊同春桃說的有道理。可現在問題來了,她能跟鳳凰比嗎?攀上鳳凰就等於攀上左相大人,她呢?別人又不傻,京城真正有背景、有實力的公子爺們,哪個會來娶她?
春桃臉色充滿怨念:「小姐,您就只能挑這樣的人?」
皇霜被她說得胸口一陣悶,將那些冊子扔到面前桌上,道:「能選擇的就這些,不然能怎麼辦?」
春桃抿了抿嘴,偏頭看她:「小姐,您要是沒喜歡的,就全退了吧。」
皇霜嘴角一絲苦澀的笑,眼睛盯著桌上冊子,心道:「說得輕巧!哪那麼容易就有喜歡的?不管如何說,這些人中,抱著試探心裡的肯定有。我要這麼做,還不得嚇退一干求親的人。」
皇霜抬手遮擋頭頂的光線,想起娘親臨走那番話,道:「看娘的意思,大概也希望我早嫁了!畢竟在一些人眼裡,我的年齡在這,何況鳳凰都嫁了。」
春桃一頓:「小姐,您心裡是怎麼想的?」
皇霜沒言語。
春桃難以置信地眨眼:「小姐,您不是真要湊合吧?」
皇霜抬手再挑出一本冊子,忽然眉梢挑起,一個名字跳入眼底--賈玉亭。她霍然睜大了眼,那表情不下於看見太陽從西邊出。
春桃見皇霜突然嘴巴張得能塞下雞蛋,嚇了一跳伸頭去看。立刻就眉眼含笑:「是狀元公啊!小姐,這可是條件最好的一位呢!」
皇霜一直沒說話,過半晌,面色古怪地說:「是最好的條件了!」
青年才俊,狀元郎賈玉亭,這條件擺出來夠顯眼的了!真是沒想到,陰差陽錯的孽緣這麼多,連這位爺都能夠再碰上。收回目光,皇霜緩緩往後靠在椅背上假寐。
春桃問道:「餘下這些還看不看了?」
皇霜擺手:「妳念吧,反正都該是差不多的。」
春桃勾著嘴:「居然連一些遠地方的家族也有,這些人都湊什麼熱鬧啊!」
陽光暖洋洋,耳中聽著翻冊子的輕微聲響,就在皇霜昏昏欲睡的時候,聽見春桃字正腔圓地道:「蘇州,江南謝家,公子謝歡求親。」
皇霜倏地睜開了眼,睡意全消。
春桃也驚奇地道:「小姐,江南的世家怎地也會來求親?」
皇霜動了動手:「拿來我看看。」
春桃見皇霜突然有了興趣,便高興地把冊子遞上去。
皇霜拿著冊子,眼睛瞄著上面。心裡感到有點亂,還有一絲絲的慌。上下左右前後看了好幾遍,沒錯是江南,謝家。顧玉遙也是謝家的,他本名是謝留歡。冊子上面寫的是謝歡,冥冥中不會有那麼湊巧的事,江南應該也沒有兩個姓謝的世家。這兩個名字之間的聯繫,是什麼?她失神了!
「小姐,小姐……」
恍若一瞬間靈魂回歸本體,皇霜這才發現,她的目光就沒移開過冊子,呆滯得可以。
春桃把冊子抽離過去:「小姐,您怎麼了?」
皇霜探起身端了桌上的熱茶,手指輕顫地捧著到唇邊,她想到顧玉遙,怎麼可能不愣住?
春桃盯著她看,露出懷疑的表情:「難道小姐對謝歡公子感興趣?」
這句話又讓皇霜嘴角抽了抽,她笑得極為勉強:「爹還真是什麼人的帖子都接。」沒記錯的話,謝家就是徹頭徹尾的江湖人,跟朝堂半點關係也不沾,除了顧玉遙師從右相。但就這麼點子關係,能動搖一個家族的根基嗎?
春桃抬眼瞧了瞧皇霜,聲音亦隨之細小起來:「小姐,那您是想,退掉這些人的冊子?」她誤會了,以為皇霜那句話是對皇北毅隨意擇人的不滿。
「這些冊子,先收起來,我再考慮一下。」皇霜揉了揉額角,維持住臉上平靜,心裡一連三嘆。她陡然想起春桃,這丫頭比她大三歲,今年該是十九了。她似笑非笑地開口,「桃兒,妳的年齡也正好,有沒有看見合心意的人,我替妳做主?別耽誤了妳!」
本是開玩笑,春桃臉一變,狠狠瞪了皇霜一眼,陰陽怪氣說:「小姐是嫌奴婢老了,侍候不動您了不成?」
皇霜乾笑:「哪會啊!桃兒侍候我,我不知道多高興!」
春桃頓足了:「小姐,您這樣的性格嫁到夫家,誰能忍受得了您?」
皇霜心說:「我這性格怎麼了?在離園的時候,顧玉遙還不是照樣忍受下來了?」嘴唇還沒來得及勾起,看向了春桃。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陡然渾身一緊,有汗慢慢滲了出來。
春桃見她前一秒還有說有笑,轉眼臉色就變了,急問道:「小姐,您又怎麼了?」
皇霜搖頭,有些苦澀。
夜晚降臨,皇霜坐在桌旁,看著孤燈如豆,思緒萬千。計畫趕不上變化的快,沒有玉珮和名冊,她根本什麼也做不了。現在又多了一個顧玉遙,她有預感他肯定會進來參一腳。
顧玉遙的身分太特殊,特殊到即便在離園和他朝夕相處的時候,她也小心謹慎提防著。她沒忘記是怎麼從離園逃跑的,離開時她把他藥倒在桌上,而顧玉遙被迷昏前說的那幾句話,她到現在想起來都會臉紅耳熱。
此時,春桃在門外敲門:「小姐,該睡了!」
皇霜苦惱地抓著頭髮,吹熄了燈,轉身鬱鬱寡歡地走向床前。
過幾天,尹華容過來,一碰面便問道:「有沒有可心的人?」
皇霜沒說話,倒了杯清茶捧到她的手邊,慢悠悠道:「娘,喝茶。」
尹華容攏著衣袖,在雕花大木椅上慢慢坐下,一如她的名字,雍容華貴。她雙目凝視著皇霜,道:「妳有什麼想法,說出來,我也聽聽。」
皇霜倒了一杯茶坐到了她對面,靜靜等了一會兒,不貿然說話。
尹華容微微點著頭,目光掃過桌上那一堆名冊,自顧道:「我知道這裡有一個,是今科的狀元郎,我和妳爹都很看好。這位公子聽說還很受陛下的賞識,家世與妳也很般配,更難得的是他還未娶親,想嫁入他家的女子不在少數。霜兒,妳的意思呢?」
皇霜肚裡淡笑,賈玉亭身上不知有多少像白瑩那樣的情債。耳內聽著娘親一來就說了那麼多賈玉亭的好話,倘若現在硬邦邦回絕,不就是不識抬舉了。
尹華容見她一直沉默著,語氣不冷不熱說道:「妳這孩子就是這樣,真正問妳的時候,就什麼話都不說了。」
這是尹華容動氣的徵兆,這麼多年變也沒變。皇霜微嘲道:「娘,您本就不想管,何必還強求自己為我操心呢?」
尹華容霍然站起,名冊被擲在地上,眼裡終於升起冰冷的怒意:「妳說什麼?」
皇霜咬著下唇,垂眸淡淡道:「沒什麼。」
「啪!」尹華容猛地一手拍在桌子上,臉上表情已是降到冰點。
皇霜不懼,直視著她道:「成親的事,女兒不想急於一時。」
尹華容接連冷笑著,片刻終於開口說:「好,都隨妳,我看妳能翻出什麼天來!」
皇霜臉部表情仍舊淡淡的,只是摩挲著茶杯邊緣的手指已隱隱發痛:「女兒不想翻天,只是終身大事,還請娘體諒女兒。」
尹華容再也待不下去,拂袖走出了門。
皇霜看著尹華容離開,腦海中的記憶翻湧而來。尹華容以為皇霜還是那個可以任她隨意拿捏的女兒,卻不知世上的事千變萬化,哪有不變的?
有時候皇霜會想,唯獨親娘是這世上斬不斷親緣的人,所以可以怨、可以哭、可以忍,卻唯獨不能恨。她可以對天下人都無情,對離園的人恨之入骨,但她就是再狠心,也無法切斷血脈。就算尹華容愛鳳凰不愛她,甚至只在需要的時候,才肯施捨那麼一點點所謂慈愛。
過去也會有人說,皇霜和鳳凰得到了華容夫人的美貌,如同送皇霜去離園前,皇霜在門外聽見,尹華容跟皇北毅大吵時說的那一句:「她的一切都是我給的,要怎樣自然也隨我!」那麼的咬牙切齒,斬釘截鐵。
皇霜至今回憶起來仍是心涼如冰,尹華容要保二女兒,自然只能用她去頂替。這點與相貌無關,與尹華容的捨不得有關。
最後皇北毅只能歉意地看著皇霜,依稀是籬清墨,在皇霜灰心時安慰她,說尹華容一定還是愛她的。當時皇霜信了,現今卻再也不能相信了,只要關係到鳳凰,她還是毫不猶豫被撇下的那個。
春桃那日也遲遲不曾出現,皇霜不知道她是不是被叫出去訓斥了。以前也常出現這種情況,每一次她做了什麼讓尹華容不順心的事,春桃都要被喊去進行各種「說教」。
一方面,尹華容想讓皇霜跟著聽話;另一方面,是想讓春桃別靠皇霜太近。但無論如何,春桃都沒有過改變,受了罰挨了罵,回來後眉梢眼角神情絲毫未改變,仍低笑叫她小姐。
皇霜當年在相府前後,趕走過七八個丫鬟,尹華容就曾大怒著指著皇霜的鼻子,說她難侍候。當時春桃就說了,只有她能侍候小姐。後來順理成章,皇霜貼身的丫鬟就剩下她一人。
皇霜五指緊握,那些年,她終於明白過來,她留不住任何人,直到人都走乾淨了,剩下的都是自願留下的。
皇霜近來春睏嗜睡,再加上自打回到相府,除了初始的心情變化外,一切都非常的平靜。這種感受像整個人化為了一潭死水,底下沒有漣漪,也見不到光。於是更加眷戀床榻,腦子裡混混沌沌的,彷彿作了年代久遠的一個夢。
不記得多久前,教皇霜劍術的師父告訴她,做人就跟練武一樣,元氣大傷,傷到了心肺裡,如果還不死,那就等著重生了。這段時間,她想著自己是不是可以重生了?
春桃自外頭一路奔進來,懷裡抱著一個錦盒,朝被窩裡喊:「小姐,先前相爺吩咐做的衣裳做好了。相爺讓您穿著這個,去見客。」她自錦盒中取出衣裳,撒手抖開,濃豔的顏色一望即知的華貴面料,「有兩位公子親自登門求親。」
皇霜擁被坐起,有氣無力問道:「哪兩位?」
春桃大概是看不慣她這憊懶樣子,扯住她的衣袖:「江南,謝門公子求見,相爺正在外面接待。還有賈狀元也來了,兩位公子好像備了禮要當面送給小姐,相爺讓小姐務必要去。」她低頭幫皇霜弄衣服一邊嘴裡嘟囔,「據說今天這位謝公子,是代替哥哥前來的。不過不管怎麼說,都比那些只遞了帖子的有誠意多了。」
皇霜眼中閃了閃,顧玉遙這麼快就來了?她拍掉春桃的手,說道:「不穿這個。」
春桃立刻皺著臉:「小姐,您要是不穿,相爺會不高興的。」見皇霜不理會她,她只得把衣服重新收進錦盒裡,替皇霜梳妝打扮好,垂頭喪氣出去了。
皇霜想了想把春桃叫住,問道:「這次見他們很重要嗎?」
春桃轉過身,認真地點頭:「相爺說,這次見兩位公子,最好就能把婚事給定了。」
皇霜走向春桃,嘴邊勾出一絲冰冷笑意,心想:「跟娘說了半天,果然還是要定下。看來不論怎樣,是反抗不得了,那就定下吧。」
走廊上,春桃躲躲閃閃,有些吞吐地道:「小姐……」
皇霜瞥她一眼:「又有何事?說!」
春桃磨蹭了半晌,才垂頭低聲道:「相爺剛剛被請走了,夫人也說置辦東西,沒空過來。」說著她眼圈都紅了,「所以,小姐您只能一個人見兩位公子了。」
皇霜猛地停住腳步,嘴角漸漸溢出笑來,現在連見客,都讓她一個還沒出閣的小姐單獨去嗎?輕輕吐了口氣,皇霜攥緊手慢慢道:「春桃,不要緊的!客堂有屏風吧?」
春桃咬著牙,點了下頭。
皇霜頷首:「一會兒妳記著,把屏風搬過來,放在我旁邊就是。」
春桃應下。
皇霜仔細地想,顧玉遙與她就像糾纏羈絆的藤蔓水草,斬不斷亦理不清。
顧玉遙披塵踏風,走入相府的大門,把外面的氣息帶進了深宅的相府。一如當日,他踏入離園的時候。皇霜等了幾個月,終於等到他來。
未及門口,就聽到裡面鏗鏘有力的爭論聲。
賈玉亭用著嘲笑的腔調,說道:「謝公子是江湖人,謝家也是江湖世家,且這幾年敗落得可以,謝公子怎麼湊熱鬧湊到相府來了?莫不是武夫當夠了,也想攀著相爺這棵大樹改投仕途?」
一道熟悉的聲音,不甘示弱地殺出來,也是帶笑:「狀元公這話說得也太沒水準了!連翰林院一個八品官都能來提親,謝家難道還不如他?」
皇霜深呼吸,暗道:「冷靜!他說這些話,只因為他是顧玉遙而已!」
賈玉亭回擊:「編修就算官小,那也是朝廷命官。謝公子卻是一介布衣,沒有功名的。」
顧玉遙的笑聲更肆意:「狀元公這是……瞧不起平民?」
通常這個人想噎人的時候,能一句絕殺。想來賈玉亭這種道行的,應不足以與這樣的老妖比,果然狀元公不出聲了!
在朝為官的都想撈個好名聲,狀元公身為工部侍郎愛子、右相愛徒,前途大好,他怎麼敢讓「瞧不起平民」這種名聲傳出去。
皇霜估摸差不多了,對春桃一點頭,春桃索利地進客堂通報。
只聽裡面傳出聲音請客人先迴避,下人一同收拾,重新擺椅子和屏風。直到裡面傳出來春桃一聲:「好了。」皇霜才慢慢走進去。
一道屏風,擋得住君子,防不了小人。坐在屏風後,她端詳著那個靠近的人影看。
顧玉遙端端正正行禮,說道:「小姐,草民謝留歡。」
聽他自稱草民,皇霜驀然感到諷刺,屏風外灼熱的視線寸寸透過來,她完全能感到那股壓迫。望著他站在屏風外筆直如劍的身影,雖然有點模糊,卻掩不了那一身的清傲。出自科場的賈玉亭,自是文士清流,卻也沒有他這種彷彿從骨子裡滲出來的氣質。
拿出大家閨秀的派頭,皇霜淡然道:「謝公子,請坐。」顧玉遙就坐在她面前,中間隔了薄薄一層絹紗彩雲戲鳳圖案的屏風。雖然在離園時,他就知道她的身分,但這次上門她同樣得斟酌著對待。
可還沒等皇霜斟酌完,顧玉遙就慢悠悠地說道:「小姐的聲音,莫名其妙讓草民想起一個人來。」嗓音低低的,有些鼻音,似乎受了風寒。
皇霜握著團扇的手一緊,還沒等她想好怎麼回答,就聽賈玉亭突兀地橫進來一句:「呵,謝公子你這麼說可不厚道,你難道是想要小姐當面讓你看一看嗎?」
皇霜不由得緊張起來,盯著屏風的視線陡然有些飄忽。
不料顧玉遙笑出聲,道:「草民正有此意,不知小姐能否露面,了卻草民這個心願?」
他這句話很模糊,除了皇霜外,賈玉亭和春桃都有點摸不著頭緒。
春桃立刻站出來說道:「我家小姐還沒出閣,謝公子,您見過哪家閨閣小姐隨意示人的?」
顧玉遙只低低地對著屏風喚道:「小姐……」
叫得皇霜心都抽緊了!
屏風外傳來賈玉亭的嗤笑:「到底是江湖草莽,就是沒個規矩。」
皇霜心想:「說起來這兩人還是師出同門,都是刻薄性子,還真是盡得老師右相的真傳。」她慢慢地握緊手,心裡有些猶疑。只見顧玉遙的身影一動也不動,似乎專等她回答,又像是胸有成竹。這姿態,與他在離園脅迫她時一般無二。
她頓時咬了咬牙,說不清是痛是恨,連剛才見到他時的那一絲愧疚也沒有了,半晌後道:「既是謝公子心願,那麼……」手指攀著屏風邊緣,她將身子緩緩往前探出,春桃在旁邊急得夠嗆,她仍朝屏風外穩穩當當看了過去。
四目相接那瞬間,他倆都有些愣住。
在皇霜看來,顧玉遙還是顧玉遙,只是臉更削瘦了些;而顧玉遙看見皇霜後,臉部表情倒是沒變,只是眼底的光,漸漸有些諷刺。
賈玉亭驚訝地望向這邊,皇霜立時退回了屏風後,卻同時在心裡低嘆一聲,定了定神,緩慢地出聲:「不知道我與公子那位故人……」
顧玉遙低聲打斷皇霜的話:「她沒有小姐這般的傾城之貌。」
皇霜莫名臉上燒了起來,「傾城之貌」四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好像就特別重,隱隱還有些諷刺。
春桃見機插嘴:「二位公子不是備了禮要送給小姐?趕緊吧,小姐還有事呢。」
賈玉亭見正面打擊不到,便從側面慢悠悠道:「不知道謝公子給霜小姐,帶了什麼好東西?」
顧玉遙說:「此乃家兄特意準備的禮物,望小姐笑納。」
皇霜差點忘了,他是代他那位身弱卻有奇才的哥哥來的。
春桃立刻走過去,片刻,手裡捧著一個檀木盒子走回來。僅瞥了一眼春桃手中檀木盒,皇霜就道:「目前一切還未定,怎好收公子禮物?」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擺明婉拒,賈玉亭已笑出聲來。
顧玉遙卻堅持,不肯收回:「家兄一片心意,也頗耗費了心血,請霜小姐莫推辭。」
皇霜無可奈何,只好接了。
顧玉遙又道:「請小姐現在打開看看。」
皇霜愕然,想不到他會這樣緊追?看著手中那個盒子,有些為難了!
賈玉亭的聲音傳來:「謝公子,你不至於吧?是何等的好東西,還非要小姐現在就看不可?」
顧玉遙沉沉道:「家兄準備禮物不易,小姐就算不喜歡,也還請不要辜負大哥的辛苦。」他拋出了這樣的說辭,皇霜心中倒是難受起來。在離園就聽他說過他大哥,他對他大哥的維護,的確可見一般。她抬手,打開古樸清雅的檀木盒鎖扣,想起那個存在於顧玉遙口中的男子,嘆了嘆。
皇霜目光略略看了看,卻見盒中之物發出奪目華光。她有點驚詫,定睛一看,是塊精雕細琢的方寸之玉。這玉石透著碧瑩瑩一層光澤,若是被尋常人看到這東西,定會以為是價值連城的奇寶。
皇霜的手劇烈顫抖起來,盒子幾乎要脫手而出--居然是蕭太后那塊玉珮!這幾日,心心念念的東西出現在眼前,剎那間她有種置身雲霧中的錯覺。
不管它的光澤多麼耀眼,但外形幾乎沒有變化,只有原本右下角篆刻的一小塊方印,被小心地隱藏起來。她把玉珮放在掌心,翻來覆去地觀察,硬是無法辨別出那象徵著太后身分的方印位置。這樣巧奪天工的融合之術,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顧玉遙見皇霜遲遲不出聲,終於發問:「不知小姐可還滿意家兄這份禮物?」
皇霜恍然未覺,腦中被顧玉遙大哥可能的身分所震懾住,深陷在中久久無法平復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擰眉問道:「謝公子,你大哥……他可還說過什麼?」
顧玉遙低低說:「家兄要我親手交到小姐手中,務必讓小姐親眼看看。」
皇霜手按在玉珮上,顫聲問:「那……你大哥現在在哪裡?他也來京城了嗎?」
靜了片刻,顧玉遙的聲音不辨情緒,有些低沉道:「霜小姐對我大哥有興趣?」
皇霜張口,霎時發不出聲。
顧玉遙迅速回道:「他不在京城,他身子不好不能長途跋涉,才會讓我前來。」
皇霜耳中聽著這聲音,幾乎可以肯定,如果沒有屏風,一定能看見他嘴邊的那抹嘲弄。指尖在玉的表面劃過,一個念頭閃過,她脫口問道:「你看過嗎?」
話剛出口她也愣住了,這樣問好像太直接了。連春桃也朝她使勁擠眉弄眼,那意思擺明是說,哪有這樣當面懷疑人的?
皇霜看不見顧玉遙的表情,只聽他的聲音頓了下,輕輕道:「沒有。」他立刻又道,「大哥既然說了,是讓妳親眼看看,我就不會看。」
這話雖然沒什麼情緒,但皇霜好似聽到譏諷意味,莫名就紅了耳根。顧玉遙還真是信任他哥,果然如他所說,對大哥是從骨子裡敬重並維護。
皇霜摩挲著玉的表面,拿開手指時,發現指尖沾了點蠟。心裡頓時明白過來,這塊玉的表層都塗了薄薄的綠蠟,蠟中灑了點放光石粉,不知那人用了什麼方法把二者融合,使得玉變得如此光彩奪目。
皇霜握緊玉問道:「你大哥……叫謝歡?」
半晌,顧玉遙的聲音才傳來:「是的,小姐不會連我大哥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皇霜將玉放回盒中,慢慢說道:「我收下了!請謝公子代我謝謝令兄!」跟顧玉遙這樣一本正經的說話真是累得慌,人的慣性的確是可怕的。
顧玉遙的聲音似乎也略略一驚,片刻道:「謝小姐賞臉。」
這時屏風外傳來賈玉亭的聲音:「霜小姐!妳收了他的禮物,那在下的呢?」
皇霜一怔,反應過來後和善地開口:「賈公子,承蒙厚愛。春桃,將賈公子的禮物收下。」
賈玉亭站了起來:「在下的禮,也要當面送給小姐。」
皇霜定了定神,忍耐道:「春桃,將賈公子的禮物遞過來。」
彼時,皇霜的心思,都在那枚龍紋玉上,所以賈玉亭的禮物遞過來的時候,也沒有太在意。直到盒子打開,看到裡面剔透的一件物什,是一個翡翠的班指。
這班指通體晶瑩的鮮綠,她撫了撫,外壁十分柔滑,心裡微驚,當下讚道:「這翡翠色澤居然這般純淨!」
「這可不是普通的班指,名副其實千金難求啊!」賈玉亭不無得意地道。
皇霜愣了愣,她倒想不到賈玉亭出手這麼大方。不過不管有著什麼原因,這位侍郎公子、金科狀元肯將這樣一件寶貝送上門,她多少要表示一下。她勾起唇,輕笑道:「狀元如此厚禮,令我十分感激。」
賈玉亭認真地道:「小姐要相信在下的誠心。」
皇霜乾笑了幾下,火速將盒子蓋上,向春桃使眼色。
春桃立刻機靈地說道:「二位公子辛苦了,請到外廳用些茶點,小姐有事就先告辭了。」
皇霜站起來,快步從偏門離開。剛出門,強自走了幾步後,扶著牆根站著,再也忍不住一身冷汗。
「小姐。」春桃伸手扶她。
皇霜一直攥著裝著玉珮的盒子,此時也未放手,眼睛盯盒子不放。直到聽到身後樹梢輕動,她猛地旋身朝樹上看去。不久前還在客堂房裡的某人,正愜意地彎著腿坐在樹上,目光閒閒地向她望來,那一眼便叫她的心狠狠下沉。
「霜小姐。」顧玉遙在樹上懶洋洋翻了身,望著她又說,「霜小姐的身影,真的與在下的故人一般無二。」
顧玉遙的話語隨意,好像跟老友打招呼一般。可是皇霜知道不是,這個人永遠不會是她的老友,甚至,能不能做朋友都是個問題。
皇霜不禁想起在離園,被他揶揄「背影絕世風姿」的那次,當時真是狼狽不堪。遂揚了揚下巴,:「在別人家中,卻跑到樹上,好無禮。」
樹葉的陰影遮擋他半邊臉,他看著她的目光,好像夜色一樣幽暗:「我都忘了,小姐如今是有家的人了。」
這話無端地刺心,皇霜臉色瞬間變了變。
春桃不滿了,對顧玉遙氣沖沖地道:「小姐自然是有家的人了,公子怎麼說話的?」
顧玉遙臉埋著,好像忍俊不禁那樣,笑聲低低傳出。沒等春桃火燒眉毛,他已經一個縱身自上躍下,緊盯著皇霜,語氣有點冰冷道:「妳有沒有點骨氣?」
皇霜眼波掃過他:「骨氣,不是你說了算的。」
顧玉遙嘴角勾出一抹嘲笑:「除了嘴硬,妳還能幹什麼?」
皇霜不打算跟他廢話,轉身和春桃欲走。
「我大哥究竟送了妳什麼?」顧玉遙緊跟著問。
皇霜眼珠轉了一圈,轉身輕笑:「你不知道嗎?」表面上這麼說,實則腹誹:「蕭太后玉印這麼重要的東西,護送的人必須武功高強,你正好符合,而且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便是謝歡知道你不會偷看。不論你大哥是誰,顧玉遙啊顧玉遙,你一定想不到,有一天會被你信任的大哥給誆了!」
只見顧玉遙出手一點,春桃還沒叫出聲就昏倒了!
皇霜罵道:「你居然對不懂武功的人動手?無恥!」
顧玉遙也不客氣冷冷道:「妳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皇霜打起精神:「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顧玉遙一把拉起了她的胳膊:「紫蝶,我真夠佩服妳的!暗地裡弄了那麼多手段,耍了那麼多心機,我該說妳厚顏無恥,還是段數太高?妳難道不會良心不安嗎?」
皇霜認真看了看他的臉,十分懷疑他其實是不甘心被誆了。她掙扎了幾下,惱道:「你放手!」
顧玉遙惡狠狠拽她,那模樣好像跟她有八輩子的血海深仇,恨不得馬上吞了她。
皇霜感到鬱悶又委屈,心道:「就算我離開離園時,不得已對你用了點不光彩的手段,但你不也騙過我嗎?大家各騙一次,誰也不欠誰。」
可顧玉遙卻一臉她欠了他錢一樣,死都不放她走。
這裡是相府後花園,隨時都有奴僕可能走過,這要被哪個別有居心的撞見,指不定宣揚成什麼樣。她一急,臉色就沉下去,話語快速溜出口:「你就沒想過,我有可能答應你大哥嗎?我有可能馬上就是你大嫂,你最好對我客氣點!」
顧玉遙的臉色劇變,皇霜好整以暇看著他眼底瞬間聚起怒氣。
「紫蝶!」他氣道。
「我是皇霜,紫蝶是誰?」皇霜好心糾正。
顧玉遙驚怒交加看著她,憤怒道:「妳這個做作的女人。」
皇霜不為所動,冷眼看著他。難為這一張俊臉能扭曲成這樣,眼看他就快要抓狂了,她再提醒他:「謝公子,你不回去嗎?」
顧玉遙目光早已冷然:「不消妳操心!不過妳的稱呼倒是轉得挺快的。」
假裝沒聽出他的意思,皇霜轉過了臉:「謝公子慢走,相府人手緊張,就不送你了。」
顧玉遙的表情忽然又轉成似笑非笑:「這是妳說的,妳可別後悔。」
皇霜對他揚起下巴。待顧玉遙走了,她才看向春桃,忽然心一慌大叫:「等一等,你還沒有解開春桃的穴位!」
顧玉遙早已杳無蹤跡,她認命地蹲下,束手無策地看著春桃。她又不會解穴,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看來只能喚人來把春桃抬回去了。
幸好,她很清楚顧玉遙不會傷害春桃,只是不知道會讓她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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