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SET無用勇者傳說02

 無用勇者死了？！什麼！
看來真的要reset了啦！

勇者奧林一行人的旅途越來越兇險，敵人究竟是誰？
是魔王嗎？還是…？

轟轟烈烈的戰爭一觸即發……等等，奧林死了？還沒開打不是嗎？！
突如其來的死亡經驗讓奧林身邊多了一位古怪的女鬼～無用勇者卡到陰～雖然似乎得到額外的力量，但到底是禍是福？
連女鬼是不是真同伴都無法確定啊！

奧林的勇者身分中於在愛妲等人面前曝了光，奧林與愛妲之間，好不容易萌芽的淡淡戀情，會不會因為這件事而有所變化？
奧林與他的伙伴們最終還是因為死靈法師的強力襲擊而陷入空前危機，而一向帶有神秘氣息的愛妲，終於在同伴遭遇極大危難的時候，不得不現出她的真身……

許芳慈，1985年生，現為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博士候選人。目前擔任少兒雜誌《地球公民365》的專欄作者，主要撰寫「哲學不難」專欄，與系列奇幻小說「滿月堂」、偵探小說「科學演繹法」。大部分創作皆為少兒小說，包含書籍創作《她的名字叫Star》（2012由九歌出版），與《四時迴轉歌》（2013由繆思出版）。

「這麼正經八百的介紹，沒問題吧……？」事實上作者由於論文壓力過大，現正於洛杉磯精神療養中。

不曾發生過的事

1.
在那裡嗎？
小悠向遠方的白色山頭望去，他知道在那之後，就是人類帝國的王城，與魔族抗衡的核心。
在那固若磐石的堡壘內，有太多值得擔憂的存在。這讓他相信，就算他們出發前已經通知過王城的那傢伙，讓他留意某些麻煩事，未來的挑戰，也只會多，不會少。
「是我太操心了嗎？」
或許不是。
儘管現在力量有限，小悠仍能隱隱感覺……王都旁的鎮魂山，以及這群山頭的某處，有某種力量在竄動著。
盜用他徽記的死靈法師就在那。那傢伙，居然利用盛雪山的特殊氣息，藏匿自己的蹤跡。
難道那人，也知道「她」在這座山裡嗎？
不，不可能吧。
「……大人，你們一定要小心。」
男孩整了整黑色披肩，寒風將他的影子吹散。他張開雙臂，彷彿沒有重量的靈魂，飛翔而去。

2.
盛雪山，名副其實，四顧所及還真的只有雪而已。奧林搓著手腳，邊呵氣邊想，未來還有命下山的話，一定要在旅遊建議那裡加上警語。
「『山上嚴寒，注意保暖』？」不，應該要粗體標示：「笨蛋才走這條路！」
尤其當靈幻馬車解體，行李四散一地時，真的別選這裡！
「好煩喔，臭法師，你鬼畫符完了沒啦？」好心的多拿比，不甘寂寞地添亂道：「這次怎麼召喚那麼久啊！」
「要快是吧？法師，把兔子變馬車吧。」赤風惡狠很地說：「我早知道他不該在乘客座上了。」
「不，雖然這樣真的比較快，但這座山裡干擾太強，恐怕……」蹲在地上重畫魔法圈的維文思考道。
「喂，你還真的考慮啊！」兔子激動地跳了起來：「愛妲大人，妳看他們啦！」
但愛妲沒有回應。一反往常，她只是坐在路邊的岩石上，望向被白雪遮蓋的遠方。
小悠擔心的沒錯。愛妲想，或許這次真是她輕忽了。
她本想，既然這六百年，那傢伙從沒干預過這世界，這次必然也不會。豈知……
「這一切都是『她』搞得鬼，她發現我們了……」少女低語，眉頭緊蹙。
「誰啊？」站在一旁的奧林有些好奇：「怎麼？妳的表情看起來好嚴肅喔。」
「咦，有嗎？」愛妲撥了撥兩頰紅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也沒什麼，不用在意啦。」
很難不在意吧！奧林正想繼續追問下去，但一道由地底升起的幽藍之光，卻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召喚成功！」
一匹雄壯的黑馬從魔法陣中飛耀而起，青色火焰從牠口中噴射出來。
「做得好啊。」赤風一把扛起地上所有的行李：「雖然我覺得，還是真的馬比較有用。」
「就是啊！假的又還不了賭債！」多拿比諷刺地奸笑。
「閉嘴啦！」遊俠奮力地把兔子一腳踹上車。
奧林冷到無心玩笑，只有拿起地圖，核對眼前的景色，希望找到點好消息。
但前面竟什麼也沒有。

馬車的輪軸在渺無人跡的長路上跑著。
車外的世界漸漸暗了下來。隨著時間移轉，山上的風雪亦發強勁。
「……我感覺不到手腳了。」奧林忙著把自己包在第三層毛毯內，微微顫抖。
「還真虛啊。」坐在他對面的赤風搖搖頭：「不過是下個雪，居然就一副快死的樣子。」
「我老家從沒下過雪啊！」奧林辯解：「倒是你們，怎麼完全沒事？」
「不知道，因為『我們』和虛弱的人類不同吧。」赤風嘿嘿一笑，一旁的愛妲不置可否。
扣嘍。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原本呼呼大睡的兔子被震的睜開眼睛。
「你們打哪來的？」車外響起了一個陌生的男聲。
愛妲連忙移近奧林那側的車窗。在有限的視野內，她看到有個配著弓箭，身穿獸皮獵裝，蓄著鬍子的高大身影。
駕車的維文答覆了他，對方爽朗地也回應了，看來頗為友善。
「原來在趕路啊。但這帶氣候很差，最近還搞不好會有暴風雪呢。」對方做出邀請的手勢：「不如今晚，先到我們灰岩村休息吧。」
赤風在車內聽到對方這麼說，也連忙踩過橫躺的兔子，貼近窗口探望。
「嗯，似乎是個好人呢？」她循思。
「當然是了！尤其是跟妳相比……啊！妳居然又踩一次！」多拿比發出慘叫。
「不過，這裡真的有村子？地圖上完全沒畫啊。」奧林反而不解。
所幸，壯漢說的沒錯，這裡確實奇蹟似的有座小村，而且不遠。不然他們在未來的好幾小時，恐怕都得繼續忍受兔子的高分貝抱怨……或看兔子活生生被綁在車輪上轉。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窗外的雪下得更急了。
深山的夜晚到來的特別早，還沒見到夕陽，黑暗就已籠罩。當靈幻馬車駛入村莊時，家家戶戶的燈火都已經亮了。
「哇啊……」奧林看向窗外，在橘紅的光芒閃耀中，有幾對好奇的眼睛和他打了個正著。
「賀爾叔叔！」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叫道：「這些人是誰？」
在車窗外出現的，是一個身穿紅色短裙，綁著兩根麻花辮的十歲孩子。
「是經過這裡的旅人。」帶領奧林一行人的男人回道：「小璐，可以幫我通知村長一聲嗎？」
「他已經知道啦！」
女孩說完便嘻嘻笑笑地和同伴向前跑去。奧林隱隱約約聽到那群孩子邊跑邊喊著「外地人！外地人！」，好像覺得頗有趣的樣子。
但讓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這些小孩居然穿夏天的衣服，還打赤腳！」
「所以說你太虛了嘛。」赤風毫不留情的挖苦道。
「我倒覺得，是這些孩子特別不怕冷呢……」愛妲若有所思地說。
馬車停了下來，靈幻寶馬嘶鳴了一聲，停在一處公共聚所前。

3.
活著走進屋內時，奧林的感想只有一個：總算不會凍死在路上了！
剛剛在雪地裡，根本甭談什麼打魔王拯救世界的偉大計畫，別不小心掛掉就很難啦。現在相較看看這聚會所：烤火區、鹿肉、啤酒……對比先前的折磨，簡直天堂！
就連多拿比也因為烤肉安靜下來了。不過，當他要伸手拿酒時，便立刻被愛妲拉了下去。
「那東西會動！」奧林大老遠就注意到，村民一看到多拿比，就高分貝的「竊竊私語」。不少人還非常明顯地盯著他們，露出逛動物園似的表情。
只有招待他們的賀爾先生，態度比較自然。他爽朗地聽著奧林一行人，解釋他們怎麼來到這裡。
「哦！所以你是從撒圖斯來的？」賀爾摸著他那把紅鬍子，爽朗大笑：「完全沒聽過耶！哈哈哈！」
「放心，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奧林已經習慣了。
「至於我們，則是在三屯市才加入的。」維文補充：「在那之前，我們住在一座邊境小村……」
赤風聽到此，遲疑了一下。
都在一起旅行這麼久了，還是不肯說實話嗎？
她悄悄將目光移向愛妲。但一如以往，無法從上面讀出什麼。
「你們也看到了，這裡平常沒有外人。所以幾位都是稀客！」賀爾喝了口酒，爽朗地大笑道：「我們村裡的人，是從來不下山的！所以大家才這麼好奇，是不是啊？」
「喔！」不少村民舉杯應和。
賀爾將酒杯高舉示意，一口喝盡杯中物。
然後，有些詫異地看向奧林和維文。
「欸？你們兩個怎沒動作？」他搖搖指頭：「沒禮貌喔！」
「啊，我不太行……」維文立刻搖手拒絕。
「說什麼『不太行』？年輕人說這種話？」賀爾完全不理會維文那一臉抗拒：「小兄弟，別這樣不夠意思啦！」
維文拿起酒杯苦笑了一下。
救我！
倒楣的法師，用唇語向愛妲拋出求救訊號。但不幸的是，對方回應卻完全相反。
「維文，人家都好意邀請了，就接受吧。」愛妲點了點頭。
維文臉上的苦笑立刻變為無奈，只有聽話的舉起杯子。
一口，兩口，三口……
咚！半空的酒杯回到桌上。
「好啊！」周遭喧嘩起來。
「唷，小白臉，你想做還是做得到嘛！」多拿比重重拍了一下法師的背。
維文的回應是碰地一聲用臉貼地。
奧林立刻想開溜，但非常不幸地，賀爾的眼睛已經和他對上了。
「你第二個，要加利息喔。」獵戶低沈地說道。
「啊，我……我更不行！算算年紀，我也才剛成年嘛！再加上這個……『宗教因素』……」奧林立刻搖手拒絕。
村民們停頓了一下。
「乾杯啦！」
「你們根本沒在聽吧！」

一片黑暗。
「奧林，快醒醒。」一個女聲輕輕地叫喚奧林：「時候到了。」
「什麼時候？天都還沒亮吧……哇啊啊！」
他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在臥室，而是飄浮在某個宏偉的圓形殿堂中。
「嘩哈，好遲鈍喔！」另一個分不出是男或女的聲音開口了：「妳真的選了這傢伙？和先前的也差太多了吧！」
奧林這才稍微清醒點……不，更茫然了。在他面前站著兩個模糊的影子，一個儼然是位披著藍色斗蓬的女士，另一個……就真的只是團黑影。
現在是怎樣？活見鬼了嗎？這感覺也太真實了吧？
「別害怕。」那位陌生，但又令人感到熟悉的藍色女士轉向他：「我們是來幫助你的。」
「唉？話別說太早喔，我可還沒答應呢。」黑影再度開口了，他聲如洪鐘，彷彿幾千個人在同時出聲似的。
奧林下意識地摀住耳朵，帶著恐懼很自然地問了：「你們……是誰？」
黑影爆笑出聲。
「那……你覺得我是誰？」
他一步一步走向奧林，彷彿黑色的霧氣一般，緩緩匯聚成人形。
最後，一張熟悉的面容出現在奧林面前。
「……是妳？」奧林嚇得倒退一步，猛抽了一口氣。
在他面前出現的人竟是愛妲。
黑色愛妲嘻嘻一笑。

「愛妲！」
奧林猛然睜開了眼睛。
屋內刺眼的陽光和嚴重頭痛，再度將他擊倒……他花了十分鐘，才總算看清自己躺在一個木造房間裡，身邊還倒了一個奄奄一息的魔法師。
那果然是夢……
奧林搖搖頭，丟下儼然在未來三小時內都不會清醒的維文，昏昏沈沈地走下樓去。賀爾爽朗的聲音，立刻迎面而來。
「早啊，睡得還好嗎？」他邊整理箭桶邊問道。
「……除了做了怪夢外，還不錯。」奧林疲憊地找了張椅子坐下，為自己倒了杯水。
「什麼怪夢？關於走進一座圓形神殿之類的夢嗎？」賀爾那張藏在鬍子後的粗獷大臉笑了笑，
噗。喝水喝到一半的奧林差點沒被嗆死。
「你怎麼知道！」
「哈，住在灰岩的人，全都作過那個夢啊。」賀爾稀鬆平常地說：「夢裡還有一個怪人，是吧？」
「……兩個。」
「那可稀奇了，通常只有一個。」賀爾聳聳肩：「村裡的人都叫『他』雪山神，他沒有固定的樣子。有時小孩，有時是老翁……」
賀爾停了一下：「有時是你最在意的那個人。」
很好，奧林現在完全不想分享自己看到誰了。
「我也夢過他。」賀爾微微一笑：「他變成我們的老祖先，霜之巨人。」
「巨人？」奧林疑惑地打量對方……雖然這座村民的個子真的比較高，但也還沒到巨人的程度吧？
「是啊，那是我們村裡的傳說：我們都是霜之巨人的後裔。為了守護某個足以摧毀世界的力量，才遷徙到這裡。」賀爾暫停了手上的工作：「但身為後代的我們忘了使命，因此身材越來越矮小，力量越來越虛弱，從此再也離不開這裡……」
「那只是神話吧。」奧林聳聳肩：「如果你真想出去外頭冒險，誰有辦法阻止你呢？」
「說的也是！」賀爾再度恢復笑容：「唉，說真的，聽到你的經歷後，的確激勵了我出去冒險的計畫呢！」
「啊？經歷？」奧林皺起眉頭：「我喝醉時說了什麼嗎？」
「也還好啦，就是些蜘蛛怪、鬼屋、小金光黨……腹黑小女孩，外加彷彿山熊的女神官。」
「那我不全都說出來了嗎！」奧林嚇到完全清醒了：「等等，我潛意識裡居然是這樣看他們的？」
「是啊，你還說這趟旅行是為了某個很煩的任務……」
噗。奧林再度感到被開水嗆死的危機。
不會吧！連這種話我都說得出口？奧林感覺心跳急速加快。
「所以，你的任務到底是什麼啊？」賀爾抬起頭問。
砰！
奧林還沒回答前，正門便被大棘棘地敞開，一件厚重毛衣登時迎面砸上他的臉。
「總算找到厚一點的了。穿上吧，大蠢蛋。」赤風的臉出現在門口：「其他人都在外頭囉。」

4.
奧林跟著赤風的腳步，在雪地上牛步前進。他的宿醉已經退了，可另一件事卻還是令他頭痛。
「喂，昨天我……應該沒說錯什麼話吧？」奧林緊張地問。
「哦，那件事啊。」赤風做了個揮拳的動作：「感謝我吧！我可是全力阻止你呢！」
好吧，這解釋了為什麼早上的頭痛會這麼猛烈。
「以後我再也不幹這種事了……」奧林嘆了一口氣：「對了，愛妲她人呢？」
「和村裡那個叫小璐的孩子在一起，好像要去一個什麼殿堂的樣子。」赤風說到此，突然語帶保留：「喂，你不會想跟去吧？我覺得，還是別太信賴那群人比較好……」
奧林瞪了赤風一眼：「拜託，妳別又胡思亂想了！」
赤風不滿地回瞪了一眼，但也沒繼續說下去，因為愛妲和小璐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了。
「小奧！赤風！」愛妲開心地在遠處叫道：「這邊，過來這邊！」
「好，馬上來！」奧林一聽，立刻丟下赤風，跑向前去。
氣死人了！簡直跟叫狗沒兩樣嘛！
「白癡勇者，鬼才相信你打得倒魔王！」
赤風一個火大，立刻快步掉頭離去；至於奧林，則賭氣地繼續走向愛妲。
「咦？」愛妲看著眼前兩人的舉動，不禁有些遲疑：「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別管她。」奧林看了赤風的背影一眼，便立刻轉向愛妲：「對了，愛妲，聽說你們想去一個……什麼殿堂？」
「不包括我喔！我死都不進那個雪山神殿！『那個女人』太可怕了……咿！不要扯耳朵！」多拿比尖叫地從小璐手上搶奪自己的耳朵。
雪山神？
奧林又想起昨天的夢，他不禁懷疑，愛妲昨天是不是也有了相同的夢。
「不然，讓我陪妳去看看吧。」奧林一口答應，這讓愛妲回以感謝的笑：「對了，那地方應該不會太遠吧？」
「嗯，不會太遠！」愛妲和小璐異口同聲地說，指向連外道路延伸出去的方向。
在看不到邊的盡頭，那天然群山障壁之中，一座白雪覆蓋的灰石底部，有一處彷彿巨人之口的黑色裂痕……
根本就超遠的好嗎！

奧林沒想到，更讓他後悔的還在後頭呢。
「好冷……好累……」
在重複三小時欣賞一模一樣的雪地美景之後，他開始覺得腳步異常沈重。雪上加霜這詞用在這是再也適合不過的，因為隨著風勢加劇，大雪確實正啪啦啪啦地迎面襲來呢！
「暴風雪！」小璐指著頭頂非常不妙的烏雲叫道：「奇怪，剛剛明明沒看到啊？」
「來不及了，小璐，妳趕緊回村去。」在逆風中，愛妲抓緊兜帽說道：「把奧林哥哥也帶回去，快！」
「開什麼玩笑？我才不會讓妳自己前進！」奧林一口回決：「要走就一起走！」
愛妲回頭時的感激表情，讓奧林突然覺得自己滿有氣魄的。
但是只有幾秒。
事實上，看到小璐遠走的背影時，他就開始想哭了。
「好冷……好累累累……哈揪！」
當終於走進巨石形成的裂縫時，奧林感覺自己已經丟掉半條命了。偏偏眼前情況又比想像的要糟。
在灰色的巨人之口外，世界慘白一片。在巨人之口內，陰暗的神殿裡，卻又什麼也看不到，只聽得遠處微微地滴水聲。
「好大的風雪啊……希望小璐能安全回家。」奧林跟著愛妲的腳步，不安地踏入神殿。
「沒問題的，她可是霜之巨人的後代呢。」愛妲將身上的黑色大衣脫了下來，抖去上面的白雪：「這裡就剩我們了，在大雪停止以前，先做些什麼吧。」
「也好……」
等……等一下！是要先做什麼！現在這情況……不就變成和愛妲在荒郊野外獨處嗎？沒問題吧！還是她真的想……
「如果利用這個時間，好好探索神殿。」愛妲邊說邊向內走去：「說不定會發現什麼呢。」
「探索？哦，當然了……」奧林低頭小聲回道，希望這裡夠昏暗，讓對方不會發現自己燙紅的臉頰。

藉著愛妲胸前紅寶石的光，神殿內部被緩緩照亮了起來。古老的石柱、石壁出現在他們面前。在古老咒文的引導下，他們來到了中央圓形殿堂。
就和夢中一樣。
奧林對這異樣的熟悉感，深刻地感到不安。
「這個地方，感覺真古老……」他望向看不到頂的高處，默默喃道。
愛妲沉默不語。
現在她已經確定，那個傢伙，確實都在這裡等待著。但令人不懂的是，「她」究竟在等什麼？
當「她」看著人類與魔族的無盡戰爭時，又是怎樣的心情呢？愛妲不解。
「哇，妳終於發現這啦？」一個聲音直接傳入愛妲的腦海中：「我以為你們永遠不會靠近這座山呢？」
「她」居然主動開口了？
「是妳先送出邀請的，不是嗎？」愛妲掩飾自己的驚訝，用心念回道：「不然，我們怎能走進霜之巨人的村落？」
「是沒錯啦。」對方回道：「不過，不先問問我找妳有什麼事嗎？」
那聲音頑皮地嘻嘻一笑，停頓了一下。
「說不定是壞事喔。」
愛妲猛然一驚。
「愛妲，怎麼了？」注意到愛妲臉上異樣表情的奧林問道：「發生什麼事？」
是了，那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和一路強烈的魔力干擾……
一陣碎裂地聲響從他們的頭頂傳來，有石屑落了下來。
「唉？」奧林抬頭向上望去，一些細雪落在他的臉上。
不對！
愛妲突然警覺。
「危險！」她連忙警告：「小奧，離開……」
轟隆隆。
一陣直震地心的搖動，碩大的岩塊與冰雪，鋪天蓋地而來。
奧林呆站在原地，完全沒反應過來。
他的頭頂，頓時傳來毀滅似的連續磅然巨響。
「小奧！」
愛妲驚叫。
暴雪和重石，彷彿天降殞星。激起了四周一片塵埃，過了數十分鐘還無法平息。
最後，回應她的只有灰暗的天空，反光中的紛紛飛雪，與地上終於沉寂的亂石殘堆。

5.
房間裡冰冷的空氣，讓維文轉醒過來。
朦朧之間，維文感覺有個熟悉的女聲正輕輕呼喚。那來自他記憶深處的聲音，有著花瓣般的重量。
維文張開雙眼。
當真的看到那透明蝶翅的白色妖精時，他驚訝到差點說不出話來。
「……雛草！」法師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是妳嗎？真的是妳？」
妖精望向青年的雙眼。突然，噗喫一笑。
「你覺得呢？法師先生？」妖精的聲音變為另一個男女難辨的聲音：「唉呀，看來過了那麼久，你還是忘不了她呢……」
「原來是妳。」維文認出那人，立刻轉為戒備：「妳想做什麼？」
妖精笑了起來。
「別那麼冷漠嘛。」她格格地掩著嘴：「好歹你在落星鎮時，我也照顧過你，不是嗎？」
對方的舉動讓維文非常不自在，這勾起他許多不好的回憶。但更讓他在意的是，現在「她」來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
「別亂猜喔，我只是來道別的。」妖精拍了拍翅膀。
「道別？」維文謹慎地問：「和最後一個輪迴有關嗎？」
「是啊，法師。」妖精輕輕玩起對方的長髮：「世界的轉輪開始動了，就像七百年前一樣，現在是開始，也是終結。你和她都逃不過這一回……」
妖精停頓了一下。
「但比起這整個世界，有個地方倒可能先終結唷。」她柔聲說道：「那就是你們的故鄉，翠藍湖畔……」
維文沒有回應。她抬起頭來，彷彿在欣賞對方表情似的，微微一笑。

崩塌之後，四周便是一片黑暗。
奧林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再度回到夢中的那個神殿。但不同於現實中的神殿，或前次的夢境，這裡只有黑暗。
怪了，那我是怎麼看到眼前景色的？
愛妲呢？她剛剛不也在附近嗎？
「蠢蛋。」雪山神非男非女的聲音傳了過來：「你不會以為，自己還在作夢吧？」
「啊？不是嗎？」奧林不解地反問。
「唉呀，你還不明白呢！」
「她」再度從幽暗中現身，化為黑色愛妲的樣子。而後，衝著奧林微微一笑。
「你已經死了啊。」
「胡說八道。」奧林頗不以為然的笑了起來：「我現在不是好端端的在這裡嗎？」
「那『這裡』，又是哪裡呢？」
四周猛然亮了起來。
奧林這才發現，自己竟飄浮在雪山神殿裡。
在底下陰暗的角落中，愛妲正緊緊抱著他發冷的身體。

「怎麼樣？死掉的感覺如何？」黑色愛妲嘻笑地向呆愣在原地的奧林問。
「開……開什麼玩笑？」奧林震驚地望著腳底的自己：「這是……是妳做的？」
「嗯？算是吧？」黑色愛妲聳聳肩。
「那妳算哪門子的神！根本是厲鬼！」奧林激動地大吼：「怎麼可以！我什麼事都還沒開始啊！」
「哈，你是說什麼『擔任勇者，討罰魔王』的使命嗎？」黑色愛妲大笑：「別蠢了好不好，你心底明明從不相信自己會成功的啊！」
「但是我……！」奧林說到一半，突然語塞。
對啊，但是怎樣？那個厲鬼說的是事實吧。
「我還不想……」
奧林的靈魂望向愛妲，卻怎麼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只看到少女跪在坐地上，低著頭，輕輕拭去自己臉上的污痕和血跡。
天啊，我到底做了什麼？我怎能辜負這麼多人！
一股沈重的沮喪，徹底地擊垮了奧林。他想到他的伙伴，想到他們一路以來的支持，也想到羅蒂、烏爾娜，和那些曾經相信過他的人……
而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愛妲……」他試著將手探向對方，低聲說道：「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6.
「什麼？他們還在神殿裡？」
一聽到小璐帶回的消息，赤風便立刻叫上維文和多拿比，與賀爾的獵手朋友們會合，出發前往神殿。
「那兩個白癡、蠢蛋、腦震盪的豬頭！為什麼選在這種時機出來？」在雪橇上，赤風氣得不斷高聲抱怨。
「啥？妳說什麼？今晚吃布丁？」攀在她頭上的多拿比逆著風，高聲問道。
「你耳朵長繭了嗎！長得長也沒特別有用嘛！」
面對兩個吵吵鬧鬧的伙伴，維文倒是格外的安靜。
或者說，過分安靜了點。
「……『是開始，也是終結嗎』？」
魔法師默默地回想「她」的話，只希望自己的擔憂不會成真。

黑色愛妲看著奧林，突然捧腹大笑。
「喂，女鬼，這有什麼好笑的？」奧林瞪了對方一眼：「這樣嘲笑死人不太應該吧！」
「哈，那還真對不起。」對方嘻皮笑臉地說道：「只是我沒想到你們居然是這種關係……太有趣了！難怪『她』跟我保證這次絕對不一樣！」
「什……什麼關係？妳到底在說什麼？」奧林裝傻問道。
如果現在有身體的話，他的臉應該已經燙到可以炒菜了吧！奧林想。
「我說，你勾起我的興趣了，人類。」黑色愛妲指著奧林說道：「你們的反應證明我心中的懷疑。」
她繼續低聲耳語道：「你喜歡那個女人，而她也愛著你。」

搜救隊伍浩浩蕩蕩地穿過雪地，快馬加鞭地來到雪山神殿。然而，唯一的入口卻被崩落的巨岩給蓋住了，怎麼也撬不開。
「天啊！」赤風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湧起一股沈重的擔憂。
拜託，千萬不要出事。千萬，千萬不要出事。
維文的表情也很緊繃，他閉上眼睛，集中精神，專注地感應裡面的動靜。
「我們得再鑿個出口！」賀爾吩咐其他人：「不然永遠也進不去！」
但是維文卻揮手制止眾人了。
「不，先等等。」魔法師高聲警告：「裡面似乎有什麼動靜！」

如果現在有身體的話，我早就燙到自燃了！奧林想。
「我……我可不確定她喜歡我。」奧林小聲喃道。
「但你喜歡那個女人！」黑色愛妲拍手叫好：「好玩極了！這樣我就毫不後悔對『她』的承諾了。」
「什麼承諾？」奧林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黑色愛妲微微一笑，深深看進了他的靈魂。
「我要離開這裡，接下來的旅途我要跟著你。」她停頓了一下：「相對的，你可不許讓我無聊。」
「但我不是死了嘛！鬼難道可以附身另一隻鬼喔！」奧林懷疑。
「拜託，那只是小問題而已！」黑色愛妲毫不在意地聳聳肩：「反正你不是也不想死嗎？」
這女鬼到底在說什麼啊？奧林覺得自己快聽不懂了。
但黑色愛妲毫不理會，她將全身彷彿樹枝似的延展出去，轉瞬間便包圍了奧林的靈魂。
「好了，勇者奧林，你就牢牢記住此刻吧。」黑色愛妲低聲說道：「等你活過來時，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
「我，允許你使用我的力量。」
黑暗世界猛然動搖了起來，突如其來地，一陣光之風暴，將一切爆散開來。

一道激烈地金光由神殿轟然而出。
阻擋在眾人面前的巨石，彷彿被隱形之手舉起一般飛了起來。落雪、碎石，一切都彷彿倒帶一般，往原本的方向飛了回去。
「怎麼回……」
赤風忍不住驚叫，可還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便被一股推力向後牽引。那股力量之巨大，彷彿墜入深淵漩渦一般，無從抵抗……
「啊！」
在視線消失以前，赤風終於看到了那個她尋覓的身影。
她看到愛妲正輕輕摟住奧林，將唇緩緩貼近……
就在那瞬間，這個世界回到了過去。

7.
奧林猛然睜開了眼睛。
屋內刺眼的陽光和嚴重頭痛，再度將他擊倒……他花了十分鐘，才總算看清自己躺在一個木造房間裡，室內僅有他一人。
怪了。
剛剛不是在神殿裡嗎？
「……看來昨晚真是喝多了。」他得到結論。
不過……
好在是夢！好在沒死！奧林感激地想。所以他從來沒被困在雪地裡，沒碰上怪裡怪氣的女鬼，當然也沒和愛妲……
等等！最後一項也沒了嗎？
「不會吧，這是唯一發生的好事耶！」
奧林嘆了口氣，懊惱地走下樓去。

所幸，接下來的日子風和日麗，再也沒發生什麼怪事。或許真有雪山神保佑吧，暴風雪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停了。
當他們一行人離開時，村民們全都依依不捨的送別……不過，倒不全是為了奧林他們，而是為了獵手賀爾。
「這次多虧了你們，是你們的到來，才讓我鼓起勇氣離開。」賀爾頗有信心的說：「我想成為第一個出來冒險的。我想為冰霜一族找到未來！」
「嗯。」愛妲欲言又止地一笑：「那，好好加油喔。」
「當然。後會有期！」他們對彼此高喊。

8.
午後，清亮的白色陽光照入車廂，山路上，馬車正快速奔馳著。少了「她」的干擾，接著的路程順利許多。但當其他人都在小憩時，愛妲仍細細思索著。
所以「她」真的離開了。這代表，這次的輪迴會被干預嗎？
為什麼「她」要做出那種事呢？
愛妲想起奧林倒下的瞬間，她驚叫地衝向前去。她頭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來不及做，什麼也來不及想……
而現在，一切都成為「她」對她的玩笑了。那天發生的事根本不存在，奧林理所當然也不會記得任何事吧。
但為什麼，她就只有對他會如此？難道說……
愛妲望著坐在身邊沈睡的奧林，突然覺得陽光照得臉直發燙。
「維文，距離落星鎮還有多遠？」愛妲連忙別過頭去，低聲向駕車的維文問道。
「就快到了。」法師的語氣透露出焦急：「抱歉，居然要大家陪我繞路……」
愛妲只是搖了搖頭。
靈幻馬車彷如幽影般一路奔馳下山，將沈重的山霾遠遠拋在遠方的山區。然而，當愛妲抬起頭，望向藍天時，心裡卻突然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究竟風暴是真遠離了？還是尚未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