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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的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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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的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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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美國兒童文學最高榮譽「紐伯瑞金牌獎」《時間的皺摺》經典系列作第四冊!
「諾亞方舟」結合科幻的重新詮釋
Goodreads網站上萬讀者給予最高★★★★★五星評價
兒童文學學者 楊麗中 專文導讀

藝文界與教育界卓越人士 強力推薦「時光五部曲」
杜明城(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所長)‧李苑芳(貓頭鷹親子教育協會創辦人)‧
李崇建(千樹成林創意作文班創辦人)‧李偉文(親子教育作家)‧吳靜吉(政大名譽教授、創造力講座主持人)‧林美琴(閱讀推廣講師)‧凌性傑(建中教師、詩人)‧桂文亞(兒童文學家)‧陳培瑜(凱風卡瑪兒童書店創辦人)‧趙自強(如果兒童劇團團長)‧藍劍虹(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助理教授)

在銀河和星球猛烈的創生過程中,
傳來一陣輕柔的旋律,一首溫柔的情歌。
莫瑞家出天才,偏偏雙胞胎山迪和丹尼斯是家裡平凡的務實派。兩人熱愛園藝,成績好、體育強,一向規規矩矩。然而有一天,他們誤碰了父親正在進行的實驗,陰錯陽差掉進別的時空,發現熟悉的家變成一片沙漠,兩人來到了獨角獸忽隱忽現、猛瑪象和蠍尾獅四處跑的奇特世界。
沙漠矮人雅弗剛好路過,要帶他們到安全的地方,丹尼斯卻在半途離奇消失。兩個男孩迅速被捲入這個世界的衝突中,遇到了神話怪獸、背著翅膀的撒拉弗,還有美麗又危險的拿非利人。山迪和丹尼斯發現除了想辦法回家,還有其他任務等著他們去完成,其中一件就是幫助一對疏遠已久的父子重新和好。這件事可不簡單,特別是當事人名叫諾亞,並準備在長年缺水的沙漠中建造一艘大船。

《末日的逆襲》為科幻奇幻經典「時光五部曲」第四冊。「時光五部曲」以其遼闊的想像、深刻的寓意與詩意的美感,在兒童文學史上樹立不朽地位。每冊故事獨立,可分別閱讀。作者麥德琳.蘭歌說:「一本書也可以是一顆星星,一種爆裂物,能不停激發新的生命,一把照亮黑夜的熊熊火把,指引我們走向不斷擴大的宇宙。」正為這五部曲下了最好的註解。

作者簡介

麥德琳.蘭歌 Madeleine L’Engle
一生著作超過六十部,最受歡迎的即為「時光五部曲」。她父親是記者,母親一心想成為鋼琴家,家中總是充滿了音樂人和劇場人。蘭歌的成長歲月分別在紐約、瑞士、南卡羅來納和麻州度過。以優等成績從史密斯學院畢業之後,蘭歌回到紐約的劇場工作,她在巡迴演出空檔寫下處女作《細雨》(The Small Rain) 並於一九四五年出版。演出《櫻桃園》期間她結識了未來的丈夫(同為劇中演員)。

婚後蘭歌放棄了劇場生涯,投入寫作,在三個孩子成長期間完成四本小說。丈夫從劇場退休之後,他們舉家遷往康乃迪克州西部並在當地開了一家雜貨店。她的《奧斯丁一家人》(Meet the Austins) 即根據這段經驗寫成,並獲選美國圖書館協會一九六○年最佳圖書。

她的科幻奇幻經典《時間的皺摺》榮獲一九六三年的紐伯瑞金牌獎。一九八○年她推出《永恆之光》(A Ring of Endless Light),再度獲得紐伯瑞銀牌獎肯定。

她曾獲得愛德華終身成就獎、世界奇幻文學協會終身成就獎、ALAN青少年文學傑出貢獻獎、國家人文獎章……等殊榮。辭世後名聲依然不墜,在二○一一年被選入「紐約作家名人堂」。

導讀
楊麗中
畢業於國立台灣師範大學英語研究所,目前任教台北市立大學英語教學系,教授英美文學及英美兒童文學教學等科目。

譯者
謝佩妏
清大外文所畢,專職譯者。

名人/編輯推薦

各界好評
跟著書中雙胞胎兄弟的時間挪移,來到諾亞方舟的時空中,在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思維碰撞之間,串連起長恆生命的探索,什麼是人類面臨毀滅得以重生的關鍵?什麼又是文明得以延續的普世價值?在這場攤開時間皺摺的浩瀚神遊中,讀者擴展了恢弘視野,也儲備了面對未知未來的超凡膽識。
──林美琴,閱讀推廣講師

紐伯瑞獎名作《時間的皺摺》裡的山迪和丹尼斯被傳送到大洪水前的時代……這個故事的懸疑、幽默以及其他層次的意義將令讀者興味盎然。
──《科克斯書評》(Kirkus Reviews)

蘭歌結合幻奇小說與聖經神學,再度創造一個精彩刺激、讓人深深著迷的故事。
──《費城詢問報》(Philadelphia Inquirer)

導讀
重述方舟故事,追尋普世語言:麥德琳‧蘭歌的《末日的逆襲》
楊麗中∕台北市立大學英語教學系副教授‧兒童文學學者

英文原著於一九八六年出版後,《末日的逆襲》(Many Waters) 經常被視為麥德琳‧蘭歌(Madeleine L’Engle,一九一八~二○○七)時光五部曲中的第四部。但是,除了彼此一致的科幻小說元素之外,以莫瑞家庭為核心角色的系列小說,各冊均有各自獨立的故事與主題。就整個系列的故事場景 (setting) 而言,五部曲的故事情節發展並未依時間線性發展的順序安排。前二部小說的主人翁是五歲和十來歲的少男少女,而在第三部《傾斜的星球》裡則多已成為二十多歲、成婚懷孕或法學、醫學院的大學生,即使么弟也十五歲了。在《末日的逆襲》中,莫瑞家子女的年紀則約莫緊接在第二部《銀河的裂縫》之後,卻又在第三部《傾斜的星球》之前。一改少女冒險救父、手足情深和少男力挽狂瀾的情節鋪陳,這部小說主要以十四、五歲少男離家/返家的故事架構,重新詮釋舊約聖經中大洪水與諾亞的記載。

在《末日的逆襲》中,蘭歌似乎有意彰顯平凡人依然有不凡經歷的主題,刻劃現代社會看似平淡的日常生活中隨時可能出現的意外經歷。有別於前面三本小說都是以姊姊梅格和弟弟查爾斯為主人翁,這部小說將山迪和丹尼斯,同卵雙生的雙胞胎兄弟,前三本小說中著墨不多的平面角色,變成故事的中心角色。缺乏姊姊的脾氣和弟弟的特殊天賦,山迪和丹尼斯自認是家裡的務實行動派,對神話動物一向不感興趣,對天文物理一知半解,對聽故事都興趣缺缺,就連上主日學時也不是很專心。但是,奇妙的事總是在不經意間發生。這對普通的男孩從曲棍球場回到家,想要喝熱可可,走進爸爸的實驗室找可可粉,順手在爸爸的電腦上敲了幾個字,竟無意間觸動了正在進行的實驗。兩兄弟於是剎那間陷入一團迷霧中,而且從寒冬切換到酷暑,從二十世紀晚期美國中產階級社區回到了大洪水之前的沙漠。

《末日的逆襲》將量子跳躍的理論連結至舊約聖經的時空,以蘭歌個人在美國莫哈維沙漠的旅行經驗書寫史前沙漠的原始風情,用理解虛粒子的方式想像騎乘獨角獸的經驗,並且娓娓細述諾亞及其家族成員的人性情慾。凡此種種,不僅擴展了傳統科幻小說的範疇;而且,對讀者而言,蘭歌總是能以貼近年輕人的口吻,引領讀者悠遊不同的時間皺摺,穿梭古今,縱橫宇宙,將看似衝突的知識領域或視角,諸如科學與神話,宗教與世俗,現代與傳統,交織揉雜,創造閱讀的樂趣。

重新闡述舊約諾亞方舟的故事,是蘭歌對當代天災人禍的隱憂與省思。洪水與方舟長久以來一直是文藝創作者反覆拿捏的主題 (motif),不同歷史文化背景的創作經常賦予該主題不同的新生命。蘭歌出生於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目睹父親戰時因吸毒氣而長年肺疾以終。正值荳蔻年華之際,她也親身經歷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火洗禮。世局詭譎多變,對她而言,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災難似乎隨時可能發生。《末日的逆襲》與首部《時間的皺摺》(一九六二)相隔二十餘年。從一九六○年代至一九八○年代,無論國家、社會、家庭乃至個人生命,滄海桑田,變化難料。在與兒童文學史家馬可斯 (Leonard Marcus) 的訪談中,蘭歌明白表示,她希望透過幻奇小說,運用具體的文學意象,表達她對災難巨變的看法,彰顯善惡是非,闡明人性的價值。《傾斜的星球》探索了核戰爆發的可能性,這部作品則藉由雙胞胎兄弟區辨災難與巨變的基本差異。就像山迪憶起父親的話,說道:「如果我們被核武毀滅,也是因為人。因為權力、貪婪和人心腐敗,不是因為天災。但大洪水是天災。」人可以學會自我克制,核災不一定發生,但是,「假如是板塊推移,我們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彗星撞地球、暴風雨還有暴風雪,這都是人力無法避免的事。」(232頁)

然而,這部作品的重點不是神對人的憤怒與懲罰,也不是洪水氾濫淹沒整個地球,而是洪水降臨前的世界,一個人類能夠與神、天使以及各類奇珍異獸交流共存的世界,一個一樣有恐怖分子,欺凌擄掠,親子衝突,種族、性別認同殊異和價值多元混亂的世界。趾高氣揚的拿非利人寄身動物,製造幻象,唯恐天下不亂。快六百歲的諾亞與父親拉麥爺爺長久失和,甚至不相往來;他的女兒瑪拉背離習俗、背著父母與異族拿非利人烏吉爾訂婚;紅髮女孩提格拉的父兄對染上熱衰竭的丹尼斯不但毫無同情悲憫,還將他像廢棄物般丟到垃圾坑,後來為了得到諾亞的葡萄園,又趁機綁架山迪當人質;提格拉,受到物慾的蠱惑,也故意引誘山迪,因為她相信「活著要快樂,而且愈快樂愈好」。

儘管時代一直在變,人類的貪念慾望不變,各種誘惑也不斷,透過描繪諾亞家族之間的親情與年輕人的情愛,蘭歌也道出了她對人類社會的願景與期許。就像她喜愛的作家路易斯 (C. S. Lewis) 經常在他的作品中援引聖經的典故,《末日的逆襲》的書名援引舊約〈雅歌〉的經文,全書亦以此段文字為中心思想,闡揚「愛」的真諦。〈雅歌〉以一連串的詩歌禮讚人類愛情的美麗和苦樂,也描繪愛情帶來的憂傷和渴望。其中,第八章第七節更是言簡意賅點出,「愛情,眾水不能熄滅,大水也不能淹沒,若有人拿家中所有的財寶要換愛情,就全被藐視。」該文頌揚真摯堅定的愛情,也肯定純淨的情感慾望不受任何狂瀾逆境的阻撓。一如〈雅歌〉對男女愛慕、兩情相許、肌膚之親、婚姻及分娩的謳歌,小說也細膩描述諾亞家庭中不同世代夫妻相處與年輕女兒的愛情。在蘭歌的小說裡,舊約中的諾亞成了脾氣倔強卻心地柔軟的老先生,雖是不折不扣的大家長,卻能夠與善良好客的妻子瑪特列互敬互重;三個年輕的兒子閃、含和雅弗,也都能與他們的媳婦相知相惜。諾亞家族慷慨收容並且悉心照料染患熱衰竭久病不起的異類巨人雙胞胎;雅莉絲與兩兄弟之間情竇初開,彼此深情款款卻始終「發乎情,止於禮」;瑪拉分娩時,瑪特列盡棄前嫌,帶著女兒媳婦,全力幫忙照顧;在拉麥爺爺辭世前,諾亞勇敢尋求父親的原諒,父子言歸於好;秉持對埃爾的信仰、對亡父守信,他領導家人建造方舟。儘管洪水的說法,無法眼見為憑,甚至被斥為妖言惑眾,甚至全家遭受眾人(包括出嫁的女兒和她們的丈夫)的鄙視辱罵,他們依然堅定團結在一起。人生除了不可避免的生老病死之外,還有不可測的逆境或巨變,重要的是,家人之間的互信互愛,還有恆久盼望和堅持,才是大水無法沖毀、也無法淹沒的「愛」。

不論逐冊依序閱讀,或選擇單冊閱讀,《末日的逆襲》再次闡明蘭歌數十年孜孜不倦探尋普世語言的信念與努力。在一九六三年紐伯瑞得獎演說中,她就說過,傑出的青少年讀物蘊藏著弗洛姆 (Erich Fromm) 所謂的普世語言 (universal language),世上唯一能跨越時間、地點、種族和文化隔閡的語言。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兒時一讀再讀,或者第一次讀沒有發現的,經過若干時日,累積不同的閱讀經驗,回頭換個角度再讀或想一想,經常能夠激發新的領悟、新的想法。

《末日的逆襲》是一部關於跨越時空隔閡的作品,也是一部普世語言的代表作品,引領讀者進入個人閱讀與生命經驗的皺摺,以不同的角度傾聽思索書裡書外的聲音。即使不能改變自然原有的秩序,因為傾聽、相信和盼望,我們的生命視野也與以前不一樣了。

書摘/試閱

4 拉麥爺爺和以諾爺爺

丹尼斯睜開眼睛,發現身旁圍繞著黝黑的小矮人,心裡恐懼不已。他怎麼又回到這個可怕的帳棚?獨角獸不可能把他送回那些把他丟進垃圾堆的矮人手中。獨角獸到哪裡去了?
耀眼的光線在他眼皮上搖曳,之後是一片黑暗。他開始不由自主地發抖,感覺有隻手放在他的額頭上。涼涼的。很溫柔。幾乎就像是媽媽的手。每次感冒發燒,只有媽媽的手能冷卻他的體溫。「媽,」他發出呻吟,像小孩子一樣呼喊。「媽咪……」
有個矮小的女人靠向他,一雙亮閃閃的眼睛,周圍是縱橫交錯的皺紋。她看起來不像會把他丟進垃圾坑。
她走開。接著,兩雙比較年輕的眼睛看著他,一雙是深琥珀色,眼底金光閃耀,是個女孩的眼睛,頭髮跟眼睛一樣是琥珀色的。好美、好純淨的眼睛。另一個女孩的眼睛是黑色的,炯亮而聰慧。無論他現在在哪裡,這都不可能是之前的那個帳棚──那家的男人把他丟到外面,頭髮火紅的女孩袖手旁觀。
男人。他害怕地看看四周。這裡也有男人。長矛堆放在牆邊。其中一個男人拿著裝葡萄酒的酒囊,他們看起來不像壞人。
之後有個矮人走向他,對他微笑,他才鬆了一大口氣。那人就是雅弗。
「雅……」他乾硬的嘴唇發出微弱的氣音。
「丹!」雅弗開心大喊。「阿荷利,他恢復意識了!」
「雅……」丹尼斯的牙齒喀喀打顫。
「是誰傷害了你?」雅弗問。「可以告訴我們嗎?」
丹尼斯又閉上雙眼。
「現在先別問他問題,」阿荷利巴瑪說。
「別怕,丹,」雅弗安慰他。「我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雅弗蹲在他旁邊。「我要把你移到涼爽安靜的地方。別怕。」雅弗小心翼翼抱起丹尼斯,把他扛上肩膀。
帳棚裡的男人就屬雅弗最高,但他還是比丹尼斯矮很多,因此丹尼斯的腳拖著地板。丹尼斯握著拳頭,免得手也摩擦到地板。難怪這裡的人都把他跟山迪當作巨人。恍惚之間,丹尼斯想起他們班曾經去博物館參觀,當時班上同學都對展出的騎士盔甲驚奇不已。古代騎士想必都很矮小!但這個星球上的人,甚至比那些中世紀騎士還要矮小。
他的意念變得模糊,像虛獨角獸一樣虛幻。戶外教學的記憶跟雅弗抬著他的感覺都像在作夢。雅弗個頭雖小,力氣卻大得驚人,就像個小小牧羊人扛著他的小羊。小矮人牧羊人。丹尼斯的腳趾擦過石頭,他痛得大叫。如果他能醒過來,如果他能甩掉高燒、甩掉恍恍惚惚的夢境,他跟山迪就能回到家裡的床鋪上。
他張開眼睛,星星耀眼奪目,他大口吸進新鮮的空氣。接著,他的頭掃過帳棚的簾幕,他感覺自己被放到柔軟的東西上。但那個東西太細緻,所以他感覺到底下的粗糙獸皮。他舔舔乾裂的嘴唇,覺得口渴難耐。「雅,水……」他奮力發出沙啞的聲音,但沒力氣再說一聲「麻煩你」。
黑眼女孩靠過來,把酒囊湊近他的嘴唇。他嚐到的東西又苦又甜,一入口就刺痛喉嚨,但至少是液體。
黑眼女孩移開酒囊。「我們不該給他喝太多葡萄酒。」
「我把無花果汁給忘了,」豐滿而矮小的女人驚呼。「我馬上回來。」
丹尼斯聽到赤腳奔跑的聲音,接著帳棚的簾幕啪一聲合上。
「他現在認得我了。」雅弗的語氣擔憂。
「他現在應該不怕我們了,」琥珀色眼睛的女孩說。
「水……」丹尼斯懇求。
琥珀眼睛的女孩滿懷希望地說:「拉麥爺爺的水井還有多餘的水。」
另一個女孩也附和:「我可以去拿一壺水回來!唉,要是拉麥爺爺不住在綠洲的盡頭就好了。」
雅弗深情地攬住女孩。「我騎駱駝去拿吧。我不想要你們這麼晚還在綠洲上走動,最近強盜和小偷愈來愈多了。」
「你要當心,」年紀較小的女孩提醒他。
「騎我的駱駝去吧,親愛的,」黑髮女孩說。「牠速度最快,而且又安全。」
「謝謝妳,阿荷利巴瑪。」雅弗靠過去親她一下。丹尼斯正發著燒,頭又痛,腦袋一片紊亂,但看著眼前的一幕卻覺得這個吻很不錯。他看過爸爸這樣吻媽媽。一個發自內心的吻。如果這次他大難不死,他也想那樣親吻某個人。
他聽見雅弗走出帳棚就閉上眼睛,掉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中。他就像虛獨角獸一樣一下出現一下消失,隱沒到身體的深處,刮傷的皮膚發出的熱火才不那麼難以忍受。不知昏睡了多久,他才漸漸意識到兩個女孩在他身邊輕聲細語。
「爸爸為什麼不跟拉麥爺爺和好呢?」比較輕細的聲音問。「我要給爺爺的夜燈添油,還得去求他。」
年紀較大的女孩就是雅弗親吻的女孩,她的名字很特別,叫阿荷利什麼的,聲音有如絲絨。「拉麥爺爺堅持留在自己的帳棚,傷了妳爸的心。」
「但只要爺能照顧自己──」
「事情沒那麼簡單,」較低沉的聲音說。「這年頭大家都不再像過去那樣敬老尊賢,也不想聽他們說故事。」
「我很愛聽爺爺說故事啊!」
「我也是啊,雅莉絲。」
原來那個琥珀色眼睛的女孩名叫雅莉絲。雅莉絲和阿荷利巴瑪。丹尼斯隱約感覺到有涼涼的東西碰到他的皮膚,減輕了他的痛苦。
名叫阿荷利的女孩接著說:「每次輪到我送夜燈給他的時候,我都很開心。至少妳母親跟我們的想法一樣,她都會想辦法拿到油,讓我們帶去給爺爺。」
「改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雅莉絲問。「大家不都應該圍坐在一起,聽老人家說故事嗎?可是現在……我聽安娜說,她爺爺被丟到沙漠裡等死,禿鷹把他的屍骸啄得一乾二淨。」
「埃爾啊,這是什麼樣的世界!」
聽到憂心忡忡的低沉聲音,丹尼斯睜開眼睛。
「他還是好燙,」阿荷利說。「真想知道是誰傷害了他。」
「知道又怎樣?」雅莉絲說。「又能怎麼辦?現在大家都互相排擠。拿非利人和撒拉弗來之前,我們也這麼殘忍嗎?」
「我不知道。」
「他們哪一個先來的?」
「我不知道,」黑眼睛女孩又說。「我們不知道的事太多了。比方,這個受傷的年輕巨人是從哪裡來的?」
「另一個,」雅莉絲說,「就是爺爺帳棚裡的那一個,他說他們來自某個美麗的地方。」
「是美國,」丹尼斯不假思索地說。反應過來之後他連忙問:「我哥哥在哪裡?」
「太好了,他醒了!」雅莉絲大喊,然後親切地對丹尼斯說:「他在我爺爺的帳棚裡,拉麥爺爺和希加容會照顧他。他也中暑了,但沒有你那麼嚴重。」
話語漸漸模糊,變成無意義的聲音,丹尼斯又昏了過去。他知道自己因為長時間曝曬在豔陽下、被丟到垃圾坑、用沙子摩擦皮膚等等原因,現在才渾身不舒服,甚至病得很嚴重。比他得了流感、燒到四十度以上嚴重多了。通常他會吃抗生素對抗病菌。天知道那個垃圾坑裡有哪些髒東西,會害他染上什麼可怕的傳染病。他覺得自己大概會因為曝曬過度而沒命,這也就算了,他只希望自己在家,在自己的星球上,而不是在這個天知道是哪裡的地方,跟這些奇怪的矮人在一起。他好希望自己年紀還小,可以大哭大喊,把媽媽吵醒。這樣媽媽就會來安撫他,把他從這個惡夢中搖醒,脫掉頭上擠壓著他的腦袋、害他頭痛欲裂的騎士頭盔。
他又沉入黑暗之中。

***

在拉麥爺爺帳棚的頭幾天,山迪的狀況很慘。他紅腫的皮膚起了水泡,全身不是痛,就是癢。但漸漸退燒之後,到了傍晚他就開始盼著雅莉絲的身影,但雅莉絲一直沒出現。另一些帶夜燈來的女人年紀較大,常會留下來跟爺爺聊上幾句,藉機觀察山迪。山迪對這些女人都提不起興趣。
他知道丹尼斯平安無事,現在正在雅弗家的帳棚裡休養,也受到細心的照顧。他也知道,每天傍晚送燈來的女人都對他跟丹尼斯非常好奇。
「我從沒見過這種事!」年紀最大的女人驚嘆,她叫做瑪特列。「差只差在我們那個巨人身上的曬傷嚴重多了。真不敢相信他們是兩個人。」
安娜和以麗沙巴輪流帶夜燈來給拉麥爺爺,竊竊討論山迪跟另一個還在女人帳棚裡發著燒的雙胞胎弟弟有多麼相像。但他們都不敢跟山迪交談,說話也輕聲細語,免得被他聽見。
安達瑞爾每天都來。每次來他都會把新鮮藥草或粉末放進水裡,再由希加容把藥水澆在山迪曬傷的皮膚上。鵜鶘不斷把水罐裡的水填滿,拉麥爺爺向大鳥致謝時,好像不只把牠當作一隻鵜鶘,山迪看了不禁納悶。爺爺花了很多時間下廚,想促進山迪的食慾。其中最美味的是讓山迪想起媽媽的本生燈燉菜的料理。山迪想問爺爺傍晚送燈來的女人是哪些人,尤其想問雅莉絲為什麼沒來,但又不好意思問,只好保持沉默。他睡了又睡,身體逐漸康復。

***

山迪終於退燒的第一個晚上,拉麥爺爺提議一起到星空下坐坐。山迪的身體還很虛弱,但顯然已經在康復中。「星光不會曬傷皮膚。你的皮膚非常非常白,難怪你會曬傷。」他伸出手,山迪抓住他的手,讓爺爺拉他站起來。他的雙腿軟趴趴,感覺好久沒活動了。拉麥推開帳棚的簾幕,幫山迪扶住,讓他彎身走出去。離帳棚不遠處有棵巨大又古老的無花果樹,老到已經結不出果實。有一截樹根從地面迸出來,形成一張矮凳,之後又斜下地底。拉麥走過去坐下,並示意山迪坐到他旁邊。
「你看。」拉麥指著天空。
晚上到充當戶外廁所的樹叢上廁所時,山迪就為這片燦爛的夜空心醉神迷。他一再問老爺爺,這裡是哪裡、哪個星球、哪個銀河系,但拉麥一臉困惑。爺爺說,圍繞著這片綠洲和沙漠運轉的太陽、月亮和星星,都是埃爾為他們創造的。因此山迪還是不知道他跟丹尼斯因為一時糊塗掉到了哪顆星球。
此時此刻,山迪只是敬畏地望著天空。在家裡,即使在空氣最清澈的冬天,即使在他們住的僻靜鄉間,星星也不像這片沙漠上的星星那麼耀眼。他彷彿看見螺旋星系的兩隻旋臂在揮舞,畫出巨大的圓圈。在閃耀的星星之間,漆黑的蒼穹比黑絲絨更深、更黑。
除了遙遠的地平線。「爺爺,」山迪說,「那裡為什麼這麼亮?因為有城市嗎?」
「因為山的關係,」拉麥說。
山迪瞇起眼睛,但只看到一座山脈映著夜空,有座山峰比其他都高。山離這裡很遠,比當初他們看到的棕櫚樹還遠──他跟丹尼斯就是在走向棕櫚樹的途中遇見雅弗和希加容,最後來到了綠洲。「那是一座火山嗎?」他問。
拉麥點點頭。
「火山經常爆發嗎?」
拉麥聳聳肩。「每個人一生大概都會碰到一次。山距離這裡很遠,就算火山爆發,這裡也不會起火,但降下的大量黑塵會摧毀農作物。」
地平線那頭的火光確實很遠,滿天的燦爛星光絲毫不受影響。山迪問:「這裡的天空一直都那麼清澈嗎?」
「只有沙塵暴來襲時除外。你們在山的另一邊也有沙塵暴嗎?」拉麥一心認為雙胞胎來自山的另一邊。那是他所能理解的最遙遠的地方。
「沒有。我們不住沙漠附近。我們住的地方充滿綠意,除了冬天。冬天的時候樹葉會掉光,地面會積很厚的雪。」
「雪?」
山迪彎身拾起一把乾淨的白沙。「雪比這個還白、還要軟,而且……冬天會從天上飄下來,覆蓋大地,有人稱之為窮人的肥料。冬天下雪,到了夏天我們才會有好收成。我跟丹尼斯有一片大菜園。」
老爺爺的眼睛一亮。「等你好一點,白天能出門了,我帶你去看我的菜園。你們的菜園都種些什麼?」
「哦,有番茄、甜玉米、花椰菜、球芽甘藍、紅蘿蔔、洋蔥、豆子,你想吃的蔬菜幾乎都有。我們種什麼就吃什麼,吃不下的就做成罐頭。」他發現拉麥不懂什麼是罐頭,所以又改口說:「我們會把吃不完的食物裝進容器,或是冷凍起來。」
「容器?冷凍?」
「呃,就是把夏天種的糧食保存起來,留到冬天再吃。」
「那你們種稻米嗎?」拉麥問。
「沒有。」
「因為水井不夠?」
「水井我們有啊,」山迪說。「但我們那裡的環境應該不適合種稻米。」回到家之後,他得查一查種稻米的事。
「那扁豆呢?」拉麥又問。
「沒有。」
「海棗?」
「我們住的地方太冷,不適合種棕櫚樹。」
「我從沒去過山的另一邊,那一定是個很奇怪的地方。」
山迪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好說:「呃,我們住的地方,跟這裡很不一樣。」
老爺爺喃喃地說:「你是改變的開始。我們活在末日的時代,難免會覺得孤單。」
望著星星的山迪沒聽見他說的話。「拉麥爺爺,我弟弟真的漸漸康復了嗎?」
「是的。我聽到的是這樣沒錯。」
「是誰告訴你的?」
「帶夜燈來給我的女人。」
「怎麼都沒有男人來?我還沒見過你兒子。」
「只有女人在乎。」拉麥的語氣中帶有怨懟。
「雅弗──」
「啊,雅弗有空就會來。他是我最小的孫子,我的寶貝孫。」他疲憊地嘆了口氣。「我兒子──唯一的兒子──出生的時候,我預言他能免除我們的辛勞,讓我們擺脫這片土地受到的詛咒,從此不用再辛苦勞動。」
山迪感覺到一陣難受的刺痛。「什麼詛咒?」
「我們的祖先不得不離開園子的時候,收到了這樣的指示:『土地要因你而受詛咒。地上要長出荊棘雜草,你要汗流滿面才吃得飽。』」他又嘆氣。接著,臉上滿布的皺紋往上提,變成一抹微笑。「如我所料,我的兒子為我們帶來了轉機,我們不再像過去那麼操勞。葡萄園欣欣向榮,牲畜和飛禽的數目也增加了。但是他發達之後就變驕傲了。我老了,一個人孤孤單單。你來了我很高興。」
猛瑪象走出帳棚,朝他們走過來,把頭放在拉麥的膝蓋上。「女人一直勸我,說我兒子的帳棚歡迎我去。但我要留在這裡,這是我兒子出生的地方,也是他母親長眠的地方。我兒子沒有道理只因為我選擇留在自己的帳棚就不來看我。他那個人很頑固。等到有一天他兒子想要他的帳棚,我看他要怎麼辦?」
「他想要你的帳棚嗎?」
「我這裡的水井是這片綠洲上最深、最好的井。他的葡萄園需要多少水,我都會給他,他卻還抱怨來回提水很麻煩。真可惡。我堅持要留在自己的帳棚裡。」
山迪試探地問:「會不會你兒子之所以頑固,是因為他父親也很頑固?」
老爺爺要笑不笑地說:「也許吧。」
「他如果不來看你,你為什麼不去看他?」
「那樣的路途對一個老人來說太遠了。我把駱駝和牲畜都給我兒子了,只留下果樹和菜園。」拉麥伸出手,用骨節突出的手輕拍山迪的膝蓋。「你漸漸康復了,我希望你別急著離開。有人跟我一起住在這裡,挺不錯的。」
希加容輕推老人。
拉麥哈哈大笑。「親愛的希加容,你是隻猛瑪象。我非常喜歡你,但也需要人類的陪伴,尤其在我最後的歲月。」
「最後的歲月?」山迪問。「什麼意思?」
「我雖然沒有我父親瑪士撒拉活得那麼久,但我比他的父親以諾活得還久。我祖父以諾是個奇特的人,他跟埃爾同行,後來他走了,走的時候比我還年輕。埃爾說我來日不多了。」
山迪覺得渾身不舒服。「不多是多少?」
拉麥笑著說:「親愛的巨人孩子,你知道數字很難說得準。埃爾說不多。不多可以表示月亮走一輪,也可能很多輪。」
「等一下,」山迪說。「拉麥爺爺,你的意思是說,有人說你快死了。」
拉麥點點頭。「是埃爾。」
「埃爾什麼?」
「就埃爾。現在的時代動盪不安,人心漸漸變得邪惡,我能安靜地走也好。我已經活了七百七十七歲──」
「什麼!等一等!」山迪說。「沒有人活那麼久──在我們那裡。」
拉麥噘起嘴。「這麼長的歲月,我們卻沒有好好利用。」
突然間,星光變得寒冷刺骨。山迪陣陣發抖。拉麥又伸手摸他的膝蓋。「別擔心。等你完全康復,跟你弟弟團聚,能自己照顧自己,想辦法回家,我才會離開。」
「家,」山迪望著天空,憂愁地說。「我連家在哪裡都不知道,也不確定我們是怎麼來的,更不確定從這裡要怎麼回家。」
希加容舉起象鼻碰碰自己的耳朵,山迪才發現金龜子停在牠的耳朵上,像耳環一樣閃亮。山迪懂了,英姿煥發的撒拉弗安達瑞爾有時會化身為金龜子。但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呢!此刻他看著閃亮的古銅色甲殼,突然間疑惑起來。
拉麥若有所思地說:「雅弗問過我死了之後會去哪裡。」他露出微笑。即使在星光下,仍然看得到爺爺稀疏的頭髮底下的頭皮。「我想我祖父以諾說不定會回來,或捎來訊息。我希望我兒子到時候能不計前嫌,來這裡將我埋葬。」
希加容又推推他,老爺爺笑了笑。「誰知道呢?或許到了春天我又會回來,就像沙漠裡的花朵,也或許不會。這種事我們懂的很少。在世上活了這麼久,我也想好好休息了。」
猛瑪象走到山迪面前,立起粗壯的後腿,把前掌放在山迪的膝蓋上,像小狗一樣。山迪把牠抱起來,緊緊摟著牠,想從牠身上得到一點安慰。粉紅色的鼻尖輕輕摩挲著他的臉。「拉麥爺爺,我想我該進去了。我有點冷。」
拉麥看看山迪,再看看猛瑪象。「是啊。第一次外出,這樣就很足夠了。」
山迪感激地躺回睡墊,希加容躺在他的腳邊。他盡量忍住不去抓癢,紙片似的結痂底下,粉紅色的皮膚看起來還很脆弱。他閉上眼睛。好想再見到雅莉絲。好想跟丹尼斯說話。他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離開這片奇怪的沙漠,回到原來的家?銀河浩瀚無垠,裡頭的太陽系多到數不清,他們到底來到了銀河的哪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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