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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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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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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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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勇敢的女孩啊,大膽的前進吧,走沒走過的道路,到妳從未去過的遠方!
千萬別看輕自己!要知道,即使是一支棉花糖,也有舉足輕重、逆轉人生的分量……
暢銷排行榜作家東燁,獻給每一個在生活中、在愛情中奮勇向前的女孩們,溫暖療癒的勇氣之作

在社團招生活動中,被熱音社主唱煞到,一腳踏上了將單戀化為現實的不歸路。為了追求愛情,她勇往直前,靠著雄心壯志的熱情和打死不退的厚臉皮,在好友小主的協助下,逐漸貼近學長的世界。
然而眼前的困難比山還高比海還深,因為圓潤的外型一直都是她最致命的缺點。但她從來不怕旁人惡意的嘲弄或恥笑,她不問結果,勇於付出,相信真心一定會被學長看見。
然而,在得知原來長久以來的努力,竟是學長眼中的笑話;總是說「與妳站在一起」的好友的熱情鼓勵,根本是旁觀好戲的落井下石之後,她那彷彿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勇氣,終於徹底乾涸。
面對眼前的殘局,她要如何振作,扭轉局面,重新開始?

作者簡介

東燁
以前是穹風。
文字是實踐搖滾精神的武器,念中文系、學設計、玩音樂、旅行與閱讀都是證明自己存在的方式,以前追求從心之所行即是正道的道理,現在一樣活得很任性。透過書寫所追求的,是種縈戀於心的企盼與生命價值所在的情感意義。不露臉不是因為低調,而是本人沒有很好看;不張揚不是因為品行好,而是還沒找到囂張的理由,我在一篇自己最不擅長的作者簡介裡唯一可以確信的,大概就是改叫東燁之後,相信不會再有人以為我是女的而已。

出版作品:《大度山之戀》、《聽風在唱歌》、《Say Forever》、《不是你的天使》、《圈圈叉叉》、《Because of You》、《下個春天來臨前》、《約定》、《紀念》、《告別 月光》、《FZR女孩》、《花的姿態》、《告別的年代》、《左掌心的思念》、《雨停了就不哭》、《7點47分,天台上》、《晴天的彩虹》、《那年我心中最美的旋律》、《幸福の一日間》、《木樨の心》、《日光旋律》、《寂寞金魚的1976》、《最好的時光》、《微光角落》、《狗骨頭女孩》、《暖夏》、《後初戀的道別》、《小情歌》、《獨白》、《在幸福的盡頭還有》、《寫一封信給妳》、《凝望浮光的季節:冬雨》、《凝望浮光的季節:春雪》
2010年初,並出版個人第一部現代詩集《靈魂在左手》

書摘/試閱

01
關於大學,依稀還記得是在高三那年,在四樓邊角望得見夏天茂密青翠樹梢風景的教室裡,話是我爸說的,他奉勸班上的大家,說大學生別光只顧著玩,更重要的,是要鍛鍊自己的自制能力,在沒有來自他人約束的生活中,人得學著控制自己。
之所以我爸會在教室講這些,是因為他同時也是我們學校的老師,教英文。原本班上的英文老師另有其人,我爸負責的也只是二年級的英文課,偏偏那陣子本班的英文老師車禍休養去了,學校一時間安排不出適當的接手人選,才讓他有過來暫代幾堂課,順便對著我們全班同學苦口婆心嘮叨個沒完的機會。
那陣子,我很努力想隱瞞這事實,以免同學覺得他把分數給得太偏心,但後來事實證明,我的顧慮完全是多餘的,因為他來代課的兩個月內,我的英文從沒有及格過,每個英文單字在那段時間突然都變成無法辨認的蟲蟲,到處歪七扭八地鑽來鑽去,像顯微鏡底下的變形蟲一樣噁心討厭又令人畏懼。
對不起,岔題了。
再回來說說我爸吧。那一年他所留給我的最深刻印象,除了把我高三的英文當掉,害老娘淪落到補考命運之外,就是在課堂上,那段關於上了大學之後應該怎樣怎樣的勉勵之辭,因為當他在講那些話時,眼睛總不時往這邊瞄過來,顯然就是在指桑罵槐地在暗示我。
他其實對自己女兒一點也不懂,他太老派了,明明教的是英文,應該充滿開明、現代與民主的西方思維才對,但他沒有,他骨子裡是道地的儒家思想,他說我們學那麼多外國人進步的東西,追根究底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讓自己見賢思齊,可以自強不息。自強不息?我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彷彿眼前看到前額剃光、後腦勺拖條辮子,正要踢出無影腳的霍元甲。
我把這話告訴我哥,他說:媽的無影腳是黃飛鴻的武功才對。
黃飛鴻還是霍元甲,其實絲毫不是重點,重點是那些都是假的,我特別上網去搜尋過,世界上根本沒有「無影腳」這種功夫;換言之,人根本不會不長翅膀就在天上飛,那跟我哥後來又說的也一點屁關係都沒有,他說:「那是妳這種死胖子一輩子都練不起來的功夫。」
死胖子?一想到這三個字,我決定日後等我獲得編寫咱們周家祖譜的編輯權時,就先把他的名字給排除在外。他又抽菸又喝酒,一天到晚在房間打手槍,身子骨看來很虛弱,想必活不了太久。後來,當我們一起選填志願時,小主問我怎麼知道我哥愛打手槍,我說謎片開得那麼大聲,聽到我都能學會那幾句日文了,誰不曉得他在幹嘛?
「妳哥好噁心。」小主皺起臉來說。
「噁心到爆炸了。」我點點頭。
雖然我爸跟我哥,他們只活在一個跟我平行的時空裡,大家只能偶爾交織一下,迸出的永遠都是低能無腦的火花,大概也不怎麼值得談論,但託他們的福,在這些人的唆使下,我好歹考上了一個「理想」的科系。
這理想是他們的理想,因為我爸說了,他在喝多了洋墨水後,固有文化要留到我這一輩來發揚;至於我哥則比較了解我,他一眼就看出我的優缺長短,說:「有英文字母跟阿拉伯數字的科系都扣除後,我看大概也就只剩中文系,能讓妳平安讀完四年了。」
於是我來到大學裡,展開了也還算有趣的新人生。一所不太遠的學校,離家算近,更重要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近在呎尺。一所宏偉的文學院建築,我們中文系在二樓,小主則在三樓的英文系。
結束迎新活動後,身為新生的我,還收拾了狼藉的杯盤,把用完的道具丟回系辦倉庫,跟著又和一群男生,合力將那些桌椅都扛回教室去,最後才將茶會剩下的餐點都整理好,湊出一盒看來像是全新的蛋糕跟小餅乾,匆匆忙忙地帶到圖書館外頭的小涼亭來。
「這一看就是吃剩的吧?」
「是沒錯啦,可是我把它擺得很好耶,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剩下的。」我搔搔頭。
小主說她才不要吃這種剩下的東西,一來好像不太衛生,也不知道別人有沒有用手摸過,二來則是既然大家都不挑這些,表示那一定是難吃的口味,吃下去跟踩到地雷有啥差別?她從皮夾裡掏出一張五百元鈔票,決定今天的下午茶要點靜岡綠茶跟蜂蜜蛋糕,另外還要一顆茶葉蛋跟半根起司熱狗。
「上次妳說好吃的洋芋沙拉要不要順便來一碗?」我想起來。
「那倒不用。」她大手一揮,「快去吧,哀家正渴著呢。」
我不敢怠慢,小跑步往圖書館後面的便利商店過去。太陽有點大,曬起來連皮膚都微微刺痛,但那也沒辦法,就算盡量縮在牆角邊,可是那點微薄的建築陰影根本也遮不住我的身子。匆忙而去,又匆忙而回,手上一袋食物連著零錢都遞交回去。確認東西無誤,都買對了之後,小主跟我一起吃了起來。按照慣例,她點單付錢,我跑腿採買,買回來的都是依照她的清單,而且一式兩份。這個模式已經維持了好多年,從我們是高中同班同學開始,到現在讀同一所大學的不同科系也依然沒變,但奇怪的是,我們吃的東西都一樣,她是天生的扁身材,永遠維持在二十四腰,而我卻跟吹氣球一樣,一天比一天還要膨脹。
說真的那個靜岡綠茶有夠難喝,一點甜味都沒有,而蜂蜜蛋糕也不怎麼可口,啃起來居然有點苦味,簡直像在吃土。她吃得津津有味,但我卻難過得要命。不過那也沒辦法了,肚子正餓著,再難吃也狼吞虎嚥都吃進肚子裡去。
「這個妳真的不要吃嗎?」我指指那一盒剛從迎新茶會裡幹來的點心。
「賞妳的,吃吧。」小主顯然看透了我目光裡的渴望,搖頭說:「注意身材哪,阿胖。」
聳個肩,我說事已至此,多想無益,還是填飽肚子比較實際點。

其實那盒點心也沒有很糟,雖然不管形狀或顏色,吃起來都只有一種甜味,但總好過苦苦的蛋糕跟難喝的綠茶。吃完東西後,我幫她把幾本已經用不到的原文書都先扛回宿舍。反正下午沒課了,再說這又是一個非常適合睡午覺的天氣,沒道理我還在外頭流連;而可憐的小主,她今天還得一路上到下午五點才能解脫,聽她說起英國文學,那些名字都很拗口,我可是半點興趣也沒有。
回到宿舍,我先拿小主寄放的備用鑰匙,打開她的房門,把那些書全都放好,然後踱回自己的豬窩。說是豬窩一點也不為過,滿床凌亂的棉被、枕頭都擠成一團,鼓鼓的被窩裡還裹著每天晚上不抱著就睡不著覺的河馬布娃娃。
我把地板上那幾件衣服踢到角落去時,心裡有點不忍,但想想作罷,彎腰撿東西也是挺麻煩的一件事,在外頭幫忙收拾系上活動的道具已經夠累得了,回家還弄這些幹嘛?反正也還不到要洗衣服的時候,那就讓它們在那兒多住幾天好了。我開了冷氣,從冰箱拿出昨天沒喝完的珍珠奶茶,半躺在床上,一邊咀嚼著已經變硬的珍珠,一邊翻起擱在床邊的小說,隨便又看了幾頁,原本以為睡意很快就會來臨,然而等著等著,卻始終沒能等到。百無聊賴中,我把小說又丟一邊去,伸長手去按開電腦,在等它完成開機動作的一分鐘裡,總算勉強自己爬下了床,坐回那張我心愛的大椅墊上。
充滿搖滾風的相川七瀨率先唱了起來,幾首快歌一過,跟著是中島美嘉厚實的唱腔,NANA的劇情隨著音樂在腦海浮現的當下,我也忍不住跟著唱了。儘管不懂日文,但那有什麼關係呢?我看全世界愛聽外語歌的人,也沒幾個是真的都聽得懂吧?反正也睡不著,下午又閒得無聊,我打開媒體櫃,一系列全都是輕快或激昂的,管他是唱哪一國的語言,一路大聲播放下去就對了。
把房門關起來後,我就是這個世界的女王,女王驕傲睥睨地站在世界的正中央,各色燈光瞬間切換投射,我忍不住要叫他們來點尖叫聲。啊,膜拜我吧!在我澎湃洶湧的音樂聲中,你們就為我傾倒、為我吶喊,也跟著一起舞動吧!不知何時,我把手中的滑鼠也給丟了,站起身來,椅墊也踢到一邊去,掌心倒握著大梳子,就像一支可以將歌聲散播到全世界的麥克風一樣,我嘶喊、我甩頭,細心呵護保養得非常柔順的長長髮絲,隨節拍開始潑灑,畫出一個又一個黑色的圓;我在幾首重低音強烈的舞曲中,跟著一起扭動起來,也不管到底這是什麼舞步,只要開心就好。
其實也沒跳多久,大概只有幾首歌的時間,我已經氣喘呼呼,手腳好像都快斷了一樣。耳膜感覺就快被震破了,我喘著氣,伸手擦著怎麼也擦不乾的汗水,簡直就像水龍頭壞掉哪。我這樣想著,扭動喇叭的音量旋鈕,等聲音變小後,這才赫然驚覺,原來門口一直有人在敲著,敲擊聲充滿暴力感,彷彿門外的是一隻狂惡的野獸一樣。
難怪我總覺得音樂當中好像有個錯拍的砰砰聲,還以為是特殊音效!敲那麼用力是怎樣,你家失火了嗎?老娘可沒有滅火器可以借你喔!
「幹,妳這個死胖子,妳想發瘋就到外面去,不要害死我們!」門口是一個我不認識的男生,看起來是挺帥的,只穿著黑色背心跟短褲,露出的都是健壯的肌肉。不過他一點也不和善,面露凶光地正瞪著我,可說也奇怪,他手中居然捧著一碗泡麵。
「我……」我很想問他,我到底怎麼了嗎?也不過就是音樂稍微大生了點,有這麼嚴重嗎?本來我是打算要吵架就奉陪的,但見他長得好看,當下火氣立刻就消了,好聲好氣地,我問:「怎麼了,我吵到你了嗎?」
「妳他媽的很吵也就算了,但是妳跳什麼跳!幹,弄得跟地震一樣,天花板的灰塵都掉下來了!」他把那碗泡麵遞上前,果然麵湯裡真的漂浮著很多灰灰白白的粉塵,還有一直快被淹死的小蜘蛛在那裡掙扎,可是說真的,我覺得那味道還挺香的。
「對不起。」沒想到居然會有這種事,這棟樓有那麼脆弱嗎?我決定先道歉,頭低得不能再低,語氣滿是謙卑。
那男生大概也懶得跟我計較,他哼了一聲後就準備轉身離開,而也就在那當下,我抬起頭來又叫住他。
「幹嘛?」
「不好意思,可以請問一下嗎?」我很想壓抑住這種渴望,可是那實在太困難了,我忍不住,忍不住,真的忍不住,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我還是問出口了:「你那個……那個……請問你那是哪一牌的泡麵?」

02
儘管現在的生活無比自由,但我有時也會忍不住懷念起去年還是大一新生時的日子。住在學校宿舍,有門禁、有室友,雖然一切都得配合規定,做什麼也都得要考慮到其他人,但那種生活還挺熱鬧的,幾乎沒有像現在一樣的無聊時刻。
會有這種感慨,一開始是因為高嘉鄖在臉書上加我好友,傳來一個問候的訊息所致。
小主的嬌生慣養可以說是渾然天成,舉手投足就是讓人忍不住要小心地讓著、呵護著,不只是我,連另外兩位室友也一樣,我們讓她選了她想要的床位,挑了書桌,剩下的才由我們抽籤決定。四人一間的寢室,空間非常狹窄,但我們還把靠牆那面矮櫃子的最上方,騰讓出來給小主當梳妝台。
說起來那宿舍也真是鳥得要死,夏天又悶又熱,好不容易捱到期待已久的冬季,沒想到我們四個人差點凍死在那裡頭。要不是小主買了台暖風扇,興許哪天寒流一過,我們就凍成了一具又一具的屍體。
噢,又岔題了,我本來是要談談高嘉鄖的。

第一次見面時,他跟負責女宿管理的學姊,一起來敲我們寢室的門,嘴裡還嚷著問有沒有人在,乍聽一個男人的聲音,小主她們嚇了一跳,趕緊先把衣服都穿整齊。坐在最靠門邊的我,當然身兼應門小妹的重責大任。門開時,我看到他站在學姊身邊,胸口配戴一張顯眼的名牌。先跟學姊點頭招呼後,我對著那張名牌,唸出他的名字,我說:你好,高嘉員先生。他不置可否,問我哪個系的,我說我是中文系。
「沒什麼好考慮的了,我建議妳還是快點轉系吧。」他哼了一聲,說那個字讀音同雲,他叫做高嘉鄖,不是高嘉員。
老實講我不覺得這跟我念中文系有任何關係,事實上,如果當全世界都叫他高嘉員的時候,他還在強調那個字的正確讀音,我個人就認為那根本是多餘的。但他不理會我的見解,卻強調著,說別系的學生可以唸錯,反正中文系就不行。
「哎呀,隨便啦。」我上下打量他幾眼,又問他:「倒是我有個疑惑,想請教一下,高先生,這兒應該是女生宿舍沒錯吧?你一個大男人出現在這裡要幹嘛?」
「妳看名牌都只看一半的,看了名字卻不看職銜嗎?」他沒好氣地揚了揚手中的網路線,也指指名牌,我這才注意到,上面寫著「宿網維修管理員」。
「噢,你是修線路的工人?」
「說話客氣點,妳要尊稱我一聲『宿網經理』才行,起碼大家都是這樣稱呼我的。」
白我一眼,高嘉鄖說他早就接到報修通知,但剛開學不久,閒置一個暑假後,宿舍網路線有問題的寢室實在太多了,幾乎忙不過來,只好拖到今天才輪到我們這間。我納悶著,回頭是小主她們一樣疑惑的目光,誰都說自己沒有提這種申請。
大家想了又想,最後我才猛然驚覺,其實報修的人就是我。因為前兩天下午,我要上傳一個作業檔案,試了幾次電腦都顯示無法連線,後來只好跟小主借用筆電才搞定。當天傍晚買便當時,我路過宿舍門口,隨口就跟管理門禁的學姊抱怨幾句,而她非常好心,也替我填好了報修單,我只記得自己在單子上簽名,卻忘了是為何而簽。
「學妹呀,妳這網路線一點問題都沒有耶。」高嘉鄖彎腰檢查半天,又拿出他自己帶來的小筆電測試過,他說一切都很正常,還問我這兩天有沒有用過電腦。
「我是沒開機來測試啦,但這網路線不可能沒問題呀,你到底有沒有認真檢查?」我義正嚴詞地強調,說老娘的電腦可也沒壞。
「是嗎?」他冷笑一聲,把我擱在書桌下的電腦主機稍微挪出來一點,手一指,要我自己看個清楚,而我跟著爬下去瞧,這才發現,原來我那主機後面不知何時早已卡滿蜘蛛網跟灰塵,與網路線連接的那個插孔都被灰塵給淹沒了,而且顯然已經鬆脫。整個主機背後,看起來就像一部拼裝的老爺車,而且還是幾百年沒人開過的那種模樣。
我咋舌不已,而高嘉鄖搖頭嘆氣,跟我們要了一塊抹布,稍微擦拭一下後,又從他自己的工具袋裡掏出一把螺絲起子,將主機上那些鬆脫的部分全都旋緊,最後再把網路線又插回去。
「賭二十萬,妳現在開機,保證可以上網。」他說。
「那萬一不行呢?」我不服氣地說:「萬一還是不行,你準備跟我的電腦磕頭認錯吧。」
那天,電腦開機測試過後,我無奈地寫下一張欠據。高嘉鄖說他從大一下學期開始在女生宿舍擔任宿網經理,至今才過半年,這種欠據已經從不同寢室的不同女生身上,蒐集到了起碼二十張。

我們在宿舍裡總有吃不完的零食、有看不完的盜版電影,尤其是晚上十二點一過,寢室熄燈之後,小主最愛的恐怖鬼片就會開演,我們四個人一起縮在床上,總能看到凌晨兩三點;而散戲之後,大家還得輪流陪膽小的她去上廁所。
跟高嘉鄖有關的另一個印象,就發生在那樣一個深夜裡。大家看完鬼片,小主又尿急,我們手牽著手進廁所,隔著板門,我還得一直陪她聊天,她才能安心尿得出來。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看電影時喝了太多水,她那一泡尿特別長,而好死不死地,尿到一半時,原本燈光明亮的廁所忽然停電,眼前忽然陷入一片漆黑,小主在門裡頭,我在門外面,兩個人一起放聲尖叫,叫得聲嘶力竭,叫得驚天動地,差點把喉嚨都叫破了時,燈光忽然又大亮,跟著是一群紊亂的跑步聲。
「他媽的跳個電而已,是要叫成什麼德行!」女舍監是個經常被懷疑是男扮女裝的壯碩女漢子,她大聲斥喝。
「沒事了,沒事了,不要怕。」溫言撫慰的是我們這一層的管理學姊,她扶著差點癱倒在地的我,也攙著好不容易才恢復鎮定,可以穿好褲子,自行開門的小主。
「我要是鬼的話,我也被妳們兩個嚇跑了。」像在看一幅慘不忍睹的畫面般,同樣聽到淒厲的慘呼聲,趕緊從隔壁的男宿大門跑過來支援的高嘉鄖搖頭嘆氣,他手上還抓著一支球棒,顯然是要用來對付入侵女宿的色狼。
我是從那時候開始認識高嘉鄖的,但我們也不算非常熟。不過他只穿一條短褲,打著上身赤膊,手拎球棒的樣子還真是帥氣好看,那模樣一直深烙在我腦海中。廁所驚魂事件後不久,我們開始比較常碰面,但說是常碰面,其實是因為我注意到了,白天的時段,他往往會融在幾個場景中,就像一幅本以為是空景的畫作,我們忽然注意到裡面有人物存在那樣。
他經常會在女宿門口邊的小房間忙東忙西,那僅能旋身的小空間裡,牆上滿是一個又一個箱子,箱子上有無數排列整齊的插孔,每個插孔也都插滿五顏六色的電線,他會滿頭大汗地在那兒檢查線路;有時候我們則在男宿門口看到他,他會待在警衛室裡,在那個根本沒有任何門禁與管理,老是有陣陣汗臭傳出來的門口,他常跟幾個男生在那兒聊天。
偶爾,我跟小主她們一起進出,遇到高嘉鄖總會打打招呼,但鮮少交談。小主不怎麼喜歡他,因此我也跟著對他不抱太多好感,原因很簡單,我們在廁所發生的那件事真的太丟臉了,而他是唯一看到那副醜態的男人。對他視而不見,是小主最大限度所能做到的報復,但我在想,如果可以的話,她一定很想殺了他滅口才對。
「妳們寢室那個糖果女孩睡著沒?」廁所事件後不久,有一天晚上,門禁時間已經過了,牆上懸掛的電話忽然響起,我納悶地接了起來。自報姓名後,高嘉鄖說:「知道我說誰吧?臉圓圓的,頭上老是綁了一個紅色蝴蝶結的那個女生呀。」
「還沒呀,要幹嘛?」我站在門邊,點了點頭後才想起來,這是在講電話,高嘉鄖哪看得到我點頭?側眼,糖果正窩在小主的桌邊,她們在一起玩撲克牌,幾場大老二的廝殺,糖果今晚輸了不少錢。
高嘉鄖嘿嘿一笑,他說男宿的門禁管理員當中,有一個是資管系二年級的傢伙,一直對糖果很有興趣,今晚終於鼓起勇氣,但又不敢直接開口邀約,所以由他代勞。他問我們想不想一起去後山夜遊。
「後你個頭。」我說眼前的木門很簡單,喇叭鎖一轉就能走出去,但樓下還有舍監在那兒,想過她那一關,沒派鋼鐵人或浩克過來處理的話,只怕誰都別想越雷池一步。
「只要妳們願意的話,我可以保證,十分鐘後我們大家都會站在操場旁邊,在後山的入口那兒集合,而且那兒還會有飲料跟零食在等著,」高嘉鄖賊兮兮地笑著說:「信不信,我們賭二十萬?」

03
那天晚上我輸了生命中第二個二十萬。
糖果對男生的邀約不感興趣,小主也沒有特別想見到高嘉鄖,但我們卻是誰都不相信女生宿舍裡竟有一條只有高嘉鄖才知道的脫逃密道,而更重要的,是今晚無聊得很,如果能出去溜一溜,感覺也是件不錯的事。
我們依照高嘉鄖說的,躡手躡腳地從逃生梯走下去,從垃圾子母車旁邊過來,果然看到一個低矮的小門,木門沒有上鎖,推開後就看到一堆電信設備,也看到旁邊的小氣窗,而它也是敞開的。從那氣窗攀上去,居然就到了宿舍外面的花圃邊,這花圃被一排樹木所包圍,平常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裡面還有氣窗的存在。我們竊竊私語,想來這種祕密通道大概也真的只有擔任宿網經理的高嘉鄖會知道。
那個想追糖果的男生,高嘉鄖介紹時說他叫做小凱。原來我們也都在男宿門口見過他,因此還算有些印象。他個子並不算高,但皮膚黝黑,這時在陰暗的路燈下簡直就快隱形了,要是隔得再遠些,搞不好會覺得只剩他身上那件白色上衣在半空漂浮,小主說這未免太嚇人了點。
糖果對小凱不怎麼有興趣,真正吸引她的是「後山夜遊」這四個字。我偷偷跟高嘉鄖說,這下他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既洩漏了祕密通道的存在,又不能幫朋友順利告白,簡直失敗透頂,但他居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跟我說反正他至少贏了二十萬。
「二你個頭。」我哼了一聲。
學校後山長什麼樣,其實我們幾個女生從來沒見過,但在宿舍的這段時間,倒是偶爾聽學姊們聊起,大家都說那是個看夜景或流星雨的好去處,只是路徑繁雜,最好有熟門熟路的人來帶領,否則大半夜地還是有可能會迷路。這時我們把指引方向的重責大任交給高嘉鄖,而他握著手電筒,從操場邊的小徑出發,很快就走進樹林裡,沿著平緩的山坡上行,看來倒也十分可靠。
我們一行七八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這條路雖然沒有鋪上柏油,但也平坦好走,而且每隔一點距離就有路燈,根本沒有絲毫恐怖感覺。高嘉鄖說這條路可以直接通往後山的產業道路,那邊是地方百姓經營的果園,就不算是校產了,不過他最遠也只到過果園邊,再下去的路徑他就不清楚了。
莫約花了半小時左右,我們走到他說的那條路上,為了避免迷途,當然這兒也就是今晚的終點站了。在果園邊的小廟歇腳,沒有去參拜,我們只在廟旁的大樹下休息。蟬聲嘈雜,四野裡一片喧囂,很可惜的是我們沒看到繽紛夜景,也許好風景不在這個地方,只是誰也懶得再繼續摸索下去了。
除了高嘉鄖跟小凱,還有另外一個男生,聊天時我知道他叫星爺,而星爺也不辜負這個綽號,他笑起來還真的跟周星馳的國語配音員那種誇張的聲調有夠像。
在那個破敗又陰暗的小廟旁坐下,星爺興致一來就說了七八個鬼故事,讓既愛聽又膽小的小主瑟縮不已,至於小凱則忙著跟糖果套交情,我們這一寢的四個女生,只剩我跟另一個叫做豬豬的女生,忙著解決那一袋零食。
「妳們根本是為了吃東西才來的吧?」高嘉鄖問我們倆。
「不然呢?」我問。
「人家講故事講得口沫橫飛,你們完全不肯配合著入戲也就算了,那邊小凱已經沒招了,只能跟哈巴狗一樣搖尾巴,妳們也不肯幫幫他。」
「那鬼故事又不恐怖,而且土地公就在這裡,正氣凜然還有啥好怕的?」身材跟我有得拚的豬豬,塞進嘴裡的洋芋片厚厚一疊,一邊咀嚼一邊說。
「小凱沒希望了啦,神仙難救無命客。」我啃著餅乾也說。
炎炎夏日的夜晚,很可惜沒能看到螢火蟲,我們在晚風中享受著情境與氛圍都很特別的夜間野餐,零食很快就被吃光,高嘉鄖對這種場面束手無策,眼見得星爺的故事講完,唯一一個沉迷其中的聽眾依然只有小主,連他都覺得累了,正想找飲料時,才發現所有東西都早已被我跟豬豬解決殆盡。
「學妹……」
「我叫周阿胖。」
「還真是不辜負這個綽號呀。」高嘉鄖苦笑著問我,是不是還嫌東西不夠吃,而我告訴他,如果可以的話,我確實很希望眼前出現一台餐車,如果裡面能賣大亨堡熱狗或炒麵、水餃之類的就更完美了。
「荒山野嶺的,如果真有一台那樣的餐車出現,只怕妳把食物買回去,到了明天早上也會嚇破膽,熱狗、水餃全都變成蚯蚓或死老鼠了。鬼才來這裡擺餐車咧。」
「放心,我會現場吃完,不會外帶。」我哼了一聲。

一邊抬槓著,高嘉鄖心念一動,他說一群人出來玩還挺有趣的,要不要乾脆擴大舉辦,來弄一次男女宿舍的聯誼活動,我跟豬豬不置可否,正看著他在那兒自顧自地,擘畫著一個又一個想像中的點子時,旁邊的小主忽然覺得尿急起來。
我們面面相覷,這種地方哪裡來的廁所?當就地解決跟立刻折返的兩派意見正在討論時,星爺自告奮勇說要到小廟後面去看看有沒有隱密空間,而我們望著他走過去的背影,才不到幾秒鐘時間,剛剛講鬼故事時還從容不迫,非常泰然的他,忽然跟看到鬼一樣幾乎是爬著回來,他臉色慘白,張大著嘴,只能往廟後頭不斷地指著。
那當下我們都隱隱覺得有些不妙,可是誰也不敢過去一探究竟,最後還是小凱跟高嘉鄖兩個壯漢鼓起勇氣,可是他們也只敢在廟旁稍微探頭,小凱往廟後的窗戶只看了一眼,立刻拉著高嘉鄖逃了回來,還叫我們趕快離開。
「為什麼?」我還在掏摸著已經吃空的洋芋片袋子,想把裡面的碎片清乾淨。
「媽的這哪裡是什麼土地公廟!這根本是萬善祠吧?後面有個小房間,裡面擱著好大一個骨灰罈!」小凱驚慌地嚷著,拉著大家就要逃。
我們那瞬間也全都傻了,一群人只能哄然逃散,沿著原路跑回去。驚慌奔逃中我一手拉著小主,另一手則讓高嘉鄖扯著,而另一組是小凱跟糖果串在一起,以及星爺牽著豬豬,他們這時候再也顧不得誰對誰有沒有興趣,風聲鶴唳,剛剛那些不恐怖的鬼故事,現在彷彿所有場景都正一一呼應,四面八方的樹林影子都像鬼魅亂舞,嚇得我們頭也不敢回地只能拼命往前跑。
不若剛剛出發前的悠哉漫步,我們大概只花了十分鐘不到就逃回學校操場,但也就在這夜深人靜,照明燈朗朗映光,終於讓人可以稍微喘口氣時,偏偏高嘉鄖又開口了,他說大家跑得那麼急,廟旁的垃圾完全忘了收,如果那些好兄弟們看到了,會不會生氣地找上我們?
「你想自己回去收的話,我們沒有人會阻攔你。」我說。
「都這麼晚了,好兄弟應該都睡了吧?」豬豬也說。
「那種廟也不會有裝監視器,應該不會拍到我們吧?」糖果驚魂未定地說。
「我想尿尿……」小主幾乎快要站不住,兩腿夾得很緊。
那真是一個兩難的抉擇點,星爺跟小凱當然也不想回去收拾垃圾,可是高嘉鄖這人平常看起來也不是多麼高尚有品德的樣子,偏偏這當下卻道德心爆表,居然義正嚴詞地告訴我們,說天地良心,有沒有監視器、好兄弟睡了沒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把環境弄亂,不收好實在對不起良心。
最後迫不得已,我們只好放任著他去,而鼓起勇氣,才走不了兩步,他剛剛的正義感立刻就薄弱了起來,居然回頭問我們:「欸,你們真的這麼不講義氣嗎?」然後他指著我又說:「那個欠我四十萬的,剛剛東西妳也吃最多,現在卻想裝死是不是?妳好歹也摸摸自己良心一下吧?」
雖然我不知道這跟欠了四十萬有個屁關係,也不認為欠債的人就非得有什麼良心不可。欠債的人要是有良心,他們早就還錢了不是?但那瞬間我陷入天人交戰,垃圾丟著不管,就算隔天會有農夫去清理,但我也覺得非常不妥,可是那兒有骨灰罈耶!要是我跟著回去收拾了,卻發現一堆孤魂野鬼正拿著掃把,在那裡打掃環境,那不是恐怖到了極點嗎?
「怎麼樣,一句話,」高嘉鄖雙眼有神,操場旁的燈光下,映出他半張側臉,交雜著堅定跟惶恐的眼神,他問:「要不要跟我走?」

04
如果可以再重選一次的話,我的意志還會不會這麼堅定呢?又一次往小廟的方向走,已經沒有第一趟走來時那種悠閒的感覺了。早先前過來時,我們抬頭隱約可從樹影間望見高懸的彎月,那時還覺得挺浪漫的,但現在卻顯得陰鬱弔詭,再配上嶙峋詰屈的樹枝倒映,簡直就是西洋鬼片裡面吸血鬼在下一秒鐘就要出來進補的氣氛。
小主先在操場邊的廁所解決了生理需求,豬豬則是累得走不動了,糖果雖然很想一起來,但小凱卻反對,說是不願她涉險,但我們誰都看得出來,他只是自己不敢走這一趟,又想跟心儀的女生多聊幾句話而已。
那時我看看星爺,他是最後一個有可能陪伴高嘉鄖同行的男生,然而那傢伙講鬼故事一流,真正置身在現實場景的時候,卻搖身一變就成了小孬孬,不但雙腿一直發抖,連牙齒都在打顫。
「怕什麼,走,我陪你去!」那時,我就是這麼豪氣萬千地答應高嘉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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