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兒五號香水的祕密

這瓶香水濃縮了一場歷史革命、陰謀盤算，
還有一個孤獨女人的依戀與遺憾。

香奈兒曾說：「女人應當聞起來像女人，而不是一朵花。」許多關於「CHANEL No.5」誕生的說法，那些世人已知、不斷重述的經典情節，還有它如何成為奢華代名詞等背後的迷霧，都不過是半真半假、集體幻想、甚或全數捏造而成的產物。然而，傳奇掩蓋下的真相，有時竟比任何小說更顯離奇動人。這是一瓶傳奇香水的故事，也是一段引人入勝的歷史，更是一位二十世紀最複雜、最特別的名女人的人生；而當中，欲望與失落交織緊密。

這個氣味是她糾葛的人生和連串破碎的夢
修道院童年的嗅覺記憶，對數字「5」的執迷，年輕時為人情婦的生活，此生摯愛驟逝的失落……這些人生經歷型塑了當年香奈兒的簡樸風格和美學，具體濃縮為一，就是她追求的氣味，矛盾的「CHANEL No.5 」——豐饒、性感，但又乾淨無垢。

這個氣味見證了時代，封藏了歷史；它曾瀕臨滅絕，輝煌卻仍延續至今
如果沒有俄國大革命，「CHANEL No.5 」不會誕生於世。那是調香師恩尼斯捕捉冰天白雪氣味的北國記憶；那是流亡貴族狄米崔對俄國皇室璀璨過往的苦澀懷念，更是香奈兒對自己年輕歲月與此生摯愛的記憶封存。這瓶香水是由無數掙扎、冒險與勝利凝聚而成，當中寫滿刻骨銘心的祕密。「CHANEL No.5」見識過好萊塢的黃金時期、挺過經濟大蕭條，以及可可・香奈兒與猶太家族合夥人的商場纏鬥；它甚至歷經二次世界大戰，驚險度過花材原料匱乏的停產危機，而且成為歐陸戰場上的美國大兵返鄉紀念品首選。這一路走來，這瓶傳奇之香儘管一度不被看好，至今卻又奇蹟似地保有非凡的誘惑力。

這個氣味是一則時尚精品變成文化圖騰的傳奇
「CHANEL No.5」如何化身為史上最受歡迎的精品？為何它能成為世上最性感的香水？普普藝術大師安迪沃荷為它作畫，瑪麗蓮．夢露說自己入睡時，全身上下只會「穿」幾滴香奈兒五號，它甚至在五〇年代獲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選入展覽，躍升成一種文化經典。然而在這些風光下，暗藏了什麼故事？《香奈兒五號香水的祕密》將剖開事實與虛構，從真假摻半的混亂中梳理出真相，訴說這個「圖騰」背後幾乎不為人知的歷史，同時透視在這香水背後那傳奇女子椎心與失落的一生，看這瓶香水如何活出自己的生命，成為傳奇。

「精采誘人。」——《華爾街日報》

第五章
王子與調香師
可可．香奈兒邂逅狄米崔時，正巧在鑽研香氣，或許這是他們為何會越走越近的原因。他們可能是在卡柏去世後的第一個冬天於威尼斯認識的，也就是一九二〇年初，可可仍處於最悲不可扼的階段。更有可能的，是早於那之前，他們就已經在蔚藍海岸見過面，直到夏天才再次重逢聚首。無論如何，一九二〇年夏天，他們成了戀人。
儘管背景差異巨大，兩人卻有不少共同點。例如，他們都非常嚮往感情生活，也都曾痛失摯愛，領悟過遺棄與背叛的苦痛，了解孤獨飄泊以及無所寄託的悲哀。固然，現在未有充足資料能證明那年夏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依據這些強烈的情緒經驗，也許已足以臆測與推斷。可可想必曾向狄米崔提起她有意創作個人香氛的計畫，或者也透露自己有多想重現梅第奇家族的女王們享有的古老香氛配方，她也可能敘說了這股香氛希望能捕捉到何種的感官氣氛與想像。
至於狄米崔，應該也向她提過自己記憶裡的所有香氣，他那早已灰飛湮滅的皇室童年裡最珍愛的一股氣息，那就是羅曼諾夫王朝的貴族女人，包括他的嬸嬸與眾多表親，專屬愛用的「洛樂一號」。有些故事版本甚至繪聲繪影地說，狄米崔做了一件不難想像的事，那就是直接買一瓶洛樂一號送給可可，畢竟它的生產地就在法國坎城過去不遠的山腳下。然而，接下來這點依然最為關鍵：可可的朋友們後來都相信，狄米崔應該就是把法裔俄國流亡者－－也就是洛樂一號的創造者，恩尼斯・鮑－－介紹給可可認識的人。
就這樣，可可找到了她的調香師。
一九一七年從俄羅斯逃亡海外的不只有貴族人士。布爾什維克革命過後，原本在奢華產業裡從商者也機警地意識到，必須趕緊另謀安身立命之處。以復活節珠寶彩蛋聞名的俄國法式珠寶商「法貝杰」，在革命後被收歸國有，創辦人法貝杰只好攜家帶眷至瑞士避難。俄羅斯「皇室瓷器廠」原本以鈷藍色花紋為招牌特色，在此之後也改名為「國家瓷器廠」，工匠原本從事奢侈品生產，如今全數改為製造政府宣傳用的廉價陶瓷品。這一起工人階級領銜的共產黨革命，沒有留給製造昂貴香氛的家族多少生存空間，更何況還是為末代皇室服務過的香水世家。
這正是為何擁有法德雙重國籍的調香師恩尼斯．鮑在一次大戰服役退伍後，不願回到莫斯科這座家人先前移民過去、從事奢華產業的城市，反而決定落腳南法的原因。

第六章
現代傳奇的誕生
醛類最教人驚奇之處，不只是可以用來調配獨特的香氛，還因為它們本身就有獨特的味道。正如同香奈兒的首席調香師賈克．波巨所說的，將醛類加進豐富花香中的效果，就好比廚師將新鮮的檸檬汁淋到草莓上。檸檬不只襯托出草莓的果香，還會轉化味覺，讓草莓嚐起來更甜，提昇其風味，讓它更凸顯。香水中的醛類也有同樣的作用。
即使對科學家而言，醛類能「提昇」香氣，並讓香水更富層次，也是件令人費解的事，但仔細推敲，這可能與人類的感官接收系統有關，而不是香氣的作用。有些芳香－－特別是醛類的氣味－－會在神經系統裡引發複雜的反應。化學家也認為，醛香能刺激主導嗅覺經驗的三叉神經，決定鼻腔如何感受冷與熱、痛苦與愉悅——這正是嗅覺感官滿足與否的基礎。
專家解釋，如同外在溫度會隨著每吸入一口氣而變化一樣，「多數香氣複合物也可以刺激三叉神經，激起像是焦躁、灼熱、刺痛、震顫、新奇等感官體驗。」香水中的醛類正能撩撥起這類幽微的感受：一股震顫的新奇感，以及電光火石的顫慄。那讓香奈兒五號聞起來就好比冰涼的香檳氣泡紛紛迸發。
不過，恩尼斯．鮑大概不會以香檳來形容，而是將之描述成在散步時暢快吸入胸臆的冷冽新鮮空氣；他把醛類和北極的鮮涼氣息彼此相連是有道理的。當恩尼斯還駐紮在世界最遙遠的北極圈邊境時，就料到了總有一天，現代科學能確認、並解析出冷冽大地上的潔淨冬雪氣味，必定和特殊香氛原料散發的白淨感氣味之間存有關聯。凝積在高山草原與枯竭北極苔原上的雪，其醛香濃度比平日其他地區的雪高上十倍。永凍高地的空氣與冰霜，也比其他地方更顯清晰銳利，額外的香氣也就更形濃郁；恩尼斯一聞就聞到了。
提到北極的香調，恩尼斯回憶道，「我終於捕捉到它，但那並非輕而易舉；我首次找到的醛類非常不穩定，無法穩定製造。」不穩定的醛類也導致香氛的氣味平淡、單薄，僅只是一股天寒地凍的雪味而已。恩尼斯的學徒威若金後來回憶，稱那是「融雪的香調」。為了平衡香奈兒五號的嚴肅感，恩尼斯加入香水之都格拉斯所產的大批精質茉莉花，讓感官得以在富饒甜蜜的滋味中沉潛悠游。他警告可可．香奈兒，加入這種茉莉花香的香水，價格將極度昂貴。可可聽了只說，若是如此，不妨多加一點。她希望這是世上最豪奢華貴的香水。
不過，可可堅定地認為，這瓶香氛不應全是茉莉花香。單一香氣過於沉悶、無精打采，還會讓人聯想到「另外半個世界的女人」。恩尼斯也擔心這種材料太厚重，若不添加任何提振效果，香氣將會沉至瓶底。醛香與茉莉之所以相互搭襯，是因為醛香為馥郁的花香營造出分外輕盈的效果。
這兩者的結合，在香奈兒五號中創造出的效果堪稱驚為天人：兩種香氛——一種天然，一種合成－－竟能開創出前衛的平衡感。當醛香讓香水益發明亮奔放，茉莉與玫瑰的比例就要越慷慨地提昇。這種本質上的對比——滿足感官的花香映襯著醛香的禁欲主義－－正是香奈兒五號的祕密之一，也是它能功成名就的原因。拂袖揮灑間，恩尼斯改寫了香氛就等於性感女人的故事舊版，告別了乏味與陳腐；這也是可可．香奈兒追求的方向。
如果少了潔淨冬雪在嗅覺上引發的火花，香奈兒五號也只不過是個尋常俗物——是二十世紀前十年創造出來的另一瓶美麗複香調香水，如此而已。它會與過去世代傳承下來的濃厚單一花香調一樣，成為它們的分支－－像是以數十種「梔子花」或「白玫瑰」命名的香氛——但絕不會是今天這瓶舉世聞名的香氛，以及後來整個世紀的時尚圖騰。即使連可可．香奈兒令人折服的名人魅力，也無法具備這般引領潮流的效果。更重要的是，香奈兒五號若是沒有同時兼具迷人與大膽的風格，可可也不會愛上這款香氛，將之視為個人代表作。

第八章
聲名大噪的香氛
香氣能勾起這麼多痛苦的部分原因，是因為氣味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私密的情感儲存庫。回想起失去卡柏的痛楚與個人的童年香氣記憶時，香奈兒曾說，「讓人成長的是受苦，而非享樂。世上最神祕又最符合人性的東西就是氣味，那代表你的身體與他人之間的呼應。」
姑且不論個人對受苦的價值有何想法，關於「氣味」這一點，可可．香奈兒倒是說得精闢，那確實是我們身體的對應。在人類大腦電路裡，香氣與感受難分難解地互相交纏綜橫，若從演化的觀點來看，人類大腦有個非常古老的部分－－那就是「嗅腦」。嗅腦分別有嗅聞與掌管情緒兩個功能。「嗅腦」在拉丁文裡甚至就是「鼻腦」之意。神經學家赫茲博士在《氣味之謎》一書中便說，「大腦中處理氣味與情感的區塊，比任何人想像的都來得緊密交織，而且相互依賴。」這就是為什麼嗅著不知去向的愛人的上衣，或母親愛用的香水，我們會激動得難以自己。
在人腦的基本架構裡，香氣與感性本來就無可救藥、又彼此密切地接繫在慾望網絡中。這說明了可可與香奈兒五號之間的關係核心。幾年後，有位記者暗示可可發明黑色小洋裝的目的，是要讓全世界為卡柏哀悼時，她簡直怒不可遏。這聽在她耳裡根本是毫無品味的無稽之談。她對香奈兒五號也有類似的防衛心，香水一直是她最私密的情感疆域。

第十三章
麗池酒店的陰影下
那真是千鈞一髮。如果韋氏家族沒有在德軍占領前幾天逃出法國，如今也不會有世人所熟知的香奈兒五號；因為這瓶香水就是在關鍵的二戰期間，才從暢銷地位正式登上全球時尚文化象徵的寶座。這群合夥人在紐約決定繼續生產香奈兒五號，讓美國市場驚艷。儘管可可．香奈兒不斷抗議，並且表達不滿，公司合夥人卻有堅實的立場這麼做。無論從哪一點看來，香奈兒香水公司已經主持了這門生意將近二十年。
既然來了紐約，合夥人就需要有新方法，才能生產香水。皮耶．韋特海默連繫上舊識厄梅利根，他當時恰好正和喬瑟芬．埃斯特．露特交往，她也就是眾所周知的雅詩蘭黛女士。為了讓妙巴黎與香奈兒香水公司營運順利，韋氏家族需要在美國找到適合生產的新工廠。他們在紐澤西州的霍博肯找到了這樣的廠房，不過緊接著面臨的問題更為艱鉅，那就是他們欠缺原料，尤其是法國格拉斯所產的稀有花卉香精；這些香精一直是香奈兒五號最核心的祕訣。除非他們能夠火速行動，並且願意豪賭幾把，否則想取得原料供給無疑是一場不可能的任務。
但他們策劃了一起令人膽顫心驚的計畫：派人潛回法國。這場冒險行動的重擔就落在格雷果里．湯瑪仕肩上。湯瑪仕是土生土長的紐約人，曾在巴黎與西班牙的薩拉曼卡取得法律學位，大戰開打前便已擔任嬌蘭香水的總裁，而接下來，美國香奈兒香水公司總裁的位子也將是他的。一九四〇年，年方三十出頭的他臨危受命，擔下了這個棘手的祕密任務。這項任務背後更迫切的目的，就是要協助皮耶．韋特海默的兒子賈克，及時逃出德軍占領下的法國。事成後，湯瑪士還得前往香奈兒香水巴黎總公司，取回極為珍貴的配方，接著再轉往格拉斯，盡可能地採購香奈兒五號不可或缺的稀有香精，而且錢不是問題。
香奈兒香水公司的經營者很清楚，要是沒有格拉斯的花卉香精，就不會有香奈兒五號－－至少，無法維持它眾所預期的水準。如果湯馬仕失敗了，香奈兒的知名香水恐怕也將隨之毀滅。這是這瓶香氛的危及存亡之秋。
隨著時間更迭，世人對香氛的品味也隨之演變；十五年對任何一款在國際時尚市場上聲譽不墜的精品來說，都是非常漫長的。即使像香奈兒五號這樣備受喜愛的知名產品，若突然從世界的舞台缺席，不僅極為冒險，也難保會有什麼影響。因此他們必須繼續生產；這也表示他們非常需要茉莉花。神奇的是，湯瑪仕最後竟然達成了使命。多虧香奈兒香水公司迅速的反應與行動，他們成為在戰時少數幾個能從格拉斯取回傳奇又獨特香精的香水商。香奈兒五號的最關鍵的氣味就這樣傳承了下來。

第十四章
戰時的可可
麗池酒店的酒吧面對的景致就是康朋街，而康朋街三十一號則是法國人盡皆知的時尚地標：香奈兒的旗艦時尚精品店。在人心激動的日子裡，美國軍隊與士兵紛紛湧入法國，解放巴黎，「只有一項紀念品，是所有人念茲在茲的東西。任何軍官走入店內，無不伸出五根手指，指定要買香奈兒的經典之香。」後來一位英國記者也報導道，「那不只是美國軍官唯一聽過的香水，也是他們唯一說得出來的法文字。」一次大戰結束時，法國香水首次成為勝利與優雅的圖騰，如今在二次大戰的尾聲裡，士兵們想要的唯一一樣紀念品，就是香奈兒五號。一年後，就連美國總統杜魯門也志在於此。一九四五年，他從德國波茨坦寫信給夫人貝絲時就提到，他已經為她挑了許多紀念品，只是對不起她的是，他踏破鐵鞋，依舊買不到香奈兒五號。
接下來幾個月，可可會明白，為什麼香奈兒五號竟會成為美國第一夫人指定的紀念品，而且原因會讓她氣急敗壞。不過巴黎解放的當晚，盤旋她腦海中的是其他的事情。解放後幾日，麗池酒店內充斥著笑聲、美酒，以及醉得東倒西歪的人們。雖然可可．香奈兒就住在樓上，但她並未加入狂歡行列。她痛恨戰爭，慶幸它終於結束；她熱愛法國與法國文化，但她依然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同時，就像當時不少巴黎女人一樣，她確實有理由憂慮。
原來，整座城市在狂歡的同時，也開始了特定的肅清活動。整肅活動本身就是瘋狂、又不分青紅皂白的野蠻行徑。占領時期幫助過德軍的人這時受到暴徒攻擊，有時甚至直接在街頭遭到私刑。戰爭結束後幾週，約有多至兩萬名的法國婦女被控以「通敵」罪名，也就是與德軍勾結私通。她們的頭髮被剃光，身分證職業欄位遭塗改成娼妓。接著，她們被推上街頭，光著腳、甚至剝衣裸身體遊行示眾，走過巴黎大街小巷，受盡辱罵與嘲弄，額頭上還標記著納粹的黨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