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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春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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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春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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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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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內容介紹 
周少瑾重生了。
前世,她吃盡苦頭,好不容易過上安穩的日子,
卻不想仇人程輅上門糾纏!
為了永絕後患,嬌弱的她鼓起勇氣,
最終落了與其同歸於盡的結果。
而今,她重生回到十二歲的年紀。
此時最愛護她的姐姐還沒有嫁人,
那些一樁樁讓他痛徹心扉的壞事,也都還沒有發生。
她依然還是受程家四房照顧的周二小姐。

第二次的人生讓她不僅有了改變命運,拯救自己的機會,
她甚至想要阻止程家未來覆滅的結果。
可她一個小小的閨閣女子,人微言輕,
且不說她根本沒有機會接近能解決這事的人,
就是能接近,又有誰會相信一個小女孩的胡言亂語呢?
周少瑾卻並不準備放棄。
從小地方開始改變起,
終有一日,她這小小的蝴蝶翅膀,
一定可以改變未來!

本書特色
《九重紫》作者吱吱全新重生宅鬥代表作!
紅顏薄命,重生歸來。

她是金陵城一朵嬌弱美麗的花,
就算重生,也力單勢薄,人微言輕。
可她絕不認命!
改變,也能從最小的地方開始……

 

作者簡介

吱吱,女,起點女生網白金寫手,著有《以和為貴》、《好事多磨》、《庶女攻略》、《花開錦繡》等作品。
喜歡看書,宅,吃,是個一直以來都不太接地氣的人,相信愛情,相信童話,相信世間一世美好的事物。
願《九重紫》能帶給大家閱讀的樂趣。

書摘/試閱

楔子
每到暮春,京城大昭寺後山的杜鵑便開得漫山遍野,如火如荼。
周少瑾走在大昭寺後山的青石小道上,覺得自己的人生猶如這盛放的杜鵑花般,看似燦爛,實則不過幾日的光景,再往後,就只有凋零後的寂寥了。
她不由抬頭朝山頂的涼亭望去。
綠翠掩映間,紅色的亭閣鮮豔奪目,高翹的簷角精緻玲瓏,身穿青色直裰的男子長身玉立,依欄遠眺,被山頂風吹起的袍角翻飛如蝶,露出雪白的膝褲,彷彿要乘風而去,如那畫中的人物,說不出來的俊逸灑脫。
周少瑾眼角痠澀,緊緊地捏了捏衣袖。
指尖傳來冰冷的堅硬。
她心神微定,緩緩朝山頂走去。
「妳來了!」涼亭裡的人面露喜色,迎了出來。
周少瑾卻定定地站住了腳步,冷冷地道:「程輅,你手裡根本就沒有我父親寫給程家舅舅的親筆信是不是?」
被稱作「程輅」的人訝然,皺了皺眉不悅地道:「少瑾,妳又聽誰胡說了些什麼?我們一起長大,我是怎樣的人,妳還不知道嗎?當初要不是吳寶璋處心積慮地討好我母親,讓我母親誤會,我母親又怎會遣人去吳家提親?妳我又怎會生隙,讓程許鑽了空子……」
聽程輅提到「程許」二字,周少瑾的臉色頓時煞白,手腳止不住地有些輕顫。
程輅驚覺失言,眼底閃過一絲懊悔,忙轉移了話題,道:「這些年來我一直惦記著妳。聽說程家被滿門抄斬,我連夜從寧波往這裡趕,就是怕妳被妳父親連累……」
周少瑾深吸了口氣才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見程輅還把自己當無知婦孺般的哄騙,她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譏諷道:「所以你要做那首告,告我父親是程家的黨羽,與程家勾結,是程家的共犯?」
「妳又冤枉我!」程輅聞言臉色變了又變,語氣急切地道,「我要是有意揭告伯父,早就把信送去了巡撫衙門了,又何必等到此時!我這麼說,不過是想讓妳出來見我一面而已!」
周少瑾默然。
他說得沒錯!如果不是擔心父親的安危,她一個內宅婦人,不管程輅說什麼,她也是不會出來見他的。
程輅見狀不禁鬆了口氣,道:「少瑾,令尊是程家的女婿,皇上有意要置程家於死地,但又顧忌著程家姻親均是江南詩書傳世的大家,怕引起江南士林的動盪,這才快刀斬亂麻,罪只及程家宗族。可誰又敢保證皇上不會事後算帳,清理程家的門生故舊呢?到時候令尊肯定會受牽連的。就是妳姐夫廖紹棠,身為廖家的宗子,為了廖家的百年基業,也只能和周家劃清界線了!
「到時候妳怎麼辦?難道妳這個時候還忍心拖累妳姐姐不成?如果妳和林世晟相敬如賓也就罷了,偏偏林世晟是個寵妾滅妻的東西。你們成親不過一年,他就以妳『無出』為由納了房姨娘,等到妳婆婆一死,他更是以『養病』的名義把妳丟到了田莊,讓那位姨娘主持府裡的中饋,還和那位姨娘先後生育了三個孩子。他眼裡早就沒有了妳!一旦妳沒有了依靠,以他的心性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妳想保住妳正妻的位置,那是絕不可能的了。怕就怕他一不做二不休,悄悄地給妳灌下湯藥,對外稱妳『病逝』了……妳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不成?」
他說著,上前幾步走到了周少瑾的面前,放柔了聲音道:「少瑾,妳跟我走吧!我們再也不理會這世間的種種煩心事,一心一意只過我們自己神仙眷侶般的小日子好不好?我現在在寧波也算是小有成就,見到我的人誰敢不恭敬地稱我一聲『程老爺』──我已不是當年那個無權無勢,依附程家生活的程輅了!到時候,我給妳蓋個像畹香居那樣的院子,也在門前種株玉蘭花,在院子裡架一株葡萄樹,到了春天,妳隔著窗戶畫畫,我就在一旁看書。夏天的時候,妳在葡萄樹下晾頭髮,我就在一旁給妳梳頭,就像我們小時候一樣好不好?」
十年沒見,她已不復少女時的嬌柔羞澀。原本就纖細的身材更是瘦如清竹,吹彈欲破的肌膚也沒有了從前的紅潤,蒼白得像素縞,眉間則因長期的蹙顰留下了兩道淺淺皺紋,神色間有難掩的愁鬱,可就算是這樣,她依舊美麗得驚人,甚至因為太瘦,比從前多了份弱不勝衣的清麗,讓人看著心生憐愛,生怕她一個不小心被這山頂的風吹走了。
這樣的女子,就應該讓人捧在手心裡過活才是!
念頭一起,程輅竟然情不自禁地把周少瑾抱在了懷裡,語氣中流露著期盼和繾綣:「我會保護妳的!再也不會讓人欺負妳了!程家也好,周家也好,我們統統地忘了,重新開始……」
他的話戛然而止,神色驚駭地放開了周少瑾。
周少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紅了眼睛,盯著程輅的目光充滿了恨意:「跟你走?那你又準備怎麼安置你妻子呢?你可別忘了,在你最落魄的時候是你岳父收留了你,在你最無助的時候是你岳父帶著你做生意,支持你自立門戶,你才成了今天的『程大老爺』!還是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休妻另娶,不過是想拿了話哄我與你私奔?」
向來溫馴怯弱,連朵花都不忍心摘的周少瑾竟然會傷害他?
程輅非常的震驚,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他低頭望著自己的腹部。
黃燦燦的一把剪刀深深地扎進了他的腹部,鮮紅的血液順著剪刀流出來,慢慢浸透了他的衣衫,也染紅了緊緊地握著剪刀的那雙白皙透明的手……更刺痛了程輅的眼睛。
「妳瘋了!」他不敢相信地望著周少瑾,猛地推開了她。
瘦弱的周少瑾趔趄兩步,跌落在地。手掌被磨破了,頭髮也亂了,身上沾滿了塵土。可她立刻就爬了起來,不管不顧地朝捂著腹部的程輅撲了過去:「時至今日,你竟然還想騙我!我已經不是十年前的周少瑾了。那天我看到你了,你就站在薔薇花樹下,穿著那雙墨綠色掐雲紋的福鞋。你看著我被程許那混蛋欺負,吭都不吭一聲……現在還威脅我,說什麼手裡捏有我父親和程家舅舅結黨的證據,說什麼我姐姐、姐夫會被周家連累。說什麼林世晟會殺了我……說來說去,你不過是想讓我委身於你……我寧願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你!你這卑鄙小人!」
眼淚止不住地從她眼眶裡湧出來。
她想再刺程輅一刀,可滿手的鮮血讓她四肢發軟,怎麼也沒辦法將剪刀從程輅的身體裡抽出來,但讓她就這樣放棄殺程輅的機會,她又不甘心,只好胡亂地絞弄著那剪刀。
這樣反而讓程輅的傷勢更重。他痛得直冒冷汗,回過神來。
當年的事被揭穿,向來對他言聽計從的周少瑾竟然敢和他反目,這讓程輅勃然大怒。
他狠狠地搧了周少瑾一巴掌,罵道:「賤人!妳不過是程許睡過後不要的一雙破鞋,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林世晟不就因為這個原因從來不進妳的屋嗎?妳以為妳還是那個周家二小姐……」
周少瑾不躲不閃,任他一巴掌搧在了自己的臉上。
她只是緊抿著嘴,死命地抓著剪刀不放。
程輅這才覺察到周少瑾的意圖。
他推不開周少瑾,被刺的地方又痛得斷腸,這讓他害怕起來。
難道自己會死在這裡?
他本能地掐住了周少瑾的脖子,慌亂地道:「妳以為妳這樣就能殺了我嗎?妳少做夢了!我不妨老實告訴妳,程家被抄家的時候雖然程四老爺跑了,之後又劫法場救走了程許一個人,但官兵到處在追緝他們,上次他們在湖廣的懷化被人發現,程許就被砍斷了一條手臂!他是程家宗房嫡長孫又怎麼樣?他是十九歲的解元郎又怎樣?現在還不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自顧不暇!妳指望著他救妳,還不如好好地陪林世晟睡一覺,說不定林世晟看在妳是程許的心頭肉的份上,會留妳一條路活呢!」
程許!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周少瑾有瞬間的愣神,哪裡還有心去計較程輅的惡毒。
她想起她剛到京城那幾年,程許總會在臘月她的生日時跪在姐姐家門口。
大雪落在他的身上,把他堆成了個雪人。
後來程四老爺找來,讓人把他架上了馬車,他就再也沒有來過了!
可現在,他就算找來,她也不怕了。
她壓根就沒準備活著從大昭寺裡走出去!
或被程輅殺!
或自盡!
她也知道剪刀不足以讓程輅斃命,可她找不到更好的東西能不動聲色地刺殺程輅。
而且父親這個時候還高居廟堂,姐姐、姐夫還安然無恙,她和程輅見面的大昭寺又是她常年禮佛的地方。她如果就這樣死在了大昭寺的後山,程輅一個強逼良家婦人的罪名是逃不脫的!
就算他想陷害周家也不成了!這就足夠了!
她這一生,因為喜歡上了程輅,讓清正端方的父親丟盡了臉,讓溫柔能幹的姐姐操碎了心,讓程家舅舅和宗房離心離德。她現在能做的,就是讓父親能少個敵人就少一個,讓姐姐能少一分危險就少一分,自己在黃泉下見到了程家舅舅,還能掩著面給他老人家行個禮。
至於她的名聲,十年前已毀於一旦,又有什麼可擔心的!
她抬頭,眼中是蔚藍的天空。
真漂亮!像她小時候躺在程家後花園時看見的一樣。
那時候,姐姐還沒有出嫁,程笳還沒有死,她也還沒有被他們和程輅湊成堆。
她們學著古人的樣子擺流觴曲水宴,彈琴吹簫,撲蝶鬥草,嬉戲玩鬧……
她好後悔!
當初她怎麼會喜歡上了程輅這個偽君子的。
如果能回到過去就好了。
她一定會睜大眼睛,看清楚人心,不再那麼軟弱,離程輅遠遠的……


第一章
周少瑾滿頭大汗地從睡夢中驚醒,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她又夢見了程輅!
猙獰的表情,明晃晃的剪刀,被鮮血染紅的白皙雙手,碧如水洗的天空,不能呼吸的痛苦……全都交織在一起,像張網,把她緊緊地網在其中。
姐姐說,她是被不好的東西纏了身。
可為什麼夢中的一切又都那麼真實呢?她甚至清楚地記得鮮血濺在手上的溫度和被掐住脖子時的痛苦。
若這不是夢,她又怎麼會從程輅的手中逃脫,再次睜開眼睛,竟然安然無恙地回到自己十二歲的時候呢?
周少瑾心中充滿了困惑與不解,還有些許的不安。
小小的填漆床懸著蟲草鮫綃的帷帳,淡淡的晨光自糊著高麗紙的窗櫺透進來,隱隱可見窗邊雕紅漆多寶閣上擺放的梅瓶花觚和玉石盆景。
這是她的閨閣。
住了十二年的閨閣。
在她的記憶裡,她之後還會在這裡生活三年,直到十五歲……程輅和吳寶璋訂了親,她被程笳騙到後花園裡,遇到喝醉酒的程許……周少瑾打了個寒顫,硬生生地掐斷了記憶。
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錯!
她想了想,掀被下床,去了旁邊的耳房。
那裡放著她的箱籠,還有父親前些日子託人給她和姐姐各帶回來的一面半身西洋鏡。
鏡子中的人眉目如畫,體態纖妍,姿容清雅,彷彿精心養在溫室裡的一株素心蘭,含苞欲放。
這分明就是自己。
但好像又不是!
周少瑾腦海裡浮現出另一副面孔。
青白的皮膚,緊鎖的眉頭,疲憊的神色,憔悴的面容……五官和鏡子裡的人有七八分相似,顏色卻遠遠不及鏡中人的三分之一……像鏡中人受了磨難,褪了顏色的樣子。
那好像才是自己!念頭閃過,周少瑾嚇了一大跳。
可這念頭一起,就如那水漫金山,堵也堵不住了。
她哪裡是做了個噩夢,分明就是重活了一次!
可姐姐是她生平最信任,最依賴的人,難道還會騙她不成?
周少瑾咬了咬唇,想湊到鏡子前再仔細端詳一番,門外卻傳來一陣響動,還有姐姐周初瑾那溫柔舒緩卻鎮定人心的聲音:「二小姐還沒有起床嗎?她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沒有說胡話?」
「沒有。」答話的是周少瑾的乳娘樊劉氏,「還是您親自配的安神香管用──二小姐一覺睡到了天亮,我和施香一直在床前守著,見天亮了才留下春晚回屋洗了把臉。」
周少瑾慌慌張張地出了耳房,躺在了床上。
只見簾子一晃動,周初瑾在大丫鬟持香的虛扶下走了進來。
「辛苦妳們了!」她道,「等會樊嬤嬤到帳上去支五兩銀,算是我賞給大家買糖食的。」
施香幾個低聲道謝。
周初瑾走了過來。
周少瑾閉上了眼睛裝睡。
周初瑾不疑有他,動作輕柔地俯身摸了摸周少瑾的額頭,又給她掖了掖被子,然後舒了口氣,低聲吩咐樊劉氏:「既然這香有用,以後二小姐歇息,妳們就點上。我已得了外祖母的應允,今天要去趟城南的惠濟寺。聽說那裡的住持靜方師太的符水能驅惡治病,十分的靈驗。我去給二小姐做場法事,求道符回來。妳們幾個在家裡好生服侍二小姐,可千萬別出什麼亂子,我申正(下午四點)之前就會趕回來。如若有人問起怎麼這兩天沒見到二小姐,妳就說二小姐的傷風還沒有好,不宜出門,知道嗎?」話到最後,她語氣驟然嚴厲起來。
「是!」丫鬟媽媽們見她端了臉,個個小心翼翼地應著。
周初瑾又摸了摸周少瑾的額頭,這才出了內室。
周少瑾眼角濕潤。
她父親名周鎮,字大成,是至德九年丙戌科二甲進士。年少時在赫赫有名的金陵程氏族學求學,因相貌出眾,品德端方,天資聰慧,得到同在程氏族學求學的程家二房大老爺程沂的賞識,作媒將自己的堂妹,也就是程家四房的大小姐程賀嫁給了周鎮。
程氏進門有喜,生產時卻遇到了血崩,留下嗷嗷待哺的女兒就撒手人寰。這個女孩就是周少瑾的姐姐周初瑾。
一年後,周鎮續娶了周少瑾的生母莊良玉。
莊良玉出身落沒的官宦之家,幼年喪母,跟著年邁的祖母長大。待到她出嫁的時候,已年過二十,莊父當了祖上傳下來的一幅字畫才勉強給她湊了副二十四抬的嫁妝。
周鎮對這樁婚事極其滿意。莊良玉不僅有傾城之姿,而且性格柔順,精通音律,擅長書畫,愛好金石,又因自身無恃,對周初瑾如同親生般,細心照顧,用心教養,可謂是天冷了怕涼著,天熱了怕曬著,沒讓她受過了一點點的委屈。每逢端午、中秋、春節更是會備了厚禮帶周初瑾回程家探望其外祖母關老太太,陪著關老太太說說閒話,一解關老太太對外孫女的思念。關老太太對莊良玉的賢良大度既讚許不己,不免對莊良玉另眼相看,逢年過節都不忘厚贈莊良玉,程家上上下下見此情景,也跟著抬舉莊良玉,對她十分的敬重。
周鎮既得了如花美眷,又有了紅顏知己,還持家有道,治家有方,把個莊良玉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讀書起來更加用功,只盼著考了功名給莊良玉掙副鳳冠霞帔,讓莊良玉能在人前顯貴。
只可惜好景不長,莊良玉生周少瑾的時候難產。雖有程家送來的百年老參救急,但到底沒能撐過半年,還是香消玉殞了。
周鎮倍受打擊,決定為莊良玉守孝三年。
周家原籍山東日照,周少瑾的祖父曾任過金華知府,見了江南的繁華,不願再回原籍,想辦法在金陵定居,和老家早就沒有了音信。而莊良玉的外祖母和父親均已相繼故去,家中只有個吃喝嫖賭無所不為,出了五服的舅舅。周鎮又是獨生子,連個兄弟姊妹都沒有,他不續弦,周初瑾和襁褓中的周少瑾誰來照顧?特別是周初瑾,已到了讀書識字的年紀,誰來給她啟蒙?
關老太太想了又想,商量周鎮後,把周初瑾和周少瑾接到程家,養在了自己的屋裡。
周少瑾什麼也不懂,七歲的周初瑾卻懵懵懂懂地感覺到,程家再好,也不是自己家,外祖母再好,也不是自己的父母。她的行為舉止慢慢就有些模仿莊良玉,像個小大人似的。程家的人對此一無所察,反而覺得周初瑾舉止大方得體,有大家風範,莊良玉將她教養得很好。
周初瑾越發的約束自己。對上恭敬,對下溫和,表兄妹之間亦謙遜禮讓,程家沒有一個不對她交口稱讚的,就連周少瑾也因此得到了程家人的喜歡,人人尊稱她一聲「二小姐」。
周鎮見女兒有人管教,把心思全放在了舉業上。
莊良玉去世的第二年,他金榜題名,中了進士,補了福建蒲城縣令。一時間,給周鎮說親的人如過江之鯽。周鎮卻謹守承諾,不管如何顯貴人家的姑娘,全都婉言謝絕。
關老太太卻想著那福建窮山惡水,兩個孩子尚在年幼,如何經得起山高水長?遂請了程沂出面找周鎮說項,想把兩個孩子留在自己身邊。
周鎮也正為此事苦惱。關老太太的話正中他下懷。他當下應允,留了自己的乳兄馬富山夫婦打理周家的庶務,順便幫著照看一下周氏姐妹,自己則帶著兩個老僕和程家推薦的師爺去了任上。
至德十四年,周鎮已累官至江西南昌知府。他再次續弦。寫信回金陵要接了兩個女兒去南昌。
七年的光景,就是養隻小貓小狗都有了感情,何況是每日承歡膝下、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關老太太想起就像被剜了心似的痛切心腑,無論如何也不同意把周少瑾姐妹送走,還道:「初瑾是要嫁到廖家去做宗婦的,那新太太出身商賈,只怕大字都不識幾個,又怎能指導初瑾和少瑾?還是讓她們兩姐妹跟著我好了!這樣以後少瑾說親也容易些。」
此時十四歲的周初瑾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宛若出水芙蓉般清雅端莊,由程家長房的大老爺程涇做媒,許配給同為江南官宦世家的鎮江廖氏宗子廖紹棠為妻,翻過年來就要行及笄禮了。
周鎮為著兩個女兒的嫁事,只得妥協。
周少瑾和姐姐這麼一住,就又在程家住了四年。
等到周少瑾從假山上失足跌落醒來,睜眼卻發現自己不僅回到了小時候居住的畹香居,自己也變回了十二歲的模樣,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只知道白著臉找姐姐。待見到姐姐,姐姐也由個雍容端莊的三旬少婦變成了個十七、八歲的青澀少女,她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待她再次醒來,屋子還是那個屋子,自己還是那個自己,姐姐和乳娘擠在床邊,一個滿臉焦灼,一個哭紅了雙眼,施香和持香更是急得團團轉。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是怎麼從程輅手中逃脫的?為什麼她不是轉世投胎,而是回到了十二歲的時候?
周少瑾不明白,瑟瑟發著抖。
周初瑾只當周少瑾做了個噩夢被嚇著了,抱著她不停地細聲安慰。
溫暖的懷抱,輕柔的語言,熟悉的氣息,還有對姐姐信賴,讓周少瑾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她遣了屋裡服侍的,哽咽著把自己的遭遇告訴姐姐。
十八歲的周初瑾聞言差點暈死過去。
程家老祖宗程敘雖然在十年前因病致仕,但門生故舊遍布朝野,餘威還在;長房大老爺程涇列位小九卿,只差一步就封相拜閣了;長房的程許,二房的程識,三房的程證,四房的程誥……都是讀書的種子,或考中了秀才,或桂榜有名,哪一個不是一時俊傑?又何來抄家滅族之說?
她驚恐不已,強忍著才沒有死死地捂住妹妹的嘴。
難道是在湖邊的那一跤跌出了錯?要不然向來乖巧溫馴的妹妹怎麼胡言亂語起來?
周初瑾嚇得心怦怦亂跳,臉上卻不敢流露分毫。不僅如此,還要輕言輕語地安慰妹妹:「沒事,沒事,妳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周少瑾懵了。她相依為命,親密無間的姐姐竟然不相信她……而且還笑語盈盈地告訴她,她只不過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夢怎麼可能這麼真實?周少瑾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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