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單身」並非負面字眼,而是夢寐以求的終點!
無論結婚與否,這本書將使妳重新思考妳的生命
★《異數》麥爾坎‧葛拉威爾、《安靜,就是力量》蘇珊.坎恩等重量級作家推薦
★《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波士頓環球報》、《時代雜誌》、《歐普拉雜誌》等媒體推薦
★《出版人週刊》2015年十本重要社會科學書之一
★《新聞日報》、《書頁》雜誌選為2015年必讀好書
★《新聞日報》票選「不可錯過的好書」
★ 美國紐約文化網站「flavorwire」2015年度最佳好書
★《時尚》雜誌季選書
這絕對是一本勝利之作,悍然且動人地探討女人掌舵前進的意義。
──麥爾坎‧葛拉威爾,《異數》、《以小勝大》作者
《我是盛女:一位單身女作家的心靈成長史》將使你摒息讚嘆,精煉的散文文筆,充滿勇敢的願景,分明就是一本單身生活的使用指南,更是文化批評的上乘之作。
── 蘇珊‧坎恩,《安靜,就是力量》作者
董成瑜 作家/編劇
賴佩霞 魅麗雜誌發行人/身心靈老師/作家
蘇絢慧 諮商心理師/作家
──同感推薦
何時結婚?嫁給誰?這兩個問題限定了每位女性的身分,無論她們的出身、學歷和社會地位如何。至今,「單身」仍是個負面標籤。本書作者、《大西洋月刊》特約編輯暨知名部落客凱特‧柏力克在2011年發表一篇維持單身、拒絕平庸婚姻的文章,獲得一片好評,廣被轉載討論,引爆話題。
柏力克接續寫下《我是盛女:一位單身女作家的心靈成長史》,以優美精煉的散文文筆,重新思索「單身女性」的意義。藉由回顧前代女作家的生命史,透過其創作與傳記,對照現代女性的生活,提供婚姻生活外的典範。雖不以女性主義為旗幟,卻在細膩的反思與自我覺察中,示範了現代女性如何以「自我」為生命前提,拋下性別角色的桎梏,甩開剩女迷思,活出盛女的風采。
作者以抒情、真誠、發人深思的敘述,揭露未婚女性無拘無束的生活。她探訪上世紀的不婚女性先驅者,描繪出一幅驚人的女性自立圖像,這幾位「單身女性」的精神導師包括:美國歷史上第一位獲得普立茲詩歌獎的女性詩人埃德娜.聖文森特.米萊(Edna St. Vincent Millay)、隨筆作家涅伊絲.鮑爾斯(Neith Boyce)、美國現代女作家伊迪絲.華頓(Edith Wharton)、著名散文作家和記者米芙.柏宜楠(Maeve Brennan)、社會批評家夏洛特.柏金斯.紀爾曼(Charlotte Perkins Gilman)等。作者貫穿古今的敘述,揭露社會對於女性和婚姻的期待,並提問:為什麼在21世紀的今天,選擇單身仍會引起社會相當多的爭議和批評?
這本書結合了回憶錄、社會史,和文化批評,作者坦率表達對文化和道德的探索,並回溯無憂無慮的黃金青春期,以及別具品味過著隨心所欲生活的中年,進而讓讀者審思現代女性與自己相處的真諦。不管我們已婚或單身,她邀請我們認真思考我們想要的生活。
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
凱特‧柏力克 Kate Bolick
《大西洋月刊》特約編輯、知名部落客。她在2011年發表一篇維持單身、拒絕平庸婚姻的文章,獲得一片好評,廣被轉載討論,引爆話題。曾任《Domino》雜誌執行編輯,現居紐約。
譯者簡介
楊孟華
輔大歷史系畢業,曾任好時年出版社、林白出版社、寶鼎出版社主編,現專職翻譯。近作有《馬偕博士北台灣宣教報告III》、《羅馬陰謀》、《創新力》、《年輕就有影響力》、《博物館驚魂夜》、《企業家爸爸給女兒的30封信》等。
名人/編輯推薦
【各界媒體、名人盛讚】
一本聰明又討喜的書。凱特‧柏力克針對她的五位精神導師所寫的迷你傳記讓人一讀就著迷,而她的文字也是很棒的益友──或許她將成為新一代人的精神良師。
──《時代》雜誌
這本資料豐富的編年史使得《我是盛女:一位單身女作家的心靈成長史》成為二十年來女性主義文化史最重要的著作之一……這本傑出的回憶錄將成為女性成長軌跡的重要標竿,以及朝向偉大願景的一張動人的個人成績單。
──《國家郵報》
讓人驚豔的是,它以其旁徵博引的風格,不僅為單身女人、也為所有女人闡述了一幅清晰的願景。
──《紐約時報》書評
一本強勁有力的回憶錄……凱特‧柏力克結合了個人、歷史與文化的強烈又動人的論述,勢必啟發許多讀者(尤其是女人)去思考她們想要怎樣的生活,距離目標有多遠。
──《出版家週刊》
一本性感的、雄辯的、上乘的研究報告和回憶錄。
──《Kirkus書評》雜誌
她擲地有聲、充滿挑釁的故事說明了,只要下定決心往獨特的路上前進,就能讓生命真正地獨樹一格。
──《時人雜誌》
這是一本動人且資料豐富的書,提出與《慾望城市》相反的單身生活的挑戰和機會。
──《書頁》雜誌
一本對所有年紀的女性都頗具啟發力也充滿挑戰的美麗文化史。
──Flavorwire娛樂網站
精彩且及時地替二十一世紀的女學究發聲,各讀書會將因此書提供的所有美妙奇蹟而歡欣鼓舞。
──《書目》
一本充滿保證好看又魅力十足的書,不只替單身正名,也儼然把它據為己用……凱特‧柏力克是女性主義之路未來的英雄。
──書癡網站
凱特‧柏力克將回憶錄、女性主義理論,以及五位前輩作家的傳記,織進一個精彩又精準的文本。柏力克的聲音處處機鋒,充滿強烈的批評與令人摒息讚嘆的譬喻,將單身生活描繪得如此迷人。
──《娛樂週刊》
凱特‧柏力克召喚出來的無拘束狀態是那麼美麗,她的譬喻也充滿她的幾位女主角筆下的精準和詩意。更重要的,她並不懼於描繪孤單的感覺是多麼「孤單」……
──《Elle》
值得歡喜與讚嘆……《我是盛女:一位單身女作家的心靈成長史》提供了不再被家務綑綁的女性生活模組。
──《星期雜誌》
在這本集回憶錄、文化/歷史的檢驗混搭而成,美好又立體的織錦華服裡,凱特‧柏力克……去除了「單身」這個名詞所隱藏的負面含意,協助新一代選擇快樂地獨立生活的女性,找到她們對自己的定義。
──Bustle女性網路社群
凱特‧柏力克要傳給讀者的訊息是:歡慶與享受妳此時單身的快樂、挑戰和機會。
──《書架覺醒》網站
這絕對是一本勝利之作,悍然且動人地探討女人掌舵前進的意義。
──麥爾坎‧葛拉威爾,《異數》、《以小勝大》作者
《我是盛女:一位單身女作家的心靈成長史》將使你摒息讚嘆,精煉的散文文筆,充滿勇敢的願景,分明就是一本單身生活的使用指南,更是文化批評的上乘之作。
── 蘇珊‧坎恩,《安靜,就是力量》作者
凱特‧柏力克帶著令人振奮的女性主義意識,瞄準了過去五位前衛的女性以及她自己在二十一世紀的生活,以罕見的洞察力和銳利的文筆寫出以前常有、現在也不少的愛情與工作方面的兩難。
──珍納‧馬爾肯,《新聞記者與謀殺犯》作者
凱特‧柏力克在這本聰明又細膩的回憶錄裡,探索「單身女性」這個叫人害怕的字眼,以及常被與之惡意連結的女人,卻又高明且頗具說服力地收復失土……我多麼希望能把這本書送給三十歲時的自己。
──麗蓓嘉.米德,《我在米德鎮的生活》作者
這本文字動人、見解深刻又重要的書,探問女人的生命向來如何呈現……促使我開始以不同的方式思考每件事,包括該如何安排小說的情節,與未來的意義。
──艾莉芙‧巴圖曼,《誰殺了托爾斯泰:我被俄國文學附魔的日子》作者
凱特‧柏力克寫了一本鼓舞人心的好書──既是日記和歷史教訓,也深入思考了此時在美國當個獨立自主之女人的意義。
──希拉.惠勒,《新聞界姊妹會》、《像我們這樣的女孩》作者
世界上的女人,聽著:放下妳們正在做的任何事,同來閱讀凱特‧柏力克這本「在二十一世紀初期當個女人是何意義」的美好省思。一半是自我調查,一半是社會史……將使妳重新思考妳的生命,即使未做急速的改變。
──喬安娜‧蕾克芙,《我的沙林傑歲月》、《幸運年代》作者
今日,全世界的女人都在從事一項史無前例的實驗,那就是獨自居住,而只有凱特‧柏力克將這場實驗以坦率、深刻又聰慧的編年史紀錄下來。《我是盛女:一位單身女作家的心靈成長史》既是回憶錄、社會史,也是個人冒險的歷史。不管我們已婚或單身,它邀請我們去認真思考我們想要怎樣生活。
──艾瑞克‧克林南柏格,《獨居時代》作者
目次
目錄
序
1. 在此,思緒自行抒解
2. 單身心願
3. 散文作家I
4. 專欄作家
5. 詩人
6. 散文作家II
7. 小說家
8. 社會理想者
9. 散文作家III
10. 女人是人了嗎?謝辭
書摘/試閱
內文摘錄
第二章 單身心願
如何找到五位精神導師,是個跟一連串虛構事物有關的真實故事──真實的慾望、外來的期待、莫名的渴望,和似是而非的半真相──它們構築了一個生命,並容許幻想和真實並存其中。當我準備下筆時,曾以為我會從第一位精神導師開始依序而下,卻發現是一個前奏導向了那主要事件,這前奏即是母親與我的一堆心願,故事亦由此開始。
母親有次告訴我,她小時候曾躺在床上召喚未來將要與她結婚的男人。那個片刻他在哪裡?在想什麼?長相如何?他們何時會相遇?她有時會溜進後院,抱住一棵樹,練習如何擁抱丈夫。
一九六八年二月,她與她的命運相遇了,那時她剛滿二十四歲,地點是賓州一處滑雪度假村。他們於排隊等待升降椅時偷偷地相互打量:有著一頭鬈髮的可愛傢伙,圍著錯誤的白色的圍巾(他在北卡羅萊納州長大,第一次滑雪);一位曲線玲瓏的棕髮女郎,身穿黃綠色滑雪裝(她來自新英格蘭,對滑雪坡瞭若指掌)。後來,回到度假村的主建築,他們喝著熱可可開始調情,發現兩人都住在華盛頓特區,她剛去賈柏公司上班,而他是陸軍情報官,正在學習中文。他向她要電話號碼。她說她在電話簿上。他喜歡她的狂妄。十一個月後,他們在紐伯利港鎮外的一座小教堂結婚──就我的觀點,這快得嚇人,但在當時很常見。
在成長的過程中,我酷愛收集他們新婚頭幾年那些真的非常浪漫的故事,而且聽他們說了無數次,到最後從對話到服裝我都可以鉅細靡遺地重新描述。
然而,當我開始認真思考我的五位精神導師,我逐漸領悟,從人口統計學來說,我的父母在歷史上不尋常的時刻做了一連串非常尋常的決定──剛好提供了一個方便的例子,讓我瞭解二十世紀後半期的婚姻趨勢。
他們是珠聯璧合的一對:她帶來他所渴望的穩定感,同時也分享他的冒險;他樂於溝通又充滿愛心,是個與她那老是抽著雪茄的粗暴父親完全相反的人。他們婚後不久,他便奉派移防琉球,在亞洲特別行動部隊擔任必須用到中文的職位;他於一個多月之後打電報回家,這封電報後來被裱了框掛在紐伯特港家中的牆上,電文為:
爭取到宿舍委託書已寄
愛妳道格
他們住在基地之外琉球人的社區,直到他被改派到越南。她搬回美國跟父母同住,並在紐伯利港擔任英文老師(埃德娜‧米萊小時候上過這所學校,如今已廢校)。父親後來告訴我,那是一段「刺激又暈頭轉向的時間。戰爭的趨勢,請假、休假,痛苦、焦慮。」
一九七一年七月,他完成了一年的服役期,他們回到華盛頓特區,讓他可以用退伍軍人獎學金進入法學院;她在特殊兒童委員會(一個專業的代言團體)找到工作。一九七二年七月,我出生;四年又一天後,我弟弟克禮斯多福出生;一九七七年,我們搬回紐伯利港,父親在市中心成立了個人的律師事務所,母親回學校教書。
每次看到這些數字,我都重新驚訝一次。一八九○,只有五十四%的家庭有一對已婚的夫妻。到一九五○,這個數字成長到六十五%。我父母結婚時,他們的同儕八十%為已婚夫妻。
受教育、離家、進入某行業、結婚、生小孩──直到不久前,這個因循守舊但能快速完成美國夢的過程,是如此理所當然。然而,一如貝蒂‧傅瑞丹 一九六三年的名著《覺醒與挑戰:女性迷思》(The Feminine Mystique)所揭露的,即使是當時,人行道已有了裂縫。一九六二年有項問卷調查說明了一件頗為特別的事,大多數的已婚女性聲稱她們是快樂的,但只有十%樂見女兒追隨她們的腳步。她們藉由這項調查小聲耳語:別急著結婚;多過一點自己的生活;去上大學。
事情果然這樣發生。一九七○年,已婚家庭比例驟降到六十一%。一九六六到一九七九,離婚率倍增。
母親撫養我的時候,她們已不必再小聲耳語。一九六○年代末期,方興未艾的第二波女性運動到一九七○早期已迅速從大都市中心擴展到小城鎮。紐伯利港並非女性主義的溫床,但母親和她的姊妹淘成立了「婦女投票聯盟」的地方分會,一九八○年,她三十六歲時成為該分會的主席。「『假如』妳真的決定要生小孩,才生。」我相信當我可以思考這方面的事時,她會這麼說。
有一次她意外地向我吐露一件事,她說這輩子最快樂的時間是二十一歲的時候,那是認識我父親的前幾年,她開著金龜車馳過高速公路,想去哪裡都可以隨心所欲。「我有自己的車、自己的工作,想要的衣服全都有了,」她充滿渴望地回憶著。她若晚幾年出生,就可以多享受十年這樣無拘無束的快意生活。
然而她並未這樣做,她把自己的野心擺到一邊,養大兩個小孩後才在三十多歲中期開始尋找自己喜歡的事,卻只發現她已落後許多。她和家人在一起時非常快樂,但同時也是焦慮的,這份緊張對於我的成長有著巨大影響。
青少年時,母親寫了一篇短文當成我高中畢業的禮物之一,起因是一位鄰居看見我走過街上。這位先生告訴她:「凱特頗有妳的風範,相同的窄肩挺得好直。」母親對這個比較感到很高興,並得出結論:即使她過世許久,她仍經由我而活著,活在我的行為舉止裡。我對她說我很喜歡那篇文章,內心其實揪成一團。真是這樣嗎?我注定要一輩子像她嗎?
妳若是女兒,母親的臉是妳的第一面鏡子,如果妳的五官像她──以我們的情況是榛眼棕髮、雀斑、嬌小的骨架和所謂「挺直的窄肩」──我敢打賭,妳會無意識地接收她對她自己的看法和態度。母親雖不至於認為自己不漂亮,但自認普通,於是我很自然地相信了她,認為自己並無特殊之處。
她常生動地描述她笨拙的青少年時期,我甚至可以隨時召喚那個膽怯的女孩──在我的腦海裡,她總是癱靠在一排寄物櫃旁(我們除了外型相似,也是校友),髮型鬆塌無趣,身穿過時又不合身的格子衣裙,總是可憐兮兮地獨來獨往。我跟這個雙胞胎似的魅影形影不離,即使我和她完全不一樣:我非常外向且是體育健將。大家最愛說的一個家庭故事就是:因為我母親的學科成績不佳,升學顧問居然建議她申請美容美髮學校。「我甚至不愛梳『自己』的頭髮!」我母親抱怨道。
這個笑話要強調的是,可見她多麼成功地從那個可悲又無可救藥的女孩脫胎換骨,成為眾所倚重且公認堅強的女人。她從十幾到二十幾歲,都對自己毫無信心和安全感──而後在三十四歲時,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向後轉:辭去中學英文教師的工作,即使沒有任何專業證書,仍說服《紐伯利港每日新聞報》雇用她擔任專題編輯。兩年後,她辭去全職的工作,重新打造自己成為特約記者,替全國性的雜誌和報社撰寫旅行故事。因為我父親自己開業,他可以在她奉命飛去希臘或德國採訪的時候,替代她處理家務。
她三十九歲時(我十歲),發現胸部有腫瘤並割除了一邊的乳房。手術成功,這個疤痕促使她活得更加全然也更加勇敢。她在復原期間加倍投入於特約記者的工作,接下更具挑戰性的題目,報導重要的社會議題,並出版了幾本青少年歷史書。她真正的野心是出版小說;她利用稀少的空閒時間撰寫短篇小說,並參加了一個寫作團體。
一九九○,我高三那年,她出馬競選小鎮高中的學校董事。我有時會陪她到紐伯利港的大街小巷逐家敲門,分送競選傳單。每個人都說我們長得好像。她的競選照片相較於我所知的溫暖又慷慨的母親,更為強悍也更光鮮:短髮梳成略似頭巾的嚴肅髮型,雙眼因刷了睫毛膏而顯得更加炯炯有神,豐滿的嘴唇抿出充滿決心與毅力的線條。她把真正的自己保留在真正的生活裡;她贏了選戰之後並未獨抱勝利而是分享,她舉辦公開的聚會,鼓勵其他女性出來競選公職,並教她們如何達成目標。
雖然,我們心底深處都知道,癌症隨時可能復發。
我們是個愛說話,活著就要拚命說話的家庭,幾乎每件事都曾拿出來公開討論。當我還是個小小孩時,每天晚上,母親或父親會來替我蓋被子,我總是往被窩深處躺得更舒服後,唱歌似地說出我最愛的句子:「我們來談……」我們談剛才讀過的書,或晚餐之後的散步,或明天早餐要吃什麼。我說你聽,你說我聽;任何事都好。每件事都說,更好!我認為每一段親密關係,包括友誼,都是沿著類似的對話河流建立起來的。以我的想法,親密就是說話。
但我們如實正視這顆滴答響的定時炸彈,是在那年的情人節,那時我母親第一次知道她有復發的狀況。那是她主辦的活動,我們三個是她挑選的來賓。她把餐桌佈置得非常漂亮,在每個人的盤子放上精選的小禮物(我特別記得我的禮物是放在扁平塑膠水袋裡的兩條泰國鬥魚)在我們開始吃飯前,她說了一段很入世的禱告,說她如何感謝到現在還活著,可以從事她關心的工作,嫁給她愛的人,看著孩子長大。
我低頭看著放在腿上的手,用意志力請求她趕快說完,並對我的缺乏耐心感到羞愧。我寧可不要談這個特殊的題目。
幸好我那重視運動的學校讓我得以分神。我向來喜愛跑步,也跑得很快;生命裡能比贏得八百公尺賽跑這種強烈快樂更好的事,似乎不多。高三的時候,我已經是田徑隊和足球隊的雙料隊長。
我在母親適應不良的同一所學校成了社交蝴蝶,在學校的舞會和週五晚上的足球比賽之間飛來飛去。我在青少年時期與母親最大的戰爭是服裝。一九八九那一年,我無比渴望一件腳踝有拉鍊、白色的Guess牛仔褲。她的反對從價錢太貴,到它是如何地不實用,然後直接攻擊我的個性:她的女兒怎會變成如此膚淺的人,一心只想要這麼浮華的東西?我生氣地瞪著她──在我的腦海裡,她早已永遠地凍結在那套一成不變的制服裡:肥胖的白色跑鞋、鬆垮的卡其褲、平價的馬球衫、披在肩上的圓領毛衣──祈求她拋開高高在上的態度,關心一下她的外表,即使只有一次也好。
我的愛情生活也同樣平淡無奇。高一時,我愛上了高二的B(他擅長的運動項目是棒球、曲棍球和足球)。他聰明、有趣、善良,我的父母乾脆把他當成家人。我們三年都在一起,直到我高中畢業。
前往緬因州就讀小小的文學院後,我又戀愛了,對象是W。大二時,朋友在學校的大餐廳介紹我們認識,握手時我突然感覺一股電流衝過手臂。我們認識之後不久,他跑到我的宿舍房間敲門。我開門時,他像隻蜂鳥般在門口飛來飛去。他跑來告訴我,月亮美得不得了,我一定得去看看。穿著睡衣的我立刻套上冬季大衣,跟著他跑了出去。
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個夏天,空閒的時間就待在他波士頓家中後院、將要改裝的穀倉裡,油漆和寫作(他),閱讀和寫作(我),上床,在果園裡長時間散步,摘取明天要放在早餐穀片碗裡的黑莓。他母親擁有一小群老是全身泥污的山羊和一隻叫聲彷彿被綁在鐵軌上的女人、名叫迪克的孔雀。我原想取消那年秋天去愛爾蘭讀書的計畫,但我終究沒有取消,也還是經常見面;那年十月,我母親的癌症再度出現,我因她的第二次乳房切除手術飛回美國的時候,是他到機場接我並陪我度過。那年冬天重返校園時,我們已是幾乎分不開的一對。
不過這是一九九○,不是一九六○。我因為所有非常明顯的理由(他好奇的頭腦、乾冷的幽默感和巨大的藍眼睛)而愛W。但,因為我們兩人都想成為藝術家,且快畢業了,摩擦開始在我們平常分享的親密感與發展自我所必須的自主性之間出現了。
或者,想要更有自主性的人是我;他對自己早就很有自信。而我需要走的路還很長。
畢業後,W和我分居兩岸──他去了家人在瑪莎葡萄園島上的夏季住屋,我則前往西岸奧勒岡州的波特蘭──我們努力經由電話、互訪和寫信(網路電話當時還不普遍)維持長距離的交往關係。我們也決定,當我們分居兩地的時候,各自可以認識其他人,只要不告訴對方。
我也跟家人保持密切的聯繫。我弟弟非常享受紐約的大學新鮮人生活。我的父母則工作、跟朋友相聚、處理紐伯利港的公眾事物;他們幾乎每天晚上都出門去拯救海濱,或辯論土地分區管理法。當時,母親第二個乳房的癌症也已爆發並割除,現在應該沒有任何事需要擔心了。她甚至還在前一年競選連任,這激怒了她的敵對陣營──他們發現,她的第一個任期完全不買他們的帳,也不去他們那些老好男孩所組成的、基礎深厚的王國朝拜──她竟然因此而接獲恐嚇信件。結果:她獲得了小鎮選舉史上最壓倒性的勝利。
來到波特蘭,我在令人堪慮的失敗街(Failing Street)一棟快要倒塌但住滿各種充滿抱負的藝術家的大屋裡,找到一個房間,為了付房租,我兼了四個工作:一星期三天在邦恩諾柏書店擔任活動企畫;四個早上在帶狀商業區一家日本外賣餐館掌管登記;四個晚上在一家墨西哥餐館端盤子;隨機的週末則前往一家很小的文學期刊兼差,工資是幾杯馬丁尼和文字編輯課程。
我在小學四年級就下定決心要把教室書架上的傳記全部讀完,那是兩排芥茉色的精裝厚書。有多位總統(我最喜歡長臉瘦削、雙眼深情的亞伯拉罕‧林肯),以及班哲明‧富蘭克林和貝蒂‧羅斯(雖然我不懂何以值得用一整本傳記來寫「縫製第一面美國國旗的人」)。這些傳主都有不可思議的成就,但這不是重點;吸引我的是閱讀一個跟我同樣是小孩的人如何長大成「重要人物」。我把他們聚集在一起,當成我擅自領養來的一票叔叔和阿姨──這些大人雖然不是我的父母,但他們為我開啟許多扇生命之門,若非遇上他們、憑我個人之力絕對無法想像的。
如今,為了學習成為詩人,我開始閱讀最鍾愛的幾位詩人的傳記:伊莉莎白‧碧莎普 、羅伯‧羅威爾 、席薇亞‧普拉絲 和安妮‧薩克頓 。我的一些問題只有曾在這觀點特殊之行業悠遊過的行家才能回答。例如:詩人是天生或後天養成?怎樣才能讓一首詩被刊載?我能靠寫詩養活自己嗎?我要如何平衡從事創意工作所產生的壓力,以及妻子與母親的角色?
除了自我放逐而離鄉背井,四位詩人很巧合地都跟我一樣來自麻州東北部的小小角落,或許毫不重要,但我相信這事實仍給了我些許無意識的慰藉。
我當然不至於期待詩人的生活跟傳記裡那些總統的生活,同樣直截了當,但我居然找不到這些問題的解答,也很意外。
大學時代,我對席薇亞‧普拉絲和安妮‧薩克頓成年後的世界只有模糊的印象,只覺得她們似乎極為正常:兩人都結了婚,有小孩、有房子。當時周遭環境非常動盪,所以我很容易對東岸的生活產生特殊幻想:想像她們放鬆地坐在推剪得漂亮平整之寬闊草坪的孔雀型戶外躺椅上,整天的辛勤寫作雖然疲憊但很愉悅,一手拿著加了東尼水的冰涼琴酒,另一手鬆鬆地夾著一根香菸──即使我不抽菸也受不了琴酒,更不可能連續兩個小時毫無旁騖地寫詩。
但我二十三歲了,發現普拉絲結婚時跟我同齡,而薩克頓早在十九歲就已嫁為人婦,我的心跳差點停止。我愛W,但結婚是我腦袋裡最遠、最後的一件事。我的目標只專注於事業:弄清楚怎樣當個作家;經濟獨立。然後才是婚姻。
但這並不是說,如果有機會,我不會暈頭轉向地愛上一個「聲音有如上帝之雷鳴」的「歌手、說書人、獅子和浪跡世界的人」──這是普拉絲對泰德‧休斯 曾有的描述。我甚至也可能笨到跟他結婚。然而,三十歲之前就已生好兩個小孩(薩克頓是二十七歲),同時還要成為一個認真的詩人,以及全心奉獻的配偶,這可是我的理智必定會叫我避開的大災難──或者,這是我自以為是的說法,我那時還不知道,自己這麼有遠見,其實必須歸功於第二波女性運動。
我搬進失敗街的房間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拿安妮‧薩克頓的一本書前往影印店,一再放大封面上她直視照相機的黑白照片,直到她的臉比真人更大,然後用黑色墨水在她的臉上寫下一首她一九五○年代末期寫的詩〈她那種人〉(Her Kind)。我把這張自製海報貼在床頭的牆壁上。它的第一節是這樣的:
我趁夜潛出,被附身的女巫,
黑暗中狩獵,夜間更加猖狂;
夢想著邪惡,壞事已經做盡
挨門又挨戶,循著燈光點點;
孤獨的東西,十二根手指的瘋子。
這樣的女人,實在不是女人,
但我就是她這種人。
連我也不理解何以從所有的詩裡挑上這一首,當成我的臥室宣言。然而,當餐廳打烊、我和同事拖淨地板,也為第二天的營業擺好餐桌後,我們移駕到隔壁的酒吧喝啤酒玩飛鏢到午夜,而後半醉半醒地騎著腳踏車融進寂靜黑暗的街上,外套口袋裡揣著鼓鼓的一疊小費,飄浮在純粹得驚人的自由之境,我總反覆地對自己朗誦這幾句詩。
男友遠在他方所帶來的安全感,甚至比他在身邊更好。我忙著裝潢我的小房間,去銀行開戶以便開支票付房租及水電費等,也開始償還助學貸款。最特別的是獨自醒來,然後開始胡思亂想。我會把枕頭拍鬆、伸長手腳,直到四肢彷彿佔滿整個床墊,而我只是隨心所欲地躺在睡眠與真實生活之間的迷離幻境,愛躺多久就躺多久。一旦魔咒破滅,我便起身更衣,開始一天的行程。
不久,我開始行使認識其他人的權利,竟發現它有點困難。我遠遠沒有我以為的那麼自給自足,反而陷入了自我構築的複雜情況。我會在一覺醒來之後,但願自己沒有出生,然後把頭埋進枕頭下面,試圖再躲回忘懷一切的甜美夢境裡。
這也是神祕的「單身心願」第一次出現在我的札記本裡──針對獨處這項奢侈享受的速記。
我最近剛打開一箱札記,它們是記載著我從一九九五到二○○○年、大學前五年的十五本薄薄的硬皮筆記本。重溫那些年的生活,真像站在歌劇院後面的站位,看著一場冗長的爛表演,而且沒有中場休息。
我狂亂的斜體字在幾百頁的紙張上悶燒著(彷彿「手寫」這門藝術正在做垂死的掙扎),鉅細靡遺地分析著當時那段有如通俗劇的新戀情,如汽車使用手冊那般忠實與清晰明瞭,但也同樣無趣。
不過,每三十或四十頁就有一個清晰平靜的聲音跳到表面,那是在這場狂風暴雨所肆虐的大海上,偶爾出現的救生艇。
一九九五年十月三日:啊,W終於離開;重拾小小的單身生活。
一九九五年十月十八日:我們都很清楚床上多一個身體有時反而更寂寞。然而,我仍無法相信我真的不想跟他有任何牽扯。這沒道理啊。
一九九五年十一月十二日:渴望一個長而完美的單身星期日,整天看書,睡兩次回籠覺。
從我心靈的眼光望出去,單身之願宛如裝飾在勞斯萊斯車鼻子前方那個小小的精靈,她張開雙臂、衣袖翻飛,正要從被綁住的棲息木上騰躍而起,往無垠的天空遨翔而去*。這個裝飾物本身就是一個相互矛盾的形象:文化告訴我們,單身女子沒有未來──沒生下繼承人、死後便被遺忘──任何女人都不會向這樣的未來飛奔而去。
那時我正經歷我的米蘭‧昆德拉階段,札記裡動輒可見《不朽》(Immortality by Milan Kundera, 1988)這本書的佳句摘錄:
這些當然只是夢想。理智的女人怎會離開快樂的婚姻?然而,一個充滿誘惑的聲音不斷地從遠方破壞她婚姻的寧靜:那是獨處的聲音。
這深深地觸動我。為什麼女人總是必須離開婚姻才能尋找她想要的?她們為什麼不能先找到她們想要的?
我也很被這一句感動──「那平靜早就存在她的靈魂裡面,而且是美麗的;容我再說一次:那是在樹頂的安靜小鳥那種平靜」這激發出一長串的哲學思維。我在這段摘錄之後大筆寫道:「沒錯,噪音發生之前總是特別寧靜──有點像拉開放滿銀器的抽屜之前,或者關上之後?對,後者這方式更為孤寂,就是關了起來,獨自在抽屜裡,直到再被拉開──但那隻手何時才再出現,而且會是誰的手?這個問題才叫人興奮。」
然而,我也像十九世紀的那些日記書寫者,並未一頭熱地大肆宣揚「獨處」多麼地吸引我,然後如願獨處,我反而隱藏了單身之願,即使都動筆寫下了,也依然隱藏在只有我自己看得到的私密札記裡。
離開這些頁面、在我真正的生活裡,我的單身心願顯現在各種困惑及相互矛盾裡,最後形成某種雙面存在。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九日:拜託!妳從中學就開始為那些男孩瘋狂。別再浪費能量,把它導向更──有尊嚴一點的事,好嗎?
我甚至攻擊單身的女人,重擊某次約會:
一九九六年四月十三日:我是因為好奇和興奮才做:貪戀那個晚上、墳場的黑暗、觸電的片刻等等的新鮮感,自以為是地認為我應該能體驗到其他的事,而非將自己鎖在單身女子無感的乾涸之塔中。然而我已經後悔了,半數時間都感到後悔莫及。
於此同時,我也在營造各種消極與積極交替出現的慘劇,這星期告訴W我們必須「分開一下」,下星期又改變主意;為多愁善感又若即若離的哲學音樂家L神魂顛倒;運用根本沒有的預知能力,試圖偵破W在我們分開的期間跟誰約會,即使我們早已約定「隨你怎麼做,只要別告訴我」。
來到這個時間點,我人生的三分之一都跟另一個人在一起。我其實並不瞭解獨自生活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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