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孩子玩自然

自然之子

三月了，舞鶴臺地（位於花蓮縣瑞穗鄉）的柚子園正發花，才傳來螢火蟲進駐的消息，我們就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久違了的黑夜精靈。
那晚，我們驅車前往柚子園，柚子花在暗夜裡散發淡淡清香，車子一熄火便看見柚子樹叢間零零落落的黃綠火光在暗夜中優雅而輕緩地浮動著，按捺不住欣喜衝下車，卻見采悠仍留在車內堅持不下車，她說：
「螢火蟲會咬人。」
「不會啦！螢火蟲只吃蝸牛，對人類很溫和的，妳只要看到牠、摸摸牠，就會知道牠是多麼漂亮的小蟲蟲了。」我說。從采悠不信任的表情看來，我的話仍無法說服她，我丟下她兀自走進柚子園看螢火蟲，采悠在車上沉寂了片刻，忽又喊著：
「我們去亮亮的地方，不要停在暗暗的地方，好不好？」
我看著她，心裡想著她以前是不怕黑的，幾個月大時，我們把燈全熄了還躲在床下，希望她知道夜已經很黑了（晚上十二點），該睡了。她卻呵呵大笑、歡聲尖叫，以為我們在跟她玩捉迷藏。她也經常獨自走進黑暗的房間幫我拿取物品，但是她漸漸不喜歡黑暗，她知道黑暗象徵著孤寂，她喜歡人聲喧鬧、燈火明亮的地方。
拗不過采悠的堅持，我只好把沒入柚子園中的采悠的爸爸喚回，他手上已捧著兩盞藍綠色的冷光，不管我們如何費盡唇舌，采悠仍是不為所動。
待我們發動車子繼續前行時，就在另一處柚子園裡上百盞如萬聖節的燈飾在矮叢間閃爍，彷彿向我們傳遞春天喜悅的訊息，面對如此夢幻的景色，怎能按捺住躍躍欲試的腳步，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我轉頭對采悠說：
「悠悠，妳最愛唱的〈火金姑〉就是螢火蟲，妳不是最喜歡請火金姑來呷茶，我們下車去找火金姑玩，好不好？火金姑剛跟我說牠很想看妳耶！」
采悠終於被我說動，和我們一起走進柚子園，因為知道螢火蟲就是童謠裡的火金姑，采悠和螢火蟲的距離就更貼近了一些。
大端黑螢在柚花叢間如歌的行板優雅地穿梭，伸手一拂便落入掌心，我讓螢火蟲在掌心、在身體其他部位任意爬行，還將螢火蟲湊近臉龐，說：
「螢火蟲在親我耶！好舒服喔！」
采悠終於還是抵不住這奇妙的火光誘惑，伸出手心從我手中接過一隻螢火蟲，明明滅滅的光火捧在采悠的小手上，映照著她嫩紅的臉龐，采悠的歌聲竟在此時響起，對著掌心那隻發著光的小精靈輕唱著：

火金姑，來呷茶，
茶燒燒，來呷芎蕉，
芎蕉冷冷，來呷龍眼，
龍眼要剝殼，來呷藍菝仔，
藍菝仔全全籽，
唉呦！害我落嘴齒。

我們屏住呼吸聆聽這最接近天堂的聲音，感謝螢火蟲讓采悠又褪去了一層莫名的恐懼。

那晚，在回去的路上，采悠對我說：
「媽媽！螢火蟲好漂亮哦！」
之後，我們再帶朋友、朋友的孩子去看螢火蟲，采悠不但搶著抓螢火蟲與人分享，還不忘一知半解地向人解說：
「兩個是公的，一個是母的（腹部有兩節發光器是公的，僅有一節發光器則是母的）。」
這天傍晚，我在田裡拔野草，一旁的采悠可一刻也沒閒著，一會兒採龍葵果實塞入嘴裡，說：「好甜喔！」
一會兒又折下一截紫花酢醬草來咬，還不忘皺眉說：
「好酸喔！」
忽而又聽到她的驚呼聲：
「媽媽！好漂亮的瓢蟲，牠在我身上爬。」
我停下來看著在田野間像蜜蜂一般忙碌也如鳳蝶般優雅自在的采悠，欣喜地知道，她的身體已經完全貼近自然的呼吸，而她的靈魂也已融入自然的律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