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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堂創作課:李永平、曾珍珍紀念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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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堂創作課:李永平、曾珍珍紀念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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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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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最後一堂老師不在場的創作課
不打分數,沒有報告
唯一的作業:寫,繼續寫。

華人世界首間文學創作研究所「東華大學創英所」
十屆絕版後,同窗重聚,以文字回應師恩與繆思的召喚

2000年,台灣第一所專注於文學創作的研究所: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成立,培養許多青年寫作者,卻在成立十年後熄燈,自此絕版,成為華文創作教育的一則傳奇。
2017年9月、12月,創所「鐵三角」中,教學風格迥異,卻同受學生尊敬與熱愛的兩位老師:李永平、曾珍珍先後辭世。在洶湧的悲痛中,他們的學生發現:這雙手,除了可以拭淚,還能為這兩位深愛學生的創作導師,再寫一篇⋯⋯
最後一堂老師不在場的創作課,作業是一本回望中帶著積極的全新創作精選。本書涵括李永平、曾珍珍兩位老師各屆學生之詩、散文、小說等全新創作,題材囊括了師生、浪遊、武俠、女性、繆思、翻譯、原鄉、純真,到訣別懷師等。
逝者曾關切的各大主題,生者以各自繽紛風格重新詮釋:清雋詩句、流麗散文、奔騰小說。寫實虛構犀利幻想,全光譜無差別收錄!

創英所十年精銳重聚,煮酒論劍,提筆為諾:再傳奇一次!

作者簡介

李永平、曾珍珍、郭強生與東華創英所
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簡稱東華創英所。
華文世界首創以文學創作為主要修習課程的研究所,2000年由詩人楊牧發起,學者、翻譯家曾珍珍、小說家李永平、劇作家郭強生共同成立;2009年熄燈,十年時光,為一群熱愛文學創作的年輕學子點起孤單寫作之路上的燈火。
李永平、曾珍珍、郭強生三位老師,為創英所創所鐵三角,本書收錄作品的其餘學生有:王志元、王金喵、尤妙君、米爾、朱國珍、何俊穆、林莫、林達陽、柯蘿緹、馬千惠、陳允石、陳啟民、陳雨汝、陳育萱、陳錫慶、張培哲、曾谷涵、黃郁純、黃柏軒、黃瑋霜、黃瑜婷、葉覓覓、詹閔旭、黎容芝、劉芷妤(依姓氏筆畫排序)

目次

〈編輯室報告:全員到齊的撥穗儀式〉陳夏民

卷一 浪遊
〈廁籌〉張培哲
〈神奇俠女的退休生活〉曾谷涵
〈木瓜溪與橋〉何俊穆
〈日出〉陳雨汝
〈東引〉林達陽
〈無岸〉陳育萱
〈尋我記〉林莫

卷二 繆思
〈睡與醒相互依偎〉葉覓覓
〈絲方盡〉劉芷妤
〈繆思里〉陳允石
〈舞漪〉尤妙君
〈小秘密〉黎容芝
〈觀影〉黃瑜婷

卷三 原鄉
〈洄游〉王志元
〈甕子〉馬千惠
〈回家〉黃瑋霜
〈因城〉黃柏軒

卷四 師生
〈情境劇:在長信之後〉陳錫慶
〈馬尼拉拾遺〉柯蘿緹
〈南方蘭若寺〉詹閔旭
〈海邊的小屋〉米爾
〈秋天要去的地方〉朱國珍
〈曾老師〉黃郁純
〈浪漫的遊子〉陳啟民

卷五 撥穗
〈不忍〉李永平
〈雪的翅膀,羽化三月天〉曾珍珍
〈我們〉郭強生

書摘/試閱

我們
郭強生

當時,這裡還是個新綠滿眼的校園。
我離家十一年,從紐約拖著行李返台的第二天,便搭上自強號搖搖晃晃三個多小時來到此地。
那年,我三十六歲,面對的不光是一個陌生的環境,更像是一個充滿著問號的未來。我將要成為學院裡的老師,我真的可以嗎?
就這樣待了下來。
因為當年那個叫創英所的理想,也因為曾珍珍與李永平老師對我的愛護,還有楊牧老師的器重,我不能辜負他們。
曾經差一點就要去T大的戲劇系,我跟楊牧老師報告,他嘆了一口氣說:「在這裡你可以獨當一面,去了那裡你只是個小跟班。」於是我就把資料都拿回來了。
原來獨當一面的意思,就是更重的責任。之後,我接下了系主任與創英所所長的職務,李永平與曾珍珍對我的信任讓我成長,我們三人的合作無間,也把這個所推向了高峰。
在那時還沒荒廢的湖畔餐廳,有時我們會在那兒聚餐,從陌生到熟悉,從互補到知己。珍珍與永平,在接下來的九年,幾乎就像是我半個家人。
但誰又知道,除了共同的理想外,我們能以校為家,全心投入,竟也是因為我們三人其實都是遊子?
我們都理解彼此的敏感與脆弱。
獨居在偌大校園中,雖然我們都靜靜忙著,但知道彼此的存在就很安心。


事情怎麼就開始變了調?
永平夜裡飆車撞進了公路上的雜貨店,所幸無人傷亡,但讓我和珍珍嚇壞了。之後永平便不再像以往那麼一派瀟灑自在,總是喝醉,變得躁動。我和珍珍知道,他的心裡除了小說之外,現在還多了對人生的疑慮,讓他特別感到孤單。
接著是珍珍的喪子之慟。
篤信耶稣的她一直說,兒子已經進了天國,她不擔心,而且很快地,她又投入了工作,而且讓自己更加忙碌。看在眼裡,我總是有點不放心。
併校同時也終結了曾經風光一時的創英所,珍珍另一個珍愛的孩子。從此,她的身影更教我覺得飄泊無依。
某年,我夜宿宜蘭某大學的會館,夜半從陽台上望出去,不免吃了一驚。為什麼這些東岸的大學校園到了晚上都一樣的寂寞?
我才意識到,十五年的時光就這樣不知不覺溜走了。
如今的鐵三角,只剩下我一個了。我為我們曾付出過的,感到無比驕傲。
我們都把人生中最好的一段,獻給了那些年,那座創作者的天堂。


那些年,不僅學生的創作得到啟發,連李永平也因面對著花東山水,開始動筆《大河盡頭》。
小說家施叔青的《風前塵埃》,也是在擔任駐校作家期間完成了資料蒐集……陳雨航航叔也總是說,來創英所擔任駐校作家,激起了他重拾小說的興致,因此有了《小鎮生活指南》……
卸下創英所的重任後,我也終於能有時間創作了,《夜行之子》、《惑鄉之人》、《斷代》一本接一本長篇小說出爐……
最早,是第一任駐校作家黃春明老師的點子,將同學的創作編成了一本合輯,取名《眾神的停車位》。
現在想來,這書名頗有點預言的意味。
我們都曾在此停車,與眾神寒喧、擦肩。
在擔任所長期間,我繼續為同學們出版了兩本合輯,分別是《偷窺》與《風流》。當年的學生如今已不再是孩子,這次,換他們接手了。還有比這更欣慰的事嗎?
這第四本文集,有太多我們共同的記憶,還有堅持。
告別的時候請不要忘了微笑。
這是我最深的祝福。

試閱2

睡與醒相互依偎
葉覓覓

她說我譯到她了。
我問她是什麼意思?
她說,譯到就是譯到的意思,跟溢到或憶到無關。
我請她舉例。
她說:「巷如果被水譯到,就會變成港;童如果被金譯到,就會變成鐘;樂如果被草譯到,就會變成藥;屋如果被手譯到,就會變成握。」

我盯著她米麩般的眼睛,實在覺察不出她有何變化。
「妳現在變成什麼了?」我問。
「一首沒有人會唱的古老歌謠。」
「但妳還是妳啊。」
「已經不是了。」
「不然妳唱幾句來聽聽吧。」
「歌都是給人唱的,歌不懂得歌唱。」
「我要如何感受到妳是歌?」
她拔下一根頭髮,放在我的掌心。
那幾乎就是一整條河川的重量了。
我甚至可以聽見月亮匿在裡面沐浴。
魚鱗摩擦的聲響。
白鷺鷥振翅鼓動的冬季氣味。
彷彿抵在針尖上的舌頭。
綿長而哀淒。

「妳是輓歌。」我說。
她點點頭,毛髮變得蓊鬱起來。
我把鼻子湊向她,像在嗅聞一座隆起的森林。
倒顛的樹。
鼠松。
菇野。
鵑杜。
眉畫眼繡。
猴彌。
蕨。
有個西東正在逝消。
有個魂靈正在退撤。
正在束結也正在始開。
我好想撥彈她的雪白。
好想入注闊遼的愛。

「你把我譯到了。」她說。
「那又怎樣?」我說。
「再把我譯回來。」
「我不會。」
「你一定會。」
「我不懂這些。」
「你懂的。」
「妳是在哪個點被我譯到的?」
「你插隊的時候。」
「我沒有插隊。」
「你明明有。」
「根本沒有。」

是昨天的事了。
我去買手搖杯。
她站得好遠,裙子飄起來像一片窗簾。
我不覺得她在隊裡。
沒有人會覺得她在隊裡。
我們四目交接。
她沒說話。
雲很厚。
時間很薄。
螞蟻擴散成匪類。
睡與醒相互依偎。
我點了一杯甜的什麼加椰果。
她走過來,點了一杯珍珠。
把整個杯子填滿的大顆珍珠。
我們杵在那裡一起等。
她的側臉讓我想到小熊餅乾。
適合慢慢舔玩然後一口咬碎。
牆很壯。
燈光很瘦。
「下次不要插隊。」她突然說。
「我哪有?」我說。

她不是我朋友。
從她出生的那一刻到現在,都不是。
從現在到未來,也不會是。
她卻說我譯到她了。
今天清晨,我去公園做毛巾操,第一眼就看見她。
她同樣站得好遠,黑襯衫上繡著半隻溫文儒雅的鵜鶘。
我專心揮汗運動。
她靠過來的時候,我正扯著毛巾左右開弓。
她說我譯到她了。
我問她是什麼意思?
她說,譯到就是譯到的意思,跟溢到或憶到無關。

「不然要怎麼做?」我無奈地問。
「帶我去墓地吧。」她說。
「幹嘛?」
「你比我清楚。」
「我不知道,好嗎?」
「我必須找到一個適合安置我的地方。」
「然後呢?」
「才可以從那裡順利遁脫。」
「跟我沒有關係啊。」
「當然有。」

在墓地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想看她。
她拔下一根又一根的頭髮,把它們像線香一樣,插立在每座墓碑前面。
太陽軟軟的。
泥土溫溫的。
空氣侃侃的。
後來,她用粉筆在墓地的中央畫了一個小小的方格,要我站進去。
我不要。
「一下下就好。」她說。
「妳自己去站啊。」我說。
「你站才有用。」
「我跟妳來已經很好了。」
「你站才有用。」
「不要。」
「你站才有用。」

終於彆扭地站到方格裡的時候,我忽然只想看著她。
彷彿我是一個出口,她是一個入口,我們捏著同一條隧道彼此凝望。
她把雙手撐在地上,慢慢倒立,像是一棵千年神木。
「豬隻。穀子。出資。鎢絲。逐字。噗哧。」
頂著樟腦丸般的嘴型,她反覆唸誦這六個詞語,用三十三種不同的速度。
我的雙腳跟隨她唸誦的速度,自動踩著拍子,有時慢,有時恰恰,有時快。

當大批墓碑開始震動的時候,我才真正明白過來。
根本就不是譯到或者被譯到的問題。
是輓歌的問題。
我的雙腳具有某種奇異的翻譯能力,足以把她哀傷的歌曲翻給死者聽。
被觸動的死者們,紛紛從地底擴出溫柔的回音。
哭別。
好很我。
油加。
的面見再會們我。
重保。
係關沒。
在都直一。
吧著活好好。
你愛我。

芒草很尖。
天空很圓。
風聲很鹹。
蜜蜂很甜。
眼淚高漲到世界的頸椎。
我繼續以各種速度踩踏翻譯。
她繼續唸誦倒立。

試閱3

絲方盡
劉芷妤

紋向來不擅長和她的繆思相處。
這麼說似乎還委婉了,正確的說法是,紋和她的繆思會打架。
和繆思打架這回事,聽起來很驚悚,檯面下其實尋常得很。尤其是紋的繆思和別人的繆思,或者該說,別人想像中的繆思,有那麼點不太一樣的時候,她經常會想要(大逆不道地)矯正祂。比如說「祢給我吐點正常的絲啊!高端黑極簡白低調灰都好!」結果祂老是吐出來什麼螢光藍、金龜綠,有時候甚至是漸層粉彩的絲,紋一看到那些顏色就知道這絲不能用,不管她多認真織都一樣,太俗了,織出去會被笑死的,喔,被嘲笑可能還好一點,最慘的是被無視。
這種時候紋就會跟繆思打架,太氣了:祢這不是整我嗎?
紋不是一生下來就會跟繆思打架的。她也曾經為自己織者的身份驕傲過,也曾經和其他織者一樣,在外人面前露出他們想像裡被繆思選中的織者都該有的那種靦腆害羞、少年般的笑容(對,必須是少年的,少女的甜度太高了,不適合織者),說:「啊,其實我很緊張,很怕這次織得不好,真是謝謝你們喜歡,我好高興!」不,不對,是「我好高興。」驚嘆號就跟螢光綠一樣,太俗了,織者不可以多用。
被繆思選中,曾是一件讓她多麼、多麼驕傲的榮耀。過去,不管繆思吐出什麼顏色的絲,她都能輕易織成各形各色的織物。有的時候是輕紗,有的時候是圍巾,有的時候是一個精巧的、別在胸前的點綴,甚至紋曾經幾度織出被放在殿堂裡展示的織錦。大家都說她是被選中的人,她也非常珍惜這個身份,照著坊間傳說那種養繆思的方法,搬了很多精神食糧回來,想要把她心愛的繆思養得白白胖胖的。
萬萬沒想到,繆思也會吃撐了噎著。
「妳不能有什麼都塞給祂吃啊。而且每個繆思適合的食物不一樣,不要老是拿那種流行的玩意兒餵祂,會消化不良的!」紋帶著繆思衝進新成立不久的診療院,二話不說先掛了急診,當天值班的郭醫師給她的繆思做了簡單的催吐與急救,開了一張長長的手寫英文處方與護理須知給她。
「啊,那個,醫師,我看不懂英文。」
「那就學啊。」郭醫師對紋展開一個神秘的微笑。
這間診療院非常神奇,除了要求織者看得懂英文處方以外,還是專門診療繆思的。從前沒有人想過繆思也能被醫治,或者說,根本不敢想像繆思會生病。但確實是會的,繆思難纏得不得了,不僅會生病、會受傷、會鬧脾氣、會離家出走,某些情況下還會跟織者互相傷害,只是多數織者通常不會對外人說自己的繆思出了什麼問題。紋完全可以理解:自己的繆思病了殘了抓狂了,這是何等羞恥的事情,說出去,連帶會被懷疑這個織者的身份夠不夠格的,不能說。要說,也是輕描淡寫開玩笑地說,說得讓人不確定那是不是認真的,說得像是一種自謙,而不是自殘。
非但診治,繆思診療院甚至還提供繆思與織者雙方的訓練與復健,對於老是和繆思打得兩敗俱傷的紋而言,簡直是救命的所在。她帶著自己的繆思三天兩頭地上診療院,一開始還搞不清楚自己的繆思到底哪裡出問題,什麼醫生都看:聲音與偉岸身形一樣宏亮爽朗的李醫師、老是和織者帶來的繆思吵起來的郭醫師,又或者那位總是溫柔有耐性,可以花一個長長的冬天,慢慢幫繆思吐出的打結線團理出一個頭緒的曾醫師。
後來曾醫師成為紋的主治,最根本的原因是她和繆思打架。繆思的爪子是眾所週知的致命,而紋發現曾醫師除了診療繆思,竟然私底下也診療織者,織者的職業傷害經常足以致命,但在很多狀況下,都是難以啟齒、無法求救的。曾醫師的診療,對她而言相當必要。
「妳是個很好的織者噢,妳的繆思非常特別,吐出來的絲線有時真是出乎意料呢,妳一定要好好織下去噢。」每次看診之後,走出曾醫師的診間前,紋總是會得到這麼一段像軟糖那樣的鼓勵。
只是紋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她一直覺得她的繆思沒救了啦,人很好的曾醫師拿她的繆思沒輒,只好撫慰織者受創的心靈。一定是這樣的,總是這樣的。「出乎意料」?這甚至算不上讚美。
在候診室久了,她漸漸看出織者們除了擁有繆思以外,其實和一般人無異。他們也自私,也傷人,也會為了不可說的目的而攻擊或吹捧別人的織品與繆思,親手織就的美好織物經常被用來掩蓋不潔與不義。紋對這方面的觀念太老派了,她一直以為織者之所以是被繆思選中的人,是因為純真潔淨的心靈,是因為明亮超脫的眼睛。然而這樣的心靈與眼睛在織者中雖不少見,卻也是容易假造的。
「原來我並不是被繆思選中的人嗎?」紋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並不是因為想像中的靈光質地,才得以擁有一只繆思,她只是她自己,和隨便一個擁有氣球的孩子、提著公事包的大人一樣。繆思沒有選擇誰,所以她也不曾被選中。
這件事,深深地傷害了她。
再後來,紋眼睜睜看著幾樁憾事發生在候診室認識的織者朋友身上:有的決心要過一般人的生活,卻因為繆思戒斷症狀發作而崩潰;有的因為自己的繆思吐不出絲,去偷了其他織者的織品拆開重織,卻被逮個正著,羞愧之下掐死了他自己的繆思;但最多的還是,織者無法控制繆思吐出來的絲線,被瞬間瘋狂撲來的大量絲線纏繞窒息,像是一隻死在繭裡的,以為自己能夠長出翅膀的蟲。
更別提,在其他診療所此起彼落的盛大開幕、免掛號費折扣等策略之下,紋與一批織者賴以支撐痛苦編織過程的這所元老級診療院,也在不足為外人道的傾軋過程中,被迫關閉歇業。
正當紋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該和繆思適度保持距離,試著去過一般人的日子。紋的繆思跟著她看多了這些俗爛恐怖片一般的情節,在紋下定決心前就開始減少吐絲,每當吐出了絢爛的彩色絲線卻被紋嫌俗氣而一把一把剪掉丟棄之後,祂就吐得更少一點。
紋看著繆思一天一天消瘦,不僅不吐絲,還開始吃不下東西,一吃就嘔,和從前進食多吐絲多的模樣大相逕庭。但此刻已經決心不再編織的紋,放棄了治療。
雖然紋並不確定,是自己放棄了繆思,還是繆思放棄了她。
紋和曾醫師在診療院關閉後仍然常常碰面,在醫師的身份之外,她也是個很好的朋友,關心著紋身為織者之外的一切。紋有時候還是忍不住對曾醫師抱怨自己的繆思,吐的絲不只顏色俗氣,常常粗細還不均勻。曾醫師總是對她說,彩色的絲線也能織得很美噢,妳真的不試試看嗎?妳是個有潛力的織者噢。
紋總是笑著回答:曾醫師,我們都不在診間了,你就算治療我也不會付醫藥費的啦!
以為有一天,她的繆思就會這樣慢慢地自然死亡。她都想好了,沒有誰謀殺誰,那只是很自然的事情而已。紋這麼準備著,卻沒想到,診療院裡接連傳來壞消息,李醫師和曾醫師,都比她的繆思先走一步了。
紋哭得跪倒在墓園間,管不了自己的哀泣吐出了多少螢光綠的驚嘆號。她的繆思一反這些年來不吐絲的憊懶,用一種瀕死春蠶的姿態,奮力吐出五顏六色足以俗氣死人的大量絲線,在一片莊重肅穆的哀悼色系中顯得突兀。紋滿臉淚痕,恨恨大罵她的繆思:「祢吐什麼絲!祢吐什麼!祢現在才吐絲有什麼用!他們死了!再也沒有人會一縷一縷地讀祢的絲了!」
「妳懂什麼我的絲?」紋驚訝地看著她的繆思,第一次發現,祂不僅會說話,而且祂流淚的絕望眼神,與她一模一樣。「妳以為,繆思不會選擇織者這件事,只傷害到妳嗎?我也恨!我恨自己為什麼不能選擇更愛護我的人。在那裡,躺在那個墓碑下的人,遠遠比妳更珍惜、更珍惜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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