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下一個世代談宗教

「宗教是防止生活腐敗的香料。」——培根
　
宗教是構成人類經驗的一項基本要件。
如果不跟我們的孩子談論宗教，
他們恐怕將會完全錯失人類積攢下來的各種寶藏。
　
本書作者羅傑─坡爾‧德洛瓦，取徑簡單清晰的親子對談，把數十億人類自古迄今的主要宗教信仰，與信徒心中燃燒的希望與常駐感受，講給自己的女兒聽。主要宗旨在以公正客觀之態度，回應女兒的提問。它並非企圖建立一份百科全書式的條目檔案，因為，用心感受每一種異質宗教的精神，遠比臚列各種宗教慶典或飲食規範清單來得重要。此外，本書更欲曳引一條開放面對各式異質信仰的「寬容」地平線，恰如波特萊爾的詩中所闡：
　
當我從一尊木雕像，
一尊鍍金菩薩像，
或者一座墨西哥人的神像前走過，
沒有一次不自語說：「說不定這才是真神。」
──〈墨西哥大使館〉，波特萊爾（李清安 譯）

「聽著，我不想對妳編故事。要跟妳解釋宗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我寧願現在馬上跟妳說清楚：我們沒辦法做到！」

「沒想到一開始就這麼精彩！我呢，我還以為你可以告訴我誰信仰什麼，跟我解釋擁有不同宗教信仰的人分別在想些什麼呢！」

「我會試試看的。不過，妳和我，我們對『解釋』這個字詞的用法其實並不一樣。『解釋』可以是『講述』的意思。比方說，當我要求妳：『跟我解釋妳今天一整天做了什麼。』那只是一種請妳講給我聽的方式，要妳告訴我妳今天過得怎麼樣，什麼事讓妳感興趣或什麼事讓妳心煩，諸如此類。在這種情況下，妳的『解釋』只是妳這一天的故事，描述妳發生了什麼事。
但這個字也可以講述與原因相關的事。打個比方，假如妳對我說：『跟我解釋天空的藍』，這句話的意思是：『告訴我為什麼天空是藍色』，怎麼會是這樣而不是那樣。」

「那在宗教方面呢？」

「呃，在我看來，我們可以『講述』宗教。我們可以簡要地談談各宗教都包含了什麼，但沒辦法堅決地定論『因為哪些理由』所以宗教存在，而它們的存在又代表什麼。這些事，我覺得是神祕的部分。信仰神明的人會從中看到神明的神祕。不相信的人會說那是人類的神祕。動物界可沒有宗教！相反地，幾乎每個地方，每個時代，人類都著迷於那些他們力有未逮，以及他們無法真正瞭解的事物。比方說，生、死、時間的流逝、『存在』這個純粹的事實、世界之美、天空之無邊無際、大自然的雄偉力量。相較於我們的聰明才智，這一切問題的範圍廣大且遼闊，各種宗教都試著給出不同的解答。」

「宗教總共有多少種？」

「一千零一種！當然，這只是一種說法。但在許多說法中，這也是一種人們聽得懂的表達方式。『一千』是說宗教的數量非常多，非常多樣。妳很清楚：所有國家、所有文明、所有時代都有宗教。這豐富的多樣性與人類的多樣性有點類似。」

「宗教的數量才沒有人類數量那麼多！否則就麻煩了！」

「然而，就跟人類一樣，宗教也以它們的方式走入它們的生與死。事實上，伴隨歷史的演進，許多宗教已經消失了，只遺下廟宇、神像，偶爾還留下文字篇章，卻已無人奉行。上古時代的宗教，例如埃及的、希臘的、羅馬的、高盧人的信仰，是歷史學者的研究題材。但我們這時代的人已不再認同古代人的某些信仰。這些失傳宗教的儀式已無人遵行。
另外，有些宗教則穿越了好幾世紀。如今還存在於全世界的幾大宗教多數都非常地古老。它們從上古時代已降便一代傳一代地維繫下來。有時會變形。它們必須適應不同時代。然而，整體而言，這些經過時光洗鍊的宗教都還約略保有原貌，就像是只改了個髮型或換了頂帽子，但還是原來的那一張面孔。」

「現在還有新誕生的宗教嗎？」

「有。總之，有些新的宗教活動，在非洲和中南美洲發展得特別蓬勃。起初，最常見的狀況是，有一個人信誓旦旦地說神明對他顯靈。例如，他會說他看到了未來的幻象，或從神明那裡接獲若干信息。有時，這個人會留在已存在的宗教裡。通常，在非洲或拉丁美洲社會，這些先知會成為新興宗教的創立者。他們的信仰有部分是重提已存在的宗教觀念，只是多少做了些改變。這類宗教的部分活動頗受侷限，其他活動則較受重視。總之，這一領域始終存在著極大的創造空間。
這就是為什麼我立刻回答妳宗教有『上千種』。這麼說的時候，當然，我的目的不是要給出一個確切的數字。我只是想強調，宗教信仰和儀式的數量、種類都很多。」

「你剛才說『一千零一種』，那個『一種』，說的是什麼呢？」

「妳知道宗教有很多種，但妳並不會每次都用複數說『那些宗教』。妳也常用定冠詞單數談及所謂的『宗教』，彷彿其實只有一種。一方面，宗教有上千種，看世界的方式各不相同，甚至相反；另一方面，我們可以認為它們只有一種，而使它們彼此接近的，是所有宗教都是一種人性的追求。」

「這麼說的話，那就不是在多之上又加上去的『一種』，而是『合而為一』的一種！」

「完全正確！這表示，所有這些宗教都能保持各自的面貌，但那所有面貌則都像同一家人。這個部分並不容易馬上就懂。為了搞清楚，我們必須再往前推進一些。我建議妳先擱置『一千零一種』的問題，我們稍後會再遇上它。到那時，也許妳就能用另一種角度去看待了。」

「宗教從以前就一直存在嗎？」

「史前人類應該就已擁有某些宗教的型態。」

「我以為他們並沒有信仰某個神明，因為沒有跡象顯示當時有什麼樣的儀式……」

「我們不能確定他們信仰什麼，因為沒有任何文獻記載。『歷史』這個詞本身的定義就始於文字的發明。史前時代沒有留下任何寫在某個地方的句子，但是某些史前洞穴裡發現的圖案和壁畫不僅可被視作裝飾圖畫和藝術表現，極可能與聚會、節慶、儀式、典禮相關，或許也與魔法相關，總之，與宗教的起源相關，尤其是史前人類發明了墳墓，他們埋葬死者。對於人死之後可能發生的情狀，他們相信著某些事。所以我們可以認為他們確實擁有某種宗教形式。但對於其中的內容，我們幾乎一無所悉。」

「所以，你說有上千種宗教的時候，把史前人類的宗教也算進去了！」

「對。此外，一個沒有任何宗教的人類社會根本就不存在。今日，愈來愈多人有自己的信念和思想，但並不是奉行宗教規範。他們並未在現有的宗教之中找到自己的歸依。但這並不妨礙宗教存在於他們所處的社會！你所生活的社會有基督徒、猶太人、回教徒、佛教徒……有人奉行幾種不同的宗教，有人一種也不信。但在整體社會中，宗教是存在的。我再強調一次：在人類歷史中，從來沒有一個社會是完全沒有宗教的。人類自有生活以來就有宗教。各個社會之間差異很大，但每一種之中，都有『某種東西』與宗教有關。我們該試著去瞭解關聯在哪裡？所謂的『某種東西』是什麼？人們對宗教有什麼作為？這可不是簡單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