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兩人彌補著彼此的不足,
共同努力創作出打動人心的「故事」──
★感動好評不斷!廣受愛書人的支持 日本上市再版七刷
書評網站「讀書meter」本日&本週最愛書籍第一名
書評網站「Booklog」書&快報&文庫第一名
★獻給喜愛小說,以及正在創作小說的人們!
小說家 千川/月亮熊/啞鳴/筆尖的軌跡 齊聲推薦!(依姓氏筆畫順序)
★超人氣繪師「PieroRabu」繪製封面!
★讀者好評
「如同女主角詩凪之言,小說就像情書一樣,是『為了正確傳達澎湃的情感而用心琢磨,懷著心願和祈禱而完成的作品』。這個故事裡滿載了絕望和希望。而且,這個故事裡包含著『心願』,期待著這世界不管再怎麼汙濁,還是會逐漸好轉。然而,現實卻沉重得幾乎把人壓垮。所以我期待至少能在故事裡感受到一些溫情。《小說之神》就是這麼一個故事。希望更多人去看看這個故事,這是我衷心的盼望。」 ──摘自日本書評
【內容簡介】
三年前,我在小有名氣的文藝刊物上得獎,之後以完全不公開資料的神祕作家身分出道──為什麼不公開資料呢?因為我當時只不過是個國中二年級的小鬼頭。國中生成為作家,聽起來很了不起,但大眾的評價很糟糕,銷售量也一直很低迷……當我正苦於找不到創作故事的意義時,「你迷失了道路,雖然寫得出漂亮的言詞,卻欠缺一個好故事。」編輯向我提出了建議,將同齡的知名作家小余綾詩凪介紹給我。和她一起創作小說之後,我發現了她的祕密。她說自己看得見「小說之神」是什麼意思?兩人合作的結果會是如何?青春的我們笨拙得看不見未來,只能不斷地寫下去。
作者簡介
相澤沙呼
1983年在埼玉縣出生。2009年以《午夜零點的仙杜瑞拉》獲得第十九屆鮎川哲也賞,正式出道。2011年〈原始人快跑〉在第六十四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賞(短篇部門)的候補作。擅長以細緻的筆觸描寫角色心境,跨足推理小說、青春小說、輕小說等各個領域。著作包含《魔女青春推理事件簿》系列等。
繪者:PieroRabu
一隻喜歡畫有童話色彩及溫馨氣氛圖的兔子。
腦漿成分百分之九十被畫圖占據,百分之十日文思考模式。
工作忙碌時,可以不小心不到一個禮拜吃掉三包巧克力:P
同人方面以社團 夢風船 為名義,畫有兔子系列旅行本及空想旅本「星を廻る魔女たち」。
書摘/試閱
第一章 一顆星
我感覺不出春天已經來了。
寒風跋扈地吹起,歡樂的喧鬧聲奔馳在灑滿陽光的通學道路上。一群穿著新制服的高一生從我的身邊跑過去。她們漿得筆挺的制服大概很快就會洗得變軟,變得更貼身,但我身上的這套制服雖然已經穿穿洗洗一整年,依然沉重地束縛著我。
我大概是永遠當不上小說主角的那種人。
這種毫無建樹、日復一日的無聊生活要是寫進書裡,讀者一定會看到打哈欠,不想再翻下一頁,直接把書給丟了。
我就是這麼一個空洞的人。
到了教室,走到狹小的位置坐下。這是靠走廊的陰暗座位,和無趣的主角倒是挺配的。
朝陽照不到這麼角落的地方,但這個空間的絢爛還是刺痛了我的眼睛,譬如捧腹大笑的女孩們,還有拍著朋友的肩膀大聲說話的男孩們。
我撇開臉不去看那片光芒,正在打發無聊時,教室的氣氛迥然一變,彷彿時間之流突然靜止似的。我轉頭望向門口。
一頭烏黑長髮輕柔飄舞。那說不定只是我的錯覺,因為窗戶沒有打開,教室裡不可能起風,不過那頭黑髮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還是令我留下了強烈的視覺印象。這位女學生的身影走進教室時,還有人發出驚嘆。
與其形容她可愛,還不如用美麗這個詞更加貼切。大概是體型纖細高挑之故,她的身上透出一股成熟的味道,但也有一種冷冷的感覺,就像精心打磨出來的刀刃,有著銳利的美感。
「小余綾同學,早安!」
「早安。」
小余綾詩凪,她才是應該出現在故事中的人。即使在一片吵鬧聲中,她還是散發著沉靜的氣質,而且她有著強烈的存在感,光是站著不動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是在今年春天轉學過來的,才短短一個星期,她就得到了全班同學的喜愛。
小余綾詩凪在朋友們的包圍之下朝我走近。她的座位在我隔壁,雖然坐在照不到陽光的位置隔壁,她的座位卻是整間教室最耀眼的地方。
我偷偷望著才剛坐下、正在和身邊女孩們講話的她。我之所以偷瞄她有幾個理由,最重要的當然是她美麗的外表吸引了我的目光,不過還有另一個理由,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她。
或許是因為我看得太久。
她的目光和我對上了。
我急忙轉移視線。
「千谷同學。」
我大吃一驚,沒想到她竟然會開口向我攀談。
我戰戰兢兢地轉過去,小余綾詩凪正在看著我。
「有什麼事嗎?」
看到小余綾突然向我說話,周圍的女孩們都一臉訝異地盯著她,隨即又用疑惑的眼神盯著我。
小余綾詩凪只是微微地笑著。
「沒事。那個……」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那雙玻璃珠般的烏溜溜大眼睛筆直地注視著我。
由於羞赧之故,我臉頰發熱、嘴脣發乾,全身冒出冷汗,幾乎沒辦法睜眼看她,但我還是拚命擠出聲音回答她的問題。
「那個……妳喜歡小說嗎?」
什麼怪問題嘛。
連我自己也這麼想。這莫名其妙的發言讓周圍的女孩們都呆住了。
至於小余綾詩凪……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當時的表情。出現在她臉上的表情像是失神,又像是懷念。她稍微睜大眼睛,睫毛顫動,嘴脣微張,露出潔白的牙齒,彷彿驚訝得說不出話。她帶著這個表情,良久都沒有反應。
好像壞掉的人偶。我如此想著。
我受不了臉上發燙的感覺,於是匆匆起身,逃跑似地離開教室。
「啊?搞什麼嘛。」
不屑的語氣刺痛了我的背。他有什麼毛病啊?沒辦法,因為小余綾同學太漂亮了。妳們看他的臉紅成那個樣子,真是太好笑了……
我甩開那些調笑,在走廊上快步前進。回想起小余綾詩凪的眼神,我就有一種破壞了美麗事物的強烈罪惡感。我說錯了什麼話嗎?或者我根本是她不該攀談的對象?因為,我這種人和那種閃亮地走在陽光下的人本來就不應該扯上關係。
*
「這個嘛,我覺得不行。」
這間開在車站附近的咖啡廳很有格調地用了木色作為基調,這時髦的風格吸引了不少女性顧客。河埜小姐又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影印紙,若有所思地沉吟著,然後抬起頭來。
她年約二十五歲,或許吧。但是從她的經歷來看,實際上可能還要多加幾歲。她有著長度齊肩、稍微露出後頸的棕色頭髮,還有一雙極富知性的大眼睛。
「這樣啊……河埜小姐還真嚴格。」
「會嗎?」
「因為我很少碰到還在討論大綱就被駁回的情況……」
「唔,或許這是我當漫畫編輯時的習慣吧。」
河埜小姐一邊說著「不過」,一邊往前傾。
「千谷,你真的要寫這個故事嗎?這故事想要表達的到底是什麼?你寫這個故事是為了什麼?我從這篇大綱裡完全看不出來。」
「這個……」
「試寫的開頭也感覺不到熱情,這完全不像千谷一夜的文章,一定只是隨便寫寫的吧?我覺得這樣很不好。」
「對不起。」
「我也不是不了解你的心情啦。」
她盤著雙臂看著我,臉上帶著一絲苦笑。
千谷一夜。
即使在愛書人之間,大概也沒多少人聽過這個名字吧。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我的書根本沒人要買。
三年前,千谷一夜在小有名氣的文藝刊物上得獎出道,是個完全不公開資料的神祕作家。那為什麼不公開資料呢?因為千谷一夜當時只不過是個國中二年級的小鬼頭。
出版社本來想把我包裝成年輕有為的新星作家,但我拒絕了,因為我不認為有會誰想看缺乏人生經驗的國中生寫的東西,要是公開身分,我的書一定會被帶著偏見和先入為主觀念的人們批評到體無完膚。我從父親的身上早就學到,讀者和評論家都是些任意解讀作品的人。
沒錯……我的父親也是作家,這也是值得炒作的事,但我不希望別人戴著有色眼鏡來評論我的作品,如果公布個人資料,就沒有人會客觀地評論我的書了。基於這種顧慮,我死守自己的主張,成了一位不在人前現身的神祕作家。
區區一個國中小鬼頭成為小說家,就這麼過了三年。
「我不打算再寫小說了。」
我盯著她才剛看過的那張影印紙說道。
「因為我只寫得出這種程度的作品。」
河埜小姐稍微傾出上身說:
「現在是這樣沒錯,但是一定有人在等著看千谷一夜的作品,為了讀者的期待,我們一起努力做出能夠抬頭挺胸發表的作品吧。」
突然間,一陣劇烈的痛楚侵蝕了我的心。
我呻吟般地說:
「只有一個人嗎?」
「啊……?」
「還是兩個人?或是三個人?到底有幾個人在期待我的作品?這世上多的是擁有成千上萬的讀者支持的作品,我作品的價值是那些的幾分之一?幾十分之一?幾百分之一?」
「千谷……讀者是可以慢慢累積的……」
「但我的書確實越賣越差,難道以後還會好轉嗎?我作品的銷售量一本低過一本,最近書店裡幾乎都找不到我的書了,讀者怎麼可能會變多嘛。」
「沒這回事,還是有書店支持你的。」
「就算是這樣好了,大家都說我的書很難看、很無聊,再寫下去又有什麼意義?能寫出比我好看的小說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
「我說你啊……」
河埜小姐的語氣裡摻雜了一絲不耐。
我當然明白。
我也知道自己說的話是多麼幼稚、多麼偏激。
但我控制不了這些情緒,恥辱、害怕、憤怒、迷惘,各種情緒糾結在一起,構成洶湧的化學反應,幾乎要爆炸。對河埜小姐發脾氣也於事無補,只是惹人家心煩,這些我都明白。
可是,我真的想要放棄自己了。
「至少還有我啊,我非常期待千谷一夜的新書喔。」
即使我這樣鬧脾氣,河埜小姐還是沒有放棄我,毅力十足地如此說道。
「就算只有一個讀者也好,兩個也好,三個也好。每個作家剛開始寫小說時,都只是為了給少數幾個人看的。」
真的嗎?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們一起想吧,看看要怎麼寫出精彩的小說。你一定還沒打算放棄寫小說,對吧?」
被她這麼一問,我只是含糊地點頭。其實我自己也不清楚。我還沒放棄寫小說嗎?真的是這樣嗎?
在河埜小姐熱情的鼓勵之下,最後我還是和她約了下次開會時間。我在本週內要寫好新的大綱和開頭寄給她。
話說回來,河埜小姐並不是我出道的那間出版社的編輯,她是看了我的作品之後,主動跑來問我「願不願意在我們出版社出書」,而我卻讓她等了好幾個月。
「對了,你妹妹的情況怎麼樣?」
我們正要離開時,河埜小姐突然問道。
「她精神很好,如果照這樣保持下去,應該能得到外出許可。」
「是嗎?」河埜小姐露出微笑。「那真是太好了。」
我謝謝她請我喝柳橙汁,在車站前和她道別。因為聊到妹妹,讓我想起了她託我辦的事,這件任務讓我感到心情相當沉重,但我若是假裝忘記,妹妹可是會很不高興的。
我去了一間規模不小的書店,一走進自動門,最先看到的就是各種雜誌,以及在「流行文學」一區堆積如山的小說。那區放的全是被改編成電影或連續劇的知名作品,銷售量不到一萬本的冷門書絕對踏不進來,這是只有高高在上的少數名作能涉足的聖域。
好耀眼的地方。
即使我死命地不去注意陳列在豪華平台上的那些書本,目光還是忍不住朝那裡瞄去。為什麼單單一部作品要占據那麼多空間呢?不用說,被排擠的都是不紅的作品。就是因為不需要宣傳也賣得掉的書占據了平台,所以其他書本只能悄悄地潛伏在書店陰暗角落、沒人會經過的書架上。
我找尋著要買的書,走到了文庫本的一區。這裡放的是當今備受矚目的小說,到處貼著手寫的廣告牌,幾乎每一本都跟隨當今的潮流用插畫當封面,風格也大同小異,彷彿事先講好似的。在這些書本中,有一本小說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兩年前開始出版的系列作的第四集,書腰上傲然宣布著本書即將改編成連續劇的消息和累積銷售量突破一百萬本的輝煌戰績,店員精心製作的手繪廣告牌也展現了熱烈的擁護,排場大到簡直要淹沒其他作家的書。
我屏息拿起那本小說。
伴隨著劇烈的悸動,我迅速地翻頁,然後闔起書本。
我對這位作家的名字和長相非常熟悉,這是在我出道隔年獲得和我同樣的新人獎而出道的作家。作者當時是大學生,或許是因為年輕,所以在出道時頗受注目,而我在那段時期正好發表了第三部作品,銷售量還是一如過去的慘澹,所以我對此人感到莫名的焦慮和抗拒。雖然我的文筆得到評審讚譽,我也覺得自己才華洋溢,可是每次出版作品都賣得不好,所以我漸漸明白了自己的才華只是個幻想,事實上也確實有些負面評論,譬如培養出很多小說家的專門學校裡的大人物就說過我「文筆令人不忍卒讀」,因此那位大學生的出道更令我懷疑自己。因年輕而引起大眾注目,比我年長、文筆當然也比我好的人出道了,而我的情況又是怎樣呢……。我懷著難以言喻的不安,向編輯借了那本得獎作品的公關書,一看完我就放心了。
我由衷地感到安心。
那人的作品文筆拙劣,有一種小學生作文的味道,沒寫幾個字就換行,書本又很薄。真是一部毫無特色,完全不能觸動心靈的作品。故事還算挺有趣的,讀的時候會讓人停不下來,但也就只有這樣,讀完以後什麼都不會留下,就像和朋友之間言不及義的閒聊一樣絕對不會留在記憶裡,不過是一本普通的娛樂作品。
我真的放心了。很遺憾,這種書一定賣不掉,這人鐵定會變成像我一樣的滯銷作家。如果有更多這種賣不掉的書,我就能告訴自己,從這個文學獎出身的作品不暢銷是很正常的。
我本來是這麼想的。
結果我錯了。我真是太愚蠢了,不過是個中學生竟敢自以為是地看不起別人。我的價值觀顯然和一般人不同,就是因為這樣我寫的東西才會沒人要買。這件事彷彿告訴了我這一點。
那本小說賣得很好,大賣特賣,暢銷到不行,轉眼間就再版了,在書店的平台上堆得滿滿的,以平放的方式獨占了幾十本書的空間,而這間書店裡根本沒有我的書。
接著它甚至被改編成連續劇。
真是可喜可賀啊。
我再次低頭望著那本書。
坦白說,我真的不懂。我以為我懂,我很想裝懂,但我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為什麼這本書賣得那麼好,受到這麼多人喜愛,而我的書卻做不到?我曾經在網路上搜尋過這個作家的書評,看到的是「很精彩,一口氣就看完了」、「故事非常棒!」、「真的感動到哭了」、「角色好可愛好迷人」,所有讀者評論都表達出他們多麼愉快、多麼喜愛這部作品。相較之下。相較之下,我卻……
我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這一區,繼續找尋妹妹託我買的幾本小說。找尋之間,我在一個書架前停下腳步。如果有的話,一定就在這裡。我忐忑不安地想著該不該看那個書架,猶豫了將近十分鐘。我不由自主地發抖,甚至感到頭暈噁心,但我還是站在原地,和渴望確認的誘惑糾葛良久。去確認吧。應該要確認一下。還是不要吧。我早就知道結果是什麼了。可是那部小說擺了那麼多本……既然這樣,這裡應該也會有我的書,至少會有一本……
我抬眼望去。
如果這間書店有進我的書,應該會放在這一區。
但是……
果不其然,那種垃圾等級的爛書連一本也沒有。
怎麼可能會有嘛。
──現在是這樣沒錯,但是一定有人在等著看千谷一夜的作品。
真的是這樣嗎?
我頹喪地走在路上,一邊拿起手機,上網搜尋書評網站。我戰勝不了誘惑,我想要得到安慰,我想要看見希望之光。
這個網站上有很多讀者張貼各種類型小說的讀後心得。我在網站裡搜尋自己的名字。只要有一個人就好,一個人就好……。我在半年前上市的最新作品的書評比上次來看時多了幾篇。我雀躍不已,或許河埜小姐說的沒錯。我迫不及待地讀起那些評論……
「毫無爭議的爛書,真是浪費我的時間。」「坦白說,這個作者應該改行了。」「搞屁啊,這種東西也敢拿出來賣?」「這主角寫得像是作者自己,令人看不下去。」「從圖書館借的,無聊死了。推薦圖書館進這本書真是抱歉!」「一顆星。在垃圾收集日拿出去丟了。這小說跟狗屎沒兩樣。」
回到家以後,我把自己悶在棉被裡。
我喘著氣,喘個不停。我已經搞不懂了。
繼續寫小說到底有什麼意義?既然我的小說這麼受人唾棄,這麼惹人討厭,我還有什麼理由繼續寫下去?
我在黑暗的房間裡披著毛毯啜泣。我知道再怎麼哭也無法抒發那種椎心之痛,但還是軟弱地不停掉淚。
小說這種玩意兒一點屁用也沒有,只會讓我受到更多折磨。
我好討厭小說。
*
隔天放學後,我逃跑般地去了社辦。
待在教室裡令我感到窒息,大概是因為想到像我這種廢物昨天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向小余綾詩凪那麼美貌的人說話吧。
──妳喜歡小說嗎?
我會突然提出這個問題,都是九之里正樹害的。那是不久之前的事,某天我在走廊上突然被九之里叫住。在這所學校裡,會跟我說話的只有九之里。我轉過頭去,他劈頭就問:
「你們班上來了個轉學生對吧?」
他的身高很高,臉上戴著土裡土氣的眼鏡,相貌卻十分端正,只是因為語氣沉悶,長得又像動不動就談些深奧話題的哲學家,所以非常沒有存在感。
「我有事要拜託你,是關於小余綾詩凪。你去跟她混熟一點。」
這話完全令我摸不著頭腦。
「什麼意思?」
「我想邀她進文藝社。」
「為什麼?」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什麼跟什麼啊……幹嘛要我去講?你自己去就好啦。」
「我們又不同班,我沒有機會接近她。你不是就坐在她隔壁嗎?」
「是這樣沒錯……」
「我只有遠遠地看過她,但我一看就知道她是你喜歡的類型。這可是和她親近的好機會,對你而言也不算壞事吧。」
「你怎麼知道她是我喜歡的類型……」
「你寫的女主角多半都是那一型的。」
在這所學校裡,只有九之里一個人知道我是作家。
他的分析非常有力,我毫無反駁的餘地。
「可是,她的世界離我太遠了。」
「真的是這樣嗎?」
九之里說完,也不給我時間思考這句話的意思,就轉身回教室了。這是前幾天發生的事。
九之里正樹是文藝社的社長,我們從國中時代就認識了。他這人雖然沉悶,但成績非常優秀,國中時代還當過兩年的學生會幹部,或許是因為這樣,他有著與外表不符的強大行動力和良好的社交能力。不過他幹嘛給我出這種難題……
升上高中以後,九之里不知怎地進了文藝社,高二就當上社長,這是因為本校的文藝社正瀕臨倒閉,會參與社團活動的學長全都畢業了,社團裡只剩下九之里和我──以及幾位掛名社員。富有責任感的九之里一直積極地招募社員,邀請小余綾詩凪也是其中的一步。話說回來,我可不認為像小余綾那種漂亮女生會對小說有興趣,會喜歡故事、創作故事的全是些孤僻的人,那些在陽光底下閃耀地生活的人鐵定跟小說這種沉悶的興趣扯不上關係。
我一邊思索著,不知不覺來到了社辦。
漫不經心地開門,頓時嚇了一大跳。
社辦裡有個陌生的女生。她坐在牆邊的折椅上,一看見我進來,紅框眼鏡底下的雙眼突然睜大,然後闔起她讀到一半的橘色封面文庫本,猛然站起,一頭樸素的短髮翩然搖曳。
「請、請問,你是千谷一也學長嗎?」
她的聲音鏗鏘有力,既宏亮又清脆。
「那個,我是高一的成瀨秋乃。」
她做完自我介紹就立刻說:
「我想要拜託千谷學長一件事。」
她深深鞠躬,用頭頂對著我。
「能不能請你教我小說的寫法?」
*
這句話彷彿是突然竄入我平凡生活的雜音。
為什麼?我看著這位名叫成瀨秋乃的高一生,心裡如此想著。
「呃,不行嗎……」
可能是因為我的沉默,她擔憂地垂下眉梢。
「不……我還沒聽懂妳的話……」
「啊,對、對不起,是我說得不夠清楚!」
她一邊鞠躬道歉,急忙拿起放在會議桌上的書包。
「九之里學長來問我要不要加入文藝社,我在當時聽說了千谷學長的事,也讀了學長的小說。」
我大吃一驚。我不認為九之里會向這個高一生透露我的另一個身份,因為我早就警告過他,絕對不能把我是小說家的事情說出去。
看到成瀨從書包裡拿出的東西,我才發現自己誤會了。她手上拿的是我們文藝社製作的幾本刊物,裡面收錄了我為社團邀稿而寫的短篇小說。成瀨抱著那幾本刊物說道:
「那個,我很喜歡那篇〈杯底的殘渣〉,文筆優美得不像高中生,故事也很精彩,最後的一句話真是太震撼人心了。」
她一邊說,一邊露出了靦腆的笑容,這表情耀眼得令我不禁低下頭去。那只是受九之里所託,閒暇之時隨便寫寫的短篇故事。
「呃,這樣啊……」
「那個,我喜歡寫小說!」
好閃亮。
她的眼中充滿熱情,往前踏了一步,說道:
「那個,跟學長比起來當然算不了什麼……。我的身邊都沒有朋友在寫小說……。不,那個,雖然我家開了一間小書店,但我從來沒交過喜歡看小說的朋友,所以我真的很高興能看到學長的故事,沒想到我們學校裡竟然有人寫得出這麼棒的故事。」
「不……沒有妳說的那麼好啦。」
「那、那個,真的很棒!我好感動!」
她抱著那堆社刊,說得斬釘截鐵,我不由得稍微後仰,彷彿想要避開她散發出來的熱力。
「那個,所以我……想要請千谷學長教我關於小說的事……。我對九之里學長這麼說了以後,他就回答我,那個,千谷學長一定願意陪我聊聊……」
或許是因為我一直迴避成瀨的目光,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變得斷斷續續,消散在社辦的空氣中。
「那個……不行嗎……」
語氣有點怯懦。
她一定察覺到了我的不耐。但我自己也不明白,這個初次見面的女孩究竟是哪裡惹我心煩?
我摸不透自己為何對這份熱情感到厭煩。
連自己的心情都摸不透的小說家簡直是不入流。
「成瀨同學,妳想要寫怎樣的小說?」
雖然我不感興趣,還是姑且問道。
「那個,我……」
嘶的一聲。她為了吐露心情,深深地吸進空氣作為動力。
「我想要寫有力量的小說。有著能打動人心的力量。」
在鏡片底下,成瀨秋乃的雙眼閃閃發亮。
「我曾經在很多小說裡獲得力量,所以我也想要寫出這種能撼動人心的小說……成為一個厲害的作家……」
「小說怎麼可能打動人心。」
過了好一陣子,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口中說出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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