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人生悲苦喜樂,不就是一組高低抑揚的樂章嗎?以巴赫「六首無伴奏小提琴奏鳴曲與組曲」,作為故事情節發展的主題旋律,有時候平緩舒坦,有時候爭訟嘈雜,又有時候迴旋纏繞、曼妙起舞,是這本小說精緻而精彩的鋪排。更可以看見這兩個孩子是如何脫開現實人生的束縛,走向自己的成功道路?
――東海大學中文系兼任教授 許建崑
立體飽滿的人物刻畫、流利的情節鋪陳,加上以小提琴製作與演奏的專業知識為底蘊,雜誌報導穿插的懸疑感,靈活生動的聲音與樂音的描寫,可謂難得一見的「音樂小說」。
――台東大學兒文所所長 游珮芸
巧妙兜出書中十四歲、四十歲、六十四歲的世代差異和糾葛,三支小提琴的往復迴旋,凝聚成濃烈意象,為個人的追尋、家庭的和解、社會的參與,以及此時此地的時代關切,盤旋出淵雅醇厚的餘韻。
――少兒知名作家 黃秋芳
這世界太多雜音了,能不能安靜點?
我的耳朵非常靈敏,它是屬於整個世界的。聲音對我造成過多的負荷,汽車喇叭、電鑽施工以及孩子的哭嚎弄壞我的聽覺,甚至是爸媽的聲音。
我五歲的第一場比賽因為壓力過大而暈倒,自此以後,我的未來發展是爸媽的角力,媽媽總還是要我練習小提琴,以巴赫《六首無伴奏小提琴奏鳴曲與組曲》當作我的練習曲,微妙注入我的音樂教育。但我總是控制不好小提琴,拉不好巴赫。
我比較喜歡跟著爸爸學習製作小提琴,從選材、切割出琴身、上漆、調整音柱,樣樣都是學問,但爸爸說好的製琴師要知道演奏者的煩惱,不是立定志向製琴,就可以不必練琴。
直到媽媽朋友胡姨以及兒子培恩來訪,培恩拒絕我幫他做出適合他的小提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成為演奏家信賴的製琴師將是我的目標與理想,更想證明我有使人幸福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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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褲女孩的青春週記》
十三歲等身大的煩惱與喜樂,貼近同齡讀者關心的青春情感多重奏。易讀精彩,是「轉大人」前的必修課。
──台東大學兒文所所長 游珮芸
作者用生動自然的語言記敘青春歲月的酸甜煩憂,未能融入同儕的苦惱、日常校園生活中的人際聚合與情感政治,以及對於性別表現、初初發芽的好感等女孩的矛盾與心事,也都被織進清新的故事裡。
──童書翻譯評論工作者 黃筱茵
情字難解,卻是人生必修課,也是少年成長小說經常探討的課題。作品處理少年男女情事與成人的情感問題,分寸得宜,是清新溫暖的青春純情小説。
──國語日報總編輯 鄭淑華
同班同學聊天總是圍繞著彩妝和衣服穿搭,但我衣櫃裡除了制服的裙子,其他都是短褲,我明明是進到女校,卻好像到了風俗民情完全不同的國度。再來就是那些莫須有的八卦,把我貼上了標籤,拉開了我跟同學間的距離……
上了國中以後,我以為女校生活會如老媽說的「比較單純」,一定可以認識到新同學,結交到好朋友。但是,開學一個月了,總是覺得跟同學有隔閡感,直到班長問我跟同班同學陳梓玲是不是國小同學?我跟她是不是有過節或誤會?我才知道我被孤立了。天呀!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原本以為讀女校的另一個好處是終於可以自由自在和其他女同學一起打籃球,不用再當男同學的候補。沒想到聽說深受學妹歡迎的籃球隊隊長Allen跟球隊經理吳曉倩是一對,因為吳曉倩親近我,Allen開始視我為眼中釘……
晚上回家後想轉換心情找隔壁鄰居兼小學同學林承恩去打球,結果小阿姨曖昧的告訴我,活動中心的三姑六婆說我跟他在談戀愛……
真的好討厭!就如同八卦週刊上的關係圖,箭頭指過來,還有虛線,太複雜了,問題是我怎麼會在裡頭?是朋友?還是喜歡?難道不能只是朋友的喜歡嗎?
作者簡介
薩芙
以創作者與讀者的雙重身分探索未知的事物,每次皆是一趟轉變的旅程。曾獲林榮三文學獎。連續四屆榮獲九歌現代少兒文學獎:
.《心靈魔方》第二十四屆評審獎、台北教育局一○七年度「兒童閱讀優良媒材」推薦好書
.《巴洛.瓦旦》第二十五屆評審獎、台北教育局一○七年度「兒童閱讀優良媒材」推薦好書、國立臺灣文學館一○七年度「文學好書推廣專案」
.《不嚕樂園》第二十六屆推薦獎
.《少女練習曲》第二十七屆首獎
另著有《搜尋愛情》、《遺落的愛情部落格》
邱靖巧
筆名尚靖,台南人,一九八一年生。嘉義大學獸醫學系畢業。
現職兩個孩子的媽,兼職永明動物醫院獸醫師,生活大小事及文字創作皆記錄於部落格「靖的部落格有個野蠻人chchch」。
曾獲第二十二屆九歌現代少兒文學獎首獎,並出版《我和阿布的狗日記》。
曾獲第二十六屆九歌現代少兒文學獎評審獎,並出版《我和小豬撲滿的存錢日記》。
繪者簡介 劉彤渲 染渲插畫
迷戀於,用手繪的溫度,炙熱日常美好角落;
暈眩在,用溫潤的雜想,拼湊生活每片視野。
李月玲
一個喜歡看山看水和畫畫的人,目前為全職插畫工作者,從事兒童繪本、圖文書及各類文化出版品插畫設計。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少女練習曲》
名家推薦
小梅的巴赫《六首無伴奏小提琴奏鳴曲與組曲》曲目
E大調第三號小提琴組曲,BWV 1006
第一樂章:前奏曲
第二樂章:路爾舞曲
第三樂章:嘉禾舞曲與輪旋曲
第四樂章:小步舞曲I
第五樂章:小步舞曲II
第六樂章:布雷舞曲
第七樂章:吉格舞曲
a小調第二號小提琴奏鳴曲,BWV 1003
第一樂章:極緩板
第二樂章:賦格
第三樂章:行板
第四樂章:快板
b小調第一號小提琴組曲,BWV 1002
第一樂章:阿勒曼德
第三樂章:庫朗舞曲
第五樂章:薩拉邦德舞曲
第七樂章:布雷舞曲
d小調第二號小提琴組曲,BWV 1004
第一樂章:阿勒曼德舞曲
第二樂章:庫朗舞曲
第三樂章:薩拉邦德舞曲
第四樂章:吉格舞曲
第五樂章:夏康舞曲
g小調第一號小提琴奏鳴曲,BWV 1001
第一樂章:柔板
第二樂章:賦格
第三樂章:西西里舞曲
第四樂章:急板
C大調第三號小提琴奏鳴曲,BWV 1005
第一樂章:柔板
第二樂章:賦格
第三樂章:廣板
第四樂章:極快板
賞析:小說裡的樂章 吳毓庭
曲目一覽表
書摘/試閱
《少女練習曲》
~E大調第三號小提琴組曲,BWV 1006~
純黃色的調。
{第一樂章:前奏曲}
這世界太多雜音了,能不能安靜點?
我聽到的祕密太多,聽到爸爸叫媽媽親愛的,聽到爸爸喊我寶貝,還聽到某個夜裡,爸爸對小提琴悄悄說:「親愛的,寶貝。」
我忘不掉那個聲音……
更衣室前有一面鏡子,後方也有一面,我夾在中間,產生不計其數的疊影,一正,一反,一正,一反……微微笑,鏡中產生無數個笑靨,揮揮手,數不清的我在招手。我的耳邊鈴聲大作。
我的耳朵非常靈敏,它是屬於整個世界的。
訓練我的耳朵計畫每天都得進行,四周細細碎碎的聲音是有顏色的。它們的音名(唱名)分別是:
C(Do)是鼠灰、D(Re)是海藍、E(Mi)是蛋黃、F(Fa)是粉紅、G(Sol)土褐、A(La)橘色、B(Si)是草綠。
有時它們會調和成非常美麗的顏色,小提琴聲是琥珀色的喔。
聲音是有濃度的,我指的是共鳴。我的身體裡有很多空間,用氣管發出低音、鼻腔發出高音,這是我能控制的發聲練習。我不能控制的是外來的聲音,像是跑車音響會讓我的胸口跟著震動。
我可以區別兩個不同音高,模仿那個聲音。我模仿嗓音美如小提琴的女高音,讓打電話來的人誤以為我是女主人;我還模仿更衣室裡的那些聲音,但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原因。
因為聲音會透露出許多祕密。
媽媽聲音裡有很多情緒:沮喪、厭倦、焦慮……她隨時保持忙碌,整個人亂糟糟的。我並不是指掉鑰匙跟錢包那類小事,而是能不能別投入所有時間在我身上。
她的音高與頻率轉換使我極度焦慮。當她嚴格控制我的作息時間,叨唸的聲音讓我感到窒息。她管理我的健康飲食,但是,我夾水煮蔬菜跟雞胸肉會發出嘆息。她要我感謝神,只有神的聲音我從未聽過。我要是提出點意見,她會立即升達沸點,變成壓力鍋般發出笛音。
媽說,這一切都是為我好。
她拿巴赫 《六首無伴奏小提琴奏鳴曲與組曲》當作我的練習曲,所有小提琴能表現的和弦與難以演奏的對位技巧,全融合在這套曲目中,微妙注入我的音樂教育。
我拉不好巴赫。這首組曲調性依序是g小調—b小調—a小調—d小調—C大調—E大調。它時而紮實嚴肅,時而即興、不完全終止 。巴赫在樂譜手稿封面簽下義大利文「sei solo a violino」表示六首獨奏,它還有另一層含意——你孤獨一人。
獨奏是一人的表演,我控制不好小提琴,很長一段時間跟爸爸管不住風溼痛一樣。爸爸只要一進製琴室,就像按下靜音鍵,破表的分貝全部消聲匿跡。他只聽得見小提琴的聲音。他為買不起昂貴樂器的年輕孩子製琴,要不是媽媽,他沒打算這麼做。他按照史特拉底瓦里 模板製作小提琴,像對待珍貴的藝術品,追求聲音的極致。陽光不多的初冬,上漆難乾,他只得從整圈雲杉開始雕刻。
聲音對我造成過多的負荷,汽車喇叭、電鑽施工以及孩子的哭嚎弄壞我的聽覺,長期接受治療卻未見起色,爸媽決定搬來山區。這讓外婆很擔心——小梅的教育怎麼辦?
外婆以為移居只是暫時計畫,等我康復再搬回市區。不得不承認我讓他們失望了。
「我們失去的,將在這裡重新擁有。」媽媽語重心長說,「永遠別長成不認識自己的大人。」
這麼說來,我的成長跟大人有關,唯有大人真正長大,我才能安全無憂地成長。
那時候的我沒想太多,我連咿呀咿呀的木地板都害怕,總覺得底下藏了什麼。屋內的聲音多得讓我發毛,火紅的楓樹正對我招手。
我滿腦子想離開爸媽,既使兩個鐘頭也好,那使我覺得有能力成為大人。
媽媽叮嚀我,「別走太遠,誰曉得樹林裡會有什麼跑出來嚇人噢。」
「好啦。」我踮起腳尖穿過製琴室,從後門溜出去。
北風吹落的紅葉鋪滿石徑,輕輕踩過會發出喀滋喀滋的爽脆聲,空氣中散發乾燥的楓香。黃山雀在枝椏縫中覓食,我仰望藍天,鈴鈴鳴叫的棕面鶯飛過,彷彿有細細低喃的古老神祇,迴盪自然的生之頌歌。
除了剛剛那條小徑,我試圖突破幾株槭樹跟山茶花,最遠到達潺潺的山谷溪澗,蜻蜓在河床上停了停。
岩塊上,放一雙沾滿泥土的橡膠鞋,另一面傳出拍打的溯水聲,溪面漂浮著黃濁的泥沙,夾帶藏紅的血色。我趕緊往回跑,怕誤闖別人的地盤。
坡道上方有一間自建的農舍,住著房東和他的狗黑吉。我在土坡邊停下腳步,猶豫該不該回去探個究竟。
山路傳來狗叫聲,汪,汪。嚇得我倒栽進一個大窟窿,像一根白蘿蔔插在土裡。
「起得來嗎?」陌生的聲音問。
卡住了,不行。我想這麼說,但喉嚨完全發不出聲。
我感覺腳踝被一股強壯的力道握住,嘿咻咻——嘿咻咻——拔我出來。
「唷喔。看來我捕到一隻小貓咪。」
八十八歲的房東巴爺爺幫我一把,全身沾滿軟泥跟腐葉的我向他連聲道謝。
木屋傳來媽媽陣陣叫喚聲。對於我們的新家,我還沒準備好探尋它。
{第二樂章:路爾舞曲}
他們說的沒錯,來這裡我不會落後。
晨練時間,媽媽要求我拉路爾舞曲要注意低音聲部的運指,不能單單只是拉出聲音,旋律必須像朗誦詩歌一般優美流暢。
「那指的是什麼?」
「換音階跟把位不要用指關節,用肘關節控制平衡,按弦的角度才能保持靈活,」媽媽推拉著我,示範一遍,「妳的身體要帶著手臂動。」
我整天想該怎麼動才能像朗誦詩歌的要訣。
巴爺爺修理好壁爐。我們還沒搬來前,他跟妻子住在這間屋子裡。
「她倒在浴室八小時,在我上山育苗的時候。」巴爺爺對我們解釋,「我一個人住不了那麼大的房子。只擔心沒人發現我倒下的那一天。」
我心裡毛毛的,可能是巴爺爺說的話引起。
來這兒過冬,羽絨被跟駝羊毯派上用場,櫃子角落有一隻細腳蜘蛛棄網逃跑,我空握著手腕,在半空中做來回拉弦的手勢,綿密的絲網被我瞬間搗亂。
更衣室裡,我找到幾頂帽子,羊毛貝雷帽跟軟絨鴨舌帽。我拿貝雷帽戴在頭上,摸到左邊的小耳朵,我看起來像隻折耳貓。夏天起,我的身高一吋也沒長。
轉圈跳舞時,我不小心打翻媽媽的藥罐子。我蹲下來撿,發現玻璃窗外緊貼一張陌生的臉。當他發現了我發現他,他的眼神變得銳利懾人。我從鼻腔發出強烈的尖叫。那個像野獸的小男孩匆忙逃跑。
製琴室沒有破壞的跡象,廚房倒是亂成一團。這件事讓我極度不安。
「他可能對妳很好奇,就像我當初盯著妳媽不放。」
「拜託,別跟你女兒說些有的沒的,她才十四歲。」
「她是少女,不是孩子。對吧,小梅?」
「沒錯。況且,媽媽永遠是少女。」
「真受不了。你們父女倆一掛的。」
他們並非討論我受到的驚嚇,而是另一件事。他們心照不宣達成某種共識。爸爸是我跟媽媽的主旋律。對像d小調浪漫抑鬱的媽媽來說,不論爸爸說什麼都像溫暖舒適的D大調。
像b小調喜歡輕鬆自在的我,對獨處的渴望比交朋友來得強烈,我喜歡獨自探索事物。本該是寧靜的禮拜天,媽媽卻提到胡姨要來修復小提琴。她們認識以來,常互相較勁,從交響樂團的小提琴首席到結婚生子無所不比。
「她待會兒就來了。」
「跟她說我不在。」
「花不了你多少時間的。」
「妳自己看著辦吧。」爸爸落下話,繼續工作。
製琴室運作的除濕機嗡嗡作響,溫度與溼度會影響提琴的壽命。爸爸打開工作桌上的檯燈,鎢絲燈泡漸漸轉亮,蛾黃的光暈照亮角落一隅,散亂的刨花逸散獨特的杉木味。這裡屬於爸爸的空間。
工具亂中有序,爸爸保持沉穩的工作步調,像土褐色的旋律,黑膠唱片那種炒豆聲。
防潮箱放置一把三百歲的古琴,禁止任何人碰,爸爸說那是賣命換來的。他告訴我,製琴師完成後,大多以演奏家命名,提琴跟主人命懸一線,走過戰火的顛沛流離,隨著主人去世後消聲匿跡。按理說,脆弱受損的琴不太能拉,名琴之所以珍貴,全靠拉響它名號的演奏家,鮮少有人能駕馭。帕格尼尼的加農炮就是個例子。
爸爸從我兩歲起按照我的身高比例製琴,從十六分之一到四分之三比例的小提琴都有,那些琴也是爸爸的樣品。媽媽笑稱製琴室的那面樣品牆是『女兒牆』。
我發現牆面掛二分之一比例的位置空空的。爸爸對我噓一聲。
「別跟妳媽說少掉一把琴。」
「怎麼回事?」
「妳媽會立刻報警,製琴室就無法正常使用,況且那把琴還發不出聲音。」
「為什麼呢?」
「音柱沒有絕對的位置,為尋找適合妳的聲音,我稍做偏移,音柱還沒裝上呢。成長禮來不及完成,我想還是先承認比較好。」
「以我為名的小提琴?」
「是該為妳準備四分之四的小提琴。」
「謝謝爸爸。」
每一階段的成長琴都代表著我的突破,提醒我即將邁進人生的下一階段。
體形龐大的爸爸繼續一刀刀刨開面板,透過反射光調整琴的弧度,也投射下駝背的剪影。牆壁上的影子隨著光跳動,能清楚預期身體的下一拍,再下一拍,那是骨頭發出疼痛的呼喊。
我聞到爸爸身上專注跟孤獨的味道,忘掉屋內有人過世的事,忘掉徘徊腦子裡的怪聲。爸爸常借我的耳朵試琴。
我左手拿小提琴,右手撥低音部,如果振動激烈,就表示共鳴性佳。雲杉的傳聲速度均勻穩定,鋼琴的響板也是,那些來自阿爾卑斯山的雲杉,堆在角落自然乾燥。
——呼呼呼,呼呼呼。
偌大的楓樹林傳來一些隱隱約約的風聲。
我的視線落在金色喇叭鎖,圓滑的觸感使我回想起整件事。昨天回來時,沒有咔噠一聲,糟糕!我忘記鎖門。放在餐桌的裸麥麵包消失無蹤,窸窸窣窣的磨蹭聲出現我的惡夢裡。可能是果子狸在枝椏間跑來跑去,後門老是有模糊的泥腳印。
咦咦咦,剛剛好像有忽閃而過的人影。
{第三樂章:嘉禾舞曲與輪旋曲}
針葉尖端掛滿水珠,灰喉山椒振翅高飛,水珠唰地落下。
媽媽要爸爸升火燒柴,讓等會兒來的胡姨圍爐取暖。室內揚起陣陣炭灰,火舌不時對石砌牆探手。
媽媽在廚房準備不丟臉美食,烘烤輕鬆即食的鹹派。她心血來潮堅持做烤雞,那絕對是一場防災演習。胡姨的法國菜讓人吮指回味,媽媽的廚藝卻令我退避三舍。
從她劃開雞胸部,塞完香料醬,皮開肉綻無法拉回原形。那隻看起來發抖的雞在烤箱待了驚恐的五十分鐘。義大利麵在沸水裡呼救,她交給我繼續折磨洋芋泥沙拉。
當她打開烤箱,抹過香料的表皮讓我驚呆了。坦白說,我覺得它根本上不了桌。
「啊,燙、燙、燙。」媽媽的隔熱手套燒出一圈焦洞。
「真像烏骨雞。」
「小梅,妳說什麼啊。」
門鈴聲響起。我聽到黑吉從農舍那兒猛吠,表示有陌生人出現。
我一開門,寒風刺骨灌入毛孔。室內的熱度立刻使這對母子的眼鏡蒙上兩圈霧氣。他們往後退開一步,胡姨的毛皮大衣看起來精神抖擻,培恩頸子上的黑領結勒得我喘不過氣。
「哇噢,小梅,妳長那麼大啦。」
「嗨,胡姨,嗨,培恩。」
胡姨的頭髮梳挽成奧黛莉赫本的髻,耳垂戴著全音符型的耳環,我從沒在媽身上見過。培恩高挺的鼻子從側面看像四分休止符,他始終不敢正眼看我。
「韓德善呢?」胡姨交給媽媽一盒巧克力捲心酥。
「他還在忙,等會就來。」媽媽伸手收下禮盒。
電煮壺燒開了,錫蘭紅茶香味四溢。媽豎起手指,講些以我為榮的事。胡姨隨意附和,話題轉到培恩要到英國讀書,問我想不想去?
「她沒打算提出申請。」媽媽阻止胡姨詢問我的個人意見。
「再晚,就過了最好的年齡。」胡姨挑起敏感的話題。
「我知道怎樣對小梅才是好的。」
「別把孩子栓在身邊。妳難道不想跟著職業樂團演奏了嗎?」
「等她再長大一點。」媽媽站起來打開音響,「我去叫韓德善。」
巴赫的十二平均律環繞室內,爐火燒得旺盛。爸爸緩緩從製琴室出來。
「妳的琴出什麼問題?」
「不曉得是不是練得太兇,走調得很厲害。」
胡姨立刻換上一張和氣的臉,那是和我們聊天時沒有的表情。她還說這兩把百萬名琴是從某某琴商那兒買來的,為了培恩參加瑞士日內瓦的比賽。
培恩先試拉琴漆看起來較新的那支給爸爸聽。
他拉琴的樣子像在聆聽,琴身宛如嬰兒細緻的皮膚。他身體的律動像跳舞,那麼投入,那麼愉悅,不像節拍器那樣滴滴答答的規律。
「低音弦的聲音施展不開的樣子。」胡姨說。
爸爸仔細從琴頭、指板、琴橋校正位置,交給培恩試拉。
「會不會是音柱歪掉?」我出過那樣的問題。
爸爸拿起尖嘴夾,伸入f孔,仔細調整音柱的位置,再讓培恩試音,可是琴聲依然像聲帶發炎。
「還是怪怪的。」培恩搖搖頭,好像這把琴發出怪聲是他的錯。
放下小提琴的培恩不多話。爸爸伸手去摸琴橋下的面板。
「原來面板早就變形,影響低音樑的弧度。如果要修理的話,得等到明年。」
「這可怎麼辦呢?他的機票都預定好了。」
「我的琴可以先借培恩。」
胡姨掩嘴笑,「小梅真是貼心的好女孩。不過,阿姨這兩把琴可都是瓜奈里 的啊。」
「我看妳被騙了。」爸爸說。
「什麼?」
胡姨的臉色非常難看,簡直像被搧耳光。
「我確實看過琴頭,雕刻並不馬虎,內捲度絲毫不像工廠琴啊。依你看這兩把琴到底誰做的?」
「不是所有商標打著希臘文寫『耶穌是人類救星』跟十字架的都出自瓜奈里。」爸爸撕下標籤,出現一行烙印,他眼睛忽然一亮,「製琴師的確照著瓜氏模板仿製,標籤旁的小字印著法國製造,面板已擠壓變形,值不值得修,妳得自己考慮。」
沒想到胡姨毫不眨眼,當場把琴丟進爐火裡燒,霹靂啪啦的火舌迅速吞沒了。我們全看得目瞪口呆。
「那另一把呢?」胡姨問。
剩下的那把琴弧線簡樸優雅,絳紅色漆面透出明顯的木紋,剝落的面板雖然老舊,卻散發著一股攝人心魂的氣味。
爸爸的臉色變得鐵青。他請培恩拉一首完整的曲子。
培恩輕輕把臉貼上琴托。第一個重音劃亮所有人的目光。
我的眼神緊盯培恩嫻熟的弓法與指法,帕布羅•德•薩拉沙泰的《流浪者之歌》如泣如訴響起。我整個冬季的孤獨,全被牽引出來。培恩驚人的肌肉與神經反應力遠遠超出我現有的努力,我陷入一種深深的羨慕與衝擊。
沒有人想讓培恩停下來。聽他拉奏是奢華的享受。
長拍漸弱,最後的延長音使我的眼淚快掉下來了,簡直跟演奏家不相上下,而他跟我同年齡。在培恩面前,我每天的刻意練習像在原地踏步。
「偶爾會有狼音,有些地方脫膠。我得花點時間拆開來檢查是什麼擾亂出雜音。」
爸爸穩健的語調中透出異常的興奮,克制對培恩的讚美又不顯露見多識少。況且,拆琴極花時間,鬆膠要有耐性。爸爸不喜歡太多人擠進製琴室,那會打擾他。
我聽得出來,那口氣裡有另一種盤算。
《短褲女孩的青春週記》
第一週
我刻意放慢步伐,藉機觀察學姊邁入校門的身影。不知道是這身校服的關係,還是這所歷史悠久的老學校培養出來的形象,眼前的一切就像幅畫,樸實中帶點威嚴的校門,黑鞋間從容無聲的腳步,如鳥語飄渺的輕聲招呼。
我拍拍白色制服上新繡的學號,這好像是我何宇璇的新身份喔,想著,忍不住苦笑,輕拍微翹的裙擺,瞄一眼小腿下的白襪是否等高。深吸一口氣,挺胸走進校門。跨過校門,穿越門口導護老師跟糾察隊,層層關卡拋到腦後,我才鬆了一口氣。
這所國中有將近百年的歲數,而且是女校,也將是占據我未來三年大部分時間的生活圈。原本以為會去讀離家近的學校,其實也差不多,因為我家剛好位於兩校中間,Google後發現離家近的學校還真的比女校近五百公尺。但是,就在某天晚餐時,老爸語重心長地說,「上大學才可以交男朋友談戀愛」。而那陣子,老媽忙著幫即將要上小一的弟弟找課後安親班,也沒多說什麼,好像就只回了一句,「讀女校好了,比較單純」。
事後想想,老爸老媽的對白是套好的嗎?故意讓我聽到即將執行的政策嗎?其實他們也不用大費周章,整個國小六年級,我一直穩坐全班個子最高的寶座,找我談情說愛的男同學沒半個,拉攏我稱兄道弟的男同學可能比一節電聯車還要多,所以擔心什麼?擔心我現在交男朋友談戀愛嗎?兩位老人家真的是想太多了。
我只是不明白,此時此刻的壓力從何而來,怎麼會如此緊張?從穿上制服那一刻?還是就只是開學第一天營造出來的氛圍?我兩手互相搓著,手心微微的溼氣始終無法散去。
一年級的教室在離校門最遠的那一棟大樓,需要經過二三年級的教室大樓,我得加快腳步,去熟悉教室跟座位,說不定可以消除這莫名的緊張感。就當我要走過三年級教室大樓的走廊時,一件黑裙子突然飄揚在我面前,嚇得我倒退一步。
「啊…是新生,對不起。」一個頭髮超短,皮膚黝黑的學姊,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個男生。她抓住那條裙子,看著我,整個人定格住。
旁邊教室裡,嬉笑聲瞬間爆出。
「張雅倫妳也太急著脫裙子了吧!」
「不會進教室再脫嗎?」
「不要嚇到學妹啦!」
我順著學姊抓住裙子的手,慢慢往下看,原來裙子裡早穿著運動短褲。我懂,因為我也是,裙子裡如果只有內褲,涼涼的感覺太可怕了,搭上貼身熱褲又讓我覺得太矯情,又不是要跳韻律舞,還是運動短褲最自然。新生訓練時,聽說學校有個不成文的校規,進出校門要穿好裙子,不得只穿運動褲。按照眼前的這情況,看起來真的是這麼一回事。
「呃……學妹,歡迎加入籃球隊。」學姊尷尬地笑著,兩手將裙子藏在腰後,三兩步逃似走進教室。
一聽到籃球,讓我心情變好,或許這就是讀女校的好處,人數應該夠打一場五人制籃球賽,不像國小上體育課,連三對三的人數,兩隊總共六個人,都要湊半天。女同學們總是躲在樹陰下,手搧風聊八卦,又或者滿眼愛心地幫男同學加油,而我只能自己投籃,期待男同學們有沒有缺人要遞補。
我走進教室,在自己的位子坐下,看著左前座的熟悉背影,突然有點落寞。那是陳梓玲,國小同學,沒什麼特別交集,因為她嬌小,總是坐在前兩排,跟我這後排的地縛靈,先天上就像隔了楚河漢界,再加上後天,她走她的前門,我總從我的後門出入,連要擦身而過的機會都很渺茫。雖然國小同班,卻感覺像不同世界的人。
另外,就是陳梓玲也喜歡籃球,不過是看男生打籃球,她常揪著一群女同學佔據在球場旁,不時發出加油聲,甚至尖叫,如果有天她拿出加油布條或彩球,我也不意外。快畢業時,還有一個傳言,她不喜歡我。為什麼呢?我試著想,我擋到她看男同學打球嗎?還是為了撥回將出界的球,有踩到籃球場邊的她?到現在還不清楚,原本想說算了,畢業後不太有機會見面。結果,老天爺再度讓我們同班,到底是種緣分?還是考驗呢?
我搖搖頭,不想那麼多了,斬新的班級這麼多座位,不久將坐滿,一定可以認識到新同學,結交到好朋友。我期盼著,就像在球場上,只要進攻,就有得分的機會。
第二週
我家巷子口是里民活動中心,後方有個籃球場,一旁是簡單健身器材。籃球框下的鐵架油漆斑駁脫落,鐵鏽到處攀沿,相較之下,健身器材就新穎許多,畢竟年初才重新上了橘黃色的亮漆。真搞不懂,既然要上漆,為何獨獨排擠籃球框的鐵架?
我一邊投籃,一邊幫鐵架抱不平。唉!也許是使用頻率的問題,健身器材常常有老人家上去扭腰拉筋,而這籃球框,除了我和……
「喂!」
林承恩。我不用轉身就知道是他,這裡的籃球場,就只有我和他會來打籃球。
「新學校怎樣?」林承恩趁我不注意時,抄走我的球,上籃。
「喂!」我正想抗議,林承恩已經將落下的球接在手中,一臉微笑地站在我面前,「你……」
「我什麼我?」
「你又長高了。」我居然要仰角十幾度看他的臉,雖然這是意料中的事,但也太快了吧!記得放暑假前,他還比我矮一點點。
「當然,應該有比你高了。」林承恩將右手放在我頭頂,然後橫移到他的下巴。
「喂!這不準。」我之前的動作完全被他抄襲了,但是我一直很公正地比劃我們的身高。
「喂喂!哪裡不準?將來有一天。」
林承恩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是我家隔壁隔壁的鄰居,國小換了兩次班還都同班的同學。國小三年級開始跟我打籃球,我憑著身高優勢,一直贏他。五年級的時候,他說他這輩子要贏我一百場鬥牛。是贏喔!不是瞎鬧著打一百場。那時我想這傢伙是輸到瘋了嗎?
不過五年級時,我發現男同學有自己的球友,都是男生,如果我不跟林承恩打球,我就很難加入他們。我若無法加入他們,也沒其他女同學陪我打球。而且打鬥牛時,我常常就跟林承恩同一隊,如果我多跟他打球,我們的默契跟技術都會提升,那我們這一隊獲勝的機會也會比較高。
經過多方面的考量,我接受了林承恩的百勝挑戰,不過我有個條件,請他自己算幾勝了,我可沒興趣統計自己幾勝幾敗。
「喂,我下星期要去加入籃球隊。」我繼續投籃,「終於可以打全場比賽。」
「是喔。」林承恩收起他的笑臉,隨口附和一聲。
「你怎麼不開心?六年級的時候,籃球班際比賽只有男生的,好不容易我爭取到名額,也只是你們男生的候補,超生氣的,你們都亂打,還不給我上場。」
「哈,妳那時好激動喔。」林承恩搶了一個籃板球,繼續投籃,「我好怕妳去掐體育股長,要他讓妳上場。」
「反正,說不定,這就是讀女校的好處。」我喃喃地說著。
「其他方面呢?」林承恩問。
「不知道,還在適應吧!」我嘴上雖是這麼說,但心裡卻覺得光認識同學就有難度,她們聊彩妝,我完全無法插嘴,她們說要怎麼搭配衣裙,我除了制服裙子,衣櫃就只有褲子。我明明是進到女校,卻好像到了風俗民情完全不同的國度。
「要不要來打一場?」林承恩打斷我的思緒。
「好呀!趁著我們一樣高的時候。」我搶回球,準備進攻。
「什麼一樣高?我已經比妳高了,還有先秀球,看誰先攻,不要偷跑。」
最後一球,我在中距離跳投,得分。今天的手感還不錯,但是我發現帶球進禁區的難度變高了,林承恩的身高阻礙了我帶球上籃。真是的,以前這可不是能威脅我的因素。
「喂!贏了,還皺眉頭是怎樣?」林承恩在我面前翻白眼,讓我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
林承恩沒表情不說話時很酷,一旦說話就會破功,就像一個綜藝咖出現在偶像劇,極誇張的臉部表情跟肢體動作,雖然很不搭嘎,讓人很想笑。
「喂!翻什麼白眼?」我推了一下他的肩,「我要回家了,你還要練球的話,球借你。」
「不用了,一起走吧!」
我將球收進球袋,揹著球袋,跟林承恩一起走回家。我家會先到,他家在我家隔壁的隔壁,有時候如果我老媽在,他會再探頭問候一下。不過最近我總覺得家裡氣氛怪,就推著林承恩要他先回去。
我一腳才踩進家門就聽到老媽的聲音。
「又去打球了?」老媽問,也不等我回答,又接著說,「怎麼不帶你弟去?」
「下次吧!」我很想直接說不要,但是說不出口,說了幾遍下次,老媽怎麼還是不懂。她總要我帶弟弟出門玩,但是我跟弟弟差了快六歲,打球的話,籃球那麼大一顆,萬一不小心砸到他頭上,老媽肯定扒了我的皮。難不成是要我帶弟弟去溜滑梯跟盪鞦韆,我沒辦法想像自己要再度回到兒童遊戲區。
「下次?又是下次?……」
我快步走上樓,回自己的房間,門邊擱著粉紅色行李箱,小阿姨來了。小阿姨從讀大學四年,到現在研究所,都暫住在我家,說明確一點,就跟我共用房間。她本來不想,外婆交代,老媽領命,但是業務執行又落在我頭上,小阿姨經常為此跟我說抱歉,還充當我的家教老師,說什麼有她盯著,我的課業絕對不會落人後。
另外,一開始小阿姨要我跟她共用那些塗塗抹抹的保養品,教我彩妝技巧,但我沒興趣也做不好,還懶得卸妝,幾次後我就投降,要小阿姨饒了我。現在想想,好像多少應該學一點,比較容易融入女同學們的話題,這一兩週我在班上,根本像個啞巴。
我再看一眼粉紅色行李箱,真的開學了,小阿姨也來了。這樣一來,日子又會變好玩,而且就算學校遇到什麼事,小阿姨是個軍師,會幫我出主意,感覺安心多了。
第三週
我坐在籃球場邊喝水,沒想到開學第一天走廊上遇到的那個脫裙子學姊,她居然是籃球隊隊長。我用眼睛快速地點了一下籃球隊員的人數,包括我,總共二十三個人。太好了,這個數字至少可以分做四隊打兩個全場,還有候補呢!要是分成三對三鬥牛的話,……
「妳的馬尾好可愛喔。」一個白白淨淨的學姊坐到我旁邊,順手撥著我的馬尾,「妳有哥哥或弟弟嗎?應該會很帥。」
我嚇了一跳,連動都不敢動,而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站起來了。
「吳曉倩遲到就算了,不要調戲學妹好嗎?」隊長張雅倫說完話,故意咳了兩聲。
「唉呦,難得有學妹這麼俊俏,而且妳看看這身高,至少一六五以上。」吳曉倩這位學姊繼續說著,手很自然地搭在我肩上,「手長腳長的,簡直前鋒的人選,……」
「吳曉倩,手拿開。」張雅倫用拇指跟食指捏起吳曉倩的手,「不要嚇跑新生。」
「Allen生氣了喔。」吳曉倩賊賊地笑著。
我實在看不出來現在是演哪齣,這位一副身材弱不經風,制服裙子特別短的吳曉倩學姊,臉上還有一抹淡腮紅,油亮的護唇膏,髮絲一股香氣,另外,還有透明淡粉紅的指甲油。種種跡象,不用福爾摩斯或柯南上身,我也可推敲出,她不應該是打籃球的料,甚至不應該是籃球隊的,除非……
「這位是球隊經理,吳曉倩。」張雅倫說。
「喔,學姊妳好。」我心想果然是球隊經理,想不到籃球隊裡還真有這號人物,太神奇了。
練完球在一旁休息時,聽說Allen超厲害的,校際比賽時曾經單場獨得四十分。Allen是這兩年校草排行榜上第一名,任何比賽場邊一定擠滿學妹。Allen跟吳曉倩是一對的,……
我喝水時,不小心嗆到,不太舒服,咳了好幾聲才緩解。轉頭看看剛剛八卦的隊員,她們已經走遠了。
準備出校門回家,我拿起制服裙子,抬起腳穿裙子。
「學妹,要不要PLAY?」
「好呀。」我反射性回答,轉頭才發現邀約的人是張雅倫,瞬間剛剛的謠言又在耳邊響起。
「學妹,進籃下再出手。」「學妹,多做一下假動作,再出手,像這樣。」張雅倫球場上話還真多。
「Allen妳打這麼認真,是要嚇跑新生嗎?」吳曉倩在場邊大叫。
「啥?」張雅倫聽不清楚,轉頭看了吳曉倩一眼。
我利用了這個空檔,帶球上籃。這是我跟Allen第一次比賽得到的第一分,也是唯一一分,結果是一比六,差點被剃光頭。
Allen說她要補習,套上了制服裙子先走了。看著她的背影,我好像明白了林承恩的態度,為什麼堅持要百勝?認真了,就不想輸。
「妳這個瘋婆子。」吳曉倩解下了我的髮圈。
「幹嘛?」我倒退兩步。
「妳這亂糟糟的頭髮,出得了校門嗎?」
「我自己來就好。」我拿回髮圈,用手指梳頭,綁上馬尾。
「瞧妳緊張的樣子,沒有被媽媽姊姊綁過頭髮嗎?」吳曉倩在笑,連眉也笑開了。
「嗯。」我隨便應了聲,想回答我沒有姊姊,可我又想起小阿姨,有時她倒像個姊姊。至於老媽,我完全不記得她有沒有幫我綁過頭髮,有印象以來,我就一直自己綁馬尾,我只記得她說過,要留長頭髮,就自己綁頭髮。所以,老媽有幫我綁過嗎?
「妳為什麼還沒剪短頭髮?」吳曉倩打斷我的思緒。
「什麼?」我拿起制服裙子正準備穿上,怎麼會問我為什麼還沒剪短頭髮?這學校沒有髮禁呀!難道是球隊有髮禁?
「剪了也可惜,這馬尾真可愛。」吳曉倩又伸手撥了我的馬尾。
我趕緊起身,說要先走了。
走出了校門口,我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
「何宇璇。」
有個人拍了我一下肩,並叫了我的名字,我順勢轉頭並退開一步。
「小阿姨?」我鬆了一口氣,「妳怎麼來了?」
「我有事到附近來,想說跟妳一起回家。」小阿姨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一番,「穿裙子耶,平常叫妳穿都不穿。」
「上學沒辦法,進出校門一定要穿著。」我無奈地攤手。
「唉呦,女生嘛!就是要打扮漂漂亮亮的。」
「乾淨整齊就好了。」我快步走著,有時候小阿姨比我媽還嘮叨,得趕快回家才好。
「光是乾淨整齊,也太不可愛了吧!」小阿姨追著我,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喀喀地作響,「都是妳媽啦!小時候也不多給妳打扮一下,生了弟弟後,幾乎都買褲裝給妳,說什麼這樣以後弟弟也可以穿。唉呦,走慢一點啦。」
「很務實,環保呀!」我聽高跟鞋的喀喀聲漸小,刻意放慢腳步。剛剛看小阿姨一身行頭,薄外套裡的連身洋裝,紅色亮皮的高跟鞋,隱約還有香水味,她一定是去約會。記得五年前剛上大學的她,T恤跟牛仔褲,還說不會為誰改變,喜歡就要喜歡她的樣子。
想到此,我嘴角微揚,淡淡笑了一聲。
「偷笑什麼?」小阿姨右手架在我的肩膀上,「老實招來。」
「唉呀!我的頭髮。」我的髮根被小阿姨拉扯到,隱隱作痛,小阿姨趕緊跟我說抱歉。這讓我想到一件事,接著我問小阿姨,「我媽幫我綁過頭髮嗎?」
「嗯。」小阿姨咬著下嘴唇。
看著小阿姨的神情,就像她在期中期末準備考試一樣,我想我這個問題一定很難。
「不過妳為什麼留長頭髮?」小阿姨反問我,「妳媽從來沒有幫妳綁過頭髮,她跟妳說留長頭髮要自己綁,我記得妳小時候,大概五六歲前都是短髮。」
沒錯,小阿姨的說法跟我的想法一樣。剎那間,我心頭一驚,那我為什麼留長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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