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實妖怪百物語 破

該地並非鬱鬱蔥蔥、充滿生命力之處，沉滯於此的毋寧是死亡。
森林本身無疑是活生生的。樹木、小動物、蟲子、草地、苔蘚、黴菌或微生物或是細菌，都理所當然地具有生命，因此，說這裡充滿生命並不算錯。然而，相較於許多森林或山林作為一個有機體發生相互作用，此地的生命卻彷彿失去彼此的聯繫。雖也形成生態系統，但各生命之火間卻保持距離，不深入干涉，反而抗拒著對方，嘲笑著彼此的生命。
這裡就是給人如此不祥的印象。
這裡是……青木原樹海的中心。
關於這片樹海有許多傳聞，有人說此地有股魔力，會吸引想自殺者來此徘徊，亦有人說此地的地磁異常，會造成指南針失靈。實際上，特地來此自殺的人的確不少。然而，若因此就把此處視為惡魔之地或靈異場所而深感畏懼的話，著實可笑。這裡並非那種處所。
不過，這裡的確不是能輕易來往之地。沒有道路，也容易使人失去方向感。
倘若不慎誤闖這裡，極有可能遇難。
過去幾乎沒有人來過此處。歪斜扭曲的樹木和無數的枯乾植物或動物屍骸，經過數百年的累積，腐化乾燥，形成詭譎地貌。
在中心之處有個孔洞。
並非洞窟，而是類似中國所謂的天坑。洞穴朝天空張開大口，但糾結纏繞的植物遮蔽了陽光，洞中漆黑陰暗。
一名男子立於洞穴底部。
男子身穿軍帽與披風，從披風下襬的縫隙中可見長靴。男子身材高大，但在壯闊的自然環境中，他宏偉的身軀不具多少意義。男子腳邊有另一名男人，他穿著與四周環境不相襯的西裝，俯首在地，彷彿在對軍服男子跪拜似地。
「加藤大人賜予的這副身體，小的拜領了……」
跪拜的男人說。被稱為加藤的瘦削高大男子低下頭，倨傲地俯視下跪的男人。趴在地上的男人緩緩抬起頭來，說：
「雖然人類的身體不免有些侷促，能重獲肉體，依舊令我雀躍不已。從掌心傳來腐敗大地的柔軟觸感，以及充塞肺腑的生物腐臭……對只知乾熱空氣與乾熱沙漠的我而言，是如此地新鮮……」
下跪男人外表約莫六十來歲，並不年輕。
身上的西裝明顯是高級品，卻沾滿泥土與枯草。
「然而，這副皮囊真能派上用場嗎？如此衰弱，無法縱情揮戈策馬，既不強健，遑論敏捷。不，根本是……一身病痛。」
男人捉著自己的脖子說：
「此人的血流凝滯，若勉強鞭策這副身體，恐怕要不了多久便會暴斃吧。死了無妨，但屍體很快就會腐爛……」
「不必擔心。」加藤回答：「現代與你所知的時代不同。想誇示權力，無須憑藉壯碩肉體。」
「您的意思是，小的不必戰鬥嗎？」
「嗯，你用不著參戰，該戰鬥的是這個國家的百姓。為此，吾才把你『挖掘出來』。」
「小的明白。」
男人再次壓低身體，接著抬起頭來仰望加藤，一無所懼地微笑。
「小的會好好地『吸取』上千年、上萬年的養分。」
「那樣不夠。」
「敬請放心。這點程度尚無法『飽足』，小的會盡己所能，貪婪地『吃乾抺淨』。」
「嗯。」
加藤轉頭，望向另一方。
男人也跟著環顧洞穴內部。
「加藤大人，您選的這塊地方，正是這塊島嶼的心臟地。通過高聳的靈峰，穿越四通八達的地底靈脈，棲息於這座島上的生命氣息最終匯聚於此。然而，只要我的本體停留在這個機要之處，住在這座島上的人民……絕無安息之日。」
「正合吾意。」
加藤面帶輕蔑地睥睨男人，說：
「因錯誤的傳承而降格為災靈，受人蔑視而成為惡鬼，最後被封印的異國蠻靈啊，你知道吾為何解開你的封印嗎？」
「難道不是為了……使這個國家荒廢？」
「非也。」
加藤用食指指著男人額頭。
白手套手背處繪有五芒星。
「吾要你毀滅這個國家。」
「恕小的造次，但這兩者豈非相同之事？人心荒弛，國力便會衰減，政事必將混亂，他國自然會滅了這個國家。」
「古代或許如此。」加藤說：「但世事流轉，時代變遷。這個時代，人心荒弛無法滅了一個國家。若這樣就能使之毀滅……日本早已滅亡。」
「是嗎？的確，不管任何時代，人心一向浮躁。生活愈困頓，人民就愈墮落，生活愈富裕，政治就愈腐敗。一旦失去倫常，人類便會走向瘋狂，終至家毀國亡。一旦失去強力的領導者，靠著我的力量，便能……」
「別小看這個國家。」
「此話怎講？」
「這個島國『沒有』救主，也『沒有』絕對唯一的神。沒有能強而有力地引導人民，將你比擬為災禍，使你墮落為邪惡並加以驅逐的存在。」
「既然如此……」
「相對地，這座島上卻有八百萬尊神靈。」
「喔？」
男人詫異地皺緊眉頭，爬起身。
「與你過去所在的國度不同。」
「這些神靈，都是天主嗎？」
「不。」
加藤面容扭曲。
猙獰地笑了。
「祂們是神靈，但不只是善神，亦有祟神與荒神，甚至還有非神之鬼怪。有的受到人民祭拜，也有許多早已不被崇敬，亦有被蔑視、被嘲笑者。」
「慢著，不受崇敬怎能稱為神？」
「即使不受崇敬，仍是神靈。在這個國家的話。」加藤說。
「恕小的駑鈍，神乃是超越人智、統御眾生的存在，照理說，唯有受到畏懼、崇敬或尊崇，並被人所祭祀者方能稱神，難道不是嗎？」
「但在這個國家，並非如此。」
「我聽說唐土或天竺之神受到冊封，擁有官位，日本之神與祂們不同？」
「道教諸神均有位階，佛家也有類似制度，婆羅門的神祇如此，而你熟知的埃及或波斯之神祇亦是。此外，在你墮落為邪靈之前……希臘、羅馬的眾神不也如此？」
「您說得沒錯。但這個國家的神……與祂們都不同嗎？」
「嗯。道教有天帝，密宗有大日如來，印度教有濕婆，埃及有太陽神拉，希臘有最高神宙斯。縱使不像道教有著嚴密組織，這些國家之神各具有位格與頂點。」
加藤仰頭看天。
「難道這個國家……沒有主神？」
「有是有，卻非頂點。」
「您這番話，小的聽得有些糊塗了。」
「天照大神是皇室──日本之王的祖神。但天照大神之上尚有父母神，父母神亦是其他神所創造。而這個國家的王，直到現在仍被尊奉為現人神。」
「既然如此，日本之王不就是……」
「日本有王，雖受景仰，卻非信仰之對象。他不被稱為王，也不具有王權。」
「既然如此……國民豈不失去依託？」
「依託嗎？」
加藤又笑了。
「並非現在才如此，這個國家長期以來一直以這種系統運作著。把中心一分為二，再分為四地分散開來，當受到壓力時便扭曲變形，維持作為國家的形式。鮮少受到異國侵略，即便被他國蹂躪夷平，國家也不會滅亡。堅硬之物能夠破壞，柔韌之物卻難以摧毀。若擁有多顆頭顱，即使被擊碎一顆兩顆也不至於死，而這個國家……擁有八百萬顆頭顱。雖說，不成體統的頭顱也不少。就算是你，在這個國家也能成神。」
「在下？」
「沒錯。雖然你的話，或許不會被稱為神吧。」加藤說完，再次低頭俯視男人。
「現在的你，恐怕再也無法如過去那般被視為善靈或災靈受人信仰，但被當作惡鬼受到畏懼卻非難事。在這個國家，惡鬼亦是神靈的一種。是的，即便是使你貶落為惡鬼的耶和華或阿拉，在這個國家亦不過是無數神靈之一。」
「但是……身為絕對神的這兩者何以能並存？」
「在日本就是能成立。所以吾才說，別小看這個國家的人民。」加藤大喝一聲，接著說：
「神聖事物染上穢氣便會弱化。不受人民崇拜，便會失去神通之力。但這個國家原本就存在著一身穢氣的靈。有無人崇拜的靈，也有被人嘲笑、蔑視與捉弄的靈。事實上，這些不成體統的神靈更在多數。若不把這些全部解決……便無法使日本真正荒廢……」
「小的明白了。」
「用你的力量使此地人民的信仰變得淡薄，使他們失去倫理與道德吧。只要人們的心靈仍有餘裕，此地的神靈就不會消失。神靈不消失，人心就不會真正荒弛。」
男人閉起眼，皺起眉，彷彿在遙想過往，暫時不發一語。
「我方才連接這名人物的腦，複製了他的記憶，已掌握了大致情況。原來如此，這個國家的確有些棘手。」
「棘手？」
加藤聳起雙肩，用蛇蠍般的雙眼瞪著男人，說：
「不，這個國家必須毀滅。」
「您對這個國家……如此怨恨嗎？」
「吾過去為了毀滅這個國家，使出無數手段。驅策天龍，統御地龍，深入冥府喚醒強大祟神，而吾自身也無數次死而復生，每次都帶來重大災厄，然而……這個國家就是不滅亡。」
「似乎是如此……」
男人搖頭，說：
「大正年間的大地震、東京大空襲……就連不久前的地妖，也是……」
「不，吾從不重蹈覆轍。」加藤說。「數年前的地震與吾無關，那是天理自然之意志。況且天災地變或戰火也無法毀滅這個國家。不管如何破壞……日本終究會復甦。」
「但在這個年代，要破壞日本並非難事吧？」
「不……」
加藤語氣極緩慢地否定了。
「若同時破壞二、三座那種能散發出致命放射能的設施，這個國家肯定處理不來吧。將會有無數人民死亡，無數人民得病，無數人民逃亡，無數人民陷入悲傷及痛苦之中。然而，假如這樣就能毀滅這個國家，日本早就滅亡了。要破壞絕非難事，但即使這麼做，吾之宿願依然無法得償。吾想殺的，乃是這個國家的靈魂。」
「您是說……靈魂？」
「不管毀壞多少房子，奪走多少人命，也無法使這個國家滅亡。即便能使島嶼沉沒，國土湮滅，終究無法殺死靈魂。既然如此……」
「光是破壞並沒有意義……？」
「沒錯。反過來，縱使不大肆破壞……」
「也能殺死這個國家……您的意思是如此吧？」
男人站起，拍掉附著在身上的有機物。
「加藤大人，小的總算明白您帶我來此的理由了。」
男人雙眼睜得極大，神情與常人應有的表情迥異。
「這項重責大任，就交給在下吧。小的必定不會辜負您的期待。」
「貪婪的魔物，你真正的欲望其實是使歐洲各國荒廢吧？」
「當然。」
「但現在，你的力量仍然不足……」
「漫長歲月受到封印，我的力量早已消散，無法隨心所欲行動。」
「若以這個狹小島國上的愚蠢民眾為糧……要讓你的力量恢復到被封印以前，需要多久時間？」
「……比起被封印的時間，不過只是零頭罷了。」男人說完，用手撥弄頭髮。
「吾等不了那麼久，所以吾準備了這男人的身體，好讓你的分靈能附身其上。」
「這副肉體……是下一任都知事。」
男人似乎已完全理解現在自己身分為何。
「沒錯。這男人沒什麼了不起，沒有優秀的能力。但是，他即將坐上統御帝都的寶座。因此……接下來只要讓人民聽從你的命令即可。吾再說一次，統率人民，無須動刀舞劍。」
「不必砍下半顆人頭……就能率領民眾？」
「是的。只要你能善用這個國家的體制。」加藤說完，張開雙手。
披風掀起一陣腥風，發出不吉利的聲響。
「這個國家的人民大多愚昧，但造福人民的體制卻很完善。只要善用體制，那些愚民便會不做多想地遵從你。一滴血也不流，你就能取得專擅妄為的權力。」
「似乎真是如此。但這副身軀，作為依附的對象似乎不怎麼好用……」
「等派不上用場，就殺了他。吾會幫你準備下一副身體。」
「換句話說……我下個附身的對象，就是下一任的內閣總理大臣囉？」男人語氣輕佻地說：「在那之前，我就以這名男人－－仙石原賢三郎的身分，好好執行東京都知事的工作就好吧？」
「沒錯。至於你的本體，就留在此處……作為島嶼核心地帶的這片樹海的隱密洞穴裡，同時在帝都裡做好你的工作吧。」
「小的明白了。時代也變了許多，不同於太古之都城，不分善惡或清濁，這個時代的都市裡有無數人們的思想繞旋。這男人的內心深處，也堆積大量淤泥。唉，連這種人也能當君主吶。不對，這年代的領袖已不再是君主。不必砍下人頭，不費一兵一卒，就能統御人民，真是個好時代。」男人笑著說：「也不是無法理解加藤大人想毀滅這個國家的心情，只是……有點不過癮吶。」接著扭動脖子，說道：「難得重獲肉體，不殺個二、三人，實在可惜。」
「別說這些跟不上時代的話。吾再說一次，揮刀相向的是人民。你只要冷眼旁觀，笑看他們失去心靈的餘裕，彼此叫罵忌恨、相互殘殺流血，最後失去自尊與理想即可。如此一來，生活在此地的人民便會親手葬送這個國家的靈魂。到時候……」
「小的就能盡情吸取養分了。」
男人－－仙石原笑得更得意了。
「能吸那麼多的話……也許能比預估的更早完全復活。等到加藤大人的宿願得償之時，還請您高抬貴手，幫小的實現夢想啊。」
「別得意忘形。」
加藤瞪了仙石原。
「要封印你不過易如反掌。等一切都完成之後再來誇口吧……『戴蒙』。」
仙石原再度恭敬地低下頭。
「崇敬吾吧……」加藤的聲音在樹海中迴盪。

 
拾壹　妖怪小說家思索對策

雷歐☆若葉躡手躡腳地走著。
覺得自己像隻過街老鼠，恨不得立刻挖洞躲起來，內心充滿了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露臉、彷彿赤腳走在暗巷般難以言喻的背德感，又帶點寂寥、悲傷以及不踏實的感覺。雷歐不管醒著或睡著，都充滿這種心情。若是被人叫住，就馬上道歉。為了能在對方開口前零時差立即道歉，嘴唇隨時維持「對不起」的「對」字口形。低垂的頭只要略受一點刺激，不僅鞠躬哈腰，根本是點頭如搗蒜。腰部也常態性維持低姿態。極力不發出腳步聲，絕不走路中間，徹底靠著邊邊角角，在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處行走。盡量不與路上行人眼目交接，為防被人從背後襲擊，總是縮起脖子，隨時擺出防禦態勢。躡手躡腳，躡手躡腳，連小偷也沒這麼窩囊吧。
「喂。」
「對不起！」
「怎麼了？」
「對不起，請原諒我，我不會再犯了，請您饒了我吧。」
「要我饒什麼？」
「我給您道歉，我很後悔，我會改進，我會反省，我會修正……啊。」
「啊什麼啊。」
「這……這不是村上大哥嗎！」
呼喚雷歐的是他所尊敬的作家，同時也是妖怪探訪家的村上健司。
「就是我。話說回來，雷歐，你在幹嘛？」
「哎呀！村上大哥，你怎麼還敢大搖大擺地在路上走啊？」
「啊？就算我沒做過啥值得誇耀的事，好歹也沒做虧心事。我沒犯罪，最近也很少隨地小便，頂多放屁而已。放屁不至於被逮捕吧？」
「如果放屁會被逮捕，我早就被處死了。聽說連水木老師也被抓了呢。」
「別亂講，他老人家沒被抓啦。你幹嘛那麼驚恐，又捅出什麼婁子嗎？」
「因為現在的社會風潮……」
目前社會上對於妖怪有強烈的批判風潮。風速恐怕超過一千公尺吧，足以掀起屋頂，掃落瓦片。
「妖怪被視為罪惡根源。郵筒之所以是紅的，電線桿之所以那麼高，全都是妖怪害的。會有銀行搶匪和霸凌和恐怖主義和沒異性緣和地震，一切都是妖怪害的。一旦不小心說出自己喜歡妖怪，立刻會被圍毆，被當成地鼠一樣痛打，家裡被放火，被丟石頭，被竹槍串刺，高懸示眾。」
「嗯，的確是這種感覺。」
村上一臉無趣地回答。
「對吧對吧！」
雷歐不小心激動地大聲起來，趕緊又躲進電線桿背後。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說你啊……」
村上露出彷彿吃到秋刀魚內臟般的苦澀表情。
「對我道歉也沒意義吧？不，對任何人道歉都沒意義。」
「但……但是，我是在舉世唯一的妖怪誌上寫過稿的骯髒小豬，沒臉面對世人。」
「你又沒寫多少。」
「只要扯上一點點關係，就都一樣。」
「那我不就更慘？況且《怪》也休刊了。」
「過去無法抹消。《怪》只是休刊，並沒有廢刊。目前社會輿論還偏向要乾脆讓角川書店關門大吉呢，直接要求角川控股公司解散。」
「沒這回事啦。」村上氣憤地說：「就算真的是這樣，走在路上，又有誰知道你是在《怪》連載過的作家？雷歐，你的長相從未公開過吧？哪像我，隨便搜尋都能找到一堆照片。知道你長啥模樣的，只有《怪》的製作群吧？只要你自己不說，沒人認得你。」
「哎呀，真不好意思。」
「害羞個鬼，幹嘛搔頭。」
「可是我聽說日本警察很優秀耶，我的長相很快就會曝光了。」
「問題是，警察為啥要出動？」
「當然會出動啊。當前的日本，在妖怪雜誌寫文章已超越微罪的範圍，就和二戰時期的反戰運動家一樣。」
「嗯……是沒錯。」
不久前才剛有人發起拒買在有妖怪出沒河川或海域捕撈的漁獲的運動。坊間繪聲繪影地流傳著吃了在有濡女的海岸捕撈到的海產會全身失血而死的謠言，更有人信誓旦旦宣稱吃了在有海坊主出現的海域採收的昆布會禿頭。
若在平時，這類胡扯肯定會被嗤之以鼻……但現在沒人敢打包票說不可能。
科學證明如今已完全失去意義，人們所要面對的對象是徹底違反科學理論的存在，不管發生什麼事也不奇怪，沒人能預測將來的發展。
雖然目前尚未有人因妖怪而得病或死亡，但不管信不信這些傳聞，也沒人喜歡此一現況。即使是身為妖怪迷的雷歐，也完全能理解這種心情。
因為鬼怪……
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