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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提問:二〇一九全國台灣文學營創作獎得獎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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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提問:二〇一九全國台灣文學營創作獎得獎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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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二○一九全國台灣文學營,由勇源教育發展基金會與《印刻文學生活誌》共同主辦。為發掘文壇新秀,鼓勵創作,特設立「文學營創作獎」,分小說、散文、新詩三類徵選。從年輕作者展現的企圖心與努力,以書寫展開對生活和當下的感受,而文字砌成作品留下足跡,也令人期待,年輕的創作者們的可能性,與未來更多的創作表現。本書收錄本屆得獎作品,以及評審老師對各篇作品的意見和建議。

本書收錄2019全國台灣文學營創作獎得獎作品12篇,小說類首獎:明星辰〈 硫酸瓶〉,另三篇佳作:鄭思曠〈鯨魚回到上海街〉/黃筱嵐〈灰雨〉/吳浩瑋〈除刺〉。

作者簡介

蕭宇翔 等著

〈硫酸瓶〉
在絕對適切的篇幅五分之四處,它切入小說主角內心,帶我們看見總醞釀著要傷害外邊的什麼的她,其實,也「好像體內天生就住著一個小妓女」…… (童偉格)

〈鯨魚回到上海街〉
行文間將主角的性格與鯨做連結,那總是飄忽的、不確定的、濕漉漉的時光裡,企圖記錄下來的,終於被記住了。(陳雪)

〈灰雨〉
看盡人們為了追逐不可捕捉的夢想而閃亮、漸漸灰黯的過程,重新審視父親,也再一次經歷悲傷。結尾的鴿之灰雨寫美麗悲傷,非常動人。(陳雪)

〈除刺〉
作者以飽實而具象的細節描述,建構了一處「沒有窗戶的房間」:在那個「宛如暗房」、又像是「某種海洋動物的巨大腔體」之密室裡……(童偉格)

〈紅茶〉
作者敘說十歲時看到的母子相處片段,這個在窗外窺見的畫面如溫暖燭火,在暗黑且粗糙的流言中擦出一朵光亮,同時也為整個輪廓朦朧的故事,找到了一個有力的支撐點,是我以為故事最動人之處。(李欣倫)

〈溫室裡正下雨〉
敘事者我,身於現實,卻與之永遠存有不可計量的距離,造就了保存自我的溫室。如此與人的距離感,造就了這篇文章的閱讀節奏:我與他類活者一種格格不入的變奏。(高翊峰)

〈巧克力狂熱〉
此篇散文將巧克力從具象寫到抽象,意象明晰,搭配輕快的文字,然青春之筆中卻潛藏老練目光,展現了對愛、對病、對生命的深刻詮釋。(李欣倫)

〈糖發〉
一如糖發的客家語文諧音之意:聽話。我想跳出糖發與聽話的表層,將這寓意擴張解讀為「聆聽逝者話語」,或許是這篇文章更有引力的所在。(高翊峰)

〈日常提問〉
這是首詩意玲瓏,介於可解與不可解之詩,何况年輕詩人一開始就毫不含糊的告訴讀者,詩的「艱澀」來自生活本身,是不得不然的。(楊澤)

〈環礁考古〉
作者試圖把某種地質學上幽深遙遠的記憶,和自己幽微隱蔽的心緒共構出斑斕嶙峋的內心風景。在此,有溫柔的生物演化以及海陸交會處的徐徐和風,還有呼之欲出的秘密。(羅智成)

〈流放〉
明前,選擇在黑夜流浪的他,試圖透過寫詩來找回自己,來「抵禦」整座喪失靈魂的城市文明,卻只成了某天夜裡,一把「最後點燃的火」。(楊澤)

〈臣服〉
這是一首風格奇特的情詩,雖然瀰漫著濃情密意,在字裡行間卻是危機四伏、刀光劍影。(羅智成)

目次

目次:
小說組

首獎:明星辰〈硫酸瓶〉
佳作:鄭思曠〈鯨魚回到上海街〉
佳作:黃筱嵐〈灰雨〉
佳作:吳浩瑋〈除刺〉

小說類評審意見:陳雪、童偉格

散文組

首獎:向美英〈紅茶〉
佳作:黃芷瑩〈溫室裡正下雨〉
佳作:吳浩瑋〈巧克力狂熱〉
佳作:彭彥鈞〈糖發〉

散文類評審意見:李欣倫、高翊峰

新詩組

首獎:蕭宇翔〈日常提問〉
佳作:盧冠宏〈環礁考古〉
佳作:陳琳〈流放〉
佳作:茜草〈臣服〉

新詩類評審意見:楊澤、羅智成

書摘/試閱

小說組首獎:明星辰〈硫酸瓶〉

小李時常會想像自己捧著一瓶硫酸,裝在一個黃澄澄的瓶子裡,捏著它就像捏著一顆巨大又動盪的水晶球,瓶子裡的藥劑微微地波動,像大海裡面一艘船,眨眼就被浪打翻了,她總想把那瓶硫酸潑到誰臉上,「滋拉」一聲,世界就毀了。

想歸想,她並沒有任何動作。她本人很懶,連早上按時起床都做不到。她在一家市級醫院精神科做護士,實在是運氣好,幾百人報考這個職位,只有十個人通過了初試,她是第九名,後來聽說其他幾個人都有點關係,崗位卻只招一個人,她想隨便考考算了,最後卻招了她。

她覺得一輩子的好運氣,都用在了這場考試上。

雖然也覺得應該嚴肅點,卻總是無法認真對待工作,就像她對待人生一樣不認真。有時上班去遲了,也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醫院裡的人隱隱覺得這小姑娘大概和上面有什麼關係,誰也不怎麼說她,她臉上的不在乎就更重一層。

她和醫院裡那個男醫生很快就上床了,快到不可思議,她才剛去實習第一天,就搭上了他。

醫生是精神科主治醫生,姓單,現在胖了,但能看出年輕時是個漂亮的人,用漂亮形容男人似乎有些不敬,但他確實漂亮,眼睛不大卻明亮,鼻翼細細的,像一把刀豎在臉上,嘴巴又薄又翹,似乎一句話不對,立馬就會翻臉不認人。有時他照鏡子也覺得自己長得好,生成個男人可惜了。

他在醫院裡人緣挺好,他不常說話,也不站隊,這本來是很危險的事,但如果是單超,似乎就無法被責怪,不知道他到底站哪邊,兩邊似乎都覺得他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也有人像端著槍一樣跟他嗆,他卻像打太極一樣,把那人刺耳的話再綿綿地繞回去。

他對病人的隱私極保護,對自己生活也是,對待一切人都有種冷漠的溫和,曾經有女病人跟他表白,很誇張的方式,鬧了一場之後就再沒聲息。也有影影綽綽的女抑鬱病人,靠在值班室門口望著他,一句話不說,他看見就點點頭讓她回去,那女孩就回病房去,之後再來,他一看她,她又乖乖轉身走了。病人出院了給他發消息問怎麼增減藥量,他也認真回復,每句話後面都有標點符號,只最後一句不帶句號。如果加微信,他根本不會通過。

他也奇怪怎麼會栽在一個小護士身上,本來只是一個小玩意兒。

那還是秋天,中午陽光很好,小李第一天去上班不知道要幹什麼,吃飯時護士長大姐很熱情地拉著她一起,單醫生排在她們後面打飯,醫院食堂裡人聲鼎沸,他坐得離她們很遠,一邊吃飯一邊玩手機,大姐熱情地說這說那,似乎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親的人了,她敷衍地應著,抬起頭瞟了他一眼。

吃完飯她說自己肚子疼要上廁所,總算擺脫掉護士長,繞去了院子深處的一個樓梯拐角,從褲兜裡摸出來菸,還沒點上,就發現那個吃飯時不怎麼說話的男醫生站在樓梯上看著她。

她笑了笑,跟他招招手,他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像飄下來似的,她仰頭把菸遞給他一支,他拿起來點著卻也不看她,她還蹲在地上,頭一抬就看到他的膝蓋在自己臉上邊,卡其色褲子上有一些毛絨絨的摩擦痕跡,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猛然低下頭,臉上還是那種冷漠的表情。

抽完菸他們就回去了,下午時他給她發微信問,還有菸嗎?

她回,有的。

他說,那晚上再請我抽一根。

當天晚上他們就上了床。

他開車帶她去賓館,她緊張得不得了,想去上廁所卻發現洗手間沒有門,很尷尬地坐在馬桶上,尿滴在馬桶積水裡,響徹山谷的回聲,她臉馬上就紅了,咬著牙在裡面坐著不敢動。

好不容易上完廁所,走出去看到他正坐在床上打電話,像是給家裡打的,他說晚一點回去要加班,那邊回了一句什麼,他不耐煩地嗯嗯嗯,一邊說著一邊拍拍床沿,示意她坐在旁邊,她就坐下了,他摸了摸她的臉,她臉漲得通紅,心通通通地跳起來。

他把電話掛掉了,她撐著往後坐了點,床像一個巨大的陷阱往下掉,小李用手撐著往後退了點,盤起腿喋喋不休地說起來,說自己怎麼長大的,家裡怎麼樣,說自己沒有這麼快跟人上過床,還說自己情緒有點問題,說不定上了床就又要犯抑鬱症了……

簡直沒完沒了,他跟她「噓——」,她閉上嘴,他就把她姦了。她趴在床上,浪在血色月光下的大海裡浮動,白色的床單和枕頭堆得很高,她像又回到醫院裡,一個安靜的醫院,沒有病人的醫院,好的醫院。

之後,她摸摸索索抖出褲子裡的菸遞給他,「你不是說要我請你抽菸,給。」

他坐在床上笑了,那是他那天第一次笑,然後他摸了摸小李的臉。

在絕對安全的狀況下,小李叫單醫生「爸爸」,她覺得他和父親這個角色很像,並不是指他像自己真實存在的那個父親,那個人不知道死去了哪兒,她幾乎從來想不起他。

單醫生總是管著她,為她好似地寵著她。她也知道這不過是控制和利用她,但當她叫他爸爸時,他的臉上總是會露出一種詫異但溫和的表情。

在醫院裡,他偶爾跟她說話,完全公事公辦的口氣,好像不認識她,只有她知道他瘋掉的那一面,一個溺水的人,從水面浮出來,呼出一口長氣,拉住她,辱駡她,她就抱著他叫「爸爸啊爸爸」,他「哎」答應一聲,答應得很溫柔,也有點心不在焉。

單超愛問她,你還和誰上過床?

她使勁回憶,把過去那些人一個個擺出來,隔壁班的同學,一個同桌,實習的同事,網友,朋友的朋友,火車上隨便認識的人……

她記性不好,總要他問才能想起來,但一問就全想起來了,她也覺得有點驕傲,自己還能這麼有魅力,明明只是個小護士。

單超問得很細,像問診一樣細,那人什麼樣,做什麼的,多大了,怎麼勾搭上的,床上是什麼表現,開心嗎……

她答得更細——

「不記得哪兒的,一點也不開心,莫名其妙,他想那就睡唄,助人為樂嘛,我不喜歡別人不舒服不高興……」

「他床小小的,鋪著藍色床單,床單上有很多毛球,用腳蹭很舒服,床就靠在窗子邊,我喜歡跪在上面貼著窗子往外看……」

「他一直不太高興,好像很生氣,還跟我說自己這個女人那個女人,我就說那又怎樣,他就更生氣了……」

「他白白的,我問他,你怎麼那麼白,他說,我本來就這麼白……」

「我覺得他大概對我有點用處,他也挺喜歡我,我還想呢,也許還真留在那上班呢,對吧?」

「也有點喜歡,他很厲害,我都哭了……」

「為啥哭了?」

「不知道,覺得不好意思,感覺他欺負我了,但也不是真的欺負我,他還抱了抱我。」

單醫生聽完笑笑地,罵了她一句,她也笑。小李笑起來就更單純了,一個單純的婊子。好像體內天生就住著一個小妓女,她越長越大,小妓女卻還那麼小,小得像一個瓷娃娃,她自己把那個娃娃往地下扔,每次扔的時候,都要更使勁一點。

碎吧,快點碎吧。

她時常覺得自己心臟難受,快要窒息了,尤其是和他單獨呆在一起時,她跟單超說過幾次,他很不以為然,告訴她,「不要總覺得自己心臟不好。但凡是個人,都覺得自己心臟不好」,她撇撇嘴,覺得身為一個醫生,說出這種話真不負責任,但是他說的,也只能認了,一邊想著一邊感覺心快要被捏出水了。

她知道自己是他的一個物件兒,一個隨便什麼東西,被他拿著捏著,她就由著他擺弄,但她早就成了型,為什麼還要被他再塑造?她始終沒想通這個問題,索性不想了,她讓單給她再買一副耳環,他就買給她。

耳環是一個搖搖晃晃的銀墜子,像是一把小冰錐,她把它戴著,趴在窗前想著硫酸的事兒,想著想著就睡著了,夢裡單超往她童年的家裡打電話,打通了卻什麼也不說,電流沙沙地響著,爸爸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影影幢幢地坐在客廳裡,突然他的頭遙遙地碎了,那血卻恍恍惚惚從暗黃色撥號電話上浮現出來。

關於父親的回憶,是小時候媽媽哄她睡覺的時候,給她唱過的一首童謠, 「寶貝啊寶貝,你爸爸過著動盪的生活,他參加遊擊隊打擊敵人啊,我的寶貝……」

她還那麼小,卻記得那歌詞,她爸爸在外面過著動盪的生活,她的爸爸到底是怎樣的呢?她始終不知道,他去外面過自己動盪的生活去了,他留下她,讓她也過著動盪的生活。

醒來的時候,下午班時間到了,護士長走過來,有點責備卻也溫柔地說她,「你怎麼還戴耳環啊?」

她嘿嘿笑了笑,把兩顆冰錐子拿了下來,放進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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