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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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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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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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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今年真是最糟糕的一年暑假。我在這個夏天,會有事情無法做完。」
六個人獲得即使死了一次也能復生,並在復生時能夠實現一個願望的神奇果實。
於是──
迎向第二次死亡,就從這世界上消失的人。
變成另一個人的人。
對殺害了自己的對象懷抱滿腔復仇之情的人。
各自的願望帶來的因果複雜糾纏,迎向預料之外的發展。
而活過了漫長時光、有如永生的魔女,
看著這群孩子的去路,許下了什麼願望?

© HITOMA IRUMA 2018

★鬼才入間人間又一部腦洞大開的青春物語。
★《另一段生命》不可思議的夏天之後,少女與魔女的道路將通往何方?

作者簡介

入間人間
一九八六年生。二○○七年六月以作家身分出道,在官方網站「入間之間」上刊登了一些只有這裡才能讀到的小說。

何陽
認為接觸文字與呼吸、喝水、進食同樣自然,卻受到提早到來的視力退化問題所苦。換眼鏡很麻煩的。

書摘/試閱

藤澤①


我很小的時候,曾經在海邊用沙子堆過城堡。
那是我信心十足的得意作品,甚至認為它永遠無堅不摧。
但城堡卻在我去一旁玩,沒有注意它的時候,不知不覺崩塌了。
海浪和沙子是不等人的。


「好癢、好癢。」
眼前的人彎著背,邊窺探著自己的腳邊抓癢。垂下來的黑色長髮,隨著電扇的風飄揚。我茫然看著那個人彷彿用手撥開門簾的動作,直到現在才歪頭想著,為什麼電扇會對著那邊吹呢?
我想我的腦袋之所以這麼不靈光,一定是被夏天的熱氣影響了。
即使靜靜待在房內,也會因為一點不經意的小動作而意識到滿滿的熱氣。就算利用建築物的牆壁、窗戶、窗簾遮蔽日照,但氣溫完全沒有緩和的跡象,夏天似乎仍化身為細小的顆粒填滿空間。
集合住宅六樓,過去當作儲藏室的小空間,即使只有我一個人使用也不至於浪費,上了高中之後甚至覺得有些狹小的這個房間裡,聽得見兩道呼吸聲。
我房間裡的櫥櫃住著一位魔女。
明明沒有允許過她入住,但她順其自然地住下來了。雖說是魔女,不過她並不是能使用什麼特別的魔法,只是因為擁有神奇的紅色樹果,所以活得比一般人長久罷了。
紅色的三角帽子占去她絕大多數的魔女要素,身上不是穿著純黑長袍,而是很普通的襯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舊了,領口有些鬆垮,斜斜地往旁邊歪,露出右肩。
「妳昨天是不是也在抓癢?」
「變多了啊。」
她把我一點也不想看的腳底露給我看。魔女白皙腳上的紅色痕跡彷彿兩個重疊在一起,看來她在櫥櫃裡和蚊子處得不錯。
「妳會流血嗎?」
魔女仰賴真相不明的紅色樹果力量,就算死了也可以每每復生。照她本人所說,她已經復活了許多、許多次。
因為我看過藉著這種力量復甦的人,最終會有什麼下場,所以不禁產生疑問。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若割破手指確實會流出紅色液體,但我沒有確認過那是否真的是血。不排除只是染了色的普通的水。」
她邊說,邊為了示範而含住自己的手指,牙齒尖端咬破皮膚,形成傷口。
然後把傷口拿給我看。
凹凸不平的傷口正微微流出紅色液體。
「妳看。」
「嗯。」
我瞥了一眼,立刻將視線轉回看到一半的書本上,但一時之間找不到該從哪個段落繼續看下去,結果落得要從頁首整個重看的下場。真的不能一面看書一面聊天。
「妳看,妳看一下嘛。」
「不要滴下來弄髒地上啦。」
「很痛耶。」
「我又沒有叫妳給我看。」
我簡短地推託。都是因為她這個沒什麼重大理由又不肯離去的寄居蟹待在這裡的關係,害我無法安靜下來,連書都沒辦法好好看完。只不過,我自己本身也有點焦躁,不知該好好靜下心來看書好呢,還是要認為現在不是悠哉看書的時候。
今年暑假從開始的時候就發生了很多事,目前的狀況可以說這些事情都結束了,但不知為何,我本人該怎麼說,總覺得不是很能接受。
因為場面安靜下來,我於是斜眼瞥了過去,看到魔女正在撫摸自己裂開的傷口。頭頂上斜斜戴著的帽子,在她眼邊形成陰影。
受到陰影渲染的雙眼,也帶了些許紅。
「要不要用OK繃纏起來?」
「沒事沒事,我想我很習慣疼痛。」
「什麼意思啊?」
魔女咯咯笑了。頭上的魔女帽因為她抖動肩膀而往後面滑落,掉在地板上。
「因為我好像經歷過各式各樣的死法,比方從被刀子從背後砍啦、腦袋被劈開啦、被燒死之類的。啊,我想我應該也被車子撞死過吧,大概。」
她扳著手指細數自己的死因。這不是什麼聽了會開心的內容,尤其交通事故只會讓我想起不愉快的經驗,因為妹妹就是被車撞死的。
「不過就算死了,這樣的反骨精神依然健在。」
「妳說什麼啊?」
「哎,我想不管哪種死法應該都痛到會死人吧。這麼一想,就覺得這點小傷好像不足掛齒耶?」
「妳這樣問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雖然我殺過人,但沒有被殺害過。
比起這些,有件事情我有點在意。
「妳不是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嗎?」
按照她本人所說,因為已經活了超過一千兩百年,所以過往的事情早就不復記憶。雖然她說不這樣根本活不下去,但她剛剛卻說得相當具體。
「啊~是啦。」
魔女搔了搔脖子。
「感覺就像以前看過的電影那樣。不過我長時間隱居山林,幾乎沒有看過什麼電影就是了。」
「……喔。」
我可能還是不要全盤相信魔女所說的話比較好。
「話說妳啊,不覺得這樣太陰沉了嗎?」
魔女又是邊抓著腳底邊說。
「陰沉?」
「放暑假不應該是更值得開心的活動嗎?」
魔女舉高雙手躺下,抬起了腳。被她這麼一說,我思考起之前都是怎麼過暑假,結果只想得到毫無起伏、平淡地度過炎熱暑假的自己。
「還好吧,沒什麼特別值得開心的事。」
「妳還真無趣。」
「而且一個殺人凶手這麼開心,好像說不太過去吧。」
「這倒是。」
魔女乾脆地點頭。
「不過現在想想,早知道是這個結果,應該當場再下一次殺手比較聰明。」
因紅色樹果復生的人就算死亡,也不會留下遺體。
身體會變成植物,花開綻放、散落而去。
既然屍體會消失,就算再次動手殺害,也沒有人會來問罪。
「我真的不太聰明呢。」
「笨蛋~」
人家明明誠心在反省,這魔女卻嘻嘻哈哈的。
魔女撩起垂下的頭髮,正式霸占電扇前面的位置。
「妳擋住了。」
「妳真的很不坦率耶。」
「我覺得剛剛我已經說得很直接了。」
「是嗎?如果是這樣,那妳就缺乏身為一個人很重要的部分。」
「是這樣嗎?」
「嗯,我想應該是吧?妳覺得呢?」
雖然長命,但這魔女似乎沒有掌握到任何真理。哎,是說她好像會忘記過去的事情,所以即使活了這麼久,大概也沒有累積什麼人生經歷吧。
說起來,所謂身為一個人的重要部分,真的有人類找到了正確答案是什麼嗎?
「反過來說,覺得滿足的人類是怎樣的啊?」
「應該就是不給別人找麻煩,也可以為了他人付出之類的?」
「那還真是美好。只不過至今為止,我還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人就是了。」
「呵。」
我無視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微笑著的魔女,將手拄在書桌上。
魔女不知從哪裡撿來的風鈴很吵,因為它不是掛在屋外,而是魔女在房內把玩,將之弄出聲音。聽著那叮叮噹噹的聲音,讓我有種腦袋裡也一起跟著上上下下的錯覺。她明明就是來白住的,卻不懂客氣是什麼。
約八年前,包含我在內的六個人遇到了這個魔女。
結果,我們分別獲得紅色樹果,除我之外的五個人都獲得了額外的生命。他們接連死而復生,而且不是普通地復生,還附帶了實現臨死之際強烈祈求願望的結果。同時,即使這些願望相當離譜,也能夠實現。比方想要轉生成另一個人、想要變成沒有人能夠認知到的存在、消除構成個體的記憶之類的,什麼都行。
只不過,這樣夢寐以求的人生,也會在短短幾年內結束。
總之,當時獲得果實的六個人,除了我之外,每個人都死過一次,其中也有人是被我殺死的。
我……因為覺得魔女很詭異,因此當時只是假裝吃了樹果。
我看這個魔女應該差不多就快要死了,卻一直沒有死。
「該說是個體性差異嗎?總之就是當下有當下的適應性問題。有時候吃了果實復生之後可以活上十年,也有過七年就倒下的狀況。我想這次應該算是比較久的吧。」
「喔……」
在同樣時間點死去的腰越同學和江之島同學,幾乎也是在同樣時間帶到達極限。所以,果實對這兩個人的適應性差不多一樣嗎?搞不好他們感情其實不錯。
我想像了一下兩個平凡無奇的人,彼此都沒有什麼突出之處。
江之島同學是為了擺脫罪惡而變成另一個人。他一直被腰越同學霸凌,最終無法忍受而痛下殺手,又因為不希望東窗事發,便重生為腰越同學本人。
不論外表還是記憶,都完全搶過來。
哎,只不過殺死江之島同學的人是我就是了。
腰越同學當時似乎順利復生活了下來,但我不知道他許下什麼願望。
因為在我跟他好好講完話之前,他又死了。
「說到願望。」
我抬起頭看向魔女。
「妳在重生的時候都許些怎樣的願望?」
八年前,是我幫助這個魔女重生。當時,我想魔女已經快要斷氣了,她還有餘力想事情嗎?還是想要做得像個魔女?應該不至於吧。畢竟她快死的時候,那頂紅帽子還是在她身邊。
「嗯……這個嘛……」
魔女左搖右晃,歪了歪頭。
「這麼說來,我到底實現了什麼願望啊……我連有沒有實現都搞不太清楚。」
本人似乎無法掌握。
「好神祕。」
但魔女看來不太介意。一旦活得久,是不是就會像綁帶鬆掉那樣,用一種很悠哉的態度面對絕大多數的事情呢?該說是不為所動,或者說是已經心死呢?
不過或許就是這樣,才能遊刃有餘。
某種別的鈴聲,混在被把玩的風鈴聲中響起。
「有電話喔。」
魔女抬腳指示我,我對那她厚臉皮的態度感到不悅,但還是離開房間,心想反正一定是補習班打來招生或者推銷電話一類的。會在白天打來的電話大多是這種。
之前有一通電話是說車站附近新開了一間寶石店,我只回了「祝你們生意興隆」就掛了電話。魔女之前雖然預言,可以帶著電話到處跑的生活即將來臨,但一想到不管走到哪裡都會接到這種電話,實在令我難以忍受。
我拿起鞋櫃上面的電話聽筒。我幾乎不會主動打電話給別人。
「喂,藤澤家。」
我心想反正不是什麼重要的電話,因此口氣不太好。
但聽到熟悉的聲音喊了我的名字,馬上改變態度。
「啊,媽媽。」
是去上班的母親打來的。
『……』
母親沒有說話。我不禁狐疑地甩了甩聽筒,不過甩了又能怎樣?
「怎麼了?」
我問,但回應很慢才出現。
『妳果然在家啊。』
接著聽到深深的嘆息。這聲嘆息傳來的不是失望,而是安心。
我完全跟不上狀況,搞不清楚怎麼回事。
「怎麼了嗎?」
母親調勻呼吸,先以「是這樣的」為開場說道:
『有電話來通知說,妳被海浪沖走消失了。』
「……什麼?」
『我心想不會吧,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於是打回家看看,然後妳就很平常地來接了電話。真的覺得這什麼跟什麼啊。』
母親的聲音雖然快活,我卻高興不起來,有種頭上被僵固住了的感覺。
「被海浪沖走……這說法好奇特。」
『細節不重要啦。話說妳去了海邊嗎?』
「……今天嗎?」
幾天前我確實去過海邊。
『今天。』
「今天我沒出門。」
我也沒去參加社團活動,只是隨意跟魔女天南地北亂聊。我邊回答母親,邊動腦思考。
就像蟲子爬過那樣。
我消失了。
話語和情報都不足夠。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完全無法預料事態發展,不過心裡對關於「我」的部分有底。
「完全搞不懂是怎麼回事。」
我說謊了。
『我也是,是不是認錯人了?』
「可能吧。」
雖然我心想應該沒有認錯。
『哎,即使是認錯人,也不是什麼好事就是了。不過,嗯,呃……這樣我就放心了。』
「……那真是……太好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沒辦法說出什麼好話。
之後我們隨口聊了兩、三句,我才放下聽筒。講完電話,熱氣在一片寂靜之中蠢動。
蟬鳴傳不到集合住宅的六樓。
我決定回房間去。
「歡迎回來。」
魔女正轉著帽子玩,而且是用高高抬著的腳玩。
看樣子她並不特別寶貝那頂帽子。
「誰打來的?」
「據說我好像被海浪捲走失蹤了。」
「咦,真的嗎?」
驚訝態度也太假了點,臉上還帶著笑容。
「難道眼前這個妳,其實是幽靈?」
「這點子聽起來不錯。」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存在很稀薄。
說不定從我再也不是姊姊的時候開始,就已經死了。
「總之先不開玩笑,確實有一個人……跟我長得一樣對吧。」
有一個人的臉跟我一模一樣,那個人許願想重生成我,吃下我留下的果實,自殺之後變成「我」。因為七里太太太喜歡我(語病),所以那個人想成為我。
我祈禱不會再見到她,而這個願望或許真的實現了,卻給我一種事情變得複雜的預感。
擁有跟我一模一樣臉孔的女生,名叫稻村。
過去是個天才,但現在只是把天才的殘渣東拼西湊起來的女高中生。
第一次是我殺了她,第二次是自殺,第三次……還不清楚。
我家理所當然地有我在,所以即使她長得跟我一樣,也不可能徹底變成我本人。原本她預定要帶著七里遠走高飛,所以我沒想到她還留在這座城鎮。哎,遠走高飛這話說起來輕鬆,但我也很清楚實際上是很辛苦的事。
「狀況雖然不明確,但應該就是稻村……消失在海裡了吧。」
「為什麼會這樣?」
我才想知道。要說有關係的,應該只有跟她一起行動的七里。
是七里四處通知的嗎?
「不知道七里現在怎麼樣了。」
「該不會一起奔向大海?」
「不知道……照媽媽的說法,好像只有我被海浪捲走了。」
「不然就是說明事情原委之後,被送回家了?」
魔女用力指了指自己,示意「就像我這樣」。
這裡幾時變成妳家?
「明明沒有記憶,會有自己回到家裡的感覺嗎?」
七里跟我是高中同年級的同學,我們參加同一個社團,她超級討厭我,然後被我殺害了。雖然因為她吃下了紅色樹果得以重生,但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她似乎希望失去所有生前的記憶。她對於死者還能到處亂晃的狀態持否定態度,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抗拒吧。
「有沒有記憶不重要,家就是該回去的地方啊。」
雖然這個說法含蓄而意有所指,但我想應該沒有特別含意。
這個魔女說出口的話裡有非常多這種狀況。
「我明明不想再有任何牽扯的。」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魔女低聲說,有些事情是逃避不了的。算是忠告我嗎?
我默不作聲,眼角餘光瞥到魔女戴起了帽子。
「要不要去見七里一下?」
魔女的提議讓我抬起頭。
「為什麼?」
「畢竟是妳連累且殺害她,妳該負起責任才對吧?」
「妳連累了我們,有負起什麼責任過嗎?」
她的話毫無說服力。見我傻眼的樣子,魔女「哈哈哈」地看向旁邊。
「妳的個性應該不會希望我負起責任吧?」
「……是啦。」
我認為責任這種東西,想負就自己去負,所以魔女沒有說錯。
但要我就這樣欣然接受,總覺得有點不爽。
「不過要我去找她,我也……」
說起來,七里牽扯上這種鳥事,全都是我害的。雖然這部分我確實有責任,但只要我們一見面,麻煩事肯定又會開始,而且很可能會讓七里變得更痛苦。
「而且──」
「而且?」
魔女沒有問我是針對哪個部分說「而且」。
她明明就不懂得讀心。
「她沒有記憶了,肯定不認識我。要是這樣的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找上門,只會覺得困擾吧?」
從七里的角度來看,會變成原本應該消失在海裡的我再度出現,並且對她說「妳好」。我不清楚稻村之前是怎麼跟七里解釋的,但這種場面想必很混亂。而要逐一解釋這中間的謎團,等於要對七里闡明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要對她說,妳已經死過一次,不久之後會再死一次。
「妳知道我的名字嗎?」
魔女雙手抱胸,有些唐突地問我。
「My name is.」
英語發音不太流暢。
「我不知道。」
「那,知道我出生的故鄉嗎?」
「妳想說什麼?」
魔女點了點頭。
「關於我的事情,妳什麼都不知道。但有些事情還是可以在我倆之間成立。」
「……」
魔女似乎正在訴說某些積極正面的想法。
不過我停頓一下,思索片刻,歪了歪頭。
「……有嗎?」
我們之間有什麼成立了嗎?
「先當作有嘛。」
她這樣建議。看來如果不先當作有,話題就進展不下去。
「那就先當作有吧。」
我以一種打開開關的感覺跟魔女建立了明確的聯繫。
「很好、很好。」
魔女看來很滿意,但這樣真的就可以了嗎?
「雖然可以就這樣刻意對一切視而不見,但這樣子不會有爽快地解決事情的感覺,對吧?」
「這……確實是有這種感覺。」
這個夏天我失去了許多,卻有一種事情還沒結束的感覺。
我沒辦法斬釘截鐵地說,七里的事情跟我毫無關連。
「我覺得妳該去見見她比較好。老人家的建議意外地不可小看唷。」
的確,應該沒有任何人比這個魔女更高齡了吧。
「話說回來,名字的話,我現在沒有。」
魔女當場躺下,甩開一頭長髮說道。
「我報過許多名號,也同樣捨棄過許多名號。但從我上次重生以來還沒有名字。」
她依然躺著,只將眼睛轉過來看我。她的眼眸和頭髮都帶著一點點紅。
「這樣啊。」
「所以我正在募集名字。」
「太郎。」
「不錯耶。」
「妳起碼選個『花子』吧。」
然後,魔女就這樣在別人的被窩上睡起午覺。
我本來想把她踹開,但一靠近過去花香就變得越發濃郁,因此不自覺地停下來。魔女身上有一股濃郁的花香,而最近的我一直嗅著這股香氣。
從旁邊看過去的魔女睡臉,完全沒有經歷了千年歲月的感覺。


所謂的事態是什麼狀況、是否有所關連,而解決又是指什麼呢?
我在什麼都不明瞭的情況下,隔天來到了七里家前面。
背後彷彿揹了太陽般火熱,感覺好像要從長頭髮的髮尾開始燃燒。雖然我有點擔心事件發生的隔天就來拜訪是否太冒失,但若現在不採取行動,我覺得我會刻意忽視這件事。這麼一來,我就不會採取任何行動吧。雖然這樣也不是不行,不過做點什麼總比沒做要好,所以我才在這裡。
我與壓在眼皮上的熱氣一同茫然地望著隔壁的房子。
那棟是稻村家嗎?她家現在應該也是鬧得沸沸揚揚,但相關消息並沒有傳到我這裡。原本應該已經死去的女兒死而復生,後來又失蹤,稻村的父母究竟是什麼樣的心境?想來應該真的跟作了一場惡夢差不多吧。
而造成這一切的起因幾乎都在我身上,真可謂萬惡的根源。
還有很奇怪的是,跟魔女有所牽扯的人類之中,現在只剩下我的肉體仍處於正常狀態。只有我沒有死,我是殺害他人的那一方。
儘管我殺了人,卻理所當然般還活著。
昨晚讓回到家的父母擔心了,看到警察一起來到家裡,老實說我真的很吃驚。原則上我算是殺人犯,但沒人提及這點,所以我也沒有被逮捕。警察問了我一些事情,但因為我昨天沒有去海邊,因此和事件完全沒有任何關連。
因為消失在海裡的我(暫稱)還沒找到,於是警方認為很可能只是單純認錯了。
『畢竟妳的背影看起來很像昆布,卻實有可能。』
可能個頭啦那邊的魔女。
附帶一提,借住在我房裡的魔女終於在不知不覺中離開了。
警察不會介入民事案件。這算民事案件嗎?
我按下門鈴。門鈴表面熱熱的,按下去的時候有種鬆脫的感覺。
過一會兒,門板與影子動了。
一位體型與其纖細聲音相襯的女性從門縫中現身,沒先確認來人是誰就開門,未免太不小心了。當女性和我對上眼,似乎馬上就發現我是誰。
「哎呀,好久不見。」
「……阿姨好。」
我認識七里的母親。在小時候有學校活動,或者她來接送七里參加社團活動的時候,我跟她見過好幾次面。我低頭致意,她招招手請我過去,所以我靠了過去。
七里的母親給人一種看上去有如枯枝般不可靠的印象。手臂、腿部、脖子都很細,看起來非常脆弱,不知是不是因為血管浮現的關係。其中讓我覺得與七里相像的部分只有嘴唇的形狀,若碰觸了那嘴唇,想必會是同樣的觸感。
「妳是第一次來我們家,對吧?」
「是的。因為社長一直沒來社團,我來看看狀況。」
我扯了個大謊。聞言,七里的母親眼神飄移著說「這樣啊」,顯得不太平靜。
「呃……」
我覺得她應該是不知道該怎麼跟我說明女兒的狀況。儘管她不用解釋,我也已經掌握了大致上的狀況,但相對的,我也沒有方法可以告訴她這一點,所以只能靜靜地等。
窺探一下房裡,一條與充滿世間的明亮光芒偏離的微暗走廊直直往前延伸而去。
七里的母親將手指抵在嘴邊看著我,彷彿在評估什麼。
過一會兒,她以一句「好吧」開頭,接著說:
「其實我女兒好幾天沒回家。」
「咦?」
其實我知道。曾幾何時我也變得可以這樣面不改色地說謊了呢。
想起父母竟會為了這樣的我而高興,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然後,她昨天總算回來了,結果一直在房裡發呆,跟她說話也無法繼續下去。問她有沒有怎麼樣,她只會回答我『沒事』……」
「是喔……」
「問她事情總有一種抓不到重點的感覺,她回應得有點尷尬……」
七里的母親好像難過得快要啜泣的樣子,嘆息著說道。我邊心想「想也知道是這樣」邊脫了鞋,將鞋子擺正放在七里的鞋子旁邊,開始有種要繃緊神經的感覺。
「打擾了。」
「嗯。」
「我稍微看看她的狀況……」
言下之意就是我馬上會離開,但七里的母親搖搖頭表示沒關係。
「如果是朋友來,那孩子可能會比較平靜一點吧。」
「會嗎?」
「我家孩子常常提起妳。」
「……我嗎?」
不是稻村?
「比方又輸給妳了、好氣人之類的。」
「哈哈哈。」
完全沒有出乎意料的部分。這就是我熟悉的七里。
至少在那個時候,七里認定我是敵人。
今天她會怎麼看待我呢?
我經過走廊的時候偷偷看了客廳一眼,發現一架鋼琴。七里難道會彈鋼琴嗎?現在想想,我對七里的認識確實不多,卻下手殺了這麼一個人。
如果我能多了解她一點,是否就能摸索出一條不需要殺害她的路呢?
……不可能吧。說來我接近七里的理由,就跟我要殺害她有關。
「她在二樓的房間裡。」
「好的。」
我在樓梯前向七里的母親點頭後爬上樓梯,踩在樓梯上的腳步無比沉重。
上樓見到她之後,會怎樣?
我在彷彿從牆壁滲透出來的蟬鳴聲煎熬之下,只有心中疑問不斷膨脹。
走完樓梯,來到一條窄窄的短廊。走廊旁邊放了幾個小紙箱,我看了一下,裡面裝了應該是小學時使用的繪畫器具套組與習字書包。這是七里的嗎?我將之與自身記憶重疊,感覺好像在偷看回憶。
心情彷彿景色倒映在汙濁的水窪上。
我沉浸在些許回顧之中,接著才按照指示來到最裡面的房間前面。眼前有兩片木板,是滑開式的門,我該推開哪一道門板進去啊?
我敲敲門。聲音沒有僵硬的感覺,形成回音。
「請進。」
明明只是幾天沒見,這聲音聽起來卻像好幾年沒聽過。
雖然我一次也沒有來拜訪過,不過原來探病會讓人的心情變得這麼沉重嗎?
我打開門,這門的狀況不是太好,途中有點卡住,讓我花了點功夫。
說不定其實是因為我緊張導致手臂肌肉收縮。
眼前有一股很像在走廊小小迴流的熱氣,以及延續到房間內的溫度。
七里坐在床舖角落,正面直直看著房間出入口。
她在沒有開燈的房間裡坐得直挺挺,姿勢很漂亮,看起來像一尊擺設。髮型跟來學校時不同,披散在肩膀。身上穿著應該是家居服的襯衫與短褲,胸前有戴著太陽眼鏡、露出笑容的鯊魚插圖。那條鯊魚用吸管吸著某種黃色液體,笑得非常開朗,感覺很像小學生會穿的襯衫。
我還在房間角落發現了冷氣機,心裡甚是羨慕。
「午安。」
我心想總之先打個招呼,七里彷彿瞪人般瞇細了眼。
那跟我所知的表情很像,讓我不禁狐疑地警戒起來。
「妳到底有幾個?」
代替問候丟過來的問題是這個。
「一個。個性這麼惡劣的人要是有好幾個,這裡會變成一座討人厭的城鎮吧。」
我心想天氣這麼熱,猶豫著要不要關門。不過感覺如果光線從走廊透進來,可能會改變交談內容的導向,讓我無法深究,所以還是關上了門。
她沒打算開冷氣嗎?開一下吧。
「妳為什麼穿著制服?」
看樣子她好歹知道現在放暑假。
七里抬起雙腳將之抱住,把額頭擱在膝蓋上。
「嗜好。」
「因為嗜好而穿制服啊~」
七里「喀啦喀啦」地動著擱在膝蓋上的下巴,這舉止讓她看起來分外幼小。若是以前,她絕對不會在跟我一起的時候表現出這樣的破綻。果然,現在的她只有外表跟以往相同,除此之外是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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