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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彌留之際(90週年紀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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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彌留之際(90週年紀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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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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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15位主角祕密獨白×59篇章×短短10天內返鄉歸葬之路
美國南方文學最具代表性人物 寫作手法名留青史
問世90週年地位仍高踞不墜
認識美國現代文學必讀經典
美國學生必備閱讀書單
《百年孤寂》作者馬奎斯奉為寫作靈魂導師
全新譯本

2013年由詹姆斯法蘭柯自導自演改編拍成同名電影
現代圖書館列入20世紀100大英語小說傑作 名列35
20世紀美國最偉大長篇小說之一
1949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台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 蔡秀枝 教授 導讀

▍90週年紀念版
1‧麥田邀請同時有作家身分的知名譯者葉佳怡,重新詮釋更貼近原文脈絡、更符合當今閱讀習性的版本。譯者參閱資料,以祈確保接近作品大量跟《聖經》及其它文學作品有關的指涉,重建福克納寫作當時的時代氛圍。
2‧邀請台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蔡秀枝教授擔綱導讀。剖析福克納寫作脈絡、文學技法,以及如何間接開闢了後續美國現代文學盛世。

▍問世90週年經典地位仍高踞不墜
「20世紀小說家當中,福克納與喬伊斯同為偉大的實驗者,福克納可能甚至略勝一籌。很少看見他有兩部小說採取類似技巧,他似乎想憑藉著不斷創新,以達到在地理上、題材上,這個有限世界所不能給予他不斷擴充的廣度。」──(諾貝爾文學獎頒獎詞)

「福克納是一位與我靈魂息息相關的作家。我崇拜的大師是兩位極為不同的北美洲小說家,當年他們的作品只要一出版我一律沒放過,但我不是把它們當作互補性的讀物,而是兩種完全截然不同的文學創作形式。一位是威廉•福克納,另一位則是海明威。」(諾貝爾文學獎作家賈西亞.馬奎斯)

「它有點像《奧德修斯返鄉》,但是完全沒有『英雄色彩』,在框架上和《唐吉軻德》一樣,本書也透過主人翁(一個群體、一個家庭)的歷險,探討人類種種經驗的一齣悲喜劇。外國評論咸認應該視此書為關於人類忍受能力的一部原始預言,更能視為我們如今更為複雜的這個社會的縮影。」(中國翻譯家李文俊)

「儘管在福克納的年代裡尚無「荒誕主義」(absurdism)和「後現代主義」的出現,但作為「意識流大師」,《我彌留之際》卻表現了福克納荒誕主義和後現代文學特有的風格。
⋯⋯父親曾說:「活在世上的理由僅僅是為長久的安眠作準備」。由於生前找不到生活的意義,她把死後的歸宿─「返鄉歸葬」視為至關重要,這既是一項遺囑又是一項家訓,既是一種儀式又是對丈夫的報復,因為她的丈夫終其一生都不知承諾與責任為何物。
⋯⋯這支隊伍,執行著一項荒誕不經的任務。他們像一群被上帝流放遺棄在荒野中的苦難子民,在一片道德真空、諸法不治的道德荒地上,徘徊流連、浴火劫難。他們雖然罪孽纏身,各自背負著積重難改的惡習和劣跡,但在歷經狂風、暴雨、雷電、烈日的摧殘之後,猶如歷經一場「心靈淨洗」,使一個原本離心離德的家庭復歸於本真的統一。」(宋國誠《經典50》)

▍內容簡介

邦德倫一家正忙著,所有家務和能夠賺錢的活都停擺下來,因為母親愛迪已經躺在床上瀕死數天了。長子在屋外為她趕製棺木,一家人答應了母親,她死後,一定要由家族親手送至四十英里之外的娘家墓地裡去下葬。即便天氣如此炎熱,數天的路途又是如此遙遠。
母親終於死後,一家人完成入殮,浩浩蕩蕩上了騾車,歷經種種磨難……凶猛的溪流差點沖走棺木,騾子也淹死;屍臭驚擾了鄰居惹來紛紛議論,也惹來禿鷹盤旋。
長子凱許摔斷腿,被家人以便宜水泥固定應急,最後終於找了醫生鋸腿治療,成為獨腳之人……
次子達爾一直知道所有家人的祕密,脆弱的他不堪精神負荷,竟燒了鄰居的屋子……
女兒杜葳和男友在棉花田裡初嘗禁果,不小心懷孕,想墮胎卻被藥房夥計誘騙,甚至連父親也拿走男友給的墮胎費用……
三子珠爾在旅途上辛苦攢下了幾個月的工錢,好不容易買下一匹馬,竟被父親拿去交易……
他們都有祕密,都等著葬禮之後完成私心想望。一路上,有美國南方刻苦的農民形象的父親安斯懶惰、自私,最後竟只有他的心願成功實現……


▍福克納透析生死的8大金句
☆活在世上的唯一理由,就是為死亡作漫長的準備。
☆當我躺上臨終床榻時,身邊會圍繞著摯愛之人的臉龐,而每個摯愛之人給的道別吻就是我的獎賞。
☆你的出生必須仰賴兩個人,但一個人死了就是死了。世界就是這樣終結的。
☆我們會想掩藏難堪的赤裸樣貌,但明明我們總是這樣赤裸地進入產房,再頑固、憤怒地以赤裸之身入土。
☆大地上的作物將被沖刷得一乾二淨。大地上似乎總會發生一些慘事。這是當然。這樣大地才有價值。
☆但願你能在散落後融入光陰。那樣就太好了。若你真能散落後融入光陰就太好了。
☆「你年輕時跟某人在一起,你在她的生命裡變老,她在你的生命裡變老,你們一起目睹年老迎面襲來。」
☆死亡只是一種心靈作用,是一個人受悲慟情緒折磨時出現的心靈作用。

作者簡介

威廉.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

曾獲諾貝爾文學獎、美國國家圖書獎、普立茲獎

美國文學史上最具影響力的作家之一,意識流文學的代表人物。生於密西西比州北方一個小鎮,他的祖先在此地立過戰功,修建過鐵路、開設過銀行、寫過小說,因此,即使他的父親這輩家道中落,福克納仍被視為地方鄉紳子弟。成長過程中時不時就耳聞流傳數代的家族故事,也與家族一同經歷如何對抗歷史包袱的束縛。
第一次世界大戰時,福克納參加空軍學校,並未正式作戰,曾任工人、售貨員、好萊塢編劇。晚年曾獲邀擔任維吉尼亞大學駐校作家。
福克納一生共寫了19部長篇小說、125篇短篇小說、20部劇本、6部詩集、數篇散文書信集,影響了後世無數作家,其中15部長篇與多數短篇的故事發生地點都在他虛構的約克納帕塔法州,人稱「約克納帕塔法家系」。
1949年因為「對美國當代小說做出強大而無與倫比的藝術貢獻」榮獲諾貝爾文學獎,1950年以《短篇小說選》(Collected Stories)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1955年以《寓言》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普立茲獎。
重要作品有《聲音與憤怒》(又譯:喧嘩與騷動)、《我彌留之際》、《村子》、《八月之光》等等。


譯者簡介 
姓名:葉佳怡

台北木柵人,曾為《聯合文學》雜誌主編,現為專職譯者。已出版小說集《溢出》、《染》、散文集《不安全的慾望》,譯作有《恐怖時代的哲學》、《憤怒的白人》、《絕望者之歌》、《變身妮可:不一樣又如何?跨性別女孩與她家庭的成長之路》、《恐怖老年性愛》,及《她的身體與其它派對》等十數種。

姓名:蔡秀枝/專文導讀

國立台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教授。

▍導讀《我彌留之際》:界線跨越與遺失之旅(精采摘錄)
文/蔡秀枝(國立臺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教授)
 

◎死亡陰影下的孤寂之旅
一九二九年十月,剛剛新婚四個月的威廉福克納在經濟困窘的壓力與證明專業寫作能力的壯志下,僅僅用了六週就完成《我彌留之際》。小說的敘事主要由邦德倫家成員的獨白所組成。全書五十九個章節,穿梭演繹著宗教與俗世、精神與肉體、自然與人力、語言與行動、人與動物間的衝突與糾纏。由始至終《我彌留之際》都籠罩在愛笛的死亡陰影之下。愛笛的死亡是邦德倫家成員一連串自我考驗的開始。在運送棺木到傑佛森鎮下葬的移靈旅程中他們遇到的拖延、轉折、磨難與意外,都是界限的跨越。愛笛的孩子們在充斥著喧囂、暴力、親情和私欲的拉鋸戰中,只能孤寂地面對與承受精神的混沌與感情的磨難。
《我彌留之際》裡愛笛的孩子們失去的不僅是母親,還逐步丟失身體的所有權(凱許的腿、杜葳戴爾的身體)、正常的神智(達爾)、手足間的情誼(凱許和達爾、達爾與杜葳戴爾)、以及努力攢存下來的財物(凱許的錢、珠爾的馬、拉菲給杜葳戴爾去打胎的錢)。然而他們那個既無愛、亦無任何作為的父親安斯卻自私又恣意地搶奪子女的一切而如願在傑佛森尋到新的邦德倫太太並且安置一副假牙。整部小說暴露的不僅是失去母親之後幾個角色內在欲望的抬頭與外在自然環境無情的打擊,還處處散發著邦德倫家族所立足的這片南方土地上環伺於生存背後的無情天地,與艱困掙扎下存活地人們與不同物種間的相互依存與獨特交流。於是在母親的遺志與死亡陰影的籠罩下,愛笛的子女演繹了一場孤獨自我的遇見之旅。

◎狂暴的愛與憤忿
愛笛在《我彌留之際》裡僅只出現一次來敘述她自己的故事。她壓抑著自己身體內莫名的、源於文化對女性的思想與身體的箝制而引發的孤寂,藉由對犯錯學生的鞭打懲戒,讓自己體內野性的血液呼應著學生體內喧囂的血液,讓這奔騰熱血所隱含的狂野生命力與可能隱藏的惡與罪的發源,聯繫起人與人之間的隱形陰暗暴力關係。孤寂的愛笛婚後被困頓在安斯的農場,當懷孕生下凱許時才看清安斯所設下的「家」的騙局,所以她將凱許看做是她自己一人所有,而當達爾降生時,絕望的愛笛早已認清安斯,並拒絕再與安斯有任何親近的行爲。艾笛從自身的孤寂與壓抑中,深深痛恨這沒有愛的牢籠,厭惡語言的空洞、虛假與欺騙。而安斯就正好是這樣一個擅於運用語言來進行偽裝的人。所以不管他叫什麼,對愛笛而言都沒有任何差別,因為安斯沒有愛──也沒有心。安斯在她的心中早已死亡。然而珠爾的出生與存在卻改變了一切,珠爾是她的愛的寄託與一生僅有的愛的證明。雖然她狂暴的愛與血性的孤寂只能深深地隱藏在她犯罪的衣袍與惠特菲爾德牧師有罪的法袍之下,這注定是無法被言語揭露的越界與深狂的愛。(完整導讀收錄於書中)


▍譯者序:書名、人物與時空的揣摩(精采摘錄)
文/葉佳怡(本書譯者、作家)

翻譯經典作品實在是項重責大任。在此之前,福克納的As I Lay Dying在台灣只出過一個中文譯本,也就是一九八○年出版的《出殯現形記》,此書由林啟藩及彭小妍合譯。中國譯本則以李文俊的《我彌留之際》為主,目前查到最早的資料是一九九○年年由灕江出版社出版(中國的簡體譯本眾多,我也有多方參閱,但大多譯本都已李文俊譯本為基礎)。這兩本譯本我都有參考,但借鏡之處各有所不同。

就書名部分,《出殯現形記》捨棄原文字面之意,並類似「官場現形記」帶有批判意味,而《我彌留之際》則保留福克納原本的概念,以《奧德賽》(Odyssey)中阿伽門農的台詞原意直譯。由於這個故事是結合十五個人物的外在表現及內在思緒,以各種心理空間彼此對照的方式,去探索女主角愛笛從垂死、死亡,到「社會性身分」隨下葬消失的這段時間裡頭,每個人若隱若現的人生故事,承此,我認為「我彌留之際」保留了這種帶有空間及時間感的開放性。

不過在細究福克納所參考的《奧德賽》英譯內容(他參考的是Sir William Morris於一九二五年出版的譯本),這段是阿迦門農回憶過往,提到外遇的妻子用劍刺殺自己,而他在垂死之際想要反擊。然而「彌留」一詞在古中文中帶有「久病」或「久病將死」之意,在當代台灣的醫療場域,又常用來對家屬形容人死前失去大多知覺及反應能力的階段,不符合阿迦門農的狀態。再者,儘管福克納筆下的愛笛似乎是生病而死,他卻沒有在小說中強調「as I lay dying」的是誰,若要用阿迦門農的例子去對照,as I lay dying指的也可能是她的丈夫安斯,若再綜觀全書布局,考量他討論的不只是身體的死亡,還包括每個角色在俗世生活中掙扎、奮鬥時,精神層面卻也同時逐漸受到侵蝕而死亡的脈絡。那麼,「彌留」一詞可能蘊含的「失去知覺」之意顯得過於被動。因此,我選擇使用「我垂死之際」。

人名方面,《出殯現形記》採同化譯法,所以全部譯成姓氏在前的三字(或二字)人名,然而當今並不流行此種譯法。行文風格方面,兩個版本都跟台灣現今讀者的習慣有一段差距,所以我直接使用混合了異化元素的當代中文。雖然這是美國南方的故事,角色使用的也是當時南方人的英文,但其實從當代台灣的視角去看,無論是把美國南方類比成台灣南方,或者將當時的美國南方佃農類比為台灣當代或日治時代的農夫,其實都有類比失準的風險,並暴露出無謂的「中心—地方」思維。所以我只有在角色的「外在口語」及「內心意識流」方面作語氣上的區分,並沒有考慮任何與現行國語不同的語言。(完整譯序收錄於書中)

目次

▍導讀
界線跨越與遺失之旅 文/蔡秀枝

▍譯序
書名、人物與時空的揣摩 文/葉佳怡

▍人物關係圖:邦德倫家族與其他角色

▍我彌留之際

▍威廉.福克納大事紀

 

書摘/試閱

【達爾】
珠爾和我從田地裡走上來,一前一後沿著小徑走著。我走在他前方十五英呎,但若棉花房中有人,一定能看到珠爾的破損草帽比我的草帽高出一個頭。
這條小徑筆直如同鉛錘線,長年被人的腳步磨平,又被七月烈日烤得磚塊般堅硬,小徑穿越一排排等待進入採收期的綠色棉花植株,通往田地中央的棉花房,接著在房子周圍以四個圓滑直角繞成一圈,再次延伸入田地,但因為被人的腳步磨得太厲害,已逐漸失去原本的精準邊界。
棉花房由粗糙圓木所建造,木材間填料早已掉得差不多了。這是棟方形建築,有著破舊的單坡屋頂,但建築體早已歪斜,此刻在陽光中空盪佇立著,衰敗細節被照得閃閃發光,另有兩扇位於相對牆面的大窗正對著那條小徑。抵達棉花房後,我沿小徑繞著房子走。珠爾仍在我身後十五英呎,眼神直瞪前方,一大步跨進其中一扇窗戶。他灰白的眼睛仍直瞪前方,彷彿兩塊木頭裝在那張用木頭打的臉上,他又跨了四大步走過棉花房,姿勢就像雪茄店宣傳用的木製印地安人偶一樣僵硬笨重,而且是一具連身吊帶褲縫滿補丁,只有下半身被賦予活動力的人偶。他一腳跨出另一扇窗戶再次走上小徑,此時我正要繞過轉角與他會合。我們又一前一後相隔五英呎走著,只是這次珠爾走前面。我們繼續往前朝斷崖底部走去。
涂爾的馬車停在泉邊,馬栓在欄杆上,韁繩繞在駕座托柱上。馬車裡放了兩把椅子。珠爾在泉水邊停下,取了掛在柳枝上的葫蘆瓢舀水喝。我繞過他,再次走上小徑,凱許鋸木頭的聲音開始傳入耳內。
等我走上崖頂,他已放下鋸子,正站在一堆木屑中把兩片木板拼起來。木板在縫隙的陰影之間顯得金黃,彷彿柔軟的金子,兩側有扁斧削整過的平滑起伏:這個凱許,還真是個好木匠。他把兩塊木板擱在木架上,邊對邊拼成這個精美木箱子的一角。他跪下,瞇眼觀察木板邊緣,放下板子拾起扁斧。還真是個好木匠呀。愛笛.邦德倫不可能找到更好的木匠或一副更好的棺材了。這能為她帶來信心和寬慰。我繼續往屋子走去,身後是扁斧
喳喀、喳喀、喳喀、
的聲響。

【寇拉】
所以我昨天省下雞蛋來烤了蛋糕。成果挺不賴。我們的生活很仰賴這些雞。牠們很能下蛋,不過在負鼠跟之類的傢伙鬧過後沒剩幾隻了。蛇也來過,夏天的時候。蛇比什麼都能更快瓦解一座雞舍。所以在這些雞的成本遠超過涂爾先生預期,我又保證雞蛋數字足以彌補損失之後,現在可得特別謹慎,畢竟當初也是我再三保證才養了這些雞。我們本來可以養便宜一點的雞,不過羅因頓小姐建議我養窩品種好的,我也就為這窩雞掛了保證,因為涂爾先生自己也承認,長遠來看,品種好的乳牛或豬是好投資。所以在我們損失很多雞之後,就沒辦法留什麼蛋自用了,畢竟當初是我說要養雞,可不能讓涂爾先生為此罵我。所以當羅因頓小姐跟我說了蛋糕的事,我想說可以靠著烤蛋糕,一次賺夠等同兩隻雞帶來的淨利。反正我只需要一次省下一顆蛋,連蛋錢都不用花。而且那個禮拜,雞下蛋的狀況很好,不只能應付之前說好要賣的數量,還能拿來烤蛋糕,甚至足以換來免錢的麵粉、糖和爐柴。所以我昨天烤了蛋糕,這輩子從沒這麼仔細地烤了蛋糕,成果挺不賴。不過我們那天早上進了城,羅因頓小姐說那名女士改變心意,不打算辦什麼派對了。
「她無論如何都該買下這些蛋糕才對,」凱特說。
「哎呀,」我說:「我想她現在也用不上這些蛋糕了。」
「她該買下蛋糕,」凱特說:「但那些有錢的城中女士總能改變心意。窮人家可不行。」
有錢人在主面前什麼都不是,因為祂能看穿人心。「說不定我可以在星期六的市集把蛋糕賣出去,」我說。這些蛋糕真的烤得挺不賴。
「你那一個蛋糕賣不到兩塊錢,」凱特。
「哎呀,反正做蛋糕也沒花到我什麼錢,」我說。我就是把多的蛋拿來用,又用了十幾顆蛋去換了糖跟麵粉。反正蛋糕也沒真花到我什麼錢,涂爾先生自己也清楚,我留下的蛋遠超過我們約好要賣的數量,所以就像是我們撿到了一些蛋,或是有人多送了蛋來一樣。
「她應該買下那些蛋糕,她承諾過了,」凱特說。主可以看穿人心。如果根據祂的旨意,有些傢伙對誠實的概念就是跟別人不同,我也沒有立場質疑祂喻旨。
「我想她也用不上這些蛋糕了,」我說。這些蛋糕也真是烤得挺不賴。
她身上的毯子一路蓋到下巴,就算天氣熱成這樣,也只有兩隻手和臉露在外面。她斜倚在枕上,頭為了看到窗外而撐起,每次只要他拿起扁斧或鋸子,我們都能聽見。就算是聾了,任何人幾乎也能透過她的臉聽見他、看見他。她的臉已消瘦下去,緊貼著皮膚的骨頭在臉上劃出白色稜線。她的雙眼就像兩支蠟燭,當你望過去時,那兩支蠟燭正融化淌入鐵製燭台的凹窩內。然而永恆、永遠的救恩及恩典卻沒有降臨於她。
「這些蛋糕真的烤得很好,」我說。「但比不上愛笛之前烤的那種。」你能透過枕套看出那個女孩清洗、熨燙的本領,若那枕套真算是有燙過的話。或許她能因此明白自己有多盲目,竟然躺在那裡任由四個男人跟一個男孩子氣的女孩擺布。「這一帶沒有人的烘焙技巧比得上愛笛.邦德倫,」我說。「我們知道,她只要能起身就會重操舊業,然後我們的蛋糕就賣不出去啦。」她在毯子底下隆起的身體彷彿只是一道欄杆,你只能憑藉床墊內乾燥玉米殼發出的沙沙聲響確認她在呼吸。就連她臉頰上的髮絲都沒動靜,就連女孩就站在一旁用扇子搧風也沒動靜。就在我們看著的時候,她將扇子換到另一隻手,搧的動作始終沒停。
「她在睡覺嗎?」凱特悄聲問。
「她就是看著那邊的凱許,」女孩說。我們可以聽見鋸木板的聲音。聽起來像打鼾。尤拉轉過身看向窗外,她的項鍊搭配紅帽子真好看。你絕不會想到那條項鍊只花了她二十五分錢。
「她應該要買下那些蛋糕才對,」凱特說。
我本來可以好好運用那些賺來的錢。但除了出力烘焙之外,反正蛋糕也沒真花到我什麼錢。我可以告訴他,任何人都可能失誤,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毫無損失地脫身,我可以告訴他。不是每個人都能吃下自己的錯誤,我可以告訴他。
有人穿過走廊而來。是達爾。他走進門時沒往內看。尤拉看著他就這麼經過再消失於後方。她抬起手輕撫項鍊的珠子,又摸摸頭髮。當她發現我在看,眼神立刻放了空。

【達爾】
爸和佛爾農正坐在後廊上。爸正用大拇指及食指將下唇往外拉,將沾菸草從盒蓋上斜斜倒入下唇。我跨越後廊,將葫蘆瓢伸進桶內取水喝,他們轉頭看我。
「珠爾在哪?」爸說。我還是個小男孩時,第一次知道水在雪松桶內放一陣子後會變得多好喝。那是一種溫潤的清涼感,嘗起來帶點七月熱風掃過雪松樹的氣味。但水一定要放上六小時,而且得用葫蘆瓢喝。絕不能用金屬容器來喝。
水的味道在晚上更好。我之前會睡在穿廊的地舖上,就為了等大家入睡,用耳朵確認沒有動靜後,就能起身回到水桶旁。那時一切都是黑的,板蓋也黑漆漆的,靜止的水面是個空無的圓孔,在我用長柄杓攪動前,或許會看到一、兩顆星星,而喝下水之前,或許也會在杓內看到一、兩顆星星。之後我身體長大了,年紀也大了。我會等他們全部睡著,睡衣往上翻開躺在地上,聆聽他們睡覺,不用碰觸自己就能感覺自己的存在,感覺清涼的沉默吹拂過我的身體各部分,一邊好奇凱許是否也在黑暗的某處做著同樣的事,而且或許早在我能夠想要、能夠這麼做之前,他就已這麼做了兩年。
爸的雙腳難看地往外擺著,腳趾彷彿抽筋般彎曲變形,兩隻小趾都沒趾甲,因為小時候穿著自製鞋在潮濕環境中工作太辛苦的緣故。他的椅子旁擱著硬皮工作靴。那雙靴子看起來像用鈍斧從生鐵塊中直接砍鑿下來一樣。佛爾農剛進過城。我從沒見過他穿吊帶褲進城。是因為他妻子的緣故,人們說。她也曾在學校當過老師,但就教過一次。
我把杓子內剩下的水潑到地上,用袖子擦嘴。明早之前會下雨。說不定今晚來臨前就會下了。「他到穀倉去了,」我說。「在給車騾套挽具。」
他在那兒跟那匹馬廝混。他將穿過穀倉,走上草地。那匹馬兒不會在他的視線內:只有他被一堆松針包圍,被一片清涼包圍。珠爾吹起口哨,聲音非常尖銳。馬兒噴了聲鼻息,珠爾看見牠,看見牠在眾多藍色陰影中閃爍出一瞬間浮誇的身影。珠爾又吹了聲口哨;那匹馬從坡頂往下跑來,四條腿僵直,耳朵豎起翻飛,兩隻不對稱的眼睛轉呀轉的,抵達距離珠爾二十英呎的地方之後,牠突然側身停下,扭頭越過肩膀望向他,模樣嬌俏又警覺。
「來這裡吧,先生,」珠爾說。馬兒動了,那速度之快,讓牠的毛皮一簇簇像火舌般飛旋。牠的鬃毛及尾巴翻甩,一隻眼睛轉了轉,同時又騰越衝刺了一小段距離,再次停下,腳合攏在一起,就這麼看著珠爾。珠爾穩定走向牠,雙手放在兩側。除了珠爾移動的雙腳外,他們彷彿是為了成就陽光下一個張牙舞爪的停格場面,所刻出來的兩具木偶。
就在珠爾幾乎能碰到牠時,馬兒用後腳直立,往下朝珠爾身上猛攻。接著珠爾被一陣光影閃爍的馬蹄迷陣給包圍,彷彿出現被飛馬翅膀包圍的幻覺;就在這迷陣中,在馬兒高聳的胸口底下,他像蛇一樣靈活閃動。就在這波猛擊要碰觸到他雙臂的前一刻,他看見自己整個身體騰空而起,平行於地面,如蛇般靈活一竄,手找到馬的鼻孔,人才再次落地。接著他們僵持不動,情緒激昂,馬兒用發抖僵直的腿往後抵抗,頭垂得很低;珠爾用腳跟死頂住地面,一隻手堵住馬的鼻息,另一隻手不停快速輕拍馬脖子,又是安撫又是用難聽殘暴的話咒罵牠。
他們就這麼暫時激動僵持了一下,馬兒一邊顫抖一邊呻吟。緊接著珠爾就上了馬背。他躬身向上一個騰躍,彷彿一道鞭擊,身體在半空中調整成騎馬的姿態。有一段時間,馬兒就這麼腿岔開站著,頭往下垂,接著又鬧騰起來。他們一起往山丘底下移動,一起經歷讓脊椎都遭受劇烈顛簸的一連串跳躍,珠爾坐得高高的,彷彿黏在馬肩隆處的水蛭般不動,抵達欄杆邊後,馬兒才急跳幾步後煞住。
「好了,」珠爾說:「要是鬧夠了,現在就給我冷靜一下。」
到了穀倉內,珠爾在馬停步前就快速滑回地面。馬走進廄位,珠爾跟在後面。馬沒回頭,直接踢向他,一隻蹄子在牆上留下子彈般的印記。珠爾踢了牠的肚子;馬兒背頸往上拱起,突然亮出牙齒;珠爾用拳頭揍牠的臉,划步走向食槽,蹲在上面。他靠著乾草架,低下頭,從廄位頂端往外看,再往穀倉門外看。整條路空蕩蕩的;這裡甚至聽不見凱許鋸木頭的聲音。他把手往上伸,急匆匆拉下滿滿一懷抱的乾草,塞進乾草架內。
「吃,」他說。「趁你有機會時把這些天殺的東西消滅掉吧,你這胖嘟嘟的死雜種,甜美的小渾蛋,」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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