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字母J(布克獎得主、當代諷刺大師反思猶太處境的轉型正義小說)
商品資訊
系列名:litterateur
ISBN13:9789863448655
替代書名:J
出版社:麥田
作者:霍華.傑可布森
譯者:陳逸軒
出版日:2021/03/06
裝訂/頁數:平裝/384頁
規格:21cm*14.8cm*2.5cm (高/寬/厚)
版次:1
商品簡介
喬治.歐威爾的恐怖荒謬X卡夫卡的慘淡蒼白
布克獎小說家繼《芬克勒問題》後再度直面猶太屠殺議題
當我們抹除歷史、遺忘對立,
當我們一遇上字母J就緊緊閉上嘴巴──
失憶的人,有未來嗎?
堅持讀到故事的最後六分之一吧,所有線頭小心翼翼地扭結到一起的時候,你不由得驚嘆:卡夫卡/K的幽靈依然在未來遊蕩,從未缺席……──詩人、作家/廖偉棠
「用歷史的殘垣鑿刻出淒美又讓人不安的故事,這是此書的勝利。」
──英國《獨立報》
◎挑明差異與仇恨危險平衡的布克獎決選作品
◎與《1984》、《美麗新世界》齊名的末世預言小說
◎《時代雜誌》、《衛報》、《旁觀者》等各大國際媒體讚譽
◎詩人、作家廖偉棠專文導讀
▍內容簡介
什麼也別說、什麼也別問、別為自己辯解,
趁J這個字母還沒發出聲音前便閉上嘴巴。
我到底在害怕什麼?
那是一個人們不再談論過去,也不再談論仇恨的世界。歷史被刪去、姓氏被改寫,藝術只剩追求和諧一途。「現下」公司控管著公眾情緒,人們互相監視,卻不知為何而監視。法律沒有明確規定,但「不建議」持有物品卻不少,包括爵士樂、華格納的音樂、現代主義藝術、大部分書籍、歷史文物、家族照片或信件……每戶人家只能擁有一件超過百年的物品。此外,若要前往首都,禁止穿宛如喪服的黑色衣服。
孤身一人的凱文出生於位處偏僻的魯本港,對家族過往一無所知。不同於周遭人們的暴躁,怯懦又容易焦慮的他,總是與旁人格格不入。在壓抑的氛圍中,殘忍的暴力事件日益頻繁,逼得當局不得不嚴加審視國家內部一觸即發的緊張狀態。就在此時,凱文遇見了從北方來的艾琳,很快地相戀。不知為何,艾琳的室友伊茲似乎非常關切這段感情的走向。艾琳說:「這裡好像到處都有眼睛。像在等你犯錯。」一樁謀殺案發生後,凱文發現有警察闖入他的公寓……
霍華‧傑可布森以令人膽戰心驚的筆法,描述一個大屠殺後的末世。人們高唱和平、有口無心地道歉,卻醞釀出一股沉默而強烈的反動情緒。隨著只在私下提起的「那件事」慢慢浮出水面,故事的不安感升到最高點。本書直面歷史與人性,展開了族群認同、差異與仇恨的複雜辯證,是小說家致當代的一部警告之書。
▍litterateur書系 樹立歐美文學地標
(按姓氏筆畫順序排列)
朱嘉漢(作家)、房慧真(作家‧記者)、陳栢青(作家)、陳雪(作家)、陳榮彬(譯者‧作家)、童偉格(作家)、馮品佳(交通大學外文系講座教授)、黃崇凱(作家)、楊凱麟(作家‧台北藝術大學藝術跨域研究所教授)、廖梅璇(作家)、蔡秀枝(台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教授)、鄧宜菁(清華大學英語教學系副教授)、鄧鴻樹(台東大學英美語文學系助理教授)
▍國際媒體好評
充滿悲傷與想像力的傑作。──《芝加哥論壇報》
關於「種族同化」和「只講求太平的社會」間存在著危險的警告之書。──《華爾街日報》
本書在介於希望和毀滅之間給出了精采的情節轉折。這是一部重要的小說,是一部罕見的作品,它使讀者思考得也多。──《貨架意識》
當年最好的五十本書之一。──《華盛頓郵報》
一部可與喬治歐威爾《1984》和赫胥黎《美麗新世界》相提並論的小說。──《星期日時報》
將喜劇和反烏托邦科幻小說融合在一起的強力之作。 ──《出版者週刊》
閱讀此書是一種享受,就像閱讀傑可布森之前的作品一樣。 ──《柯克斯書評》
神秘、嚴肅,夾雜著黑色幽默……對於一個在他巔峰時期的作家來說,這部作品顯示了,當文學從此刻去想像未來,僅能報以黑暗中的笑聲。─—《星期日獨立報》
出色的作品……本書的文字遊戲如同焰火表演,既令人愉悅又令人不安。──《猶太紀事》
在這出色、令人不安的書中,讀者會發現很多值得思考和討論的地方。──《書單》
本書達成了不起的成就。一部感人,令人不安且確實令人沮喪的新穎作品,提供了一個「乾淨世界」的恐怖畫面,這個世界如由輓歌主導,但輓歌本身卻是被禁止的。──《國民報》
當代文學充滿了在火焰中被摧毀的風景和社會,但是傑可森通過將焦點轉向內部,產生了一種令人恐懼的新感覺:這裡的廢墟是語言、想像力,是愛本身。──《電報》
本書是優良的反烏托邦之作。作為一項檢驗集體記憶操縱的陰謀論,這部作品在當年的布克獎入圍名單中很有價值。──《觀察家》(英國)
▍書系簡介 為什麼我們讀litterateur?
二十一世紀已是一切都有答案的時代,
我們卻不是真的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生活總困在日復一日的變形記裡,
我們也還是那個無處可去的異鄉人。
和我們一起在歐美重量名家的千言萬語裡跋山涉水,
上個世紀懸而未決的課題,
用一份新時代的閱讀清單面對。
在政治、宗教、性別、文化的精神迷霧裡,
堅持仍以文學為尺標,
全面掃視二十一世紀人類最神祕的心靈風景。
litterateur書系全書單──
米榭.韋勒貝克《屈服》
薩爾曼.魯西迪《兩年八個月又二十八夜》
朱利安.拔恩斯《生命的測量》
多麗絲.萊辛《祖母,親愛的》
多麗絲.萊辛《金色筆記》
艾希克.維雅《2月20日的祕密會議》
米榭.韋勒貝克《血清素》
約翰.伯格《婚禮之途》
霍華.傑可布森《消失的字母J》
▍2021年即將出版——(書名、出版順序暫定)
恰克.帕拉尼克《革命的那一天》
薩爾曼.魯西迪《黃金之家》
伊莎貝拉.阿言德《通往智利的難民船》
作者簡介
霍華.傑可布森Howard Jacobson
(1942-)
打破傳統的布克獎得主
深刻反思猶太歷史的當代諷刺大師
與菲利普‧羅斯齊名的英國小說家
布克獎得主、英國小說家、專欄作家、電台主持人。一九四二年生於英國曼徹斯特,於劍橋大學唐寧學院主修英語,師從文學批評大師弗•雷•利維斯。畢業後,曾任教於沃漢頓大學、雪梨大學、劍橋大學。
霍華.傑可布森的小說幽默而富哲理,對歷史有深刻的省思與洞見,常在小說中探討二十世紀中後期英國猶太人的處境與認同,也時以兩性關係、愛為寫作主題。他自言是「猶太裔的珍.奧斯丁」,也被當代媒體譽為與菲利普•羅斯齊名的小說家,屢獲文學獎肯定。一九九九年出版的小說《強大的瓦瑟》,行文幽默風趣,廣受好評,獲得英國幽默文學波林傑.人人文庫.沃德豪斯獎。二〇〇六年,《卡魯奇的夜晚》入圍布克獎。霍華.傑可布森自言,這是有史以來「最猶太」的小說。二〇一〇年,《芬克勒問題》獲布克獎,打破布克獎一貫的嚴肅傳統,成為自一九六八年以來第一部獲此殊榮的喜劇小說。二〇一三年,他以小說《動物園時間》再度拿下波林傑.人人文庫.沃德豪斯獎。二〇一四年,《消失的字母J》入圍布克獎決選作品,小說中對一個竭力避免衝突、只講求表面太平的社會提出警告──被遮蔽的真相不會消失,它在人心之間形成一道道牆,讓我們遠離真正的和平。
除了寫小說,霍華・傑可布森也主持電台、撰寫電視節目腳本,並以專欄作家的身分為英國《獨立報》撰稿,積極關注國際上的反猶主義。近年多次撰文抨擊歐洲社會對以色列的抵制。
陳逸軒
高雄人。接生過許多流離失所的文字。
名人/編輯推薦
【導讀精彩摘錄】
J也許消失,K未嘗缺席
詩人、作家/廖偉棠
那個不能說的、消失的J是Jew?還是Justice?還是Judge?
你選擇的不同答案,也許會決定你對這部小說的期待和認知。
但選擇之前,你必須經歷一個也許前所未有的世界末日。在這部被定義為反烏托邦小說、近未來科幻的作品裡,世界從「那件事」開始被劃分,「那件事」發生在離我們這二十一世紀初不遠的日子「二〇二X」年,我們隨著閱讀漸漸知道它並不簡單,愈來愈驚心動魄。故事的角色起碼是現在的我們的曾孫輩,我們會慚愧我們留給他們一個那樣對過去諱莫如深的未來嗎?
事實上不會有別的世界末日。一切如常,可所有如常之中都藏著極其細小的細節在提醒讀者,一切都變了,無可挽回。世界清晰地劃分成兩個世界,但是否該慶幸:你將受著差不多的折磨——也許世界末日的來臨,是為了提醒你,其實你之前的那種生活已經可以媲美世界末日。或者,提醒你歷史上已經有過無數次世界末日,起碼對於因為不義而死的人的遺屬,死者死去那天就是世界末日。
當你思及不義,你當然會想到Justice,會想到轉型正義。那個試圖徹底遺忘過去世界(以避免直面人類的惡一次又一次重演)的未來,道歉成風,莫名的暴力也成風,但只要道歉就好像可以回復謙謙君子,只有極少數人覺察到道歉根本不能消弭不義,就像德國人的道歉也不能彌補奧斯威辛的青煙一樣。......
書摘/試閱
第八章 眾神的黃昏
一
若達.諾斯邦十六歲時是個青春洋溢、健壯的女孩,還未邂逅她的死鬼老公,跟一個歲數大她三倍的男人有過一段短暫戀情。雖說是戀情,可是沒有太多性行為,也沒有很多愛戀。僅只是一時興起。她涉世未深就憑著一股傻勁往前衝,對象是她學校裡的老師。他的外表沒有吸引力,但是老師說的話不能不聽。尤其當他說他心理受過創傷,而妳可能就是他的救星。
「我是個支離破碎的人。」她仰著臉準備接吻時,他這麼說。
他抱著她,手在顫抖。剛開始她以為是自己在抖,但她看見他婚戒上的反光,像是映照在水波上的陽光一樣晃動。「把我變完整。」他說,稀疏的鬍子在唇邊不受拘束地擺動著,好似在狂風暴雨的海上飄蕩。
「對一個你只給過乙上的學生來說,未免要求太多。」她說。
他沒有幽默感也沒笑。他閒暇時是個民謠歌手,儘管滄瀾怒海跟他八竿子打不著,卻淨唱些漁人捕捉鯖魚的歌。他時常背著吉他來學校,這是若達允許他對她出手的另一個原因。其他女生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會嫉妒死了,她就是要其他女生都知道。
「我只要妳做妳自己。」他說。
她的下巴磨蹭著他。「那如果我不知道該做哪一個自己的話怎麼辦?」
「不用擔心。妳現在這樣就是我最喜歡的。」
最喜歡!她心裡想著,嘴裡說的卻是:「你說的是哪一個我呢?」
「善良無邪的那個。」
「哈!」她忍俊不住。就算說她涉世未深,但眼下他們坐在飯店房間的床邊喝著蘋果酒,上了鎖的門外掛著輕佻的牌子寫著:「遊戲中請勿打擾」。她很清楚有許多字可以用來形容自己正在做的事,其中絕對沒有「無邪」這個字。
「沒錯妳就是。」他說著解開她的校服鈕扣。「沒有流血就沒有罪惡。」
「可能會有血喔。」她警告他。
他克服了心中的驚訝,給她一個悲傷至極的民謠歌手微笑。「那不一樣。以愛之名流的血,跟以恨之名流的血不同。」
她不想談論愛情,但是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你曾經以恨之名流過血嗎?」
他的長臉垂得更長了。「總有一天會告訴妳。」他說。
她想,他這是在挑逗她。這是他的性愛邀請。我曾經如此這般……她看過年輕男孩來這套,沒想到連成年男人也會這樣。她本來就不太喜歡他,現在更加不喜歡了。他不應該以為她喜歡身懷重大祕密的男人。他們在做的這檔事已經是夠重大的祕密了。他已婚,而且是她的老師。年紀比她父母大,卻在脫她的衣服。用他的手指勾勒著她胸部,淫蕩囂張,如同用穢語塗滿她的胸部。冒犯一切她所知的體統。
他自以為猜得到她在想什麼。他以為剛剛所說的恨嚇到她了。但是他猜錯了。她只是想要他結束這個話題。
來飯店開過三、四次房間後,他很突然而且殘忍地告訴了她。
「妳那時應該十歲左右吧。」他說。當時他們還穿著衣服,看著窗外一排空調機。兩隻鴿子在搶食一片麵包屑,大概是他們樓上的房間丟出去的。床頭上掛著一幅黯淡殘破的「鏡前的維納斯」複製畫。在以前景氣蓬勃,天下太平的時代,這是間昂貴粗俗的旅館,踩著高跟鞋的幽會對象在柔軟地毯上來來往往。現在還是明擺著放縱和愛欲的氣氛,不過變得有點半弔子了。這六、七年間的改變真是大啊,現在連學校老師帶學生來都付得起了。
房裡點著香氛蠟燭。他的吉他箱子立在角落。他會對她唱歌嗎,她心裡納悶著。門上晃著那面宣告「遊戲中請勿打擾」的牌子。
她知道他說的是哪件事。那件事發生時她約莫十歲,她所知不多。當時住得距離大災難中心太遠,沒能親眼見聞。學校裡有一、兩個熟人肯定被捲入其中,因為他們再也沒出現。不過那些人不是
要好的朋友,所以他們的缺席對她來說沒差。除了她的班導曾經突然間爆哭,還有校長下令校園內禁止一切手機和個人電腦之外,學校裡沒有什麼讓人覺得不對勁的事。在家裡,她的父母親仍舊絕口不提。父親在家實行戒嚴,家裡不准有報紙,不准聽嚴肅的廣播或電視節目。對十歲的若達來說根本無所謂。然而她參加過「以實瑪利行動」,這場為了平息動亂所設計的活動,一口氣將他們從欣奇克利夫(Hinchcliffe)帶到貝倫斯(Behrens),這就不能算是跟那件事毫無關係。不管怎樣,若達了解了某件她從未被教過的事,也就是某件恐怖到無法言喻的事情曾經發生過──如果有的話。
她當時決定把這事留著,等長大一點再去想。
如今她算是長大一點了。
「對啊。」她說:「而且……」
他摟住她。沒有她一開始想像的那種安全感。他身上有股靈異的氣氛─身體還有臉部都拉長而顥得很詭異,彷彿在孩提時代染上某種促使過度生長的怪病。瘦巴巴的臉上一張扁平的嘴半開著,連故意蓄長的鬍子都遮不住他的大板牙,像是一副包著皮的枯骨。
她自問,我這是在幹麼?我為什麼來這裡?我根本不喜歡他。
「要是那女孩還活著的話,大概跟妳一樣年紀了。」
「那女孩?」
「那個……」
她靜靜聽著。
「那個被我殺掉的女孩。」
「你殺了一個女孩?」
「到床上來。」他說。
她搖頭。她並不害怕,只是覺得他又在討好她。想嚇唬或者挑逗她,讓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你說你殺了一個女孩是什麼意思?」
「妳想知道我怎麼殺的?」
她才不是問這個,隨便啦,他是怎麼殺的?
「當然不是親手殺的。這種事我讓別人做。我只是旁觀。」
她放膽問:「別人是指誰?」
「有差嗎?」
她擺出一副女生慣用的、跟白痴說話時的表情。「喂喂!什麼叫作『有差嗎』?」
他摸著她的臉頰。「我殺人和我愛人都是為了同一個原因。」他停了一下等待她反應。他是指望她安慰他。好了,好了──我原諒你。「吸引我的,」他繼續說,好像這是他初次思索自己的動機,「同時也令我厭惡。」
「你殺人是因為你厭惡?」
「不,我殺人是因為我被吸引了。」
她現在想回家了。
「不要走。」他說:「拜託留下來。」
若達盯著那張醜陋的嘴,想起解剖課上大家輪流傳看的頭骨。那張嘴雖然曾經縫起來,但是傳著傳著還是會打開。
「相信我,我不會對妳動粗的。」他說。
「那個女孩當初也相信你不會對她動粗。」
「我是不得已啊。」
雖然說她只是個學生,但她知道每個人都有所選擇。「那只是你的藉口。」她說,一邊打著她的領帶結。
「不,這不是藉口。事情就是這樣。有些事就是必須去做,我們不能控制自己,被拉著走。等妳長大就會懂了。為了生存必須要毀滅。他們活著妳就不能活著。大都不至於到這種地步,但是當機會上門……」
「機會?」
「就是機會。」
「她當時幾歲?」
「那個女孩嗎?我不是說了。她現在大概跟妳一樣大了,算起來她當時應該九歲、十歲。」
「你對一個九歲的女孩下手?」
她注意到他又發抖了。「沒有。我沒有對她『下手』。她是那一家的女兒。」
「誰家的女兒?」
「我『下手』的那個女人的女兒。吸引我的是那個媽媽。」
真是每下愈況,若達想著。如果你十六歲時常用的詞彙不足以表達鄙視,那至少能表達厭惡。若達讓她的老師看著她在腦海中排練著這些詞彙。
「等一下。妳聽我說。批判我之前先聽我說。是那個媽媽來追我,不是我追她的。我去印刷廠要印邀請卡的時候認識她的。她也是來印邀請卡,當時正在為了邀請卡跟他們吵架。我猜是要邀請人來她的藝廊參觀非公開畫展。她說他們的成品粗劣,要我同意她。『你看這顏色!』她說:『有哪個女人的胸部是這種顏色?』我看著覺得還好,但是我還是同意她,因為我覺得她是真的很生氣──」
「而且你想看她胸部是什麼顏色。」
「不,對,也許吧。妳真敢講,算我活該。但這不是重點。我就只是附和她而已。我當時不知道她的特點就是事事不滿意,跟商家吵架是家常便飯。舉辦宴會也是她常做的事。她的圈子裡每週總是有藝廊開幕、訂婚宴會,或是四十年婚週年慶祝宴會,都是她一手花錢包辦。奢華的場面。香檳配上龍蝦開胃小菜。她有的是錢可以燒,她愛燒什麼就燒。要是我放任她的話,說不定連我也給燒了。所以說到頭來是因果報應。妳也可以說我瘋了。打從看見她為了邀請卡大吵特吵那一刻起我就瘋了。我從未看過這樣的女人。年紀比我大,見過的世面比我多。她自己開藝廊,跟我完全相反。毫無保留、妖嬈、自私、不忠,像貓一樣狂野。我也沒見過那麼愛笑的人,但是不笑的時候,那張臉就變成悲劇的面具。那雙又大又黑、濃妝豔抹的悲傷眼睛,彷彿在訴說她族人的所有悲慘歷史。總之這是
她的解釋。她會說『我們經歷過太多事情了』,然後將我摟進她胸前,過了十分鐘後她就去排席位表了。『難道對妳而言沒有重要的東西嗎?』我會問她,她會說『有啊,就是你』。不然就是『有,我女兒』。有一次甚至說『有啊,上帝』。她說她會禱告,可是當我問她禱告什麼,總是一些很物質的東西,比方說能辦開幕式,或是希望她老公繼續缺席(『這樣我就可以整個週末對你為所欲為了』,一副上帝會幫忙這種事的樣子),或是希望一道閃電劈下來打死那些在她藝廊外面轉來轉去的抗議群眾。那些人吟誦著口號,反對她代理的頂尖畫家的國家,不過在他們面前她只是蔑視偷笑,說他們是道貌岸然的食屍鬼。『等他們找到別的瞎忙理想之後就會走了。』她當著他們的面對我說。她沒有罪惡感或良知,沒有美也沒有靈感。別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她本人長得挺漂亮的。又黑又柔美、妖媚的女人。有時候當我抱著她,感覺好像她沒有骨頭一樣,身體如此柔軟。雖然每次我們交談時,她總是頑固不化,每件事都可以跟我吵,上了床她隨我處置。但就是沒有精神上的美。她捐錢做慈善,但我總覺得動機並非慈善。感覺太輕鬆、過於無意識了。我的父母親捐錢之前,總是會先討論上好幾個禮拜。我們應該給這裡捐個錢,還是把錢花在那裡?她就是開支票,然後再也不去想這件事。她會去聽演唱會和別家藝廊的展覽開幕,但是我從未見她感動。她討厭我的音樂。『像漁民和鄉巴佬叫春。』她這麼形容。但她大概沒吃過魚。話說回來,我也懷疑她根本沒看過海,或去過鄉下。她瞧不起所有人,她會模仿窮人的口音,有時候甚至會奚落我沒有她的優勢,包括了一件晚宴外套。『你不能穿這樣來我的家庭聚會。』她第一次看見我穿著燈芯絨西裝時這麼說。
「我希望我不必去參加她的『家庭聚會』或見她的『族人』,跟他們在一起我渾身不自在。是因為 他們看不起我嗎?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感覺到他們都在容忍我。如果我膽敢說出一個字反對他們,她就會怒氣沖沖地飛奔過來,有一次還打斷我兩顆牙。然而,儘管她的『族人』那麼特別,有著比起任何人受過更多苦的優越感,她依舊端著一副像是剛剛跟貴族喝過茶的氣質和優雅。這一切試圖隱藏她出身的花招都讓我震驚。她的家人以前是在街市上賣帽子的!而且她的手法很拙劣。人家都掩著嘴笑她,她卻渾然不知。人家肯定也在笑我。我知道妳一定會想,那幹麼還要待下來?我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就是這樣。我愈恨她就愈迷戀她。我也不會解釋。她是我的殘忍情婦,還是我的玩物?雖說妳還太年輕不懂什麼是迷戀,我迷戀她光滑灰黃的皮膚、她沉重的胸部、她潤澤的雙唇,每當我進入她─抱歉─的時候她發出微喘的叫聲,她雙手放肆游移的樣子。她會編故事、說謊、赤裸裸的幻想,討好她需要討好的人──無論在場是三十個人或者只有我,她都可以。但是這也讓我覺得噁心。」
他像是突然想起自己太沒禮貌了,頓了一下。也許聽到這裡她有話想說吧?
沒有。若達想著,他也許說對了,這些話對她來說還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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