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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走入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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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走入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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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愛情裡沒有運氣,
害怕受傷的人,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POPO潛力新星作家沾零,傾力刻劃青春裡最純粹的喜歡
●惜字如金高冷家教X勇敢追愛少女,一段苦澀糾結的暗戀心事
●實體書新增獨家番外──〈我的故事屬於妳〉

就算能得到的只有眼淚,
我也想成為他悲傷中的一絲快樂。

我喜歡良人寫的小說,但不喜歡國文科,
而新來的國文家教──任梁,他討厭良人的創作,
所以我決定不管他長得多好看,都不會對他有半點好感。

每週兩次的家教課,
我只能努力忍受枯燥的國文考卷,
但有時會發現任梁專注地看著我,眼底似乎流露出哀傷。

那雙憂鬱的眼睛,讓我越來越在意任梁,
但越想靠近,他卻退得越遠,
我像在追逐沉默的太陽,看不到終點。

我以為任梁偶爾對我展露笑臉,
代表我終於有機會走入他心裡,
可以嘗試碰觸他的悲傷,
後來才發現在他眼中,我只是某人的替代品。

曾幻想愛情就像良人書裡描繪的,
相愛的兩人終能一起走向明天,
卻忘了書裡寫的,永遠是別人的故事……

讀者激推!不可錯過的感動推薦之作!
「昨晚看到深夜,今天一早又爬起來追文,為自己的執著與效率點讚!」
「光是這樣看著文字,就讓人感覺快哭了……」
「看到男主角終於說出自己的心意,感覺等了好久QQ」
「沾零筆下的角色總是如此生動,讓人看完好充實啊!」
「好想聽聽男主角的聲音,好像會讓人耳朵懷孕>///<」
「我以讀者的身份命令你們快去談戀愛!」
「一直都覺得你的文字有一種魔力,總可以讓我一直往下看……」

作者簡介

沾零

一隻宅巨蟹,戀家程度堪稱足不出戶,討厭出門,只想躲在殼裡寫小說。儘管有著堅硬外殼,但豢養她並不困難,只需定期提供零嘴、手搖杯和K-pop音樂,就能輕易擄獲她的心。

書摘/試閱

隔天到學校時,羅珍指著我的臉,驚奇地問:「孫妍然,妳的眼睛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我順手將書包甩到位子上。

雖然早自習還沒開始,但已經有不少同學到學校了。大家都坐在座位上認真讀書,準備待會的模擬考。

「妳眼睛超腫!」發現大家都在看書,羅珍趕緊壓低音量:「妳昨天哭了?」

「我沒事幹麼要哭?」想想不對,我又問:「我的眼睛……真的很腫?」

羅珍用力點頭,從抽屜裡拿出她隨身攜帶的小鏡子。

「妳自己看嘍!妳早上難道都不照鏡子的?」

事實上,我今天睡過頭了,所以洗臉時只是隨便潑幾下,刷牙時也是嘴裡含著牙刷在房間慌張地整理書包,根本無暇檢視自己。

接過羅珍手上的鏡子,看見裡頭倒映出自己的眼睛。

果然有點腫,底下甚至還有一圈淡淡的黑影。

我不禁嘆了口氣,伸手把鏡子還給她。

「我昨天太晚睡了。」

「該不會是為了模擬考而挑燈夜戰吧?這不像妳的風格。」

我搖搖頭,「我平時最堅守規律作息了,怎麼可能突然通宵讀書?」

「那是怎麼了?幹麼熬夜?」羅珍問。

「……在想事情,睡不著。」我心虛地垂下視線。

「妳最近是不是有什麼煩惱?」她擔心地說:「看妳上課也常常走神,一會就要考試了,狀況還行嗎?」

我露出苦笑,「還可以啦,別擔心我。」才剛說完,就忍不住打呵欠。

羅珍瞇起眼睛,表情饒富興味。

「讓我猜。昨天是星期四,也就是咱們妍然上家教課的日子——說!妳的煩惱是不是跟家教課有關?」

我脫口而出:「妳怎麼知道?」她簡直可以去當算命師了!

「果然如此。」羅珍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雙手抱胸。

「自從妳開始上家教以後,整個人就變得怪怪的。尤其每週星期三、四這兩天發呆次數特別多,有時候跟妳說話妳也不回答。我只是沒問而已,妳以為我都沒發現嗎?」

我趴在桌上,有些頹喪地說:「原來這麼明顯嗎……」

「所以說,妳到底怎麼了?」羅珍蹙眉。

我還來不及回答,就見羅珍突然瞪大眼睛,倒抽了一口氣。

「該不會是……不會吧?」

「不會什麼?」

「妳該不會喜歡上那個叫任梁的家教吧!」羅珍提高音調,在桌子上猛力一拍。

我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緊張地左右張望,同學們都在看著我們……

「妳幹麼那麼大聲?」

「啊,對不起!」羅珍紅著臉向大家道歉,接著抓住我的手,「我們去外面說!」

離開教室的前一刻,我看見所有人都用曖昧的表情看著我。

媽呀,該死的羅珍!

走出教室後,我怒瞪著她,「妳到底在胡說些什麼?」

羅珍聽了我的話,反而露出戲謔的笑容。

「幹麼?難道我說錯了?」

「當然說錯了!」

「不然呢?」羅珍好奇地看著我,「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上他,那妳為什麼總是因為家教課而愁眉苦臉?而且,美術課那天的手環,妳送給誰啦?」

我愣住,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反駁。

「看吧!默認了。」羅珍幸災樂禍地攬住我的肩膀。

「我之前就說妳根本滿腦子都是男人,我果然料事如神。」

「料妳個大頭鬼。」我甩掉羅珍的手,瞅了她一眼,「妳不要亂說。」

「到底怎麼了?」這次她似乎是真的有點好奇了。

「我……」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要一扯到任梁的事,腦袋就一片混亂。

「幹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其實,我在煩惱該不該繼續上家教課。」

雖然這只是我眾多煩惱的冰山一角,但的確是我的困擾之一。

「妳不是上得好好的?怎麼突然開始擔心了?」

我沉默,實在不知該從何說起。

或許是見我面色有異,羅珍不再追問,反而露出一抹燦爛笑容。

「好啦!既然妳不想說,那我也不多問了。如果真有什麼煩惱,歡迎隨時來找我談心!」她拍拍自己的胸口,志得意滿地說:「我可是個專業的垃圾桶。」

我笑了出來,「謝謝妳。」

「不說了,待會要考試了,我可不像妳這個學霸,我得趕快去抱一下佛腳!」羅珍對我吐舌頭,便匆匆地跑進教室。

我站在走廊上,做了一次深呼吸,調整好心態,試圖振作起來。

我攥緊拳心,對自己精神喊話:「沒錯!我要好好考試!不可以再胡思亂想了!」

至少,我不該在模擬考前煩惱任梁的事。


也許是精神喊話起了效用,我順利度過模擬考,只有考作文時,盯著手上的黑筆而不小心走神,但也因緊迫的考試時間而很快重新凝聚心神。

原本以為我會像過去那樣輕易地將煩惱拋諸腦後,繼續我隨興悠然的生活,卻在模擬考結束的隔週早上立刻破功。

早自習時,老師發下模擬考的答案本。

大家一拿到答案本,便開始埋頭批改自己的題本。

我心裡也有點激動,將全部科目的題本疊在桌上,準備開始對答案。

此時,羅珍轉過頭來,笑著提議:「我們要不要交換改一下?」

「喔,好啊。」我一口應下,將自己的題本交給羅珍。

「怎麼突然想到要交換改?」

羅珍笑了幾聲,有點不懷好意。

「因為改妳的題本很方便,只要一直勾、一直勾就好了,可以省下紅筆的墨水。」

我噗哧一笑,「我最好是有那麼厲害!」

互相交換題本後,我們便各自埋頭批改。雖然羅珍常說自己是「學渣」,但是在我看來,其實她很認真,成績也一直是中上,才沒有她說的那麼慘。

我沒有太注意她的動靜,一本接著一本,專心地批改著,改到最後一本的時候,羅珍突然轉頭敲敲我的桌子。

「妳改好了?也太快了吧!」我驚訝地問。

羅珍搖搖頭,面有難色,「我還沒改好,可是……」

「可是什麼?」我隱有不安。

「妳昨天是不是說,在考慮要不要繼續上家教?」

「嗯,是啊。妳不是還問我上得好好的,怎麼突然開始擔心了。」

羅珍垂下眼,吞吞吐吐:「呃,這只是我的個人想法,」她表情忐忑,抬眼道:「也許,妳真的該好好考慮一下,要不要繼續上家教。」

「什麼意思?」我詫異地看著她。

「我在想,妳是不是因為太認真在惡補國文,所以沒時間念其他科目?」

我聽了,不禁蹙起眉頭,「妳到底想說什麼?」

羅珍抿抿脣,「妳的模擬考,似乎錯得有點慘……」

她越說越小聲,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表情,最後忍不住強調:「是有點而已,真的只是有點!」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只是直直地盯著她。

羅珍似乎也有點尷尬,將題本推到我面前。

「……妳要不要自己看看?」

我著急地接過題本,一本一本接著翻。

看見裡頭為數不少的紅字,我感覺心臟涼了一半,完全不敢對上羅珍的目光,只覺得太丟臉了。

我仔細看了一下自己錯的題目,發現有一堆是我想著A卻填B、題目要選錯的我卻選成對的,甚至有些手寫題竟然被我漏掉沒寫。

我的眼眶開始發燙,一股難受的情緒在心中膨脹。

羅珍慌張地說:「妳別想太多!反、反正這只是模擬考,又不是學測!對吧?」

我根本聽不進羅珍的安慰,只是努力扯開微笑,「三八,我沒事啦!」

羅珍擔心地望著我,「真的沒事嗎?」

「嗯,沒事沒事。」我伸了個懶腰,故作輕鬆。

恰好,鐘聲響了。

「下課了。我去一下廁所!」說完,我不敢去看羅珍的表情,頭也不回地跑出教室。

衝到最後一間女廁,才剛關上門,臉上的笑容就垮了下來,眼前浮上水氣。

我覺得非常難堪,恨不得就把自己關在這裡,不想出去面對他人的目光。連將我視作「學霸」的羅珍都說我考得有點慘,代表我是真的考差了……

雖然我很隨興,卻是個很愛面子的人。

這種丟臉的感覺實在讓我不好受,甚至狠狠打擊我的自信心。

一想起羅珍說,要我好好考慮要不要繼續上家教的事,心臟便倏然泛疼。

如果成績還能維持水準就算了,偏偏成績滑鐵盧,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如果我再不放棄家教課、再不遠離任梁,繼續放任他影響我,那我就真的是白痴了吧?

可是為什麼,只要一想到這件事,我就忍不住想哭……

明明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區區家教課,竟讓我整天魂不守舍、心事重重。我忍住淚水,卻越想越難受。

任梁那種悲傷的眼神、那些滿載苦澀的話語、那抹落寞的背影,光是想起這些,我就感覺到一股心痛……到底是為什麼?

眼前漫開水霧,凝結成淚滴。

淚水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這天,家教課再次來臨。

我揣著忐忑的心情踏入家門,只見老媽坐得直挺,朝我招了招手。

「妳先過來,我跟妳說件事。」

「……什麼事?」我一陣緊張,難道她要說家教課的事?
 
「明晚我有事不在家,妳早上出門記得帶鑰匙,不然妳和任老師可就要被關在門外了。」

我鬆了一口氣,原來只是這種小事啊……

我點點頭,「好,我努力記得。」

「一定要記得!」

「好啦。」

「之前我提的事,妳應該有在考慮吧?」

聞言,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要是考慮好了就趕緊告訴我,如果不上了,我也需要時間跟任梁母親說一聲。」

「……我知道了。」我垂下眼,心情變得特別沉重。

「好了,這件事晚點再說。妳快點進去吧,別耽誤上課時間了。」

我用力點點頭,迅速地跑向房間,簡直像落荒而逃。

我匆匆忙忙打開房門,便看見任梁。

「哈、哈囉……」我尷尬地說。

任梁沒有回應,只是撇頭挪開了目光。

察覺他的迴避,我心中莫名一沉。前幾天化作淚滴的難過滋味,此時仍在心頭翻騰不息。

我放下書包,拿出鉛筆盒裡頭的黑筆,瞥了任梁一眼,硬著頭皮將筆遞給他。

「謝謝你的黑筆……」

任梁頓了一下,伸出手來接過我手上的筆。

當我抬眼,恰好與他對上視線。

這一瞬,心中彷彿有一小角,陷落在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裡。

「模擬考題本呢?」他問。

「什麼題本?」我裝傻。

「妳不是前幾天模擬考嗎?應該對過答案了。」

我沒回答,雙手無處安放,只能緊攥著制服裙襬。

「……考差了?」他尾音略揚,彷彿在我心上撓了一下。

我猶豫半晌,才笨拙地點了點頭。

「沒關係。」他的聲音傳來,「給我看看吧。」

我抬起頭,愣怔望著任梁,他的聲音裡透出一絲溫柔……

我將模擬考題本遞給他,任梁低頭認真翻閱。

一想到自己錯了那麼多不該錯的題目,有些還是任梁再三強調過的觀念,我不禁感到愧疚。任梁會不會覺得是他教得不好?

「發生什麼事了嗎?」任梁問。

我緊抿著脣,不敢吭聲。

「不舒服?」

我趕緊搖頭,「沒有。」

「妳現在臉很紅。」他輕擰起眉,「發燒了?」

才剛說完,沒等我反應,任梁已經伸手過來,將掌心貼在我額頭上。

我渾身一震,心臟倏然緊縮,跳得又急又快。

「應該沒發燒。」他收回了手,反覆翻閱題本。

「如果沒有不舒服……」他沒有往下說,低頭盯著題本,語氣納悶。

我把頭垂得很低,感覺渾身都在發燙。

「我不是因為不舒服才考差!」

任梁直直地望著我,眉頭微蹙。

「是因為……」

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眼角驀然發燙,一股想哭的衝動又湧上來。

「是因為你,任梁。」

任梁明顯一愣。

「為什麼要對我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為什麼要刻意迴避我的視線……我根本不是不在意,只是不敢問而已。因為你,我總是心神不寧,現在連考試都考砸了!」我哽咽地說,「再這樣下去,連我自己都覺得不該上家教課了……」

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任梁會不會覺得我是在小題大作,甚至是在推卸責任?明明是自己粗心犯錯,考差了又怎能怪他。

我想說些什麼,卻看見他的眼底漾開一抹柔情,依稀迷離。

「對不起。」任梁聲音極輕,落在我的耳底,像落在肩頭的初雪。

「任梁,」我輕喚,想起與他相遇以來的點點滴滴,「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別總是這樣忽遠忽近的,好不好?」

任梁周身豎著冰冷的高牆,不願輕易讓人走入他的世界。就算好不容易尋到一處縫隙,可是他永遠只是點到為止。

我想知道更多、想了解更多、想試著幫助他,他卻再也不說了。

所以,我希望任梁親口告訴我。告訴我,藏在他眼神裡的苦澀,究竟從何而來……

我想看清楚,屬於他的故事,究竟是什麼模樣。

「抱歉,妍然。」他嗓音清冷,「我沒什麼可說的。如果那些話造成妳的困擾,那就全忘掉吧。」

話音落下,任梁驀然朝我伸出手,輕觸我的臉頰。

我微瞠雙眸,感受到他指尖的溫度,一路蔓延直抵內心深處,心口一點一點泛開涼意……

「我不是故意困擾妳的。」

他的桃花眼裡,倒映出我茫然的表情。

「事實上,那些話也與妳無關。妳不必放在心上。」

與我無關……這四個字在腦海中反覆碰撞,刺穿我所有自以為是。

所以,一直以來,都只是我在自作多情嗎?

我曾經天真地以為,他對我展露笑顏,那眼中一瞬迸發的光彩,代表我有機會走入他的故事,可以嘗試碰觸他的悲傷……

原來,在任梁眼裡,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他會向我吐露心事,根本不是因為我值得他信任,只不過是恰巧被我聽見了。

畢竟我們才認識沒多久,對他來說,我大概就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高中生,會為了考卷上的分數又哭又笑、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焦慮煩憂。

這樣幼稚而傻氣的我,怎麼可能是他傾吐心事的對象?

「你以為自己是在哄小孩嗎?」

憤怒與失望高漲沸騰,我拍掉他的手,渾身都在發抖。

「對我說了那些沒頭沒腦的話,只想用一句『與妳無關』敷衍了事?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了那些話煩惱多久,想問卻不敢問?面對你莫名閃避的眼神,還要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錯什麼事,這種感覺你能明白嗎?真的會很生氣很委屈很煩躁!」

既然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他又何必對我說那些話,增加我的煩惱。

「孫妍然……」

「如果真的與我無關,一開始就不要對我亂說話!這樣耍人很好玩嗎?搞得別人暈頭轉向,不曉得你到底在想些什麼,這樣很有趣嗎?」

「妍然,我……」

「我是真的很擔心你,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眼前浮上氤氳,聲音哽咽,「因為你那些『不必放在心上』的話,我擔心你、想了解你、想幫助你,現在你卻說與我無關,然後撇得乾乾淨淨的,搞得好像只是我在多管閒事。」

「……對不起。」任梁的聲音很輕。

「誰要你的對不起?」

就算我再怎麼隨興,學測對我而言是攸關人生的考試。為了任梁的事情而考試失常,真是難堪到了極點。這幾天以來,我根本不敢面對羅珍的安慰,遇到有人討論模擬考成績就退避三舍,唯恐他們問起我考得如何。

但已經沒關係了。

從現在開始,任梁怎麼想我都沒關係了,我不要再在意他了。

我幹麼為這種人浪費自己的時間?

「明天,我們就上最後一堂課吧。」我說。

任梁驚訝地望著我。

「我覺得,上家教對我沒什麼好處,反而增加我的煩惱,」我鼓起勇氣說,「所以,我不想上課了!」

觸及任梁的目光,心中逐漸漫開疼痛,但我不容許自己後悔。

就像羅珍說的,這陣子我真的花太多心力在國文上面,所以顧此失彼。而我這次模擬考會如此粗心大意,也是因為任梁的關係。

不管怎麼想,停止家教課才是正確的選擇。

眼底水光滿溢,淚珠驀然滴落,浸入心口,鹹得刺痛難耐。

任梁歛去驚訝,眼波流轉蕭瑟。

我們望著彼此,像一場互不相讓的對峙,誰也不肯開口。

最終,是他讓步了。

「……好。」他微笑,輕喃:「這樣也好。」

我一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不過對他而言,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何必在意他的事。

反正過了明天,我們就會真正成為與彼此無關的陌生人。


晚上,我輾轉難眠,最後開了燈,拿起床頭櫃上的小說。

今天和任梁說的每句話,都在此時浮上心頭,我翻著書頁,只感覺心情越來越沉重。

不知道是第幾次摸著作者簡介裡的那句話,我輕輕唸出來:「深信每個故事都能成為誰的良人。」

這句話似乎帶著魔力,讓我紛亂的心逐漸平靜下來。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我忍不住盯著上頭的字出神。

我和任梁之間,就只是家教老師與學生的關係。

如果他對我的成績沒幫助,徒增我的煩惱,那我中斷家教課很正常。但不曉得為什麼,在他的那些悲傷與冷漠面前,我的舉動似乎就變得格外自私、幼稚。

當我放下手中的書,裡頭的書籤掉了出來。

是任梁送給我的壓花書籤。

我心一橫,將它藏到書封和書套之間,眼不見為淨。

接著,我用棉被把自己裹起來。被褥質地冰涼細緻,摩娑肌膚,一點一點滲入體內。

就像任梁給我的感覺,起初圍繞著刺骨寒意、令人難以親近。然而隨著時間流逝,我已習以為常,甚至偶爾能窺見他潛藏其中的溫柔。

一想到自己明天就要失去這份溫柔,我心中漾開一股酸澀。

明明我終於能擺脫任梁這個大麻煩,不再為他煩惱憂心,為什麼我現在一點輕鬆的感覺都沒有,反而有一股沉重的失落感在心中發散。


也許是因為連日來都沒睡好,早上一起床覺得身體特別沉重,完全提不起勁來。我也沒什麼胃口,喝了幾口牛奶便匆匆出門。

到學校後,感覺自己渾身力氣都被抽乾,趴在桌上小憩。

羅珍大概發現了我的異樣,輕敲幾下桌面。

「妳怎麼回事?今天都不說話,變啞巴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說不上哪裡不舒服,只覺得頭重腳輕,好像手腳都不是自己的。

我眼睛微睜,懶洋洋地應道:「我只是想睡覺,別吵我。」

「昨晚妳該不會又在重看良人的小說吧?」

「才沒有。」我拍了羅珍一下,接著趴回桌面,「我真的想睡覺了。」

後面羅珍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思緒模模糊糊。

一整天下來,我就保持上課打瞌睡,下課直接睡的模式,昏沉地過完了一天。

放學時,我和羅珍一起離開學校。沿路我幾乎都沒說話,胸口悶悶的很難受,甚至覺得腸胃開始默默翻攪。

「妳怎麼了?」羅珍問。

「我沒事,只是一想到待會要上家教課就覺得很煩。」我扯脣一笑,畢竟快到家了,不想讓羅珍擔心。

這是我和任梁最後一次見面了,我不由得失落起來,胸口傳來一陣痛楚,而我很清楚這和生病無關。

下一瞬,我趕緊打住,說要中斷家教課的人是我,既然已經做出選擇,這就是最好的決定,沒什麼好懊悔的。

羅珍沒接受我的說法,皺眉問:「妳今天到底怎麼了?怪怪的。」

我沒回答,佯裝翻了個白眼。

她沒這麼好打發,向我走近幾步。「妳真的沒事吧?」

羅珍的表情看起來很正經,我一時有點不習慣。

我用力點點頭,「哪會有什麼事?」

「自從模擬考後我就很擔心妳……等等,好像有點太肉麻了。」她搓搓自己的雙臂,「總之,我們是朋友,妳至少承認這點吧?」

「當然。」

「那妳應該知道,有什麼心事都可以跟我說吧。」羅珍攬住我的肩膀。

「突然對我真心話大告白,奇怪的人是妳吧。」我苦笑。

「什麼啊,我可是在關心妳耶。」羅珍鬆開手,輕輕聳肩,似乎不在意我的調侃。

「既然妳堅持自己沒事,那我就當妳真的沒事了喔。」

我微笑,沒有回答。

「那……我先走了?」羅珍語帶試探,仍是不放心的樣子。

「好啦!什麼時候對我這麼依依不捨了?」我努力擠出笑容,逕自往前走了幾步,朝她揮手,「拜拜,明天小考一起加油喔!」

直到羅珍離開,我才吁出一口氣,邁步彎入自家巷弄。

離家不過短短幾公尺,我已走得滿頭大汗。

從指尖開始,一股冷意竄上背脊,我渾身發冷,甚至有一種想吐的感覺。

好不容易爬上樓,終於看見家裡大門,在書包翻找了好一陣子,才驚覺自己沒帶鑰匙。

沒關係,還有老媽在嘛。

這念頭才剛閃過就被立刻掐滅了,我想起來老媽說她今天不在家!

我驚恐地盯著大門,不會吧?沒這麼衰吧?我不死心地按下電鈴。

果不其然,一分鐘過去依然沒人來應門。我又按了好幾次,根本只是白費力氣,只好放棄。

我渾身癱軟,坐在階梯上,聽見自己的呼吸沉重而急促。

「到底還可以多衰?」我虛弱地自嘲,意識已經墜入渾沌,眼前天旋地轉,思緒越來越模糊……

驀然,有道影子擋住光線。

我緩緩抬眼,映入眼簾的是任梁逆著光的臉龐。

……這是夢嗎?怎麼連夢裡都要見到這傢伙?

「煩死了!」我抱住膝蓋,把臉埋起來,什麼也不想管了。

「妳說誰煩?」

任梁的聲音傳來,有點遙遠,卻又如此接近。

我一凜,抬頭只見任梁已經彎下身,一雙桃花眼望著我,平靜無波。

「怎麼坐在這裡?」任梁瞥了大門一眼,又看向我。

我悶聲回答:「我忘記帶鑰匙,我媽不在。」

任梁沉默下來。我不敢看他,只敢盯著自己的膝蓋。

「妳怎麼了?」他忽然問。

「我……」

眼皮似乎越來越沉重,刻意佯裝的堅強被關心的話語刺破,力氣正一點一點流失。

「我沒事……」

聽見自己的聲音越飄越遠,一股失重感襲來,我整個人彷彿就要掉入無底深淵。

「喂,孫妍然!」

下一秒,我感覺到有隻手托住了我的側臉。

任梁的掌心很柔軟,帶著暖意。我睜開眼,迷茫地看著他。

他捧著我的臉,緊皺著眉頭,「妳怎麼回事?」

今天羅珍好像問過我同樣的話,那時我是怎麼回答的……

任梁蹲下身,湊近我,我幾乎整個人在他的懷裡。他伸手覆上我的額頭,眉頭擰得更深。

「妳額頭為什麼這麼燙?」

還有為什麼?當然是因為發燒啊!我心裡這樣想,但卻說不出口。

思緒好亂,有好多好多事情湧上來,我想起今天是最後一次家教課、想起他那雙悲傷的眼睛、想起他借我黑筆時寫下的漂亮字跡、想起我們三年前的第一次相遇……

我忽然好傷心,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眼眶裡湧上淚水,接著斷了線似地往下掉,眼前一片模糊,我看不清任梁的表情,想說些什麼卻不停抽抽噎噎。

任梁一句話也沒說。

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原先的姿勢,就像要把衣袖留給我的眼淚──這是屬於他的溫柔。

感受他無聲陪伴的瞬間,我哭得更厲害了。

我忍不住洶湧的情緒,眼淚不斷地流,流得彷彿沒有盡頭。我哭得像個孩子,周遭被我的淚水淹成大海,哭聲是海浪,迴盪在整座公寓裡。


回溯我小學三年級那一年,爸爸血癌末期,每天都要挨上好幾針,全身戳滿針孔像個蜂窩一樣,最後連臀部血管也幾乎壞死了,爸爸只能再接受另一次折磨,被推進手術房,將壞死的部分切除。

手術後的那幾個月,他只能趴在病床上,無法躺平、無法翻身、無法睡上安穩的一覺,就連最後也是以這樣的姿勢與我們道別。

爸爸離開的那一天,始終微笑著,眼神卻很悲傷。老媽抱著我坐在病床旁失聲痛哭,卻還是努力擠出笑容面對他。我還記得她的顫抖和哽咽,如今想起來還是很難受,即使當時的我什麼也不懂,那種痛卻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

相遇是兩個人的事,分離卻是一個人說了算,被留下的那個人根本無法改變任何事。無論生離或死別,只要付出感情就有受傷的可能。

於是我開始害怕離別,害怕失去,害怕看見別人傷心,更害怕自己傷心。所以我才會這麼隨興,煩惱、挫折、困擾這些情緒只要不放在心上就不會是痛苦,而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只要適可而止就不會是軟肋。

甚至對羅珍我也懂得拿捏分寸,什麼時候該吐露真話、什麼時候該收斂情感,不會完全暴露自己的心。這不是欺騙,我只是選擇該坦白哪一部分的自己,讓大家看見最簡單的孫妍然。

我沒心沒肺地度過了好長的時光,以為自己可以就這麼過下去,卻在任梁面前粉碎了我一直以來的從容。

任梁那雙盈滿悲傷的眼睛我本該遠離,卻不知不覺吸引了我,從此我再也算不準分寸,只能亦步亦趨跟著心中的衝動,放任自己靠近他多一些、再念掛他多一些,甚至想要分擔他的憂傷。

我意識到這是危險的,所以踩了剎車。直到今天才發現自己已然深陷其中,難以抽身。

我整個人似夢非夢,腦袋亂七八糟,像在作夢一樣。

「醒醒,別在這裡睡覺。」任梁的聲音穿過夢境,抵達我耳畔。

我迷糊地睜開眼,渾身軟綿綿的,任梁托著我的肩膀將我拉起來,我找不到施力的重心,幾乎整個人靠在他身上。

「走吧。」任梁語氣無奈。

「……走去哪?」我問。

「妳別指望我會背妳,自己走。」

憑什麼要跟你走?

明明理智上想反駁,我卻聽見自己輕聲應了,甚至乖乖邁開了步伐。

任梁攬著我,和我一起下樓。

我走得蹣跚,眼前一切都在旋轉,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

至少他沒讓我直接摔下樓。


我們一路走到巷口,來到一臺摩托車前。

任梁插進鑰匙,發動引擎。

我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直到他遞給我唯一的那頂安全帽。

任梁離我很近很近,伸手替我繫好,動作輕巧溫柔。我直直望入他的眼睛,像被壓進水裡,無法喘息。

任梁跨上了摩托車,示意我也坐上去。

我腦袋還有點轉不過來,傻愣愣地上了後座。

「抓緊。掉下去我可不管妳。」

他一說完便立刻催動油門,完全沒給我反應的時間。

我突然往後一倒,趕緊把自己拉回來,沒抓好力氣,竟重重往他背上一撞,痛得好像精神都瞬間回來了。我怕真的掉下去,趕緊環住他的腰,感覺到他微微一僵。

我發覺這樣有點不妥,正要鬆開,他左手忽然抓住我的手,重新環上他的腰間。

「說過了抓緊。」他的聲音從風裡傳來。

我默默抱緊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肩膀上。

他沒有戴安全帽,髮絲在我眼前飄揚,我幾乎要露出微笑。

如果這是一場夢,我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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